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萤望着为月的眼睛,柔声道:“这里,是你的。”语气的坚定和决绝不容置疑。
为月慌忙抽回手,冷冷道:“请注意身份。”
刘萤哈哈一笑,似是毫不在意这句话。他拿起外衣披上道:“你休息吧,明天我派人来接你,今晚应该不会有事了,他们再放肆也不能压着我这地头蛇不是?”话音未落,人就走了出去。
为月在后头念着一句:“我还没说要去你那……”可惜,那人如风般消失在夜色里,恐怕是没听到这句。
……》
静相询
第二天,为月被接到江南王府。
为月看着这些下人们,虽然对为月恭恭敬敬,却没有畏惧,不知道是江南王府的人训练有素还是刘萤并没有说出自己身份。
来到前厅,看见那些家具和陈列,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来这里的情景。那次是自己不小心落水之后来的,就在这里吧,为月怔怔的站在门口想着,当年老江南王呵斥着刘萤,怪罪刘萤将自己弄下水。
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来,虽然并非自己情愿。
但是刘萤并不在府中。这让为月有些恼,明明是他叫自己过来,自己来了他人就没影了,是不是又跑哪儿风流去了?真混蛋。
刘萤这厢忽的打了个喷嚏,然后赔笑道:“陶二公子,莫见笑。”
那陶唐挥挥手表示并不介意。“江南王,昨晚何故打扰我的计划呢?”陶唐笑意满面,吐出来的话却是阴冷阴冷的。
刘萤赔笑道:“陶二公子,你这不是险我于不义啊?若是这小皇帝在我这没了命,皇城的军队莫不挥军直下平了我这小小的江南?我可还想要命呢~”
“素闻江南王风流浪荡、贪生怕死,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陶唐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过奖过奖。”刘萤面上说着,心里却骂道,大逆不道的龟孙子,给足了你面子可别得寸进尺,来我的地盘骂我,莫不是找死?
一瞬间气氛冷了下来,两人都正色缄默。
半晌,刘萤品了一口香茗道:“陶二公子,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我只提供粮草和两千精兵,且条件是要杀皇帝,别在我这动手,其余的还烦劳你们自己动手了。”
“没问题,江南王手下的两千精兵能吞小皇帝一万人了。”陶唐略带虚伪的赞着。
吞屁,刘萤心下不屑的想着,你当为月是纸做的吗?嘴上却是谦虚着:“陶二公子抬举我了。”
待刘萤回到府中,不见为月在厅前,便问了小兮。小兮说为月因等公子等得无聊,便问了书房在哪里,自行去了。
刘萤笑笑,吩咐小兮去准备午饭,便径自寻了为月去。
走过书房,刘萤见窗子开着,也就没打算进去。他走到窗子那站定,看着里头的人,不禁微笑。为月黑发散在身前,慵懒的靠在书案前,手里翻了一本《江南虫草记》,正认真的琢磨着,丝毫没感到有人偷窥。
刘萤就这么看着为月认真的模样,带有欣赏的看着,眼中掺了很多幽深的感情,让人读不懂。这个人,自那年就决定了要守护着为月,即使坐上了江南王,即使要与他为敌,也要守护他。就算要刘萤背叛整个江南,也断不会背叛为月。
覆了江南终为月……终不悔……
忽的为月转了头,眼光扯到刘萤身上,只问了句:“真的有这萤虫吗?”
刘萤一手撑在窗框上,身子一用劲,灵巧的翻进了书房。为月不以为然的骂道:“你这只不走正道儿的猴子……”
“这叫灵巧。”刘萤纠正道。
为月抬眼怀疑的望着他道:“你伤好了?莫不是假的?”
刘萤似是这才想起自己左肩的伤,眉头一紧捂着肩膀道:“你别说……还真有点疼……见到你太激动,忘了有伤了……”
为月鄙视的睨了他一眼,便继续看书。那《江南虫草记》上载道:萤虫,特产于江南,形与指节,尾翼荧光,每逢月圆流于江南湖畔,逐月而飞。附,萤虫尾翼之光粉,有解钩吻之效。
“逐月而飞……”为月喃喃重复着,若不是看到这里真有记载,他似乎是不信这个萤虫真的存在。
“恩,就像我一样。”刘萤在为月耳边语着。
为月听到这话,身子一抖,回头指责道:“你能不能……唔……”不想刘萤离着自己太近,回头的瞬间自己的嘴唇竟然扫过了他的……就只一瞬间,为月便愣住了,傻傻的瞪着刘萤坏坏的表情。忽的为月感到自己的脸像是被什么灼了,热热的、红红的……
刘萤却仿佛没事人一样,眨了眨眼睛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下次离我远点!半仗之外!”为月怒道,脸却还是红红的……像樱桃似的,刘萤看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
“为月,这可不是第一次……”刘萤憋着笑说。
为月一瞪眼,怒道:“你说什么?”
