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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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江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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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让为月轻松的是,这次走的时候刘萤并没有缠着自己说一些肉麻的话,只是把自己送到城门口,便各自分开了。
  刘萤回了府,便让小兮把自己肩上的绷带拆了去。那银刀伤过的地方已经结痂,不多时日便可以痊愈了。刘萤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为月此番前来不仅是游玩,还想确定自己是否会谋反。虽然刘萤很想说他不会谋反,不会背叛他,但估计眼下为月也不会相信,这次又答应了陶唐给他精兵和粮草,想必此事若是给为月知道,定会雷霆大怒。
  刘萤摇摇头,为了保为月江山的计划,如今自己也是骑虎难下啊。
  小兮边给他拆绷带,边道:“公子,这次来的居然是皇帝,您怎么也不告知我一下,万一有个闪失……”
  “不妨事的,”刘萤打断她,“他本就是来游玩的,若是人人都知道他身份,他会不自在的。”
  小兮听罢,奇怪的眨了眨眼睛,眸子溜溜一转望向刘萤。
  “怎么了?”刘萤不解的问。
  “公子,你很了解他?”
  刘萤一挑眉,心下觉得这丫头真是被他惯坏了,便道:“小兮,主子的事,你也询问得来吗?”
  谁想到小兮两眼一翻,不吃他这一套,道:“无趣。公子若是不想说,小兮便不问了。”言罢,端着那盛放血色的纱布托盘就走,却被刘萤叫住。
  于是,刘萤笑眯眯的把以前的为月还是太子的时候,来江南巡游的事情给小兮一五一十的讲了去,包括为月怎么嘲讽自己,自己又是怎么把为月弄下水的。小兮像听故事一样,极为沉迷,定是没想到自家公子跟当朝皇帝,还有这么一段可回忆的年月。
  末了小兮只道一句:“想不到公子也有被人戏弄的时候。”便走了出去。刘萤笑笑,这小妮子定是笑话为月说自己那句“迎娶美人归”呢,想不到经年之前的故事,如今回忆起来,也是津津有味呢。
……》 
                  灵隐故 
  当晚,老王爷忽然回了江南王府,这让刘萤有些惊讶又歉疚。一般都是自己去雅苑请安,不忙的时候就每天早上去,忙时也会两三天去一次。这次是什么事,竟然让父亲亲自跑了一趟,这让刘萤觉得自己安排不周。
  他连忙扶着父亲坐下,让人去端了茶。
  望着自己父亲满鬓白霜,眼尾如刀刻般的皱纹,刘萤心痛万分。时间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啊,将当年金戈铁马、万丈锦旗的峥嵘岁月剥得一丝不留,岁月真是催人老啊,在这方面一点都不留情面。
  “爹,有什么事吩咐一下就行了,何苦自己跑呢?”刘萤心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刘闯挥挥手笑道:“不碍事,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道儿了。”
  “您这么来我不放心……”
  刘闯哈哈一笑:“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让我披甲都可以!”
  刘萤知道父亲是开玩笑,但心里也惊了一下,难不成父亲此刻前来是跟自己说这事?他坐到刘闯对面,看着父亲笑容道:“爹,您今天来,是不是要跟我说漠北和蜀中的异动?”
  “是啊。”刘闯重重的答了一声,忽而收起笑容,肃然看向刘萤,道:“我只问你一句,关于谋反之事,你意下如何?”
  刘萤定定的望着他父亲的眼睛,毫不退缩。刘闯眼神中的询问、怀疑、甚至还有一丝坚毅,直直的逼视刘萤。
  良久,刘萤微叹一口道:“我不会背叛他。”语气毅然坚决。
  刘闯凝了他半晌,才缓缓道:“唉……想不到你也陷进去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子承父业啊……”
  “什么?”刘萤大惑不解。
  “你爹我爱过一个人,为了他我粉身碎骨毫不畏惧。”刘闯忽然开口说起陈年往事,让刘萤有些奇怪,却又见父亲沉浸回忆,便也没打扰。刘闯叹了一口,又继续道:“他是叶久重,就是老皇帝。我很爱他,所以为了打下了整个天下,却丝毫没有反意,因为我的目的只是守护着他,并不想与他为敌。叶为月是他的儿子,我又怎么会对爱人的儿子下手呢?今天听到你这么说,想必你也是深陷其中了啊……”
  刘萤有些震惊,他不会想到,父亲竟是有这般理由,才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毫无谋逆之意。原来竟是一个情字,自己的父亲,竟然爱着为月的父亲。
  刘闯回忆着很多年前,那个人迤逦的身影。他与叶久重本就是至交好友,亲密无间,由于前朝政治腐朽,百姓疾苦,叶久重看不下去这民生日益凋零的场面,便叫了他四处招揽义士,要揭竿而起。他本就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反起来很简单。这一呼应,很多看不了前朝腐化的义士便纷纷响应,不久便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
  刘闯始终忘不了,叶久重披着金甲,骑在马背上那豪气万丈的英姿,仿佛这万里江山已在他座下,眉宇间伟岸俊秀,心下装了天下所有的百姓。就是这个时候吧,望着那马背上雄姿绰约的人,刘闯的心便丢了去。从此披荆斩棘,从此金戈铁马,纵使手上染尽鲜血、罪孽深重,也义无反顾的为他打这个天下。
  只是这份感情,毕竟是刘闯的单相思。后来叶久重坐了龙椅,娶后生子,万代江山。他便也在一方,娶妻生子,继承这江南。
  说来讽刺,儿子竟承袭了父亲的爱,尘世轮回,便指的是这样吧。不知这是天意还是巧合?
