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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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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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护国寺后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不多时地上便铺满了一层白花花的东西,两人下车的时候各自披上大氅,一座座佛祖拜过去,李怀素更是认得的不认得的都要跪一跪,口中念念有词,态度十分虔诚。
    毕竟本来要下午回去时间会赶,这下倒不用赶了。
    晚上的吃食是护国寺僧人的素菜,要说虽然是不沾荤腥的和尚,做的吃食却丝毫不逊色,素食做出了肉的味道,送到了客人的房间里。
    李怀素没有动筷子,她谨慎的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等人来敲门的时候李怀素心中一紧,云锦先她一步去开门,来人身份却是让人出乎意料。
    是沈良弼。
    他踏月前来,风雪无阻,明明是冷的透彻入骨,却能看到鬓角和额头发汗。
    他看了一眼李怀素,立刻将自己的头低下,跪在地上,声音带着急促:“娘娘,太子去了。”
    李怀素从座位上站起来,往这边快步走,及至门口却又顿住,肺腑之间情绪激动,以至于欲言又止,最后好容易克制了许许多多欲冲口而出的话,只冷静问:“此事可有告知淑妃?”
    明明曾经亲密无间,此刻却只能装作泾渭分明:“太子惊马,陪同的正是淑妃兄长。”
    言下之意,这事淑妃脱不了干系。
    李怀素便又问道:“此事可通禀陛下?”
    “已派人快马加急前去皇宫。”沈良弼说的规规矩矩,依旧跪在地上。
    李怀素强忍自己心中的难过,温和开口:“沈爱卿请起,不必多礼。”
    沈良弼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雪水,“多谢娘娘。”
    竟是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来,沉默如同千斤重的山压住心中涌动的情绪。
    淑妃那边已经派人层层围住,李怀素披上大氅前去她的厢房,开门的时候淑妃脸上神色有异,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不知妹妹有何事要这么晚前来?”
    李怀素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看死人。
    淑妃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姐姐,太子去了。”李怀素冷静道,“京师卫沈大人前来想要问姐姐一些事。”
    淑妃脑袋反应很快。
    她明白她被人设计了,终日猎雁,终于被雁啄瞎了眼。这一出朱琳私会秽…乱后宫的戏码,因为中途有人截胡,被换成了清君侧的本子。
    她从一旁推波助澜的路人,变成了戏的主角,本想着拿石头砸死别人,最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宫中……宫中会是怎样一番情形?淑妃的心一下子慌了。
    这边将太子一击毙命,嫁祸到哥哥头上,难道,难道?
    先前她与容玖结盟,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容玖,其他人都不知道,苏谢大军远在千里之外,淑妃本欲以锦衣局牵制北大营,却没有想到容玖会反水!
    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将他的身份暴露,为什么?牧家之后,前朝余孽,他为什么这么信誓旦旦?
    显然淑妃不知道,长生不老药的药引是容玖,这也是他一直屹立不倒的缘故。对于明德帝来说,长生是和权势可以并肩的两样帝王追求之一,容玖是谁,并不重要,他脱离不了掌控,这就足够了。
    淑妃有没有想通这一点并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输了,蛰伏二十多年,却败在了最后的蠢蠢…欲…动,输给了她的急躁冒进。
    李怀素究竟站在哪一边并不重要,容玖是不是明德帝来试探她的棋子也不重要,这一局棋无论谁输谁赢,她都不是那个赢家。
    她想通这一切,立刻拔下来头上的发簪,就要扑上来和李怀素同归于尽,然而李怀素哪里是这么容易死的?沈良弼见势不好便冲上来替李怀素挨了那一刺,胳膊上鲜血蜿蜒而下,滴落在雪地上,好似盛开的梅花。
    “沈……大人!”李怀素急忙扶着摇摇欲坠的沈良弼。
    侍卫们已经迅速将淑妃制住,戴上了镣铐,淑妃这时候头发散乱,然而气势不改,冷着脸对他们道:“陛下还没有褫夺我的封号,我仍是太殷王朝的贵妃,你们敢这么对我,便是对皇家的不敬!”
    “大夫呢,快给沈大人包扎!”李怀素朝着傻站着的人群喊了一声,收起对沈良弼的恋恋不舍,将他交给侍卫去包扎伤口,转而看向淑妃。
    “你很快就不是了。”李怀素眼中带着恨意,看着这个试图伤害自己、却让沈哥受伤的女人,无情道,“刺杀贵妃,以下犯上,陷害太子,图谋不轨,其罪当诛,居然还敢在这里摆贵妃的架子,好大的威风!来人,摆驾回宫!”
