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什麽时候来的?」她急忙站起身,却一不小心碰撞了左侧的书山,让二十来本的书籍应声倒下。
露出错愕的神情,她赶紧蹲下身,捡起散落的书本,不断暗暗责怪自己竟然如此毛躁。
李澈一个箭步上前,蹲下高大的身躯,替她捡拾书本,忍不住转头,笑睨着总是处变不惊的冰山美人。
「把书撞倒真不像宰相的作风。」他明明发现她一脸自责,却还是刻意开口笑话她。
其实他是恶劣的,因为发现总是完美无瑕的她偶尔一次的错误。
当他这话一出口时,就见她转头,微蹙眉头的瞅着他。
狄宁宁因他而起的似怒似恼的模样,只有他才能瞧见,每瞧一回,总是窃喜自己的特别。
「微臣只是……一不小心把书撞倒而已。」她稍稍抿了嘴,才开口解释。
李澈睨着她,看见她力持镇定下悄悄绯红的小巧耳朵,心情莫名的大好,忍不住调侃道:「本王想,是宰相瞧见本王出现,开心得忘了身侧有书堆,贸然起身,因此才会撞倒一叠书吧!」
「若是王爷这般想,那您就如此认为吧!」狄宁宁停止手边动作,瞅了他一眼後,才又继续堆书。
「既然如此,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将宰相想成无比期待本王的出现。」李澈的口吻是愉悦的,嘴角勾得老高,甚至还一边捡书一边哼歌。
她暂停动作,眯细眼眸,才想再说些什麽话,就讶异的听见他的哼歌声,看他弯腰捡书,心情大好的模样,默默的泛起一丝开心,想反驳的话也吞回肚子里。
当两人一起直起身子时,李澈将手中的最後一本书册叠在书堆上,然後指着摆在圆桌上的竹篮。「那是王管家和王妈准备的吃食,说是怕我们晚上肚子饿,所以先准备好。」
「真是辛苦他们了。」狄宁宁露出微笑。
虽然她轻勾的嘴角很快就恢复正常,但他仍旧没错过她那少之又少的表情,他知道她的神情代表了什麽,那是对像呵护女儿一般呵护她的王管家夫妇盈满心底的感激与感谢。
「今晚月色皎洁,不晓得宰相有无兴趣到花园里赏月,并享用王管家与王妈特地做的点心?」李澈的内心莫名的骚动,起了想坐在花园里赏月的雅兴。
「微臣可能要坏了王爷的兴致。」狄宁宁瞅着他,扯动嘴角,仿佛自嘲後才接续说话,「依微臣在夜间的视力,是无法赏月的。」
「这有何难?本王把一些烛火移至屋外石阶上即可。」
「太麻烦了,微臣想,若王爷要赏月,就请独自去赏,微臣还是留在书房里继续找记事本。」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本王认为宰相日夜操劳,应当要适时休憩,我们只是到外头吃点东西,就回来继续找记事本,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王爷,不劳您费心,微臣……」狄宁宁才要开口,就看见李澈的两手分别举了一盏烛台,往屋外走去,根本不留说话的余地给她。
他自得其乐的在书房外头的石阶上摆了十二盏烛火,她无法阻止,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兴致勃勃的他动手布置赏月「会场」。
忙了半盏茶时间,李澈走入书房,得意的宣布,「咱们可以到屋外赏月了。」
狄宁宁不好扫他的兴致,只得走到屋外,看着石阶上的烛火映照着悬挂在回廊上的火红灯笼,景色是美,却无心欣赏。
「如何?」李澈提着竹篮,站在她的身後,与她近得一呼吸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
「王爷劳心了。」狄宁宁不敢回头,因为感觉到他的呼息吹拂在头顶上,他身上的檀香气味笼罩她的全身上下,甚至她光裸的後颈还可以感受到他的热度。
她心知肚明,若是回头了,势必撞上他的胸膛,届时会把场面搞得很尴尬。
李澈是故意靠近她的,不知何时开始,他恋上她身上的淡淡桂花香气,甚至无法忍受其他女人浓重的胭脂味,因此一连多日连招来美人都不想,此刻与她站得如此近,他才能解馋一般恣意吸取她的芬芳。
他再用力的闻了一口她的香味後,越过她,坐在石阶上,将竹篮放妥後才转头,眼神带着温暖的笑睨着她,「过来这里坐。」
狄宁宁看着他身边的位子,不断思考,自己该不该听话,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坐?
