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们呢?”不知谁低呼了一声。
火千君低糜华丽的声音响起,穿荡暖风,徘徊不前。“丢不了,佐吏那孩子在。”
“哦——”问者应道。
火维平挪了挪席垫,靠近美貌男子,缓和恰意地舒口气,“千君,好久没去我那里坐坐了。”
男子回过头,只是淡得不及风的笑,却百媚丛生,任何女子都比不上,“花都谢了吧?”像在问,又像是在叹息。
“还有最迟的那抹樱还没开。”
火千君的眼里也带上了笑,“我会去的,维平可把茶待好了。”
淡雅男子笑开了眼。
火老爷子无奈叹气,两孩子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人的感情可说不是一般的好。
漓童儿抬头望天,思绪飞舞——
四人各怀心思,谁都搭不上谁的边。
漓童儿一直知道自己丈夫的冷漠,那坚固的城池谁都打不破。可是喜欢是最卑微的怯懦,她一次又一次偷偷望着他的侧脸,呆呆想,就这样到天长地久也不坏。
放飞的纸鹤,顺水而流。萤河桥畔,几个小孩儿正在一起玩他们的游戏。时而传了欢声笑语,荡漾的年岁,不知愁滋味。
整个北平城,最美的景观就是这并不宽阔,却横穿城东城西的萤河。萤河,萤河,就因为夜晚时分,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宛似银河般耀眼、绚目。每当夜幕降临,河畔就会围满人。壮丽景观,怎么看都不嫌多。
时间随流水,悄悄流逝,谁都没在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正在做的事,就忘了归去的时间。
直到天际暗淡,风变了方向,凉意渐起时,有谁惊呼一声“完了”,赤佐吏才发现错过了回去的时间。
但现在回去的话?赤佐吏想到,可转念又一想,真想带泪看看这美丽的萤河。
“怎么了?”火殇发现赤佐吏突然停下了动作,也放下手中的纸鹤,问,“好像天色很晚了。哎呀!只顾着玩,把时间都给忘了。”
“佐吏?”漓人泪也不再继续玩了。她蹲趴在石凳上,转抬头,似水的桃花眼眨啊眨。
赤佐吏半蹲着,手扶上女童的头,轻轻揉搓,“没事,有佐吏在。泪,不要怕。”
“恩!”听了这话,女孩很认真地点头应到,又开始玩她的纸鹤。
男子满意浸眼眶,偏过头对火殇说:“看过萤河的夜景吗?”见男孩摇摇头,又加了句,“又是个足不出户的少爷——”
这话实在有些刺耳,火殇想反驳,在脑袋里搜了一圈,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对方其实是没有说错的,自己真可算是足不出户了。这次若不是被父亲送到外公家,可能在成年之前,都不可能有机会跑出来,在外头待那么长时间。
有这种觉悟,反而使他感到更不是味。“也不尽是……”这是最大限度能想到的托词,惹得两个孩子一起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要笑啊!很丢脸的——”他急急争辩,另外两个人反而笑得更开心。
“我说,你都多大了。连家门都没出过。”这一看上去挺冷漠的一个人,笑起来却还是一股子的孩子气。赤佐吏双手抱着肚子,实在是笑得不行了,真没想到这个人真的是从没出过家门一步的。虽然对方现在还只有八岁,可这也挺不可思议。
虽然都是早熟的孩子,可孩子总归是孩子。在一起时,时光一下就变了样,色彩斑斓,无限想象发挥的空间。
有多久没像这样好好的作为一个孩子笑过了?将军府太过沉闷,每个人都暗藏心机,步步为营。作为一个孩子的他,虽没被卷进这种纷争中,却还是失去了应有的欢乐,所有乐趣都是自我的取乐,无趣之极。
看那两个人笑得开心,自己也突然觉得很可笑。一个从没出过家门的孩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永远活在狭小的牢笼里,以为这就是世界的模样。真真好笑!
火殇想着就一同笑了起来,清脆甜丽的笑声像清泉般悦耳。一声声,一阵阵,随风,随流水,随夜光,一起飞舞,绽放光芒。
笑得有些甜,有些乐,更有些枯涩。
漓人泪不懂,因为她一直都是活在蜜糖里长大的。可赤佐吏不同,十五岁的孩子生在将王府,早就懂得了人情事故。于是听着火殇的笑声,看着他美丽却又稚嫩的脸,恍然不知如何应对。
忽然,河畔荧光烁烁,一点点星光飞出草丛、树林,都往萤河上空聚集。夜晚最令人向往的时刻终于到来!很都人都往那边跑过来,争相观看这无限难得的美景。
奇怪地看到那么多的人都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赶,火殇止笑问:“这是怎么了?”