  “爹……”刘萤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您今天来不会就为了告诉我您爱过老皇帝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劝你……”刘闯看着自己儿子,淡淡道,“既说了不背叛,便也不要参与才好。”
  刘萤脸色忽的有些黯然,别过头去,缓缓道:“爹……这件事……您不要管了,我自己有分寸。”
  刘闯一惊,脸色微变:“你不会已经……”
  “如今是,骑虎难下。”刘萤耸耸肩,表示无奈。
  只闻一声巨响,刘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喝道:“你!你这个逆子!”
  刘萤并不解释,也不反驳刘闯,只是静静的接受着他父亲所有的怒气和斥骂。静静的站着,眼神黯淡,不想解释什么,只怕父亲也不会相信他的话。参与了便是参与了,也无需多言。
  刘闯盛怒之下,拂袖而走。心下怒想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老子当年拼命打江山,拼命维护这江山,即便被别人说成是懦弱,也坚持不反。绝不背叛,是当初自己给自己下的咒,又怎能违反?
  那刚才被老王爷生生拍下的桌子,此时已经是断成了两截。老王爷虽然年近黄昏,但那么多年的武功还是没有白练的,可能行动已经不便,但是这岁月累下的掌力还是很实的。刘萤无奈的望着那两截的桌子,轻笑一声对小兮道:“明天修桌子吧,下次换结实点的木料…”
  小兮望着刘萤,眼中充满了不忍。
  “没关系,父子吵架家常便饭嘛……”刘萤似乎察觉到了小兮的眼光,安慰道。
  小兮蓦地哭了出来,扑到刘萤怀里道:“公子……你总是一个人忍着怎么行!”
  刘萤便也只是笑笑,道不出什么。
  走这一步,即是选择了,那便要付出代价的。现在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他,他也不能放弃,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那人的江山,千秋万代。
  为月就是一个动作,都能让他倾覆这江南。
  
  转眼间到了开春,京城一片桃红柳绿、莺莺燕燕甚是美好。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皇宫内桃树甚多,满目嫣红连天日,风过落英纷纷,一片柔和美丽的景象。许多宫女都忙着采集落下来的花瓣,留下来供用。每年如此,大部分花瓣都是采集给娘娘们沐浴用,只是为月尚且年轻还未娶妃,这下只能留给老皇帝的遗孀们受用;剩下的一部分花瓣分给御膳房,有的用来泡茶,有的则用来做菜。
  为月扶着白玉砌栏站在须弥上,望着这满眼的嫣红,心里也放松不少。
  清晨的空气清凉新鲜,阳光和煦,仿佛是春季到了,万物都有了精神,为月竟觉得这宫强的红漆也分外的耀眼。
  从江南回来已经有三个月了,三个月里,为月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在太傅秦文的建议下,又新颁布了对藩王的政策,即:嫡妻无后,除藩为郡县。
  江南王刘萤是刚承位的正妻嫡出,蜀中王周隐正妻也有一子,如今是风华正茂,已成为周隐的左膀右臂了。但漠北王陶世瑾却是对此政策盛怒异常。
  漠北王陶世瑾娶二妻,正室司阳氏早年产下一子,因染病而夭折,之后再无出;妾祁陈氏生二子,大儿子便是陶唐,由于陶世瑾念着夭折的司阳氏之子,便将陶唐视为二公子,大公子之位留着为纪念夭折的儿子。三公子如今刚满周岁,牙牙学语。
  此政策一出台,漠北王大怒,指天骂道:“叶为月你这龟儿子!骑到我头上来了!这条该死的政策便是针对我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当然,此话只是私下骂骂,表面上漠北王还得敬着为月,只是……心里却也不耐等了,将计划提前了一步。
  为月这厢还不知道,漠北王的阴谋却已经在实施。
  
  三四月的江南是游玩的天堂,古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说,于是到了这日子口,江南的外乡人也便多了起来。杭州、苏州、扬州、益州等地都是游览胜地,文人墨客纷沓而来,实为这江南填了几分热闹。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古有诗描写这江南春景,字字道出了这番景致的特别和美丽。如今才子应诗而来,又不知道有谁能做出来这千古名句。
