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至亲,不过取些茶盏子,有什么紧要。”
他这一说,在座众人都红了脸,韶槿便说道:“哎呀,原来是三叔公您取了呀,三叔公您说得对,我们是至亲,只要您同我说上一声,槿娘自然是整套送上。那些茶盏呀茶壶呀,最讲究配套,若只取个一两个,却是不好看,不如我让人取了一套,给各位叔叔伯伯每人送上一套。”
“本就应当如此。”那三叔公一抬头,极是骄傲地坐下。一旁侯府的小丫鬟都忍不住低头窃笑了起来,就连莫氏也觉得这般人丢她的脸,不愿再多说下去,只冷着脸扭头走了。
韶槿看了看昨日丢失的统计,知道这些人便只喜欢些金灿灿的看上去富丽的东西,至于那真真正正的纯羊脂玉的凤头壶却是不懂得欣赏的,便让采兰去库房拿些看过去金光闪闪的茶具,那些以往都是侯爷和老太君嫌俗气,不愿意用的,倒真给他们送上了一套。那几人得了新的茶具,都欢天喜地,又直夸韶槿大方,也顾不得再去替莫氏当传声筒了。除了莫氏自己的娘家人,其他也只是站在一旁既表示赞同又表示不赞同地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而尚谦更焦虑的则是尚靖的去向,他派去的人,都说打探不到,只怕那两个道士如今也换上了便装,尚侯爷一心想要躲着众人,自不会走大路,尚侯爷留下的信只字未提去向,一旦出了大名府,便真不知去何处查了,莫说中原,便是东海,也是何其茫茫。尚谦踱来踱去,忽又一拍脑袋,又忘了自己那极为了不起的亲家了,莫说顾小侯当年是六扇门的,当是韶槿当时难产,以一个小玉佩便能瞬间寻来许多人的顾夫人也是不容小觑。尚谦忙又让人拿那玉佩去东柳巷转了一圈,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小乞丐果就上了门来,尚谦交代了一番,那人便鞠了个躬,匆匆离去。
至于莫氏和尚谅,见尚谦那几人似乎都丝毫不表态,便焦躁了起来,又催促那些族亲继续施加压力。可大爷只是低着头,浅酌清茶,大奶奶垂着眼睑一直看着手里的绣活,二爷和二奶奶则高昂着头颅,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自信又带着嘲讽意味的笑,二奶奶还时不时和韶槿说几句玩笑话,韶槿则是含着笑容或轻轻地点头,或令采兰采梅给那些说得口干舌燥的叔叔伯伯们端上茶。莫氏在一旁声泪俱下,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门外有人高喊道:“二老爷到了,金陵的二老爷到了!”
那小厮还未喊完,二老爷已经冲了进来,道:“大哥回来没有?”二老爷一身风尘仆仆,显是一路从金陵快马加鞭而来。
尚谦沉重地摇了摇头,莫氏已经袅袅走来,带着哭腔说道:“二叔呀,你要为我和我家谅儿做主呀,侯爷一远游……他们便不遵从侯爷的意思办事,联合欺侮我们母子俩呀。”
二老爷似是吃了一惊,道:“大嫂,此事从何说起?”
莫氏又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悲悲切切地看了二老爷一眼,又看了尚谅一眼,尚谅便拿着那两封书信上前递给二老爷,道:“二叔,您看,这是家父远游之前留下的书信,上边说他此去寻仙山,不知何年能归。这还有一封是他前一夜留给家母的,说打算将缎庄生意全权交给我。”
二老爷点点头,将那两封信取来,细细看了一会儿,面色突的凝重了起来,看着看着,口中念念有词,道:“不孝,不孝。”
莫氏见二老爷脸色铁青,心想他定是在生尚谦等人的气,不由心里暗喜,嘴角便不由地勾了起来。
“二叔,我也并非有意要去争这些缎庄,只是爹爹信得过我,且爹爹也说一家缎庄分成几户经营,难免会被对手逐个击败。可如今爹爹留书于此,我只没想到我和几位哥哥兄弟一场,却如今险些要闹得对簿公堂。”尚谅看二老爷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几分,便不免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些话,叹了几口气。
谁知二老爷却是将那几封信重重甩在尚谅脸上,怒道:“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简直就是反了,今日你爹爹不在,我这个做叔叔的只好替你爹来教训你。”
二老爷一急,身边无东西可用,随手端起一个茶盘子就要揍尚谅,莫氏忙挡在尚谅身前,道:“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谅儿犯了什么错,你就算是和他们连成一气,不为我家谅儿说话也便罢了,何须动粗。还是真当我们孤儿寡母,无人相帮了?”
