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严厉了……”这话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就是明晃晃的:做儿子的这么厉害,又这么低姿态了,父亲还不讲情面,唉,多不公平啊。
容瑀知道伯父不好挑拨,所以,这句话,他主要意在容云。
容熙看着深拜在他脚下请罪的容云,不由又瞥了眼鲜红血迹还未干就随着主人的端正礼仪规矩的伏在青石地面的手臂,以及垂落于地的黑发,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被说了那样的话,他居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愤怒,甚至更没有任何迁怒容云的感觉。
愤怒好像被什么抽走,或者说,代替……了?
拿景瑜的事情奚落他,虽然不会使他失去冷静,但是,他确实还是会感到恼怒……如今,他却少了很多愤怒,只剩下自己连累兄弟的自责……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至于藐视寒光营规,这个……说实话,他还真不在意。何况,容云这孩子对他态度如何,他看在眼中……
“容云,抬头。”容熙说,语气中没有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还没开虐吧。。。因为容爸爸虐BOSS的理由不是这个啊,所以,相当于第一虐是写过去的(BOSS算是便宜了一次~~),虽然没有动手,但是该有的心理活动与剧情发展还是要有的。
我觉得容爸爸不会直接因为面子跟麻烦问题虐BOSS,所以,这里没有虐,请大家理解。
而正因为容爸爸这么想,他才会因为接下来那个理由虐BOSS(坚决不剧透)。
我力求让剧情水到渠成,不想没有把气氛烘托到位就开虐,不写这些,我觉得表达不了形势到底有多么严峻,BOSS到底有多么欠抽,而容爸爸其实是个好爸爸。。。
109、一〇〇 家法而已(五) 。。。
容云重新跪直了身体,静候父亲发落。
然而,当容熙再次看了一眼容云的样子时,他却几乎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这个孩子……!
容熙拿起蔚思夜给他准备的丝绵布巾,洗净了手上沾染的鲜血,然后指了指身边的地面,对容云说了三个字:“跪过来。”
容云闻言无声一礼,听话地跪到了父亲所指的地方。
“……”容熙。
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容熙抬手,伸向容云的脸颊……
烈亲王要扇耳光了!?见此,不少一直关注着容熙动作的人,甚至不由得绷紧了身体,就等那预想中的一声脆响了。
然而,事实上容熙没这习惯。
容熙面无表情地,伸手,轻轻给容云理了理贴在一边脸颊的垂发。容云刚刚深拜请罪,头发自然地拂落脸颊,起身后几丝就贴在了微微汗湿的脸颊以及颈间。而容熙也是因此才发现,容云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其实恐怕已经浑身冷汗。尤其,他之前就看到的,容云有些苍白的脸上被他在摄心时划伤的地方才刚愈合好今天就又伤了,汗湿的发丝贴在一线殷红的伤口上,真的是……看着就难受。
容熙知道,这个时候,恐怕这个守着自己家法的孩子不敢失仪整理贴在伤口上的发丝,就像之前手臂被他不小心握得流血……也没有什么动作一样。
容熙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为容云理了垂发,这是个有些亲密的动作,不过他想做就做了,而做了之后,他发现自己做得其实比想象中要自然。
容云彻底愣住了。虽然他不太明白父亲让他跪到身边的原因,但他给父亲惹下这样的麻烦害父亲被人说了那样的话,他觉得父亲想怎样处置他都不过分。
——他原本打算挑战陆长明后,再在一个“自由”环境下迅速学规矩的,这样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可惜,寒光营发生了昨夜的意外,后续直接免了。
然而,此时,他完全没想到的是,父亲会为他整理了贴在脸上那些让伤口又痒又刺痛的发丝……父亲这样的举动太意外,意外到让他想起王府温泉时,父亲在摄心术下对母亲的爱抚……很轻却比疼痛更鲜明,让人觉得心里发暖的……一种很奇妙感觉。
瞬间,容云惊讶得微微睁大了眼睛,直到过了两个呼吸后,他才反应过来,抬了抬头,很认真很感激地轻声说了句:“多谢王爷。”父亲难得对他好,他一定要道谢。
容云感觉很高兴,但又觉得自己这种时候的高兴不太合适,他弯了弯唇角的弧度,本能地想给父亲一个笑容,又被他及时发现收了回去,最终,留下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
长期以来锻炼出的习惯性的敏锐感知,让容熙没有错过容云脸上的呆愣与最后那个称不上微笑的微笑。手心到心脏间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一瞬闪逝的感觉,很不真实,然而,容熙却不得不承认,他居然就从容云那个傻到不行又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中,又感到了那种让旁观者看了都会受到感染的纯粹幸福。
幸福……?
