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痴呆的视线,命中注定的相遇,一场无言的劫难。
迎风而立的人回过头,淡漠的视线,无声的忧郁,还有什么?火殇看不透。
突然,风中传来突兀的笑声,如他的长相一样空灵的声音。“殇……”
是在叫自己?火殇的眼蒙上雾气。玄,玄,玄……刻上印记的回忆,深刻的,稍一回眸就是千年。
胸口不断涌动的潮流,快要突破喉咙。身体在尖叫,灵魂在喧嚣。
在风中飞舞的花的碎片,弥漫着无境的芬芳;青草的味道,有春天的气息。
就算后来火殇忘了水上玄,忘了这里的一切,却怎么也忘不掉这种气味,是怀念的味道——
落荒而逃,掩藏不了羞红的脸,还有那颗“扑扑”乱跳的心。
水上玄的眼中蒙上一层阴影,火殇,我们两人的相遇,不该是这样。
其实早就注意到他的身影,那个一直都在笑的人。
火殇,悲伤的存在——也只有现在,才能笑得那么开心。就只留下这一刻吧!别让时光磨灭了两人的记忆,别让伤痛掩盖了美好的回忆。
真的存在命中注定这种东西。
“水上玄,我只说一遍。那个人,你碰不得。那场相遇注定是悲剧,别沾上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远离那个叫做殇的人——”说这话的是东武国内巫师之族的族长,天底下最轻灵淡雅的人,被称作谪仙的少年。
他的话就是预言,是无法避免的存在。
水上族族长千求万求,叫云子夜的巫师才淡淡道来。
“远离那个叫做殇的人……”那是全世界最冷漠的声音。
不自觉抖了一下。还是遇上了,还是逃不掉——
收起乱舞的衣裳,水上玄轻轻转过头,看到立于老树下,清雅的身影。带笑的嘴角,还有清甜地呼唤:“小玄——”
如果火殇是命中注定,是场劫难。那全怜冬呢?又为何会遇上他?这个北岛雪使,对自己疼爱有佳,除了水上族的族长,这还是第一个呢!
水上玄的心出现漏洞,补不上,填不满。到底在希望着什么?连自己都好奇。
太久了——无人问津,被关在黑暗潮湿的地牢里,从出生开始的命运。若不是本族族长的仁慈,自己现在又会是怎样?
那些原本随流水而去的记忆,现在全都倒了回来。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不该生下你的,不该啊——”
“啊!是讨厌的人类啊!真难看!”
“不要靠近他,多肮脏。”
没有人可以拯救他,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在被遗忘的角落,一个人拾着伤痛。
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那个人的出现,说:“跟我走。”
胆颤地伸出手,对方一把握住,毫不犹豫!向前走,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神一般存在的人,淡然看着自己,吐气如兰,“讨厌的人类,扔出去!”
以为这次又活不下去了,水上族族长却拉着他的手不放开,“子夜,当是我求你了。”
仰靠在精致华座上的人眼神冷艳,只看他两眼,就听得那人说:“回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一辈子都不要再踏足这块土地了。”
“当是你付利息了。”被称作子夜的少年悠然开口,“有个叫作殇的男子,你千万碰不得。”看到一脸木然的自己,少年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淡若木兰,轻如云絮,薄似月光;却比阳光还要耀眼,比春风还要和煦,比这天底下任何东西都要使人安心。
少年说:“有一种东西叫做命中注定,你想逃也是逃不掉的。你可以妥协,也可以反抗,却永远别认为你可以躲过它。生命似流水浮云,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记住我的话。”
少年纤细而又柔嫩的手抚上他的头,“那些往事如风,一去不复返。”
往事如风——
水上玄明白,躲不掉,逃不了,只能面对,却又碰不得。是谁下的咒?使他这般无所适从。
“小玄——”雪是这样低声唤着,眼里有着深深的喜欢。
把时间之轴打开,把心放飞。剩下的又会是什么?
