小娃娃大概是几天没清理自己了,这大热天的,身上一股子的骚味,钱小川闻不到,柱子是大夫根本就不在乎,可其他人就不同了,都不着痕迹地退了些,再退了些,柱子看着,心里冷笑,钱小川却觉得很好。
那些人不老跟得这么近,的确是很好,钱小川抓了柱子的一只手来,自从茅棚那一夜过后,钱小川对着柱子时便不再使用那小册子和笔,直接伸了食指在柱子手心里写:
问问衙门在哪里
柱子问了,卖他包子的大婶人很热情,直把人送到了县衙大门口。
“仙人呀,咱这县老爷可是个好官哪,”那大婶临走时道,“在固县当了半年的官,可是没要咱老百姓一分钱呢……”
柱子听着觉得好笑,不要钱的官就是好官么?
只是柱子在后衙见到那县太爷时,还真是小小地惊了一下,这县太爷,长得可真好……
固县县令,姓古,名云芳,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文士模样,这会儿大概才起,眼还眯着,身上只得一件单衣,倒是披了件外袍,看起来很随性,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于是柱子相信了,这没准的确是个好官。
那古云芳边听着旁边衙差的禀告一边打着哈欠打量着钱小川柱子,等衙差报完了退下去后,才问:“两位……道长?”
钱小川虽极不情愿被人这般称呼,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有认了这个身份让这县令信了他们,自己才可以更快更顺地解决这事,必竟这是一方父母官。
柱子看钱小川那冷冷清清点下头极高傲的模样直发窘,怎么说自己跟小川都是平头老百姓啊,别说眼前的这个是县令了,就是普通人也该不悦了,好在这古县令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柱子暗地里松了口气。
“县太爷,”柱子道,“草民叫柱子,这位是小川,我们从北方来……”
“你们谁能驱鬼?”那古云芳道,眯着眼在小川柱子身上瞄来瞄去。
柱子被打断,有些尴尬,没吱声,钱小川上前一步。
这古云芳,原本倒也是不信鬼神的,前一阵子有个紫衣人也自称道长来衙门说量近鬼怪横生要他颁了告示下去,他那会儿正头疼着宵禁的问题,于是乐得拿了这个作理由,可最近城里怪事连连,让他不得不信啊,所以这会儿碰上小川和柱子便觉得试一试也是好的,反正没什么损失么,只是这道长看起来好年轻,比上次那紫衣人还要年轻……
“打算怎么驱?”古云芳问。
钱小川皱眉,从怀里又掏出了纸笔:
朱砂和黄纸,你让人备些来。
古云芳先是诧异这小道士原来是个哑吧,后瞧见那句又狐疑起来:“就这些?”
钱小川点点头。
古云芳将信将疑,只是小川和柱子看起来还真不像是骗子,于是招了人进来,交待了几句,然后看着小川手上抱着的那个娃娃
“道长,这孩子……”
“你让人带他下去梳洗一下吧,再拿些吃的给他。”柱子道,这小孩子大概也是饿坏了,“还有我们带来的那马。”古云芳点头,一一叫人去办了,这才亲自带着小川和柱子去用早膳。
衙门里没有女眷丫头,好在厨子的工夫了得,早上的清粥小菜很是可口,只是古云芳在早膳开始不久便忍不住又问了。
“不合口味?”怎地这道长碗筷不沾地?
钱小川一时还真没想到他是问的自己,倒是柱子帮他答了。
“他吃香就好……”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举着碗筷望过来,那县太爷也正望着他呢……
“哎,嘴快嘴快,”柱子谄笑两声,才待解释,钱小川的本子却已递到古云芳面前:
这是玉石做的身子,不能吃喝
古云芳身子一抖,差点抓不稳筷子,僵着脖子努力将视线从那本子上移开。
自此半晌无话。
柱子吃着喝着,小川要县太爷准备的东西也就送到了,只是不知道这县太爷是真吓到了还是怎地,一用完早膳便关死了书房的门没出来过,只吩咐了衙差听钱小川差谴。
钱小川闷在后衙厢房里画了一整天的符,柱子身子还有些虚,小川画符的时候他便窝在屏风后的床上假寐,时不时醒来一回看看小川,然后又躺倒。
钱小川从来不知道画符是件这么费神的事,他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时,手上完整的符才十三道,不过,用于试探,够了。
他摇醒柱子,让他叫来了古云芳,叫古云芳挑几个胆子大点的捕快,一人给了两道符,让他们入夜后巡街,还有,要照时辰打更。
几个捕快甚是不解,可是人难免有几分好奇,一面仗着身上有道长给的符不怕,一面又好奇到底鬼是生了怎样一个模样,于是几个人,倒也暂时放下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一入夜,都上街去了。
等该吩咐的吩咐完,钱小川按着额缓缓坐了下来,觉着头有些昏沉沉地,这是百年来,他自发自动地,觉得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古云芳给钱小川安排的客房是与柱子分开的,隔了一条回廊,大概是早上被小川那行字给吓着了,怕小川真是什么异物,想着将两人分开了保险些,当然了,本来也是要分开安排的么,两个男人……虽然这两个,只能勉强称之为男孩。