  西湖清澈如斯,小绿的杨柳倒挂在岸边,柔和的清风吹得路人欲断肠,远处音隐约可见的山峰已覆上一层淡绿色的纱。江南便是如此,比起北方春景,温柔了许多。尘嚣世间万千,总敌不过这温柔水乡的洗礼,若是心累了,便来这江南踏踏,会多了几分轻松和柔软,在内心深处找回了一份静谧。
  当然,沦陷在这尘世中谁也不例外。
  小兮伴着刘萤来到灵隐寺,一路上莺飞草长,甚是美丽。路两旁的桃花和梨花都开尽了,如豆蔻的姑娘般艳丽。小兮沉浸在这景色中,无法自拔。
  刘萤踏进这灵隐中,清晨的钟声尚回响在山间。
  灵隐寺原名灵鹰寺,深山古寺,云烟万状,古朴而幽静。相传千年之前,一僧人在笔架山丛林打柴,因为天热,将道袍脱下,挂在树枝上,又去忙活。忽然,一只大雁凌空而下,将袍叼走,向南飞去,至现在的灵隐寺落下。吴僧望空向南一路追来,但见此处绿树森森,翠柳成荫。绿影婆娑间,一岭土坨南头北尾;前饮碧水绿荷,后交浮菱青湖;左右两侧隆起两扇翼状土丘;整个地貌有如巨鹰卧地。吴僧人感悟为神灵指点,遂于此焚香祷告,搭棚立寺,故名“灵鹰寺”。(摘自百科)
  后前朝皇帝下江南游至杭州,独自上了飞来峰,见此山丛林耸立,恬淡幽静,不禁沉浸于此,竟不甚迷路。后在山中寻着回去的路,待夕阳斜照,也没能寻得。然而,峰回路转之时,他来到了灵隐寺,见此寺隐匿于山林之中,古幽静谧,不胜心喜,便步入寺中。与寺僧说明情况之后,得以留宿一夜。
  之后前朝皇帝回京,久久不能忘怀此寺幽静之景,便派人去修缮此寺,更其名曰:飞来山间,绿树森森,葱翠成荫,有寺隐于此山,融于山林之景中,纳日月、天地、自然之华,灵气冲天,故更名为灵隐寺。
  刘萤想着这古书上记载的灵隐寺前尘,不觉间已走到殿内。仰望着那金光的弥勒像,心里静了一静。弥勒趺坐蒲团,笑容可掬,仿佛看透世间百态。
  身后忽有法杖触地之声,旋即便闻得一人朗声道:“王爷可是有扰心之事?”
  刘萤回过身,看到一气质超灵的大师踱步轻盈而来。他便笑道:“法华大师,无事不能来看看你吗?”
  法华大师朗声一笑,道:“王爷还是这番诙谐。”
  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往殿外走去。
  法华大师是灵隐寺的住持,刘萤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来这里,春暖花开的时候便来这飞来峰中踏青,每次都会到灵隐寺中歇脚。刘萤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法华大师,经常缠着他问这问那,问这大千世界,问这佛法众生。法华见这孩子灵性天成,便教了刘萤一些佛经,传授了他的一身功夫。
  二人相与步到庭院中,见小兮在一旁睁着透亮的眼睛看着桃花,甚是欢喜。
  刘萤眼下黯淡了几分,徐徐道:“大师,我忽而看不透这世间,何事进,何事退。”自从那次与父亲在谋反之事上有争论,几个月来,老王爷竟是不跟刘萤言一句,有什么话都是母亲带传,这让刘萤很是抑郁。
  法华微笑道:“王爷,世间姻缘皆有心生,无因无果,无缘无会,王爷若是认定了此果,又何苦执着于因呢?”
  “大师说过:世间一切事物,皆在刹那间迁流变异,无一常住不变。即便是我认定了的,也恐怕不生变,看透了结果,却怎生看不透这过程……”刘萤缓缓道,言语间带有一丝忧伤。
  “王爷,”法华手掌变换,瞬间握住一片花瓣道,“世间一切,为我所用,非我所有,无论是什么,都不曾属于谁,所以王爷所言的结果,也并非你掌握的。”
  刘萤闻得此话,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世间一切都因自己太执着,其实所谓结果,所谓过程,不过转瞬。其实自己心下怎么想,便怎么行事,何苦受世俗拘束呢?即便这结果未被猜中,抑或这结局根本不在鼓掌之中,又如何呢?姻缘际会,不过转瞬。即便父亲不理自己,那又如何呢?选择的路还是要坚持走下去。
  多天压抑的心结此时解开,刘萤顿觉得轻松不少。
  法华看着他笑了笑道:“王爷,人生在世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王爷尚且年轻,还参不透这八苦,若是有天王爷看透世事,了解这八苦,才可得道啊。”
  刘萤眉头一拧道:“法华老头儿,你这是要我得道出家,后继无人啊。”
  法华看着流萤不语,半晌才微笑道:“你不得道,也未必后继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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