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们先从蔚思夜与云槿的反应,来看看烈王与晋王对陆长明的态度好了。
话说,不知道晋王事先知不知道陆长明会回来?……看蔚思夜那一脸苦瓜相,一副想要上去阻止陆长明又不敢的熊样,晋王估计是不知道吧。也是啊,出这事对晋王没什么好处……这么说晋王也算挺倒霉了,陆长明虽然是皇上的人,但挂名却也是晋王的直属下属,如果容云在他的地盘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他跟烈王那本就不怎么样的叔侄关系,恐怕永远都好不了了……
来寒光营探听风声的参观者们,一边思考着,一边互相以眼神交流。
蔚思夜将这些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他脸上挂着最符合自己“身份”的“熊样”表情,心中却有些困惑:是他的错觉么……他总感觉场上正跟陆长明交手的人,似乎,不是容云啊……?
云槿知情吗?蔚思夜偷偷瞥着云槿。
云槿装作没有看到蔚思夜的眼神,他关注着周围情况,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沉重——路人皆知的事情,他没必要掩饰。
眼下的麻烦情况,已经超过舅舅最初的预想与目的了。
听母亲说过,陆长明跟随皇上多年,与皇上之间颇有默契。这一次,陆长明用如此随性爽快的态度来找麻烦,不是没有认真,就是……有恃无恐。
不管怎样,他都势必要把这件事通知舅舅……只不过,如果陆长明真是有恃无恐,也就是说,有皇上从中作梗的话,他的消息很可能到不了舅舅手上……先不说他的消息能不能出寒光营进入长毅城,起码,拌住舅舅一天,皇上还是能做到的。
而晋王容瑀……可以肯定,若容云死在寒光营,绝对不是容瑀希望看到的。皇上拿人当枪使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而且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他都能想象,若容云身死,皇上绝对会推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舆论都导向陆长明与容瑀,顺便,让容瑀与舅舅加深嫌隙,减少联手可能……
想想的话,若容云死在寒光营,对皇上确实好处远远大于坏处。容云身份特殊,舅舅先下手为强地断绝了皇上“正当”觊觎与利用容云的理由……而舅舅对容云的态度,说实话,连他们都有些看不明白,皇上恐怕更加看不懂,依皇上的性格,不太可能允许未知与不定的威胁存在,所以,眼下机会正好,不如彻底抹杀,一了百了……而且,杀了,死无对证,皇上可以想怎样编排陷害就怎样编排陷害……
真是大麻烦,他必须想办法拖住陆长明的杀机。
而且,看着容云这个“侍三七”,云槿心情真的有些复杂。
毫无疑问,他与容云很陌生,然而他却不可抑制的有种“这是弟弟,需要保护”的冲动……侍三七,哈,就算是他中了容瑀的算计吧,反正现在他与容瑀坐在同一条船上。
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欺骗也罢,这一次,他想尽全力保护侍三七,保护容云。
这么想着,云槿继续寻找机会,首先,他需要尽快打断这一面倒的交手。然而,他不能冒然动作,不慎造成容云分神反而危险。
——云槿现在并不知道,场上的根本不是容云而是尹昭云。而分神?……这个他多虑了,其实尹昭云一直在分神,分神等着容云回来。
当容云回到寒光营,又去死字部调查了一圈后,再次来到禁闭室时,他在暗中看到的,就是好友与陆长明周旋的一幕。
一瞬间,容云素来宁和谦静的深黑色眼瞳中,微微惊动,但随即,容云凝神,应局思变。
能看出来,昭云的内功逊于对手,而为了模仿自己,昭云不能尽全力也无法施展所长,因此更加陷于被动……虽然只是周旋,虽然昭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恐怕早就内伤了吧。
那个人……内功,阔刀,加上炉火纯青的寒光营的武功路数……是陆长明……?!陆长明突然出现,意味着……?
算了,等会再说。不能让昭云再这么硬撑下去了!