「怎麽不过来?难道是看不见?」李澈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像牵着孩子一般将她引至石阶前,示意要她坐在这里。
「王爷,微臣还看得见。」狄宁宁一阵羞涩,却又感到一丝暖意,神情依旧淡然。
「是吗?那是本王多虑了。」他放开她的手,耸了耸宽肩,看她坐定後,才跟着坐下,两人仅仅隔了一步宽的距离。
狄宁宁不自觉的低下头,望着方才被他握住的皓腕,肌肤仿佛存留他的温度与力度,蓦地,心头流过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流,但是她很快的将这种感觉埋藏在心底深处,不许自己显露一丝一毫。
「本王瞧瞧王妈替我们准备什麽。」李澈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竹篮,把里头用漆黑木梅花盘装盛的糕点拿出来,摆放在两人身侧。
梅花盘里装了芝麻糕、八宝糕、仁果乳酪、山楂糕等一般常见的糕点,五颜六色,像朵朵小花绽放粲然颜色。
「王妈真是用心。」他不爱吃甜食,不过既然是王妈的用心,当然得捧场。
率先拿起芝麻糕,往嘴里送,炒香的芝麻风味瞬间在他的口腔里散了开来。
将手上的芝麻糕吞入肚子里後,李澈开口称赞,「王妈的手艺不同凡响,虽然是简单的吃食,却别有风味。」
「王妈的手艺的确好得没话说。」狄宁宁与有荣焉,也伸手拿了一块山楂糕,细细品尝。
「今天朝堂上的事情,本王已经听说了。」他转头,看向狄宁宁的侧脸,
「为什麽你会有这般想法?」
「爹生前曾说过,洛阳虽繁华,但在一些偏远的山区,百姓生活却是苦不堪言,甚至有些地方会有不肖富豪乘机搜括粮食,有了斗米万钱的现象,导致穷苦人家吃不起米饭,纷纷饿死或是病倒,微臣认为国家应该要做到『民无饿者,得以度荒』,很多百姓不求功名利禄,但求温饱,这不只是微臣的梦想,也是爹穷尽一生的希望。」她依然望着自己压根儿看不清的月色,徐徐开口。
李澈浅勾嘴角,听见的是她的软声软语中却拥有无比的雄心壮志,令他不期然想起狄仁杰的身影。
狄宰相,你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了,你的女儿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有刚毅不拔的韧性,若是我认为如斯女子让人不动心都难,你会不会气得直跳脚呢?
思及此,他哑然失笑。
「本王想,宰相悲天悯人之心的确令人敬佩,但不晓得宰相有无任何施行方案?」李澈知道光拥有想振翅高飞的憧憬依然不足,还要有实践的能力才不枉她的远大梦想。
「微臣想,在官员领月俸时,除五品官以下不需要缴交一成的费用,其余大臣,甚至连皇亲国戚都得至少要拨一成出来,成立一笔协助贫苦百姓的款项,若是有人愿意多缴些月俸,当然是欢迎,至於管理此笔资金之人,微臣推荐右尚书仆射全权管理。」狄宁宁不疾不徐的说出她的计画。
「右尚书仆射的确是很好的人选。」李澈点了点头,对她的识人眼光非常赞赏。
但更令他赞扬的是,她明明知道右尚书仆射对她出仕一事大力反对,却不以为意,反而看上右尚书仆射的为人清廉,大力推荐他担此重任。
「在民间方面,微臣想实施贫困者由官家救济,下等者半济,中等者不济,富裕者由官府徵收部分粮食送入资金内,统合全国及朝廷官员的月俸後,
依照贫困程度有不同的救济金额。」狄宁宁看着李澈,脸上闪烁着光彩,那是对自己的理想逐步形成的兴奋。
「本王懂宰相的意思,你想实施的就是『劫富济贫』,对吧!」他替她下结论。
「王爷说得好,的确是『劫富济贫』无误。」她感到讶异,从未想过被称为无所事事的八王爷竟是这般懂她,难得的笑睨着他。
李澈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伸出右手,轻抚她的侧脸,无视她的讶异,淡淡的开口,「能与宁宁比翼双飞的男子,在本王的眼底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王爷,您……」狄宁宁攒着眉头,不自觉的咬着下唇。
望入她探询的眼眸,他心底的爱慕有如潮涌。
是了,为什麽他总会想靠近她、想逗弄她,以及贪恋她身上的桂花香气,甚至开始讨厌身边女子的扑鼻胭脂味,再也提不起兴致与她们共赴云雨?个中理由,他在这一刻全懂了。
因为他爱上坚毅不拔的狄宁宁,他老是会出现在她眼前,还开口提议要帮忙,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里,让她牢牢记住他这个人。
极其不舍的,李澈缩回抚摸嫩颊的大掌,话锋一转,谈论正事,「你的劫富济贫理念很好,但有些富人吝啬至极,因此你在推动这个方案时必须多加小心。」
「您认为有人会对微臣不利?」狄宁宁虽然不晓得他方才的举动究竟代表了什麽,但还是赶紧收回宾士的心。
她一直以来总是认为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皇上在乎的不就是百姓安居乐业?她的做法不就是让百姓有温饱的日子可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反对她的做法,甚至怨恨到想对她不利的地步?