    “娘娘,夜路不好走,万一……”旁边有仆从就要上前劝慰。
    “太子之事让本宫心急如焚,陛下此刻怕也是不好受。”李怀素将这些正大光明的话给扯出来,虽然十分不想回那个华丽的鸟笼,然而她知道,在这里躲着也不是什么事,只有彻底将囚着她的牢笼破除,才能真正的得到自由,“为今之计便是要将犯人交予陛下处置,方能让陛下心中好过一点,本宫哪里还管得了安全不安全?”
    最后京师卫连同皇家护卫一同回去,太子的遗体被沈良弼就近带到了护国寺,放在棺木里,扶棺前往皇宫,这事惊动了护国寺的高僧,毕竟是在护国寺附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出家人也是要给皇室面子。
    夜色中众人走在路上,如同百鬼夜行。
    太子逝,帝大怒。
    *
    明德帝膝下统共有两个儿子,女儿也不多,皇室的血脉薄弱,连同明德帝的兄弟也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宝亲王硕果尚存,然而宝亲王也让明德帝发配到了边疆,无召不得入京。
    太子死了,本来应该立那个尚存的,只是尚存的,竟然是个包藏祸心的!
    八贤王逼宫这件事被及时压了下来,淑妃到底还是轻看了皇帝,锦衣局和北大营并不是吃素的,她才是。
    容玖那一夜被童简鸾踢下床后本欲直接去找他,只是事态紧急,何保保前来回禀,说事情已经办妥,贤王已经入局,他只能穿好衣服掩好伤口,去安排明德帝那边的事情,让皇帝和贤王恰好针锋相对,之后再来回禀太子坠马猝死这件事。
    简而言之,就是激怒矛盾。
    翌日朝臣们发现,皇帝竟然勤奋的上了朝。
    只是这次朝廷远不似从前大家和和睦睦,其乐融融,一夜之间风声鹤唳,消息比较通的,对于时事嗅觉比较敏感的人,已经接到昨日白府被围的消息,倘使再厉害点的譬如左相与右相,已经从宫人那里得知了贤王被囚这件事。
    这是风起云涌的一年,新旧交接,冬去春来,太殷王朝陈腐的大厦根底发出警告,置身局外的人仿佛看到了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像妖怪一样兴风作浪。
    只是局中人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在他们眼中,这更像是皇帝去除羽翼,极度的集权于中央。
    集权在他手中,所以所有的外戚全部被剪去了羽翼。
    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后宫出发,然后渐渐演变成一桩又一桩的满门抄斩案。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兄弟相残,天家子孙露出了凶残的本相。
    淑妃白绫赐死,不得入皇陵,贤王褫夺亲王封号,鸩酒赐死。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尖锐的声音响起。
    金銮殿死寂,无人吱声。
    就连一向喜欢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指使狗腿乱喷别人的天下第一富狗严诚壁严大人,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的。
    此事盖棺定论。
    童简鸾自那日从容玖的小院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应该说倘使不想见到一个人,有一千种法子可以看不见,童简鸾只是使了其中一种,便轻而易举的躲避了这个不见会想、见了尴尬的人。
    他也没有去管朝堂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事实上就算是天下乱成一锅粥,好像也和他没关系。

☆、第80章 弑君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需要去当皇帝,为天下百姓负责,让童简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实在是太像一个梦了。
    谁不做梦?
    有些人的梦里自己是驸马,有些人的梦里自己是皇帝,童简鸾的梦里却是一个人,当皇帝是附带的。诚然他想过当皇帝,豪气冲天的一句话,却要用一生去实践,而对于他漫长的一生来说,这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但这却是容玖一生营营汲汲所向,他并不想让对方二十年付出的努力就这样付之东流。
    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只差临门一脚。
    童简鸾把布蒙在脸上,一杯一杯的吃酒,容玖虽然没有来找他,却让人送酒过来,投其所好,童简鸾来者不拒,收下一坛便饮半坛,剩下半坛放到门外,不多时就会被人拿走。
    他心中知道那个默不作声在他身边的人是容玖,容玖在等他主动叫他出来。
    偏不叫,气死你。
    童简鸾这个念头浮现,就直接被他打入十八层脑海,心想我不正常了。
    容玖不期而至。
    童简鸾远远看到他的衣角,急忙起身,把大开的房门关上,将容玖拒之门外。
    容玖不气不恼,叩门声彬彬有礼,声音温和:“阿简,开门。”
    为什么要开门,操完就跑的人是谁啊,他仔细一想这句话发现是自己;急忙换了另一句,下床不认人的是谁啊,发现还是自己;最后忍无可忍的换了一句这么久不来找他的是谁啊,给他时间养菊花吗,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就开门?