断了翅膀,怎么飞也飞不高。我们都是失去了羽翼的孩子,只能在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下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仰望天空。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飞向太阳的力量。
如果可以,水上玄宁愿这一生都待在湿气蔓延的地底监牢。因为相遇容易,相忘难,若要伤害,还不如害自己。
“雪——不要离开我,不要仍下我。”既然一切都已注定,就选择妥协,能拥有多少就是多少。
立于风中的男子笑了,淡淡的,像飘飞的蒲公英。
风吹动云,云随风而动,这个午后的故事,也随风而流动——
五:离开(上)
这几天,南院“落霞居”的小公子有心事,整个上将府的人都知道。不能明说,都只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唉——”这已是仪蜜今日不知第几次的哀叹了。
小公子自从北院回来后就整日惶惶忽忽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不肯告诉她。仪蜜真是愁上了眉头,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空担心。
日落西山,又是一日过去。
谁把染色缸打翻,撒下绚丽多彩的光辉。
七彩云——高原地区特有的夺人眼球的美丽天际现象,进入春深时才会出现。
原来已是春深了,明明才刚刚冬天过去,春天到来。在不知不觉间,深春悄悄来到。趁春意缠绵,人神晕晕,与春雨一起降临。
八岁小儿,身体幼稚,听到一丝声响,扭头就看到门口轻笑的男子。
扯扯嘴角,硬挤出的笑容太过勉强。
男子见了,没说什么,放开原本搭在门栏的手,提步朝屋内孩童走去。走到跟前,蹲下身,说:“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啊。”
火殇疑惑地瞅瞅男子。
风轻轻笑,一如平日的他,只是眼中带上忧虑,说出来的话也温柔异常,“我说,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说啊。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男孩不声不响,缓慢移开头,视线穿过窗沿,望向远方,淡淡的忧愁,浓浓的悲伤。
“我想,我喜欢他——”
虽然对方说得轻又迷糊,风还是听明白了。
“谁都行!但你就是不能喜欢那个人!”风坚决地说,掰过火殇的头,对上他的眼睛。
男孩难受地笑着,原来娇俏的脸孔,这会儿,都是伤痛和自嘲,“我知道——父亲都已经和我说了。”
“不是你父亲狠心,”男子眼睛晶亮,“殇儿,你可不能怪你父亲。”
火殇笑笑,并不回答。
会吧?也许不会,也许会。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那日见了水上玄后,跑回“落霞居”的路上,墨君等在那里,眼中的怒气使人不寒而栗。火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小心地靠近,却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捂着火烫的左脸,火殇心里莫名其妙,同时又深感不安。
父亲的话现在还如耳在畔。
“绝对不允许!无论你说什么,这次绝对不行!”
不明白父亲的怒气从何而来,却听得他说:“那是妖孽,你碰不得!”
“我不懂,妖孽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明白!”
墨君没解释什么,只是爱怜地看着火殇,慢慢抚上他的脸,说:“就听我这一次,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这次就听我的,别问我为什么,离水上玄远点——”
“为什么?”火殇问风,风也是摇摇头,脸色凝重。
大人经常不守诺言,而这次却是说到做到。隔天,火殇就被送到了外公家。
火老头虽然很不喜欢墨君,但对这个长得极像自己爱女的孩子,还是挺高兴的。老人家嘴巴上不说,脸色却因为火殇的到来,一天比一天红润。府上的人都知道这几日,老爷子心情极好。
不是第一次来外公家,这次的情况却又不同往日。火殇的心情不是很好,可以说是闷闷的,透不过气。
住在为他专门安排的房间,望着院子怔怔发呆。
火维平走过小少爷的窗,看到不时发出哀叹声的小人儿,打趣的心情突然平地而生。等火维平靠近窗子,火殇只是淡淡回了一眼,说:“平叔好。”
听得出来对方的心情并不像自己那么有兴致,火维平还是趴在窗栏上,“心情不好?”
很明显的事情,从火维平温和的笑容里,线条优美的嘴巴里说出来,有种很温馨舒服的感觉。
一直听人说——火家的火千君是最最漂亮的人儿,火家的火维平是最最温柔的善良的主。
流言不可信。
也不尽然也。
母亲的这位表弟的个性真的是好到家的那种。火殇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会无所顾忌,才会说:“我想回家。”
火维平为难地皱起眉头,“这可不好办——毕竟是表姐夫亲自送你过来的。再说,老爷子好象挺中意你的。都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啊……”
看到火殇立刻就垮下来的脸,火维平又有点不忍心。只是个孩子,还只是个八岁的孩童,大人的世界懂得多少?
