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看着流萤不语,半晌才微笑道:“你不得道,也未必后继有人啊……”
刘萤一怔,随即明了法华此言之意,便也是笑笑,望向远处的山峦绵延,不再言语。心里装着谁,自己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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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刘萤回到府前,正翻身下马,下人急急来报,说是天泉回来有要紧事。刘萤心头一紧,莫不是为月出事了?赶忙把缰绳丢给前来通报的下人,匆匆来到前厅。
厅中天泉在桌案前急急踱步,见刘萤回来,便扑上去跪在他面前,慌忙道:“王爷,陛下出事了……”
刘萤最初听到天泉回来就隐约感到不祥,进屋看见天泉慌张的神色,如今又听得此话,身子猛地一震惊道:“为月怎么了?”
“陛下他……他中毒了……”天泉颤颤巍巍的说道。
“什么?!”刘萤和小兮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刘萤伸手把天泉扶了起来,屏退了四周的下人,急急问道:“天泉,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他身边伺候着吗?怎么还让他出这事?”
“王、王爷……我们兄弟二人保护陛下不周,还请王爷降罪……”天泉说着,作揖便又要跪倒。
刘萤见状连忙一把拽起天泉,焦急着问他为月到底为什么会中毒。
“这……我和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在陛下身边伺候着,跟往常一样时时刻刻都小心着,御膳几乎都是我们兄弟二人亲手呈上,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半个月前陛下突然就病倒了,一连几天都是浑身无力、发热发烫的迹象。”天泉顿了顿,望着刘萤紧蹙的眉头,继续道,“许多朝中太医看了之后,只能诊出陛下是中了毒,但是具体什么毒、有没有生命危险也不知道……”
“朝中太医多半都是拿了俸禄吃闲饭的!怎么能用?”刘萤愠怒的打断天泉的话道,“神医素问呢?叫没叫他来给看看?那个老家伙虽然退隐了,但医术可是北朝最好的。”
他脸上如火灼般紧张的很,小兮看在眼里忽的明白的几分。之前一直不知道公子为何会对那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皇帝甚是关心,如今看公子听说皇帝中毒,竟是这番心急如焚的模样,比自己挨刀子都要紧张万分,小兮才明白了,原来公子也中毒了啊……中了皇帝的毒……
天泉看着刘萤焦灼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兮见状立马上前安慰道:“公子,你先冷静一下……你这个样子天泉怎么往下说啊……”
刘萤在原地兜了几个圈之后,看着面前同样紧蹙的秀眉,稍定了定神,然后转头示意天泉继续说。天泉瞄了刘萤一眼,又道:“公子说的医素问秦太傅也找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医素问说陛下中了一种慢性毒,叫‘钩吻’,中毒症状就是浑身发热无力、且封闭全身功力,无法用武……”
“生命呢?”
“没有生命危险……医素问说这种毒只是让人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承受身体上疼痛的折磨,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
“什么叫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刘萤怒道。
天泉见刘萤有些不耐烦,急忙道:“医素问说这种毒虽然不是致命毒,但却让中毒者身心受摧残……若是时间一长、或者意志不坚定者……挨不过这折磨也会……”天泉声音越来越低沉,刘萤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沉默了很久。
天泉从没见过自家王爷这样的姿态,焦急、恼怒、担忧、紧张等感情一一表露在外。天泉和天溪是在刘萤还是世子的时候就开始伴着的,后来为月登基,奉刘萤之命到为月身边保护他。那之前,江南王世子在他们眼中都是言笑晏晏、温柔和善的,从来都是一副笑颜迎人,即使是生气恼怒,也默默藏在心里,从不表露一丝愠色。
包括小兮,看到公子此番状态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公子从来都是温柔的,就算是风流,也是柔情万种的。如今这番样子,当真让小兮乱了手脚,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沉默,一时间有些尴尬。
缄默了很久,刘萤慢慢冷静了下来。
“天泉,医素问还说什么了吗?”刘萤缓缓问道。
天泉见王爷冷静了下来,便道:“医素问说钩吻本是慢性毒药,潜伏期应该是半年以上,可看陛下这毒是突发性的,不免有些起疑,便在陛下的寝宫内四处走了走,结果……”
“是不是有人下毒?”
天泉闻刘萤这么一说,讶异道:“王爷怎得知?”刘萤没有回答,只是面色更沉了,他恩了一声示意天泉继续说。“王爷,陛下这次中毒是钩吻被催化的结果……天泉听医素问说钩吻这种毒若是要提前达到效果,须用香草催化……这两天陛下因政务缠身,很少休息,本来熏熏香草能使他心情放松,较好入眠,也没人在意……谁想到竟是毒药的催化……”
又是一阵沉默。
小兮见二人都不言语,自己却急问道:“可有解药?”另外二人听见小兮问出此话,抬眼相望着对方,思忖了半晌二人同声道:“萤虫!”
