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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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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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玖喟叹一声,“你又是何必?”
    “现在可以说,那个条件是什么了。”童简鸾没有放过容玖,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也直接截断了容玖的后路。
    容玖半晌不开口。
    童简鸾笑着捏他的后颈,“你不说话,我亲自去问好了总归会知道办法的。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别骗我,我都不能相信你了。”
    “对不起。”容玖再一次道。
    童简鸾起身穿衣服,站在床边看卧床美人容玖。逆着光看他的脸,总也看不清眼神,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对方,退了一步又一步,把主动权全部让出来,退的人生一无所有,让对方像一个强盗一样从自己的人生中掠夺所有感情之后来了又走。
    然而从今以后他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没办法信你了,你说,我自己判断你值不值得相信。”童简鸾轻声道,“你以后不需要自己走,我背着你就行,这样你就永远跑不掉了——这次是谁掩护的你?”
    “不用牵连旁人了。”容玖低声回答,“我说就是。”
    童简鸾找了件青纱薄衫,给容玖换上。
    “没有办法和你同寿。”容玖径直说出答案。
    “不可能。”童简鸾一口否决。
    “听我说完。”容玖将剩下的话全部讲出来,“就算你牺牲了全部,也顶多换我多十年寿数。”
    “牺牲全部是什么?”童简鸾抓住重心,“生命?我不在意,活的畅快就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也好,朝如青丝暮成雪也好,都比不过和最爱的人,活完整的一生。有朋友,有你,有酒,有肉,足矣。”
    容玖轻轻摇头,“可听过‘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之说?”
    “听过,但这和那个有什么关系?”童简鸾一头雾水。
    “你需要用百年时间的痛楚,才能换取我十年的光阴。”容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都是发紧的,“听不见,看不到,闻不出,尝不得,也动不了——这百年时间从我死去之后开始计算,当百年刑罚之后你再度回到这里,再次从我死去时候开始你的生活。”
    他说罢看着童简鸾,眼神深沉,“我是不可能让你去受那种苦的,我宁愿从此从你的生命里消失。”
    “那你又为什么又回来呢?”童简鸾问他。
    “送你一坛酒,祝贺你要立皇后了。”容玖道,“有人能比我更长久的陪你……”
    童简鸾抬手就抽了容玖一耳光,打的他嘴角出血。
    容玖错愕,童简鸾又抽了自己一耳光,“看,平等了,我打你也不是白打,不然我真想打死你。”
    “别这样。”容玖想要拉他,直接从床上摔下来。
    他忘了自己的双腿断了,因为现在连直觉也没了,一时间有些忘形,看起来很是狼狈,童简鸾没有上前去扶他,冷冷的看他。
    容玖用双臂将自己撑起来,扒着床边坐下来。
    “有什么区别吗?”童简鸾质问,“早和晚有什么区别?你是入魔了还是误入孽障?你以为对我来说,十年和二十年有差别?和五十年有差别?有了平凡人后代然后看着他们去死,用所谓的血脉和延伸来欺骗自己一年又一年?”
    容玖怔住,嘴唇翕张,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是那么想的,但他却从没有想到这点。
    当局者迷,一心想要为对方好,却没有找对方式。
    童简鸾看到他的伤怀,笑了。
    “你明白了?”
    容玖点头。
    “我不怕你说的那种刑罚,能过好一天是一天,能快活一刻是一刻,我不会后悔,也不会遗憾。”童简鸾拿起梳子给容玖梳头,用一根青色的缎带给对方扎头发,“瞎子背着瘸子走,一走走天长地久。”
    “以前的事,对不起,”容玖覆上他的手,“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童简鸾和他十指相扣。
    瞎子背着瘸子走,一走走天长地久。
    是日永丰三年岁月间。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完————

☆、第88章 浮生若梦

永丰三年,冬,李怀素生出一个女儿,取名沈曼慧,李怀素因难产大出血,卒。
    云锦出了宫,嫁了人。
    同年,华国开始了后世中经久不衰的十年宦官专政,这可谓是长泽皇帝一生的黑历史。
    毕竟,没有下面的人,怎么经营历史的春天呢?