柱子断断续续睡了一整天,这会儿倒也不困,洗漱过后脱了鞋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事情,小川因为他的任性被留在这县城里被迫让人知道了身子的异样,说实话,看到那句话时,小川那冷清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让柱子难过了。而这些,是自己的错。
还有小川下午画符时的样子……
自己与小川相处,算算也有三年之久了,自小川被万人敌带回庄起,自己便一直当他是好兄弟般,小川的异样,他是第二个知道的人,只是三年来,他从未见过小川那么专注地去做某一件事过,万人敌曾告诉过他小川专注于书籍的事,可惜他没瞧见,大概也是与今天一样的吧,眸子闪亮,神情严肃,让人无法不被吸引……只是,只是,一想到万人敌那家伙也曾见过小川这风情,心里便一阵着恼……
风情……该死的,为什么会偏偏用到风情这个词?柱子抱着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暗骂自己龌龊,可想起小川……想起茅棚里小川瞪圆了眼狠狠盯着自己压着自己的唇,柱子的心又焦了,火烧火燎起来……
哎,小川啊小川,你这哪是只鬼啊,你分明是只妖精啊,柱子一会儿搂着凉被翻滚,一会儿抱着枕头叉开了腿趴着,心里骂小川,骂万人敌,也骂自己,然后给自己打气,柱子诶柱子,你将来是要讨门媳妇生个娃的……要坚持…
在床上纠结着的柱子,直到小川站到了自己床前才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这回是真吓到了,这大晚上的,尤其是他心里才念着小川,没想到那个人就出现在了自己房里,自己床前……
“小……小川,你……你你干嘛?”柱子问,抱着枕头一脸的警戒,这个子难道真对自己有意思?半夜三更三更半夜的,这是要采他柱子这朵‘花’么?
钱小川当然不知道柱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虽然柱子的表情在他看来奇怪了些,但他现在犯困,没工夫追究那些有的没的,而且,不会说话真的有些不方便。
于是不会说话的钱小川,直接用行动回道了柱子的话,他将杵在床上间的柱子拉开了些,然后无声地打着哈欠,抬脚,上床,顺便还抢走柱子手里的枕头,唔,还是垫起来舒服。
柱子本就让自己脑袋里不靠谱的念头小小寒了那么一下,可看钱小川那那架势,真打算跟自己‘同榻而眠’了,心里便直打突,想着自己奇怪的心思和小川奇怪的举动,便不安起来,板着脸扳过钱小川的身子,故意提高了嗓门问:㊣(9)“小川你这是干嘛?”
钱小川眯着眼看着柱子板着的脸和时不时不受控制要上扬的唇,觉得这家伙大概是今睡多了犯迷糊,于是拉了他躺好,这才在他手心写道:
怕
怕?柱子惊,怕什么?
钱不川这回没吱声,他也吱不了声,其实,他是真的怕,他一向不会撒谎,他不是怕这夜里即将出现的鬼怪,他怕的,是这周围不认识的人,于是从来不敢离了柱子太远,刚刚在那房里,躺下了,心累,可很不安定,根本睡不着,所以他来了。
柱子看着正对着他侧躺的着的小川,突然就明白了,这人本就是鬼,当然是不会怕鬼的,所以,他怕的,其实是人吧?
心里有一点点酸,有一点点甜,虽然与他心里想像的有些出入,但到底,小川是全心身依赖着自己的,这感觉很好。
于是也侧身躺了下来,将已经睡熟的钱小川揽进怀里,拉了凉被给两人都盖上了,这才合上了眼,胸前臂弯下冰凉冰凉的,可柱子却不在乎,听着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打更声安然入睡……
对啊,打更声……被小川料中了呢……
姓’阴’的
柱子被外面来来回回的郏Р缴承训氖焙颍〈ɑ乖谒嘧派碜盂m起来窝在被子里,身子柔软得一点都不像玉石,睫毛又长又翘,随着呼吸颤动着,唇色偏淡,这会儿还微微噘着,轻轻地张合……
柱子想起前晚自己被强吻的那一幕来,摸摸自己还干涩的唇,眼里闪着光,蠢蠢欲动了起来。
没道理准他轻薄自己,不准自己轻薄他么……
于是长了胆子的柱子神医乜着眼小心地观察着小川的动静,慢慢地悄悄地坚定地,将自己移了过去,对准了那浅色的泛着光泽的唇……
“呀啊!”门外清清脆脆一声尖叫,吓得柱子心一慌,下意识撑起了身子,钱小川搭在柱子胸口的手就滑了下去,柱子吓了一大跳,然后迅速地别过头半眯着眼打着哈欠将自己武装起来,假装迷迷糊糊地抢先打了个招呼:“早……哈啊……”口齿不清地。
小川那没动静,柱子悄悄一眼望过来……然后心里后悔不怢,早知道就亲下去了。
只是想着小川大概真的是累着了,心里又有些不舍,怕吵醒他,于是便轻手轻脚下了床,连衣服的带子都没系好,手里捞了件外衣,披着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几个捕快外加一个小孩子,正从他这房外边经过,看样子是要去另一端小川的房。
“你们一大清早吵什么?”柱子将身后那门又拉紧了,这才压低了声音不满地盯着那几人喝斥,“扰人清梦。”
“哥……”那被其中一个捕快抱着的不娃娃一见是柱子,立刻高兴地就要叫起来,还好那捕快有点眼力见儿,马上用手捂住了,“别吵,还有个哥哥在休息呢……”
说完,还小心地去看柱子的脸色。
柱子顺着回廊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下那小娃娃,这才想起小川昨天是捡了这么个小子:“娃娃?”