“我早就被你亲过了,你都不记得了?”刘萤半带调戏般道,“那年你落水险些没了气,可是我……”
为月忽的回想起那记忆里落水之后,似是有柔软而温润的东西在他的唇间游动。“你!那明明是你……”为月怒着喊罢,恼着就往门外奔出去,理都不想理身后这胡言乱语的色狼。
什么嘛……
踏出房门的为月气恼的想着,这算什么,当年落水原是刘萤救了他,给他灌输的空气。本来没什么的一件事,却被这可恨的人说的这样□,还说什么是自己亲了他,明明就是他先下的手!为月气的不行,一边使劲的踹着一颗老树,当初早知道那是刘萤,为月就是死,也不会让他救自己!
刘萤!你这混蛋!
气归气,午饭总是要吃的。
刘萤特意嘱咐小兮让厨房做几道江南特有的菜候着,刘萤没有告诉任何人为月的身份,所以小兮也并不知道,但看少爷如此欢喜,想必是对少爷很重要的人。
如果没有外人的话,刘萤一般是让小兮跟他同桌吃饭的,很多年了。刘萤将小兮看做是家人,自己的妹妹,而并不是下人。且自老王爷把江南王位传给刘萤之后,就携着妻子搬到西湖边上的一所别院。
刘萤嘻嘻哈哈的给为月介绍江南的菜品,他说为月虽然小时候来过,吃过一些,却因着年纪小记不住。为月还在生气。于是乎就有这样一个场景:江南王爷低三下四像个仆人一样给当朝皇帝夹菜,小兮在一边抿着嘴乐。
饭后,刘萤春风满面的说要带为月去西湖边走走。为月一口回绝,究其原因,就一个字:冷。可是刘萤哪管那么多,拉起为月就走,当然,他还不忘着给为月披上那轻裘大衣。
江南这两天没有下雪,为月想看雪景是要抱憾而归了。
阳光明媚,但是江南的寒意也还是很浓的。当年开荷花的地方一片萧索。为月走在刘萤身边,身后小兮拿着另一件轻裘跟着。
跟着刘萤走过断桥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方向,并不是沿着湖走了,而是拐向相反的方向。为月心下奇怪,警惕性也高了起来,莫不是这刘萤拿自己做什么不耻的勾当去?刘萤笑笑看着他,心里却有些落落,为月还是不相信自己呢。
刘萤拉着为月进了一所清雅的院子,看上去很幽静且别致,没有太多的装饰和华丽的装潢,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丝的淡雅。为月心下想着这刘萤还真会选地方做交易,随后为月便被他领进了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并不大,周围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还是那个词来形容:淡雅。空气里有一些清香,似是荷花的味道。
忽闻得一声轻咳,为月这才注意到那榆木三围塌上坐着两个人。男人已是满鬓白发,风华已逝,却是一派神清气爽,笑眯眯的看着流萤;妇女虽是身着清雅服饰,发饰也无过多的装饰,但气质却是雍容华贵。
为月认出来两人是谁,那是老王爷和尊夫人。
他有些吃惊,没想到刘萤竟带着自己来见他的父母。刘萤先是恭恭敬敬的给二老请安,然后倾身让出身后的为月。
老王爷端详了半天刘萤身后的孩子,微微蹙了蹙眉,似是在想这年轻俊美的孩子是谁。半晌之后老王爷脸上的疑惑逐渐明朗,却又转为震惊。
刘闯咚的一下跪在地上,给后面的小兮吓了一跳。“陛下恕罪,老臣老眼昏花没认出来您,老臣这厢给陛下请安。”刘闯恭敬的行礼道,一旁的夫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为月一见刘闯这个架势惊了惊,连忙上前扶起二老道:“老王爷和夫人切莫行此大礼,说来为月也是晚辈,应给老王爷见礼才是。”虽然为月不得不防着藩王有谋反的举动,但是在为月心里,还是很敬重这个江南老王爷的。那年下江南之前,便听得父皇给自己讲江南王刘闯的事迹。
江南王刘闯是老皇帝最老的部下,漠北王和蜀中王都是老王爷后来收的。说来老皇帝和刘闯也算是至交,当年一起打天下时,刘闯英勇非凡,一个人带领几千精兵对抗前朝猛将梁宇的万人部队,毫无畏惧。那夜刘闯真是杀红了眼,浑身浴血,战斗到最后他的精兵猛将也只剩下几十人,却是将对方击的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为月乌黑的眼睛闪出熠熠光彩,满目都是敬佩。老皇帝还讲了很多关于他们打天下的猛事,为月小小年纪满是敬服。
为月扶起刘闯的时候,看到刘闯满布皱纹的面庞和白发,不禁心中酸楚。七八年前,他来江南的时候,老王爷意气风发,到如今虽然也是精神矍铄,却也是老了的人啊。为月心中有些心疼,当年叱咤风云的老将们,如今都已经是日薄西山。
咚!