    况且这一段历史并不光彩,容玖这个宦官,这个皇后,经常不上朝,天天在后宫,如果不是宦官都要切掉那处,大家都要脑补十万顶绿帽送陛下的悲惨故事。
    后世对于这段历史的评价,一直都存在争议。长泽皇帝迎娶一个宦官当皇后,这个宦官专政长达十年,又可称为后戚专权。
    许许多多的长泽皇帝铁杆粉丝怒翻史书,力图找出来长泽皇帝只是“卧薪尝胆”“养精蓄锐”的证据,然后掐那些黑子。
    然,无果。
    永丰十三年,容玖卒,长泽皇帝重新回到朝堂。
    永丰二十年,沈良弼家的姑娘嫁给了张显家的儿子,婚后育有三子二女,长泽皇帝抱走一个,当成太子培养。
    太子姓律,名律长苏。
    永丰三十年,苏谢旧伤复发,不治身亡,天下缟素。陛下追封其为不败将军。
    苏谢一生未娶,丰功伟绩数不胜数,封侯拜爵不在话下。然而长泽皇帝没有将这些功业成荫后嗣,苏父几次三番请封,皆被退回,且苏家自此也成了富贵闲人,无人能再入朝廷,淡出权力中心。
    这件事引起的轰动从年头说到年尾,许多人对长泽皇帝做出的这一决定不理解,哪怕有那么名正言顺的理由,都会编排出一堆类似皇帝猜忌大臣、鸿门宴、斩韩信的典故。
    长泽皇帝对此不置一词,早年答应苏谢的,在这时候一并实现。苏谢的灵柩也没有回中原,他临终前要求手下将自己火化,骨灰撒在了大漠。
    永丰三十三年,张显积郁成疾,前往北疆,留一书信给自己仅剩的旧友,如今的圣上。
    书信内容只有一句话:“回不去旧日时光,捞不起镜花水月。”
    张显乘船北渡的时候,在一个夜晚失心疯,试图捞水中的月亮,掉进河中,没有挣扎呼救,溺水身亡。生前谨慎举止端正,死的时候却当了一回癫狂李太白。
    那封信最后被皇帝陛下烧了,当年的是非对错早已随着时间远去,有些坚持永远不会改,有些初心永远不会变。
    然而错过了,终究是错过。就算最初不是张显的错,这段情,也磨灭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苏谢是个倔强到不肯有任何将就的人,结局早已注定再也没有办法相见。
    华国一文一武,齐齐凋零。
    永丰三十五年,律长苏于宫内无故失踪,长泽皇帝大怒,北大营全数出动寻太子,是日旧党起复,联合西蜀叛臣,夜袭皇宫,长泽陛下浴血奋战,斩获敌军无数,皇宫血流漂杵。
    太子于蛮夷之族被寻得,接回宫中之时惊吓过度,长时间不言不语,长泽陛下以耐心教育,太子释然,称长泽陛下为皇祖父。
    永丰五十五年,沈良弼逝世,与发妻怀素葬在一起,生同寝,死同穴,用一生践行了当年的诺言。
    同年,李怀素之子承爵,诱太子弑祖父上位,太子心智不坚定,为其所惑,清君侧,败,囚于违命侯府,终身不得出府。
    长苏太子三十五岁终,留有一遗腹子,为长苏太子与一侍女之子,侍女自刎于太子墓前,生死追随,不复黄泉碧落生死两茫茫。
    永丰六十二年,小皇子七岁,长泽皇帝带着他在御花园散步。
    而今的天下已经能自成一体,不需要皇帝就能很好的运作,律长泽看着这个天下看了六十多年,终于能看淡,早年答应旧人要好好守护者江山天下,而今他真的做到了。
    天子,寡人也。没有人能在身边并肩,更不会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事错的,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孤独。
    人人都看得到他的辉煌,却无人理解他的落寞。
    这种落寞随着那人的溘然长逝,而变得永远不可以痊愈。
    “祖父,”小团子抬头看着被外人称作精神矍铄的皇帝陛下,“你为什么哭了?”