但就在这时,一旁容瑀又开了口,打断了容熙的思绪。
容熙没有再细想,为什么容云道谢,为什么容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其实,就算细想,此时此刻的容熙大概也无法明白,他的儿子是以怎样的心情待在他身边的吧。
“本王刚刚所言,大家觉得呢?”容瑀说,他指的是自己刚刚挑衅容熙容云父子关系的言语。
说实话,眼前伯父居然没有直接扇容云耳光的举动,让容瑀也很意外,不过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伯父礼仪修养好,才没有打下去,半路换了别的动作。可是,伯父半路换的动作,从容云的背后他没看错的话,伯父是给容云理了垂发……?有些不能理解,伯父不是讨厌容云吗?
其实不光是容瑀,在场很多人也都有同样的想法,他们被烈亲王弄得糊涂了。
好吧,其实这在容熙的意料之中。对容云,他是情不自禁,但绝不是忍不住,他觉得既然他故意放出去的传言很成功,那就不要弄成一面倒了,让大家混乱些,那些思考犹豫的时间,对他又是一个有利的变化。
容瑀因为刚刚挑拨的话没有成功,眼前的情景又让他很糊涂,于是他想让别人开口继续,他也正好听听别人的想法。只可惜,那些原本就觉得自己身份不够,对烈亲王父子没法轻易挑拨出效果的人们,现在更是一派观望。这个冷场,让容瑀前所未有地觉得,容云事先跪玉荆棘真的是非常可恶。
这样的场面在容熙预料之中,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理完容云黑发的手顺着那形状好看的下颌,探向了容云的颈间。
他要继续切容云的颈脉。他刚刚被容云强悍的武功修为弄得惊讶过度,还很不小心地弄伤了容云的手臂,没有完成他预定想确认的全部,现在正好继续。
颈部要害,容云这个孩子,又是没有丝毫抗拒……
容熙沉下心境,感觉着手指间因为汗湿而微凉的肌肤,无声叹息。
这个孩子表现得太过自然,真的会让人忽略了,这孩子现在……浑身是伤吧。
脸颊与手臂上的伤,应该是对战陆长明时留下的,或许还有别的外伤吧,不说这些,就说离开他时,身上还有的鞭伤……还有入营式上的戒棍,这样的强者,是什么理由让他甘愿让人在他身上动刑罚,他真的有些不想细想……还有玉荆棘……
这小子,这么多伤,亏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跪这么久,这么给面子啊,这小子不知道他昏了其实更方便吗?
想到这里,容熙微微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这哭笑不得的想法,好像真的……挺……不错。
他医术不怎么样,切脉只能探出来常识问题。他能感觉到,一夜激战后,容云应该没有受什么内伤,而容云的气血稍微有些不足,但也还好。主要问题,是血脉中阴阳相冲得厉害,大概是血灵芝与寒蟾相互作用的结果吧。
说起来,他现在能判断出,凭容云的武功,跟陆长明对着干,绝对没问题。用下寒蟾?是为了压制血灵芝暂时恢复功力吧……挑战陆长明,槿儿说是无奈之举,但这小子真的不是故意的?
正这么想着,容熙就感到手下脉动一阵混乱,是容云血脉中阴阳相冲的循环到达高峰造成的,如此明显的变化,让容熙发现容云确实是用真气束缚着血脉中的振荡,不让它们冲击血海或者有半点排解式的流动,然而,仅此而已,之后容云就几乎放任着这些振荡冲击血脉。
容熙看着容云,不会是他的错觉,刚刚阴阳相冲到最高峰时,他感到容云轻轻抖了一下。血脉之中阴阳相冲,想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感觉吧。
“阴阳相冲,放些血会舒服些吧?”手还放在容云颈间探着阴阳相冲的后续,容熙就这么大方直接地问了。
“……会。”容云答得更简单直接。
“那为什么不放些?”
“不敢……”
“……”容熙。等着我帮你放吗?
从容云口中说出的“不敢”,他当然不会认为是因为怕疼或者怕血,所以……想到那个最可能的原因,容熙的心情当真复杂,这小子是不是太自觉了一点?
同一时间,另一边,容瑀见伯父父子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上了——虽然内容有些奇怪——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他不能让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了,必须得尽快导回正轨,不然时间过了,下面的清查一结束,大好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说来,昨天青衣不是报告说“容云刑伤严重”么,这么看来,不像啊。对青衣的判断产生怀疑,这还是他第一次……他这伯父果然难对付,不过,跟他斗手段的话,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容瑀想到这里,挥手示意青衣给宫毓卓添茶,然后,对宫毓卓笑道:“宫统领觉得呢?”
