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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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愿录-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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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点一点地收紧掌心之中的他的衣襟,疲惫终于如瀑布般倾泻而出遍布了浑身上下每个角落,沙哑的声音也没了之前那般故作轻松,而是透着一股沉甸甸倦意和些许喜悦:

“宫徵,你听见了吗,你自由了。”

宫徵轻声嗯了一声。

他弯下腰,一手穿过了周语的膝,一手揽起她的腰,毫不费力地就把人抱了起来。

他看似瘦弱的乐师一介,力气却并不小,抱着一个周语并不显勉强,反而较之前那般清冷的模样,更加显得有人情味儿了些。

仿佛从这一刻起,他才又重新成为了一个人,一个会担心会生气会回应的人。

周语一身汗与血交织,将他的一袭青衣染了个乱七八糟,她手忙脚乱地要跳下来自己走,却被宫徵一眼镇住。

他紧紧扣住了她的腰,低语一声:

“你安分点。”

周语本就累极了,此时他既然那么说了,就也不客气了,顾自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放纵自己窝了进去。

宫徵抱着怀里一身是伤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向观台,走到那个被他仔细呵护了多年的女子面前。

他无悲也无喜,只不过将腰间的官符挑了下来,带着他几年的迷恋,一起丢到了那人面前。

他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多看她一眼,脚尖轻点,不过几瞬间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许多人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乐师宫徵,竟也是个如此厉害的江湖高手,抱着一个人都能轻松地在几瞬之间从皇宫消失。

也不知他为什么那么屈才,要在皇宫里困着当一个乐师。

而被留下的公主殿下蹲下身去,缓缓地捏紧了那乐师的官符,头一次感到茫然无措起来。

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但她又不想承认那是她自己丢掉的。

她回想起每次去寻人时,那个对谁都是冷清模样的人,唯有对着自己才会展露三分笑意,只要是自己的话都会无条件去做,还在暗地里护得自己周全……

那本都是给她独享的温柔,她都知道,也都明了,只是当作不知任意挥霍。

直到如今他抱了另一个女子离开。

头也不回。

这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甚至还来得晚了些。

这……也是她自己享受的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他最后死了心。

蹲在地上的公主殿下,在没人瞧见时,终于眼眶一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我那么宝贝的你们,怎么就舍得给我寄刀片呢?

☆、九八 宫徵

周语昏迷了一阵。

其实也算不得昏迷,她有些许意识,只是那意识并不明显,如沉在深海处的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到了后来,她满脑子都只余下了一个人。

他们从寒冷刺骨的湖中踏着怨愤一步步走上来……

他们一起品茶看花,有他在身边,纵然大雪漫天都近不得她半分……

他们在花朝赏灯,他脚踩无数灯火来赴约,她头一次认识到步步生莲在男子身上竟也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他们的确是只有一世相互扶持的记忆。

但那一世,足以抵过之后的千世百世,让她有所依赖地走下去。

她的身子不是她自己的。

她的魂也不是自己的。

那……早就是秦丰的了。

她或许会因为寂寞孤单而被别人的温柔感动。

但秦丰之后……她再无爱人。

周语猛然惊醒,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环视四周,见无人在才缓缓舒了口气。

她方才又梦到了秦丰,唯恐自己说了什么呓语被旁人听了去。

还好宫徵不在。

她这般模样像极了骗人家小姑娘自己没有结婚的骗子,唯恐人家小姑娘发现了自己家里的那位。

虽然她有千万句谎话能去圆,但能不被他知道还是不被他知道的好。

她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吴潇潇。

吴潇潇,是不知道不认识也不爱秦丰的。

吴潇潇的世界,从来都只有宫徵一个。

周语闭上眼,似是催眠自己似的又把任务翻来覆去地念了一遍,感到自己又清醒了些,这才坐起身子来。

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被处理包扎过了,衣服也换了身新的。那粉底白花的样式,像是宫徵的审美。

周语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感到自己肚子饿的很,便随手捞了件外衣套上就出门找吃的。

宫徵在周语走了两三步的时候就过来了,瞧见她无碍的模样,舒了口气似的将她拉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周语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这才扭头笑着对宫徵道:

“早上好。”