又听得一声脆响,身后一直不做声的小兮跪在门口道:“小兮拜见陛下,之前不知是陛下驾到,得罪之处还请责罚!”
为月又去扶了小兮道:“我是私来的江南,不必多礼。”
小兮激动的道:“谢陛下!”言罢,便退下去准备茶品了。
刘闯请为月坐到自己对面,并看了为月很久,忽然鼻子一酸道:“陛下,您真的是越发的有老皇帝当年的模样了,十分俊朗啊,看到您仿佛又见了我们驰骋沙场的画面啊!”
为月心里也有些许激动,却是平静的道:“老王爷亦如当年。”
刘闯挥挥手道:“不行啦,老臣真是老了,那王府太大都走不动了。”他顿了顿又道,“所以我让小儿给自己准备了别院,这里虽然不大,我却很喜欢啊。”
“王爷到这里来静养,也是养老之道。”为月说道。
这时小兮走进来上了茶品,便又退了出去。老夫人笑意满盈的看着刘萤道:“萤儿,陪娘出去走走。”刘萤应着,笑着去搀自己的母亲,走了出去。此时,屋里只剩下老王爷和为月两个人。
“王爷,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为月缓缓道。
刘闯用赞叹的眼光看着为月道:“陛下果然精明,果然不是当初的孩子了。”
为月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陛下,”刘闯语重心长的道,“那陶唐和周世瑾都不是安分之人,老皇帝没有守约,再加上您近来的弱藩王的政策,他俩必定会起反意的。”
“守约?”
“陛下见笑了,这是老皇帝当年为了让我们帮他打天下而定的约,若是他得了天下,这江山让我们轮流做。我本就是一心为他的,这江山对我来说无所谓,而他们两个纯是为了那个约定,才起兵帮助老皇帝打天下的。”刘闯望了为月一眼,又继续道,“这种儿戏的约定本就不可信,有谁坐稳了江山还会拱手相让?于是老皇帝到驾崩,都没履约,而是让陛下继位了。想来那些人心中多有不服,陛下又有削藩的意思,所以必有反意。”
为月认真的听着,抿了一口茶道:“老王爷就没有反意吗?”
常人听了这话必会大怒,毫不避讳的怀疑让谁听了都不会舒服,可是刘闯却毫不在意,笑着道:“我不会背叛他的。”
这一句为月还不甚理解,稍许疑惑,便又出一犀利问题:“老王爷,可认为刘萤会反?”
刘闯一怔,道:“老臣不知道啊。”
为月心下一紧,原本以为老王爷会为自己的儿子开脱,这好让为月自己可以听信一点,便让自己更多的信任一些刘萤。可没想到老王爷一句不知道,却没为自己的儿子开脱半分,这不禁让为月有些凛然。
“他的想法……我不知道啊……”刘闯有些疑虑的道,“他一度不想做江南王,态度很坚决,也不明原因,后来是我以死相逼,他才无奈答应。我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却只是笑笑道一句不晓得。我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所以他是否会反……便也无从知晓。”
为月心里更是一凛,连老王爷都不甚知晓自己这个儿子,为月当真难办。刘萤若真是反了,自己想必很难拦得住啊。
为月跟着刘萤离开老王爷雅居之后,又把剩下的半圈西湖走了完,才回到江南王府。为月心情沉沉的,老王爷的话让他有些余悸。他自是不希望刘萤谋反,若是漠北和蜀中两人反了,为月自信能敌得过,可是这江南王……江南的封地比两个王爷大,人力、资源也都是绰绰有余,且听说老王爷麾下有几千精兵,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将士。莫说江南士气旺盛,这水好粮好,富庶有余,起兵也并不是难事。
唉……
眼前人心事难以让人捕捉,表面上风光无限,满嘴都是风流话,为月揣测不便,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在江南又玩了两三日,为月朝中之事再耽搁不得,走了一个多月了,眼下也该是回朝的时候了。刘萤在一边对为月冷嘲热讽,说是奏折已经堆成小山,再不回去可就要爆发山洪了。为月干干的瞪了他,却也没有话好辩驳,这厮说的倒也对。
刘萤还是把天溪天泉留给了为月,并又说了一遍:“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必须相信他们。”为月才安心收下。刘萤一再跟为月说,这两兄弟绝无二心,跟在他身边也是有一层保障。为月也不知他说的保障是何意。
不过让为月轻松的是,这次走的时候刘萤并没有缠着自己说一些肉麻的话,只是把自己送到城门口,便各自分开了。
刘萤回了府,便让小兮把自己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