“不喜欢这里吗?你母亲以前可是很喜欢这儿的。”
“那棵树,”儒雅男子转身指着院中最高大最粗壮的老梧桐,“你母亲就是在这棵树下认识你父亲的。虽然老爷子一直都很反对,两个人却是从来都没有屈服过的。总认为只要保存着信念,这份深深的爱,什么都能做到。结果也真是一切都随了他们的意。当然。”
火维平看向火殇的眼,说:“幸福不一定可以伴人一生,好运也是。”
火殇不解,呆楞得回看男子。男子却笑了,“你还太小了……”一股悲伤,浸溢——
幸福到头,只有悲伤。火维平想要这么告诉火殇,可火殇太小,不能完全听懂。但还是知道男子藏着无境的伤痛和故事。
这世上不如意事多到如牛毛,和对面这个男子相比,自己的烦恼也并不算什么。
男子告诉自己,当幸福敲门时,千万不要犹豫。好运不会天天来临,有一次就已是难得。勇敢地去追,总有幸福会等着你,那会是一片独属于你的唯一的祥云。
男子又笑了,“和我出去走走怎样?整天闷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
火殇豁然接受。
繁荣的街道,陌生的人流,还有阴靡的天空。
深春已近夏,气温上升,可以感觉到不断攀升的热气,往人多的地方冲。
帝都北平城,繁闹的城市。
来去的人们,猜不透各自的心思。相互揣摩,只能互相伤害。所以只要萍水相逢,是奢侈的幸福——
“去哪里?”孩童清甜的声音响起,穿透浓厚的人群,到火维平耳中。儒雅男子低头,轻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很大人式的回答,我不喜欢。”火殇很不屑地扭过头。
惹得男子哈哈大笑,引得一干人等回头张望,投以好奇的眼光。见是火家的公子,有点头哈腰,有笑着问候,也有头一甩就离开的。
男子好像更开心了,“很有意思的回答,我喜欢!”
火殇只当他是好玩耍着自己的,不于理会。
火维平见男孩没什么反应,只好老实道来,“漓火堂,以前去过吗?”
漓火堂?北岛三大药堂之一,历史悠久,古风醇厚。火殇作为火家的孩子,自然是听说过,只是从没机会踏进去。听说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府上的下人都是这么和他说的。说什么,药堂啊!那可不是孩子应该去的地方,那里可会吃人的。火殇听了,一笑了之,心里头还是记下了“漓火堂”这三个字。
见男孩的眉角展开,火维平高兴地握紧手,牵着火殇大步前进。
六:离开(中)
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却也是精雕细琢、古朴雅致。透着百余年来历史沉淀的文化气息。此处的天空也感染着它的一切,悄悄染上昏黄。
这就是众人口中的“漓火堂”,那传说中可怕的地方。
“快进来啊——”
前面男子的呼喊,唤回了火殇飘走的神。
进了大门,才发现,其实格局建设和上将府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随处可闻的浓郁药草味,才让人有身在药堂的实质感。
果然是药堂啊!到处种满了平时都很难见到的奇花异草。
“漓火堂”的现任堂主是个很娇小可人的女子,叫做漓童儿。她有个丈夫,是个冰冷的漂亮至极的男子,还有个孩子。
“我家泪儿比你小几岁,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说这话的正是漓堂主,她可爱地皱起鼻子,伸手招来一下人。“带小姐来。”
第一次见到漓人泪的印象,火殇恢复记忆后还记得。那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有张和她母亲极相似的脸,却有一副柔和感伤的眼神。
一下就刺痛了火殇的心,让人不得不爱,不得不疼。
她会开心的大笑,大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佐吏,佐吏!”永远都不会累。
会飞扑到那个叫做赤佐吏的青年怀中,很幸福很幸福的笑。
漓人泪是个很甜美的女孩子,这是一开始火殇对她的印象。
赤佐吏是个十五岁的青年,是赤家大少爷。一个看上去高傲、难以接近的人,只会对漓人泪露出宠溺的笑容。
火殇在漓火堂整整待了一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周内,他暂时抛掉烦恼,好好开心地度过,直到夏天的到来。
上将一直都没有来接火殇的意思,火老爷子整日里,摸摸长须,感慨,“这样的父亲,不要了得了!”
火维平尴尬地陪笑,“老爷子说得也没错——”
火千君会狠狠地反驳,“年纪老了,就会痴人说梦话。”
火老爷子是精到家的人,回头看看漓童儿,“小童呢,怎么说?”
“老爷子要高兴,当然可以留下这孩子的。我也很乐意照顾,刚好可以和我家的泪儿作个伴。可至于墨上将的意思的话,就不好说了——”
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众人一致认为。
这是个难得一群人都有空聚在一起乘凉的傍晚。吃过晚饭,空闲下来,坐躺在廊台上拉家常。
“那些孩子们呢?”不知谁低呼了一声。
火千君低糜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