她的伤口不可能在几日之内就好全了,此时浑身肌肉的酸痛不说,还要带上伤口的疼痛。普通人怕早就撕牙咧嘴地喊疼,周语却还能笑得如沐春风,不见丝毫阴霾。

她要给宫徵看的,定是她最好的一面,那些个苦痛自己知道就好,左右也比不得当年炼狱之苦难受。

宫徵却颤了颤睫毛,面上似有内疚。

他主动斟了杯水给她,没有解释他是如何把她带来这里,又如何帮她换药换衣裳。他本就是话少的人,这次若不是她连命都不要地为他打擂台要留他,现在还不一定得他青眼。

但如今就算是他救了她,也不过是报答她那份心意,而并非是爱上了,也因此让他对周语更加内疚。

她这么喜欢他,为了他连命都不要,而他却什么都无法回应……

周语看到宫徵的表情,想了想后也猜出个大概。

宫徵先前爱了公主殿下那么久,按着他的性子,一路撞南墙都不带回头的,又岂会在短短几月内就变了心思爱上其他人。

她本不求他的爱,只要他能过得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好,其他又何须强求。

如今他已经离开皇宫了,周语这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要防止他过几日又后悔了,巴巴地跑回皇宫去继续找虐。

因此,当宫徵摆出这么一幅表情来的时候,周语当即就又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挡在他的面前,认真地与他道:

“宫徵,你无需对我内疚。本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你要是内疚了,倒显得我强卖你人情。”

宫徵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沉默着把她的手拉下放到桌上,又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周语早就习惯了宫徵沉默的样子,她跟他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过的。

他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卷,只不过会饮茶会走动,从不会回应她。

周语没等到他回答也不气,自己扭头看了看这里的风景。

这栋住屋四周都是山清水秀,也没什么人的踪迹,只有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想来是宫徵入宫前的住所了,倒跟他也是相配极了。

一个乐师,一处山水。

每日听着鸟啼而起,又在虫鸣中入眠。

这般诗情画意的日子,才是他宫徵该过的,而他偏偏却要去过什么御用乐师的日子,整日提着心防这防那,

周语靠在石桌边上,终于拿了茶杯捏在手心,并不着急去喝。

她跟以往那样,定定地又看了宫徵许久,才眯起眼开口道:

“我道是什么样的山水才能养出你这么雅致的人,没想到这天下还真有这般仙境,的确是比我那黄沙地好多了,也难怪你说什么都不肯跟我去走一走。”

她的三句话中定有一句是要夸他,也不知道这个异族女子到底从哪里学得那么多夸人的话。

宫徵瞥了她一眼,还是没开口。

而他这一眼却叫周语安心许多,至少现在她在他心里头也是与旁人不同了。

其实,本来他心里头就有内疚,看她也算是与旁人不一样。

但内疚成不了什么事,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会消失,有谁能靠着内疚去说服一个人放弃爱了几年的人呢?

可是如今,他会瞥她,带着一丝嫌弃地瞥她。

宫徵这人,若是对不在意的人,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会瞥她,哪怕是嫌弃地看她一眼,都表示他听进了她的话,在对她的话做出反应。

他开始在意她说的话了。

这可算是近期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周语精神一松,低头啜了口茶水,只感到入嘴一片苦涩。她尚未来得及吐出,就被眼疾手快地宫徵一打手臂,整杯都灌了下去。

她被呛得咳嗽,含着泪花望着始作俑者。

宫徵却极为冷淡地瞧了她一眼,又别开头去,好半天才来一句:

“那茶虽苦,对你伤势有帮助。”

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逼着她喝完苦茶。

而他的头虽然别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打量那人,瞧见她没什么不悦,虽然苦的都皱起了眉,还是又乖乖地倒了杯茶饮尽。

宫徵不由得又顿了一顿,呼吸微滞。

这人总是这样,对他的话二话不说都信,没心没肺的也不怕被他害了。

想到此处,宫徵略微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头好不容易被她岔开的内疚又开始翻腾。他面上虽然还是冷冷清清的,但坐在她面前却觉得不论如何都不自在,寻了个理由起身就走:

“我去给你弄吃的。”

周语也不拦着,她也拦不了。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伤的人,还能如何拦的住一个四肢健全的?再说了,她出来就是为了寻吃的,他愿意帮她准备自然再好不过。

她舒舒服服地坐在竹椅上,脚尖一点地,那竹椅就开始自己摇晃起来,带着混杂着竹叶清香的风,叫人只想喟叹一声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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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徵带着周语消失后,这皇室举办了比武招亲结果却连主人公都消失了,丢了好大一个面子。

龙椅上那人的怒火没地方发,自然都是落到了公主殿下的身上,让本就不受宠的公主殿下,处境越发艰难起来。

好在对方的公主也不怎么对宫徵有意,当初想要嫁不过中意他的那好模样。

对方的公主长年累月久居深宫,见过她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比武招亲的那些天也都是她嘱咐使臣代劳观看,自己躲在帐子里不见人。