二老爷冷笑一声,道:“你们犯了什么错,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幸而大哥早有防备,我上回来大名府时,大哥便已留书一封给我。只他和我都万没想到,你们会如此不知足。”
莫氏摇摇欲坠,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随我来,至于不是尚家人的,就别跟来了。”二老爷冷冷一瞥,那些原先来帮莫氏虚张声势的人想要一起跟着走的脚后跟又都直直地定在地上了,人家尚家的正主子来了,干他们何事呢,这尚二老爷据说年轻时可是习武的,不大好惹哩。
尚家的人跟着二老爷一同走进了尚侯爷原先住的屋子,如今韶槿还是派人日日去打扫此屋,布置还和原先一模一样,二老爷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走到尚侯爷的床头,按了个床头的机关,从墙壁间弹出一个小方格来,众人俱是吃了一惊。
二老爷淡淡说道:“这里只有我和大哥知道,是当年爹爹用来存放机密文件的地方,如今钥匙也只二人有,一个是我,一个是大哥。我当日在大名府,大哥就怕他若忽然离去或百年以后,有人会胡编乱造,扭曲了他的意思,特留书一封于此,嘱咐我若他日有家变,一切以此为准。”
102
102、侯爷归来 。。。
二老爷从怀中取出钥匙,将那方格中的金楠木小匣子轻轻打开,里边整整齐齐存放着一封信,自是尚靖的笔迹不假。二老爷读了那封信,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尚侯爷在信中写的字字句句都关于缎庄和尚谅。原是尚靖曾在尚谅官场失败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大意是将缎庄全权留给尚谅云云,只是之后思量再三,决意先让三人都试试几年,再做最后定夺,只是他再寻那封书信,却已不见踪影了。尚侯爷不由感喟自己身边之人只怕早已有了贰心,便再留书一封,直言若自己百年之后还未定夺出谁是最后的缎庄继承人,则继续用三人分别继承缎庄,若有人忽然取出之前那封信截去时间伪造成遗书,扬言要全权管接缎庄,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般之人也并非长久能做生意之辈,他名下的庄子便全权交给尚谦。
二老爷沉痛地说道:“大哥那日见自己找不到信,便同我说,定是有人拿去藏起来了,只盼他莫拿出来用。他若真的拿出来用,便是我这辈子真的看错这个儿子了,连自己亲兄弟也要算计。”
尚谅此时面色苍白,险些有些站立不稳,摆手道:“没有……我没有……”
二老爷又指着他,道:“你以为……你拿假银子骗你大哥的事情你爹不知道吗,他只是没说,却也曾写信给我,同我说,只怕他最不愿发生的事可能要发生了。你……唉!你爹爹曾对你期望最高,他原先给你三间缎庄也只是担心你没做过生意,先让你从小生意做起,练练手,你爹爹其实名下另有产业要赠给你,只是你连番让他失望。”二老爷打开那楠木盒子的夹层,又取出几张契纸,道:“谦儿,这些你先收着,代你爹爹保管,等寻回你爹爹,再问问他,要如何决断。至于你,尚谅,把缎庄契纸拿来。”
尚谅自是摆手不愿,可二老爷虎着一张脸,步步紧逼,尚谅只得步步后退,莫氏则忽然又哭喊道:“圈套,圈套,这都是你们的圈套!我家谅儿本就该继承缎庄。”
尚谦再回头和众人看那张莫氏说尚侯爷要将缎庄都交给尚谅的书信,果是右边已被人截去一条边,并无年月日,怪不得尚谦当初初看时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如今真相大白,都只觉尚谅有些自作自受。尚谦蓦地想到一件事,冲上前去,抓住尚谅的衣领,道:“你盗了此信,满心以为自己有胜算。可你这般做,首先得让爹爹不在,你才能鱼目混珠。快说!你是不是知道爹爹在哪?”