小兮疑惑地望着二人,刘萤和天泉却自顾自的说起来。
“医素问说这种毒需要萤虫的荧光粉。”天泉道。
“嗯,这个我知道,只是这萤虫每月月圆才出来……不知道为月能否撑得住啊……”刘萤说着,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爷,医素问给陛下开了暂时抑毒的方子,也许能缓解一段时间。”
“嗯,神医素问是老皇帝的臣子,还是可以信得过的……只是……”刘萤看了看天泉,犹豫道,“你离开的时候宫中情况如何?政局如何?”
天泉领悟了刘萤的意思答道:“陛下那边有大哥、晋王爷(叶晋)和梁太妃照顾,朝中由秦太傅暂司大局,您别担心,只是……”
刘萤看天泉拧了眉头,便道:“是不是漠北王起兵谋反了?”
“是……”天泉应道,“不过就是蜀中王没跟着,而且那陶二公子似乎管您要了粮草和精兵?赶来的时候看他拿着您的兵符将兵士和粮草带了出去……”天泉毫无意识地向刘萤发问,按理说下属不应该这么直白的问主子这些问题。刘萤瞅了瞅天泉,他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他叹了一口,弟弟果然没有哥哥那么明察秋毫啊。
不过刘萤也没有计较,便道:“嗯,我借给他的。”
天泉有些震惊,竟忘了礼数,讶道:“王爷!您怎么……”
刘萤一挥手,打断了天泉下面的言语,面色有些沉郁。天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告罪。
那粮草和精兵是刘萤一早就答应过陶唐的,只不过那个时候陶唐跟自己说的是要今年中秋节,朝廷摆宴群臣的时候三王联手起兵谋反,想不到这才两个月,漠北王就坐不住了。刘萤转念又一想,不是漠北王坐不住,而是为月前些日子颁布的那道削弱藩王的政策,尤为针对了漠北王陶世瑾,也难怪他反,若是等到中秋节再反,恐怕他这个藩王的位置早就化为烟云了。
至于那个毒……这催化的香草想必是那陶世瑾派人潜入宫中做了手脚,只是什么人会那么大胆,那么明目张胆的就能进入皇宫,而且还是在为月的寝宫中对熏香做了手脚呢?刘萤眉头又是紧皱,问天泉道:“你们查出是什么人下的手了吗?”
“尚未,”天泉如实答道,“大哥想到可能是漠北王派人下的催化剂,因着陛下一告病,他就起兵反了,可是最近宫里也没见有什么新人,除了我们兄弟俩,其他侍女也都是熟络的面孔……所以……”
“天泉,这样,”刘萤没等天泉说完,就挥手打断道,“你先回去,让天溪暗中查出是谁在宫里下了毒,记着千万别打草惊蛇,还有……让医素问暗里查查这钩吻的毒下在了什么地方。”
天泉应了一声转身就欲走,却又被刘萤拉扯回来,只听他道:“他寝宫的香这几天就别熏了,你们注意着点,千万小心保护为月安全,防着刺客。”刘萤想着这几天为月告病,但是朝中难免有些耳目会得知皇帝生病的真相,为月许是会堕入敌人的魔掌,便提醒着天泉多留心些。
天泉受命之后,便郑重的应了,转身走了没几步,却又被刘萤拉了回来。莫说天泉有些无奈,一边的小兮也有点招架不住刘萤这般扭捏,不禁道:“公子……”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刘萤似乎完全没听到小兮的阻止,道,“天泉,你跟小兮去王府的药房拿点缓痛助眠的药带走,给为月服下。”
刘萤嘱咐完,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见二人还是愣在原地,有些急道:“还不快去?”
天泉是在犹豫自己的主子是否还有未完的话,他可不想再被这主子硬生生的拽回来了,还是一下说完比较痛快。小兮则是看着自家公子这般模样,忍不住道:“公子,你既然如此担忧,何不跟着天泉进京?”
“不行,我还有别的事。”刘萤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小兮的提议。小兮心下奇怪,这最担心皇帝的不是公子吗?怎么又推脱着不跟天泉一起进京?
末了天泉怯生生的问了句:“爷,还有事吗?”
刘萤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会儿,确保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后,道了一句:“万事小心。”便让天泉离去了。
天泉跟着小兮走了出去,这回是真的走了。出屋的时候天泉忍不住抱怨道:“爷今儿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以前没这样过啊……”言罢自个儿摇摇脑袋。
刘萤一个人坐在厅中暗忖着,这次为月中毒应该是蜀中王和漠北王计划好了的。不是说钩吻是慢性毒药,潜伏期是半年吗?那也就是说,钩吻这毒应该是早就下了,预备着是在中秋节的时候为月毒发,他们便好趁势挥军直拿京城,谁想到漠北王因为一道弱藩的政策便按捺不住了,派人用了香草催化。
可是这毒究竟是下在什么地方了啊……饮食中当然不可能,为月每顿御膳都得经过层层检验,就算能买通之前几关,天溪天泉这里是万万过不去的。不是食物……或许是下在了什么物件中?