小娃娃被捂着嘴,但还是很开心地不住点头,这个哥哥他认识,跟昨天带他来大房子的哥哥是一起的,大房子里的人都很好,帮他洗澡澡,给他穿好看的衣裳,让他吃肉肉,还讲故事给他听。
柱子小小地惊了下,这孩子昨天脏兮兮地,倒看不出来洗干净了会是如此讨人喜爱,唇红齿白地,虽然瘦了点,可长得很好,看来他之前说的那个狗子哥对他不错。
那抱着小娃娃的的年轻捕快见柱子并没有什么不悦,这才小心地放下了捂着娃娃的手,“是娃娃吵着要来看哥哥的,加上早膳时间过了道长还不起来,所以……”
“哥哥,抱抱……”小娃娃可没空理会这些有的没的,他昨天被哥哥带进大房子后就被人带走了,遇到这么好的事,他应该跟哥哥说声谢谢的,以前狗子哥有教过的,可昨晚他太困了,所以一大清早才这么惦记着,瞅准了人,便吵着要来找哥哥……
娃娃被洗去了一身的脏,这会儿身上可没异味儿了,看起来小小软软地,柱子没抱过小孩子,忍不住就伸了手过去,小心翼翼将娃娃抱了过来。
小小的,不重。
“娃娃多大啦?”柱子问。
娃娃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下来,然后伸出个手掌,“狗子哥说娃娃这么大啦。”
柱子笑眯眯地捏捏娃娃的手心,旁边站着的捕快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于是赶紧将刚刚县太爷交待的事说了:“道长,大人在前厅等着两位用早膳,让卑职过来看看两位起了没……”
“你让县太爷自个儿先用吧,不用等了。”柱子道,抱着娃娃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那来传话的捕快有些为难,不过还是跺跺脚,跟其他人一起,走了。
县太爷让他来叫人用膳时神色有些奇怪,所以没把人请去的话,应该也是没事的吧?
柱子推门前小声跟娃娃说了要他不要出声,说哥哥累,要睡觉觉,娃娃乖巧地点了点头,用自己小小的手将嘴捂住,然后望着柱子,那眼睛滴溜溜地,闪亮得很,柱子看着心里喜欢,这小孩子有时候很像小川啊……
钱小川这会儿却是醒了,一手撑着被褥一手掩着唇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柱子伸手按着大阳穴,小川合着眼打着哈欠的样子太过慵懒,睡了一夜那衣服松松散散地挂在肩上要掉不掉,好看的锁骨修长的手精致的脸,每一样都在刺激着自己的视觉,柱子在心里哀号了,果然这家伙是在勾引他呢吧?完了完了,这辈子甭想娶漂亮媳妇生大胖小子了……
那娃娃见哥哥醒了,眼一亮,从柱子怀里挣扎着下来,一个扑腾,跳到床上,压得还迷糊着的小川直往后仰下意识地伸手去抱。
快步走过去扶住小川的柱子见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的娃娃,心里一阵阵地羡慕,想着要是小川这么抱自己那该多好啊……不对,柱子回过神来神情一僵,自己怎会有那般可怕的想法?那是不对的,是错的……
对了,漂亮媳妇,大胖小子……大胖小子漂亮媳妇……
“我去汲水洗漱!”柱子板着脸突然道。他是被钱小川刺激的,因为小川,刚刚拉了他的手。
冰凉冰凉的,小川的温度,柱子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了。
柱子溜了,留着小川对怀里这个兴奋不已的小东西发愁,小娃娃不识字诶……
“哥哥,哥哥,”娃娃扑过来后一直把脸埋在小川胸前,倒也不怕小川这体温,没事人一样蹭蹭蹭,蹭够了才抬起头来,然后看着钱小川的脸流口水,傻乎乎地伸手去碰钱小川的脸,“……好,好看……”
昨天不川抱娃娃时还戴着面纱,因为睡觉才取了下来,娃娃懂的词汇不多,甚至边漂亮都不会说,可钱小川还是被说得心里发热。
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好看’,虽然这人还是个小娃娃。
他第一次见的人是万人敌,可万人敌那人虽然脾气暴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