尚谦这一喊,大爷和二爷也回过神来,只他们原先没敢想尚谅和莫氏会为了缎庄而做出类似“弑父”的行为,此时都怒目而视。尚谅咬牙道:“你胡说,我怎知爹爹在哪里。爹爹是自己同那些道人去寻仙的。”他又转头看了莫氏一眼,莫氏此刻又哪顾得上她,她听说如今连手里的缎庄都飞了,早已六神无主。
待到莫氏略微回过神来,见几人逼近着尚谅,便哭喊连天:“你们欺侮我们母子俩就算了,还要冤枉我们!我和侯爷同床共枕这么些年,怎会遣人去害侯爷。”她哭得凄惨,众人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又有家丁急急忙忙跑来,喊道:“三爷三爷,侯爷寻到了,在同福客栈,正昏迷不醒。”
“快,派人去接侯爷回来。”
“侯爷已在马车上了,我们也寻来了大夫。”
“那两个道士呢?”尚谦急问道。
家丁苦着张脸,道:“三爷,这可真不知了,那二人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上面写着让三爷您亲启。”
尚谦这下可是脑袋一个犹如两个大,这几日的书信格外多,一封接着一封,每封都关系重大。
如今莫氏正强撑着身体,冷笑道:“也不知是谁和那道人勾结,连信都是亲启的了。”
尚谦不去理会她,拆开那信,上边写着:三爷,吾二人不过是江湖过客,他日收人钱财来此,原本实存不善之心,只吾等也知三爷与顾夫人乃儿女亲家,我们自不敢得罪。只是我们收人钱财在先,江湖之中行有行规,万不可取财而不办事,且所托之主吾等亦得罪不起,只得作此权宜之法。但这半年以来,我们从未给侯爷服用过药丸,只是传授些养生吐纳之道。然此番主顾要求我们将侯爷带走,吾等断然不敢真将侯爷带去寻那飘渺无依之物,只得将侯爷藏于客栈之中,这几日,听闻顾夫人的八门已经开始寻人,吾等只得先行告辞一步,侯爷不过服用的一般迷药,睡上几日自然便能醒来。吾等不过是取人钱财,当时实是进退两难,还请三爷宽宏大量,饶吾等一命。
这信上虽只字未提究竟谁是他们的主顾,但侯爷忽然不见对谁最有好处,自是不言而喻。二老爷看了信后,竟忽然狂笑,又悲道:“你们真以为大哥是个被蒙骗的么,大哥早间便同我说过,他虽明知那道士是有人故意安在他身边的,只他说再如何自家之人也不会害他性命,他得了隐疾,只得姑且一试,若是为此丢了性命,便是他此生可悲,也无脸再苟活于世。说到底,他不过不愿相信有人会害他。”
二老爷一步步走向莫氏,莫氏吓得哆哆嗦嗦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讷讷道:“你看着我做什么?那两个道士又不是我请的。是……是侯爷自己结交的……”
“你可敢看着我等再说一遍?你若不认,我便去寻证据,若被我寻出蛛丝马迹,而且大哥回来了,只要他醒来,我等去问上一问……你这妇人……你这妇人……”二老爷气得早已说不出话来,他是武人出身,两眼圆瞪,不怒自威。
莫氏挺起胸,强辩道:“我是侯爷夫人,你待如何?我也不过是为了侯爷好,侯爷说他身体不适,需寻些秘方,我一心一意为了侯爷,又有何错。”
二老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抖着手道:“你……你好……你好……若非那两个道人有所顾忌,我大哥吃过什么,如今身在何处都未可知!”
尚谦忙扶住二老爷,道:“二叔,您莫气了。这些都应怪我,明知那两个道士有些蹊跷,却没有细细盘查。我以为……我以为爹爹是真心喜欢……那些修仙之术。”
二老爷叹了口气,道:“子侄本就不得过问父辈之事,这倒也不是你的错。罢了,罢了,还是等你爹爹醒来再说。”
尚侯爷是被人抬回侯府的,虽然并没有受伤,却是昏迷不醒,形容憔悴。虽然大夫说并无大碍,那般神色却也极为让人忧心,只那两道士像是掐好了时间似的,第二日尚侯爷便悠悠醒转了,可尚侯爷却是两眼无神茫然地望了众人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没想到……没想到……”
下人们忙给尚靖递上参汤、鸡汤,可尚靖却一口也喝不下,只将就地喝了几口小米粥,似乎也不太想和众人说话,只淡淡地说他倦了,让二老爷陪着他说说话,便歇下了。
二老爷阴着一张脸走出了尚靖的房间,只淡淡地说:“侯爷没事,你们都歇了吧,让他静养几日。”至于别的,一概也没说。
可那天半夜,莫氏仍是想了个法子偷偷溜了进去,在尚靖的床头又哭又跪:“侯爷,我们夫妻感情多年,我将尚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谅儿,您莫生气,都是我出的主意,其实我也是怕家产被他们败光,才想让谅儿收回来,好好管着缎庄,以后他们兄弟有难,谅儿定能相帮。但倘若谅儿就此倒了,只怕他们也会接连着倒了呀。侯爷,谅儿绝对不是不忠不孝之人。”
尚靖本就在咳嗽,被她这一哭一跪,就咳得更加厉害,怒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莫氏却跪着抱着床头,哀泣不止,道:“侯爷,至少您不要收回谅儿手里的缎庄呀,都是我这做母亲的错,与他无干,若他没了营生,以后该如何是好呀。”
尚靖见莫氏的脸在烛光映照之下都已扭曲了,心中只觉厌恶,可又想起尚谅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那两个道士,是那日莫氏非要让他陪着去白云观时遇见的,他当时病急乱投医,也未及多想,待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坐,觉得身体果是有所好转,就更加信任那二人,至于自己当日为何那般凑巧遇到那二人,他虽略有疑惑,却也不曾深思,只他觉得家里人即便再如何争家产,也断然不会去害他性命。
他虽然长期修身养性,可那般病也不是一时便能治得,那二人说东海仙山有医仙能妙手回春,又有圣药,他虽将信将疑,却也觉得即便不成,当作散心也是不错,况自古以来便有文人寻那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