「宰相,虽然你聪明绝顶,但对人性还是不够了解,朝堂上有些大臣并不是一心只想为君分忧,抱持人溺己溺的心态,他们要的是权力、地位和永远挥霍不完的金钱,你这种做法无疑是挡人财路,当然会遭到怨恨。」李澈如实说道,并非想吓唬她,而是想教她看清何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因此,你确定要铁腕施行这项德政吗?」他微扬眉头,直视着她。
「是,无论前方有任何阻碍,微臣排山倒海都要落实。」狄宁宁没有丝毫犹豫,迎向他的探询目光,尽管嗓音甜腻,不过说出口的话却是坚定无比。
烛火随风飘动,忽明忽暗,李澈却没漏看狄宁宁黑眸中的坚毅,心底狂烈的升起一股崇敬,那是他对她坚定信仰的赞许。
「若你执意如此,本王奉陪。」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他低下头,吻住她粉嫩的双唇,并听见自己惊天动地的心跳声。
第五章
夜未央,丝竹管乐响彻夜空。
火球般的灯笼仿佛串成一条火龙,蜿蜒在御花圜底端,让整座花园宛如着火般绚烂。
御花圜底端在一泓长十五米、深达十六米的池水中央,盖了一座圆形舞台,连接舞台与岸边的走道可供三人并肩而行,而今日走道上与舞台周围同样挂满了灯笼,搭配天幕不时散出的火树银花烟火,犹如蓬莱仙境,美得令人咋舌。
「今晚群臣好好享用美食珍馔,以及美人歌舞。」武则天穿着一身繁复绣了镶金边的牡丹花黄袍,头上梳起垂马髻,上头插满金钗,戴着金冠,十分耀眼。
这夜盛宴名为「春花赏月宴」,所有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全坐在舞台两侧,桌上摆满佳酿与珍馐,身侧是美婢成群,眼前是舞女扭动曼妙身形翩翩起舞,但这晚只有月亮高挂,至於花朵,根本不见踪迹。
狄宁宁穿着朝服,端坐在群臣首位,若蓝则是站在自家主子身侧,随时候命。
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桌上美食,狄宁宁想着的却是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李澈无端吻了她之後,只朝她微微一笑,随即说该入内工作,便请她先进
入屋里,他则动手收拾残局,然後他依然如故的同她谈天说地,好像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
虽然她表面上装作无所谓,但刚开始是羞怯,接着莫名的火大。
昨夜的吻虽然只是浅浅碰触,对狄宁宁来说却是生平第一个亲吻,就算过了一夜,李澈烫热的双唇触感依旧停留在唇上,令她的心房狂烈跃动,就算到现在都还是无法止息。
只是想起昨日他吻过她後,拍拍屁股说了一声「我们该工作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埋首翻阅书本,甚至子时一到,要她好好休息,便离开宰相府,在她看来,他是完全把亲吻女子当成家常便饭,想着想着,她又会生起闷气,气他的无端亲近举动,同时气自己竟会如此在意他的亲吻,让她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这时,狄宁宁听见不同於高谈阔论的窃窃私语,抬眸一看,赫然发现李澈穿着绦红色领口滚黑边的衣袍,围了条黑色宽版牛皮腰带,黑发在头顶绑了一个髻,出现在宴会会场。
惹得她一整天心烦意乱的男人扬起嘴角,笔直的穿过舞台中央,霸道的不闪过正舞着霓裳舞衣曲的舞女,反而要她们边跳边留意,别打到八王爷,只能多转几个圈往外侧跳去。
「孙子参见皇祖母。」李澈来到武则天的面前,隔着桌子,拱手行礼。
「难得你会出现在这里,怎麽?今天是什麽风把你吹来的?」武则天虽然扬高眉头,不解自从边疆回洛阳後,从未参与任何大小宴会与早朝的李澈竟会主动参加「春花赏月宴」,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她是无比的高兴。
「孙子今夜前来,只是想讨点酒喝,要点饭吃,顺便看一下现场有无美人可供入怀罢了。」李澈站直身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哈哈哈,那好,朕的乖孙子,你赶紧入座,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入得了眼的大美人。」武则天对李澈可是特别的宽容。
李澈的父亲原先是九五之尊,却因为受皇后请托,想将宰相之位任命给皇後的父亲,惹得武则天大怒,废除他的皇位,改为庐陵王,先被流放到房州,接着再流放到均州,关押在魏王泰的旧宅,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但是严厉的武则天却对一年半前从边关回洛阳的李澈特别宽待,任由他挥霍金钱与时间,在洛阳宫里衣着不整,完全没有王爷样子,都未曾置喙一句,反而每每瞧见他就是眉开眼笑,心情大好,这点让众臣与深谙武则天性情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若要说大美人,孙子眼前不就有一位衣着华贵,犹如王母娘娘的绝世美人吗?」李澈勾着嘴,嗓音低哑的说。
「真是不成体统!」武则天笑得花枝乱颤,然後命人过来替李澈打点一张桌子与吃食,深怕皇孙饿着了。「到宰相身侧坐吧!那里的视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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