    “大贵人太忙了,不敢占用大贵人的时间。”童简鸾声音闷闷道,脸上却带着狡黠的笑。
    容玖在门外无奈的笑了一下,“阿简,不要闹。”
    谁闹了?童简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山不过来就我,我便过去就山。容玖伸手在门梆上动了两下,把门给卸下来了。
    门板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砰”的声音,童简鸾那张笑的戏谑的脸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童简鸾:“……”
    容玖:“……”
    “门挺无辜的,”童简鸾低头,“安回去吧。”
    容玖挑眉,“我……只会卸,不会安。”
    死寂。
    “不请我进去么?”容玖笑的颇为无良,让童简鸾有揍他一顿的冲动,只是看到他泛青的眼圈和有些苍白的面色,心中不忍。
    他想他迟早要被容玖给弄死,哪怕他可以长生不死。
    容玖进去之后发现童简鸾的屋子乱的可以,便给他整理了一下寝具床铺。
    童简鸾已经无言以对,最后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为什么要整,总归还是要乱的。”
    容玖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为什么要活,总归是要死的。”
    童简鸾:“……”
    容玖非常人…妻的将房间整理干净,然后拉着童简鸾的手坐在床边。
    这让童简鸾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两个是新婚夫夫这样的错觉。
    他忍住全身汗毛立起的冲动,干巴巴的问容玖:“什么时候动手?”
    “惊蛰。”容玖道,“你过来点,我够不到你了。”
    童简鸾看着自己和容玖之间那条沟,“为什么不是你过来点?”
    容玖笑笑,很快挪到了童简鸾旁边,两人的大腿都是碰在一起的。
    童简鸾:“……”他隐约觉得自己被骗了。
    然而这种感觉并不坏,所以他安心享受。
    “我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置气上,”容玖忽然喊他,“阿简。”
    “嗯?”童简鸾看他,觉得他的话没有讲完。
    “阿简。”容玖又喊了一遍,却不说为什么喊他,似乎就只是想这样叫他两声。
    童简鸾觉得幼稚,又仿佛尴尬,但这种尴尬如果只有两个人在场并且互为彼此,或许就变得温馨起来。
    “对于我来说,每一天都值得珍惜。”容玖倾身就要吻他,童简鸾心想果然来这一出,似乎每一次出问题了都要来一次,简直……好吧来一次就来一次。
    容玖拥着童简鸾,两人顺势倒在了床上,因为姿势竞争激烈,滚了两圈之后,床就彻底乱了。
    童简鸾笑场,扯着容玖的头发道:“白整了。”
    容玖道:“没有,这样每一次都是崭新的。”
    这个说法有点新鲜。
    “这样等你回忆的时候,每一次都会不一样。”容玖从背后抱住童简鸾,然后探入他的衣襟,像一个开了荤就停不下来的年轻人——
    想到这三个字,童简鸾心中不由得乐开了花,就像偷偷拥有了什么东西,而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一般。他忽然想不起来容玖究竟长什么样子,这两个字代表的一直都是一团青色的影子,连带昳丽两个字,其他的久远的就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带着朦胧,终究没有接地气的实质。
    他转过身来,一条腿横跨容玖的腰,方便对方进入,容玖这次的节奏缓慢,两人就像随波逐流的小船,晃荡来晃荡去。他用指腹描摹对方的眉眼,指尖好似点春的笔,一路开花到下巴。
    一室生香。
    *
    苏谢的大军终于在来年的春日接近京师。
    张老儿言道他已经练出了药,待得惊蛰那日便可以进献给皇帝。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万物生长,寓意生机勃勃,故这一日进献,会更富有意义。
    皇帝等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自然不吝再多等两日。
    这一年是天启二十二年。
    *
    许久之后天启二十二年发生的惊蛰之事也没有淡出百姓的传闻中,毕竟皇帝被天雷劈死,放到哪朝哪代都十分轰动,况且这位皇帝又惯来喜欢炼丹,又在炼丹房被劈死——整个炼丹房都被雷劈了,这有些像是老天不满他而专门放雷劈他一般。且新朝新帝也是这一日登基的。
    那天童简鸾给训练有素的猴子穿上皇帝的新装,给鹦鹉打理好它的羽毛,左牵黄,右擎伪苍,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前往炼丹房。
    路上很寂静,没有宫人往来,似乎所有人都缩在一墙之后窥视着这条青石路,等待着大事的发生。这种错觉跟随了童简鸾一路,鹦鹉好像可以感受到这种肃杀的氛围,全程嘴巴紧闭,简直不像它。
    容玖在炼丹房外等他,神色淡然,看见童简鸾的那一刻微微一笑,道:“进去吧,他已经不能动了。”
    他说着,将手中的剑递给了那只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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