赤佐吏想到这正好可以化解火殇的忧愁,就献宝道:“是夜萤河,听说过吗?”满意地得到男孩的摇头,接着说,“你可要仔细看了,这可是整个北平城最壮观的景象。泪也是,不要走丢了。”柔声叮嘱一脸期待的女孩。
漓人泪很高兴的一声“恩!”非常乖巧。
火殇不以为然地闷声道:“她可真是你的宝了。”
“就是我的宝!喂,你看着点路,人多,不要走散了!”
“是是是——”懒懒散散地应着,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赤佐吏要照顾小女孩,自没有心思再顾着火殇,就由他一人随处走动。只记得反复告诉身旁的漓人泪,“要拉紧我的手,知道吗?”
“恩!”
“不要……火殇,你往哪里走啊?”等赤佐吏察觉时,已不知火殇的去向。茫然的四处观望,却没有那个小小的、挺直了背的男孩子。“去哪里了?”小女孩摇摇头,睁大眼盯着赤佐吏。
“去找找吧——那家伙可是第一次出来。”拉起漓人泪的手,穿过人群,赤佐吏去找走丢了的人。
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反正是走着走着,就和他们走散了。火殇无奈地发现,他根本不认识回去的路。无论是回家还是回“漓火堂”,就算是回那可恶的火老头的家,他也不知道。果然,人的第一次总会遇到点什么,才算合理。
想太多也是枉然,不如找到赤佐吏和漓人泪。说是看“夜萤河”,那么必定还在萤河畔了。火殇在拥挤的人群间穿行,小个子艰难地前进,这人还真够多的!
美景没看到,如果还把自己给弄丢了,多丢脸啊!死老头,一定会笑死的!不过,那也不错——恩,没准父亲想明白了,接自己回家也不一定的。恩恩!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么想着的孩子,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是四面无援助,更本找不到回去的路。还有,自己只是个孩子这个事实。
也许是从小生长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人,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游走在人影重重中。想着莫须有的事,发挥天生乐观的性格。
真是年少不知愁!
看着单薄的孩子,走在暗机四伏的街道上,酒馆阁楼窗口旁的男人低低浅笑。
“公子,酒。”妖娆女子斟满一杯酒,环手绕过男人的背,就酒杯举到男人的嘴边。男人含笑饮尽,用低沉的声音吩咐到,“叫那些人把手脚放干净点。”
“易公子尽可放心,我的人,各个都是老手。”坐在围屏边的鹅黄长衫男子回道。对叫做易公子的男人举起酒杯,说,“别看了,多好的酒,可别浪费了。”
“只要事办成了,好处绝对少不了你们。”易显收回视线,重新回到酒桌前,接过女子奉上的身体,随便地捏玩了几把,又很无趣地打发掉。“别在我面前装清高,你心里那把秤我还不清楚,几斤几量,我都替你存好了。”
“就喜欢易公子的爽快,这件事还真是因为你拜托我才干的,要别人做,可没那胆……”男子呵呵笑道,谨慎地向四周张望。
“不用看了,都是我的人。”
男子抬眼对上易显,不发一语。易显皱起眉头,很不满对方的不信任,但又碍于有求于对方,只得扫扫手,将侍侯一旁的家从都退摒掉。
“可以说了。”易显抬手倒酒,很厌恶地看了看倒洒的酒水。对面男子笑道:“真是个娇公子。”得到男人不悦的眼神,男子才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真决定这么干了?”