    “因为祖父想起了一个人。”童简鸾,亦即如今的律长泽有些哽咽道,“想到他,祖父就觉得难过。”
    “祖父不哭。”小团子用自己的袖子给皇帝陛下擦拭眼泪。
    律长泽那染成霜白的头发,被春风温柔的吹拂。
    永丰七十七年,皇长孙终于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长泽陛下退位,挂冠而去。
    一个纪元逝去,总会有新的纪元到来。
    新帝登基,年号长乐。
    长乐二十三年,春雷阵阵,城外山林起了大火,原因是打雷把一棵树给劈了,不仅劈了,还引来了山火,整座山都给烧了。好在之后的一场雨将这场山火浇灭。
    然而那棵树终究还是倒了下去,百年树木,生死不过一夜。
    童简鸾在被烧的焦黑的土地上,看着从地底冒出的青芽,看到眼前被劈的只剩下半身高的树桩,心中想到的是那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话: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看到当年摘花的那地方的细藤,看着它蔓延缠绕在树上,使得树的内里运输层已经全部被阻断,哪怕外表看着光鲜,已经是败絮其中了。
    当年看着不过是一朵小白花,原来最后是食人藤。
    正如……容玖。
    树桩断裂的地方在春雨的滋润下萌生出了新芽,侧旁新枝生。
    树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长得越高的树,扎根就越深,盘根错节,汲取大地的营养。哪怕将全身十之八…九舍去,只要存着根部,就有重头开始的机会。
    他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和容玖那十年相处的岁月童简鸾全靠和对方在手掌写字交流,到了后来却不需要了,因为只要他们其中一个闪念,另一个就会感知到对方的心意。
    就像活成了一个人,从镜子中看见自己,就看到了另一个人。
    人们把这称为夫妻相。
    相由心生,有多想念,就有多像。
    容玖最后离世没有说什么让童简鸾忘了他的话,他只是握着那双唯一能握住的手,笑的释然:“如果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了,去喀什山脉的喀纳斯湖,我在那里给你留了礼物。”
    童简鸾没有办法适应已经回来的五感,对他的话一时感到陌生,只是下意识的记着每一个字。
    他此刻近乎懵懂无知的幼儿。
    “终你一生,眼里只有我。”容玖的手指触及童简鸾的眉眼,俯身轻轻在他的眉心吻了一下。
    他的唇冰冷,童简鸾却在那一刻整个心脏好似被捏爆般痛楚,这种恐惧无端生出,令人害怕。
    那一刻,童简鸾全身动不了。
    他最后只看到容玖对他笑了一下,周身出现枫叶一样艳红的火焰,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灼烧、
    “不——”童简鸾眼睛瞪大,想要挣扎。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容玖的身体便爆发出光芒,散成千万点萤火,幽冷散乱如星辰,最后汇成一道洪流,直接撞向了童简鸾的脑袋!
    “唔!”童简鸾身体的禁锢在这一刻得以解放,然而却为时已晚,他痛苦的双手抱头,眼神涣散,声音痛苦嘶哑,如霜月狼啸。
    那些曾经的记忆和生活死死的铭刻在童简鸾的脑海,只要他活着,他就忘不了,容玖的好,容玖的不好,都不可能。
    容玖这厮从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复仇也好,情爱也好,都喜欢一步一步筹划,哪怕初时看起来居于下风,都能在最后一刻翻盘。
    甚至最后的以退为进,和近乎孤注一掷的挣脱斩断,都不过是一盘算好的棋局。
    只为赢透一人身心。
    百年时光,辗转四方。
    童简鸾行走在此间大陆上,华朝亡国的时候也曾经在起义军里混过,之后又当了逃兵。
    天子换了一朝又一朝,新兴的事物取代了旧时的习俗,一切都变得近乎陌生,如同古早时候读过的史书,人人都在争自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田舍间荒地无数,路过时候有人提刀,有人呵斥,有人大声议论。过路的时候看到过一间茶舍,里面的年轻人在大声议论今日的朝廷。童简鸾觉得口渴,便进去坐下来喝杯茶。
    谈论话题不外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亦或者“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站在茶舍中间那人讲的唾沫飞扬,饮了一大碗茶渣泡的苦水,听着周围人嘲弄他的想法,便反问道:“古往今来谁不想当皇帝?谁没个驸马皇帝梦?”
    童简鸾来了一句,“我。”
    那人怔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反问:“为什么?”
    “因为我当过皇帝,当皇帝一点都不好玩。”童简鸾微笑。
    众人只当他失心疯,脑子有病,有人嘴上有调笑之意,问他:“那你是哪个皇帝啊?”
    “我是长泽皇帝啊。”
    众人哈哈大笑,“那长泽皇帝要是还在,能让这天下变成今天的天下?他早就从坟墓里跳出来了吧!”
    童简鸾当时静静地喝茶,心想:长泽皇帝就站在你面前,可是你不认识他是谁啊。
    纵然他就是那个戎马一生的长泽皇帝,放到今天也是无人认识。
    难得讲一回真话,还被人当成失心疯。
    千载过后,青史留名。
    便是如此吗?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天下的事情也得管,宫里的事情也得管,管的好了别人觉得理所当然,管的不好了天下人骂昏君,圣明君王最后也逃不过做过的事情被批判,打个仗被骂好大喜功,开拓疆土被斥责劳民伤财。”童简鸾啜一口茶水,有着桔梗淡淡的苦味,“还不如躺在床上睡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这人得了失心疯,你看他那副痴人说梦,还自以为真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简鸾扯了扯嘴角。
    “你以为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是如来佛祖?”中间那人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大怒甩袖,“还长泽皇帝,长泽皇帝要是活到今天,那天下怎么可能是这样?你岂能拿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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