物件……
刘萤眉间似乎拧上了几把大锁,想到这里却猛地拍案而起,他想起来了,为月寿辰生日那天,陆天远拿来的那幅蜀绣!刘萤虽是在台下看不太清楚那绣品的图案,但他清楚的记得为月上前倾身嗅了嗅,想必是那幅蜀绣带有的味道,而钩吻……必定是附着在那幅绣品上了。
刘萤那天夜闯为月寝宫,注意到了他把那幅绣品挂在了寝宫内室的墙上,换下了原本的泼墨山水画,看来为月还是挺喜欢这个敌人送来的礼物的。
难怪只有为月一个人中毒,想必是皇帝寝宫内室不得外人擅自入内,就连服侍的天溪天泉也很少进去,就算进去也不会久驻。为月则不同,那是自己睡觉的地方,当然天天要对着那幅藏有“暗器”的绣品,虽然自己不知觉,但实际上为月已经闻着那钩吻的毒气有好几个月了……
想到这里刘萤不禁一哆嗦,若是他能早点意识到那幅蜀绣有问题……便也不会……唉,当下也不是想着这个的时候。刘萤想到了这钩吻下毒的地方,便写了张字条,捏进一个腊丸中,派去一个人快马加鞭的追上天泉,将这字条递交出去。
刘萤这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定下心来,刘萤便开始思量这局势。奇怪的是,这次似乎只有陶世瑾一个人反了,蜀中王没跟着。那蜀中王当初嚷嚷的最厉害,要谋反、要杀小皇帝,今儿个漠北王独自反了他却没吭声,真是很令人费解。刘萤不禁皱了皱眉头,难道这厮计策着别的?
考虑到此,刘萤又不免想了想那被陶唐牵走的粮草和精兵。
刘萤对于陶唐牵走的那几批粮草倒是不心疼,本是预备着给他们中秋节用的,想不到这个时候就被陶唐领走了。倒是那一队精兵,刘萤有些心疼。那些精兵都是刘萤一手训练出来的,个个能以一敌百,若是在自己的带领下血洒战场也算魂归其所,要是在别人手中……唉,刘萤叹气着,有些为难。
想必为月若是知道……便又该恼怒了,恐怕会更加不信任自己了……
想到为月此时正在床上受着煎熬,刘萤心里也不好受着,如今连为月本人都见不到,更不用说安慰他了。思及至此,刘萤只觉得心里如针扎般难受,坐立难安。
解药既是萤虫,那就得算算日子了。这天正是四月十一日,离满月之日还有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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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钩吻
京城,皇宫。
临近五月份的日子是最适合踏青出游的,自老皇帝死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梁太妃都是带着叶晋和叶御出游的,可是如今……
正阳殿内那原本就很寂寞的人,现下正受着毒药的折磨。梁太妃去看望为月的时候,他刚服了医素问开的药正在熟睡。看着为月两颊潮红,唇口微张,放佛喘不过来气,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细眉也是绷得紧紧的,梁太妃心疼的紧。这孩子虽说不是自己的,但从小到大对自己也一向敬重,而梁太妃心里也把这早年丧母丧父的皇帝,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这么年轻就要在这深宫中承受着寂寞,面对世间疾苦、朝廷险恶,独自撑起一片天,实在是难为这孩子了。
梁太妃抚上为月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
这两天梁太妃传令太医院要为年轻的帝王找解药,这可难为住了众太医。听了医素问说陛下中的是钩吻的毒,大家便都明白这解药是江南那萤虫之粉,可是那萤虫每月月圆才出现,数量又是极其稀少,莫说京城了,就是江南也很少有医馆中会有萤虫之粉。捕捉萤虫费时间体力,此粉又除了解钩吻之毒外别无它用,所以没有人会做这亏本买卖的。
梁太妃算了算日子,无奈的摇摇头。今天四月廿九,若是派人去江南捕捉那萤虫,只怕要再等上半个月之久,那时候为月能不能撑住就是问题了。为今之计只能管那起了兵的漠北王讨解药,许是低不下这头来啊!
算来这漠北王陶世瑾一听说皇帝病倒,便兴奋至极,连夜开始厉兵秣马向着京城行军而去。这陶世瑾是狠下心来要反了,都已经不在乎蜀中王是不是跟他合谋了,还好他已经从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