眸光一闪,粗犷男人沉思片刻,缓缓移动视线,正好撞上胡言冷冷的眸子。
七:离开(下)
雪问墨君,“为什么将火殇送到火家去?”当初那孩子出生时,火家就派人来商议过——要那孩子,但墨君只答应了随火姓,没交出这孩子。可现在看情势,墨君很有将火殇交给火家人抚养的意思。雪这样问时,墨君就站在中院庭院里的一棵老槐树下,那是当年将军夫人所衷爱的树。
当天,艳阳高照,风躺在树阴下,他的使从木木麻在一边摇扇,时而端送茶水。听到雪这么问,风眯笑了一双眸子,知道他是故意在气自己,三个人的关系一向微妙,而火殇就经常是话题的开始。
雪使使从木尚于从院落北边走来,递送上一绢本,又匆匆离去。雪翻了两下,线条柔媚的眉头忽然皱起,不禁出口,“这帮家伙。”
听了雪的话,墨君和风都转头看向他,眼里各藏危机。由老管家将那绢本交给墨君,墨君看了又传给风,不多会儿,三位主子的神色都很难看。
“那帮家伙越来越大胆了,平时暗地里搞些小花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现在竟然这么张狂,不知是谁给了他们那胆?”雪冷冷的眸子都是杀气,二十未到的他却有着过人的气势和能耐。
帝夜军不似帝御军的职责是维护帝君宫里的安全和都城北平的治安;帝夜军是监视北平城外其他城池官员的作为和维护北岛人民生计来源“矿石山”;而几个家族军队,像赤家军是建国以来就存在的一股强有力的军事力量,大部分都驻守边城,还有一些按照家族所在地会留在各个城池维护当地的治安。
看了那绢本,作为帝夜军上将,又管理着“矿石山”的人民采矿安全,他对于现在那边出现的事端只是挥挥手中的刀,又递交给管家,吩咐雪,“你去看看那边的情况,若是闹得过分就按规则处理,也不用看是哪位大人官爷的脸色,反正一律按法惩治就是了。不过,若是和这次扩兵扯上关系的都给我带回府上来,我要好好审问过。”
雪领了任务就要离去,在出院前还是回头瞧了风一眼,留下句,“风可清闲着?一年不见就不行了吗?”言罢,也不管墨君的脸色就直接甩头离开了。
待雪冷着个脸,颇有不满的走后,风让木木然停止摇扇,他轻抿着唇角,略有沉思,片刻后看向墨君所站的方向,问:“为何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封了我的内力?”
“我记得先前有和你说过,不过是个惩罚,不然你风使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墨君话一出,风就知道他还在为他无故失踪一年的事而生气。瞧他立在树下,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可风却不那么认为。只有在墨君心情烦躁时,才会来到这棵火姓女子衷爱的树下,这都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也许是因为往事不堪回首,风的脸上显现一丝不悦,可很快又收起来恢复他随意的淡笑清目的模样,“雪的问题好象你还没有好好回答?我到也是很好奇,以往你也只是说说,但没有一次是认真的,这次怎么就和一个孩子较真了?”
风乍起,吹散一处云彩,艳阳重新展露出来,墨君悠然而道,“不过是个孩子,你们到是一个个都疼得紧,花离开时也是威胁着说是要是火殇有损一根毫发的话就绝不饶了我,我这上将到不及一个八岁小童了。”墨君说完,朝风看,看着看着就扯开嘴角笑开。
见他笑得俊朗,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此时的“求思酒家”顶楼一贵宾包厢内。
“公子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白干的。钱自是不能少,但是……”颇有书生气的男子露出别有用意的微笑。
正对面坐着的男人不耐烦的又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没喝,“别婆婆妈妈像个娘们似的。除了那个长得跟个妖孽似的人,你还能为了什么答应我。不过,我说啊……”易显从怀中抽出一枚牌子样的水蓝色铁片,抛给胡言,又说到,“那小子怎么看就只有脸皮漂亮点,个性、人品方面,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可取之处的。”
“若公子也能看出他别的可取之处,那现在我们就不必像今天这样坐着谋事了。”一把接过男人扔来的东西,展开手一看,脸色一变,随即又笑开了,“看样子,这次易公子你是下定决心要狠狠捞一笔了。连祖传的‘易水令’都肯交给在下。我可得小心点,不然,丢了性命是小,要让易总堂主知道的话,这事可不小呢!”
懒得理会胡言的胡言乱语,不过,他的话也不完全说错。他是要好好干次大的,只是不单为了在兵器运输上取得完全的控制权。想要更多,金钱、权力,还有那个什么易总堂主欠他们家的——都想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欲望悄悄膨胀,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帝夜军、火家、赤家。呵——有的忙了。”玩转手中的酒杯,递到易显面前,“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包厢另一间,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和一个有一头醒目白发的孩子坐在一起,安静的气息弥漫整个房间。
“不去救可以吗?”
“你看到了。”雪夹了一块点心到男孩的碟子中。“偷溜出来已经不对了,如果再卷入是非中?我不喜欢惹麻烦。”
雪清淡闲雅的语调,自有一种冷却的效果。
水上玄抬动眼皮瞧了眼雪,低头沉思着,不知道如何回答雪的话。没理由责怪对方,自己也是不喜欢麻烦的事。
而这次惹上麻烦的人可不简单呐——“这样也行吗?”
“就当作没看到好了。”男子冷冷开口。
孩子的抱怨也没什么作用,“真是个冷酷的人。”
雪的手抚上孩子的头,眼里多了一分温存,“不是我不近人情。火殇虽是上将的孩子,但与我又何干?你不是常说得,与己不相干的事少参合的好?”
水上玄抬起头,对上雪的目光,“是上将的孩子,雪不也说了。你可真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