但在放弃了与宫徵的亲事后,这公主却第一次在人前露了面,与皇帝讨要一个人。

公主殿下也是头次瞧见对方的公主,那女子身着与她同级的宫装觐见,明明不过蛮族公主一个,礼仪举止却叫最挑剔的嬷嬷都寻不出错来,行云流水般好看极了。

她杏眸圆脸,长得十分讨喜,说话时嗓音也是娇柔悦耳,叫人都看直了眼,直叹宫徵没福气,放着这么个大好美人不要,要了个江湖魔女。

但公主殿下瞧着,却又无端端地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大抵是在后宫呆久了,对一切的恶意都特别敏感。那位公主虽然是笑着的,笑意从不达眼底,仿佛带着一张假面,叫人无从看清她的内里。

那位公主与皇帝行了礼后,先是提了提比武招亲那事,让皇帝面上一阵无光,紧接着却又提出了要一个人来弥补遗憾,并愿意从此邻里和睦,再不因为边界而烽火不断。

皇帝问她要何人时,公主殿下就觉得要不好。

果不其然,那位公主红唇轻启,张嘴就道:

“我要……吴潇潇。”

她一张口,就把近来风头浪尖上的人又推到了朝堂之上。

这吴潇潇不过是一个江湖女子,手段狠辣性格乖张,结果号称第一乐师的宫徵为了她不惜冒犯天颜,就连眼高于顶的公主都指名要她。

用这般形势反复出现在皇帝面前,不但不会赢得丝毫赞赏,皇帝只会对这个女人越来越厌烦,觉得她是个□□烦。

但那公主却仿佛丝毫没察觉到似的,依旧笑盈盈开口道:

“前几日吴潇潇女侠的事情传的是沸沸扬扬,本宫一向欣赏那些敢做敢为的女子,因此起了结交之意,还望皇帝陛下成全,替我找到她,让我与她能见一面说说话。”

要说说话私下派人去找来也行,哪用得着要皇帝出面。她这样那是要结交,倒像是要结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女朋友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别叫我心疼

☆、九九 宫徵

公主的一句话,给周语与宫徵带来的麻烦可不止一星半点。

起初几日还比较清静些,到了后来他们所在的那片竹林,日日夜夜都有人来报道。

或是好言好语想邀,或是大打出手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周语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宫徵他依旧无法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他人不在庙堂,但庙堂的人却依旧来打扰。

不但如此,就算现在宫徵还能不在意地与她一起收拾这烂摊子,但日子一长,谁能保证他不会厌烦?

周语最终还是选择了孤身去见那个公主。

她不习惯处于如此被动的局势,想着自己主动去见一见那人,问个清楚说个明白。

但当进入大殿的刹那,周语的心蓦地就是一沉,等那人转身时,更是沉到了底。

唐遥。

竟然是唐遥。

秦丰居然答应了贺栗助他们!

难怪摆擂台那么多日,她一直不出现。

也难怪她一个公主,其他的青年才俊不要非揪着宫徵不放。

她一直在暗处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观赏一个小丑演戏,等自己腻了倦了再施施然走出来,享受着她惊讶的表情。

周语对唐遥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师妹的模样,那时候唐遥总是穿着一身利索的弟子服,背着长剑奔奔跳跳地寻她过招,即便是练习得汗涔涔都是开心得不得了,整日里无忧无虑的模样。

可如今,她穿着宫装缓步走来,红唇似火,肤白若纸,精致得像是宫廷里一尊精心雕刻的娃娃。她的表情不似忧愁也不似欢喜,却也绝不是无忧无虑,仿佛是所有的感情都被生生剥离了去,徒留下一个无法无天无所遏制的魂还留着。

她走近周语,每一步都精心测量,每一脚都轻盈极了,优雅得如同在跳舞。

周语瞧着她走来,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扇了一巴掌。

唐遥指尖微颤,声音微颤:

“你怎么敢骗我?!”

她怎么能骗她?!瞧着她一个人傻傻地沉沦在她编织营造的虚幻中,好笑吗?自得吗!

她那么喜欢大师兄,她那么喜欢他!她甚至尊严都不要地哀求他给她机会!

结果呢?!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子的戏!她不过是戏中一幕!

可她分明是活着,她分明爱上了,哪怕是一次也好,为什么要瞒着她,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沉沦得那般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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