被这样搭话,确实不好不开口了,宫毓卓敛眸遮住目中冷光,想了想说:“烈亲王治军严禁,家法如何是否严格,臣其实没什么好插言的。到是前天韵华轩的事情,本来烈亲王与国舅爷都不追究了也就算了,但既然现在延续到这里,在场大家还都听到小王爷在寒光营行为失当了,”说到这里,宫毓卓转看向容熙,“臣以为王爷还是给个态度比较好吧,您也是军人出身,一直很爽快。”
这话容瑀听了暗暗点头,心中正非常满意,却没想到宫毓卓顿了一下后,又转头回看向他。
宫毓卓说:“至于国舅爷,臣与烈亲王一样,也觉得国舅爷今天行为很特别。”当他是愣头青,那他就愣头青到底吧。
宫毓卓把容瑀刚刚努力转走的话头又提了起来。
蔚思夜又开始忍笑,他怎么没发现原来宫毓卓也是个有趣的人啊,他能肯定,容瑀那一脸风轻云淡之下的心理活动一定非常精彩。
心情非常好的蔚思夜,抢在容瑀再次开口给他“解围”前,先说了话:“这……怎么连宫统领也以为本国舅行为特别呢……对了,云堂主,还有昨夜碰巧在场的各位贵客,昨天夜里那段时间,我们都被吓得不轻吧,现在想想,寒光营又是被人下了傀儡蛊,又是思夜不小心被人陷害下了傀儡音的药,按照我们当时的感觉,会不会是我们也被人下了什么迷幻药,结果到现在还有后遗症啊,毕竟,有人真的都疯了。思夜怎么突然这么担心呢……等等,听说疯子是不会说自己疯了的,这样看来,本国舅应该没事……”蔚思夜故作混乱,喃喃絮语。引导话题,可以说在场所有人中,蔚思夜最擅长了,当然,前提是对手不是容云那个性格灾难,极度气人的“笨蛋”。
“吓得不轻”“迷幻药”“后遗症”这几个关键词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容熙。
容熙皱了皱眉,话题发展到这里,他也有些意外,此时听了蔚思夜的话,不由转身看旁边的云槿。
……云槿的反应,让容熙担心得手臂轻轻一震。
“……”容云。
大概是因为下意识的回避吧,昨夜那段时间的梦魇,亲身经历了的众人都没有说,如今被蔚思夜突然提及,突然回忆起的冲击强烈了些。就算是云槿,也一瞬脸色苍白,然后发现舅舅在看他,才笑了笑,示意没事。
对此,容熙刚要说些什么,突然感到手下容云的喉间动了动,很轻微,但这是头一次。容云要说话?
容云见父亲看向自己,温声传音道:“王爷不必担心,没有迷幻药,应该也没有后遗症。除了四千傀儡蛊与最初的傀儡音,这件事是我做的。蔚国舅这个人,应该很危险吧。”
“……!”容熙。
完全是更加意外的发展,这一瞬,容熙甚至只定定地看容云。
什么叫“这件事是我做的”!?
110、一〇一 家法而已(六) 。。。
这样的情况,容熙也顾不上继续探查容云血脉中的阴阳相冲了,他略略抬高了容云的下颌,收回手,审视着容云的表情。
——容云顺从地微微仰头,关心而又有些歉意地看着父亲,没有一丝杂色的纯黑眼眸中,平和而坦诚。
容云是认真的!?“这件事是我做的”……意思是他所理解的那样吗?容熙想。
容云的三句话,言简意赅,算是彻底贯彻了传音入密的精髓。不想父亲担心,容云没有说“我了解内情”,而直接说“是我做的”,这是最简单有力的依据说明。而那个“除了”,表示出他做的事情不只一件,这在容熙听来,第一反应的理解就是:梦魇这件事是容云做的,不只如此,还有别的……甚至,可能包括屠营……!?
容云习惯性地没有半句废话,用一种最有效率的方式把信息传递给了自己的父亲。他学艺的十年间,因为师公很忙,他早早就学会了这样的表达。这样精确的话语,可以最大程度地消除父亲的迷惑与思考,然而,没有半点自我保护的委婉。
于是,对容熙来说,略一思考后,事情其实很明确,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容云,压下惊讶与意外。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尽快着手处理才是关键。
容熙平静了下思绪,对房间门口站立的管事道:“去下面,帮本王把何远请上来。”
说完,容熙没再看容云一眼,也没有让容云起身,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云槿面前,留下依旧长跪于地的容云一人。
云槿见舅舅走到面前,正打算站起,就被容熙拍着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