与云槿不一样,容云知道尹昭云一直心里有准备,所以,有了想法后,容云立刻采取行动,手中琴弦微动,用传音入密的原理,凝音成线,通知尹昭云自己回来了——距离太远,直接传音入密不方便。
另一边,尹昭云听了两次耳畔琴音后,确认,是容云。当下判断了琴音来源,然后,他再次重新压下内伤,开始不动声色地寻向琴音移动。眼下的情形,不用多说,该怎样处理,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移动了一段距离后,果然,听到了好友温和沉然的声音直接在耳边响起。
容云:“西北。房后。云槿。阻拦。混乱。”
——我在西北小石房后,你从云槿那里走,用云槿阻拦陆长明,顺便制造混乱。
为了不被陆长明这个高手察觉自己传音的内息,容云将一句话分成简洁的十个字,找空隙传给了尹昭云。他此刻的位置在西北,隐在西北角的小石房后,他翻墙进来选这里,就是因为云槿站在这边——想要与尹昭云交换,走云槿这边最好处理,在所有人看来也最顺理成章,最可能没有麻烦。
于是,无声无息,却是惊变之始——
陆长明被尹昭云一路引着,起初未觉有异,因为他真的不认为“容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出什么。找云槿帮忙?那他不介意“失手”一下,连云槿一起解决。
然而,渐渐地陆长明发现,“容云”的意图似乎就是要找云槿帮忙了。陆长明顿时有些扫兴的失望,原本,他没有全力一招下杀手,就是觉得“容云”这个年轻人还不错,出于同是武者的认可,他不想让眼前这个有骨气有礼貌的年轻人,在旁边那帮只知道勾心斗角看不起武者的废物面前,死得太难看。但现在,容云的行动让他觉得,他的“留情”已经足够,该下手结束了。
想到这里,陆长明的气势再次一变,感觉上似乎是减弱了,但实际上却是气息粹炼后的升华。
此时,云槿也认识到“容云”想要做什么了。看着“容云”迎面而来的背影,感受着陆长明内敛汹涌的杀意,云槿凝聚内息,他决定配合容云,以此为机拖住陆长明。
说起来,云槿成长于草原,在云驸马的教导下,弓骑双绝,但此时面对陆长明,他没有半点优势。云槿自己也清楚,这一交锋,他必须小心应对,而且……恐怕要做好受伤的准备。
所以,当“容云”从他身边经过,引得他身后西北角小石房的管事们一阵混乱时,云槿没有任何表示,而在陆长明追到眼前时,云槿则轻轻地侧跨了一步,动作不大,但足够表明立场。
——以陆长明的身份,面对云槿这样的挑衅,他不可能置之不理,绕过云槿去追杀“容云”。
“不自量力。”对于云槿的挑衅,陆长明真的有些不耐烦了,顿步抬掌,直接运起八成功力砸向云槿。
云槿勉力躲过第一击,沉息压下陆长明掌风带来的不适感,静心寻找付出代价最小的机会。
另一面,尹昭云发现云槿的主动配合后,没有浪费云槿的好意。就在陆长明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走的一瞬间,尹昭云提起自己的轻功,眨眼间穿过管事们混乱的人群,在小石房的后面“闪避了一下”……
云槿面色凝重。陆长明确实不负盛名,全力攻击之下,他根本没有半点可以心存侥幸的地方,过多纠缠下去,只会不断消耗自己的内力与体力,对自己愈发不利而已,看来自己是真的不得不拼一下了——他必须让陆长明完全停下来听他说话,才能拖下去。
云槿想到这里,看准陆长明的攻击,闪身避开要害——
然而,陆长明就好像事先看透了云槿的意图一般,眼中带着冰冷的笑意,掌风一转,随着云槿的闪避而动,一副决心让云槿非死即伤的架势。
看着凛凛逼来的千钧之击,云槿神色未变,但他心中暗叹:这真可能是最坏的发展了……
屏息之刻——
蓦地,一道隐带着赤火之色的银光突入两人之间,银光带着无声威势,盘曲间,恰恰卡在了陆长明一切能够攻击云槿的方向上。
如此滴水不漏,攻防合一的一招,陆长明微讶,他不得不侧身放弃了对云槿的攻击,然后看准机会,探手,钳住了打断他好事的银光,以他的眼力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一条长鞭。陆长明顺着银色长鞭看去——
一个温和沉然的声音响起:“失礼了。前辈,遵循寒光铁则,容云向您挑战。”
74、〇六八 云皇,臣名兰昭(下) 。。。
秋风飒飒,传来山间的冷冽与腐朽,隐约意味,或是期盼或是追忆。
申时将末的天际,西边苍邃东边狂云,夕阳华耀,半边清诡半边浓美。
森罗万象,天地无常,温和而迷人的漫天血光之下,承诺与锋芒,谁为信仰?
***
寒光营·小广场——
容云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上前,似乎并没有在意左手“银色长鞭”正被陆长明钳在手中。
而陆长明注意到,虽然距离进了,但他与容云之间的银色长鞭却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这是?!变化自如,隐有赤火之色的银鞭,难道,是冰火锦……吗?
距离陆长明三步远,容云站在了云槿身旁。
“小子,你再说一遍,向老夫挑战?”陆长明沉声逼问。
“是。”容云点头。
“有种,哈哈——”陆长明冷笑,“不过,挑战老夫,也要看你够不够资格。”陆长明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容云,气势上变化了些,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刚刚这小子一直左躲右闪,如今终于认真了?小小年纪,敢如此轻视老夫?
想到这里,陆长明手腕翻抖,沛然内力顺着紧绷的银鞭冲袭向容云,同时挺步进身,借势展开杀招。
面对陆长明的攻击,容云却并没有正面应对,他先是侧步迂回,将内力从冰火锦端首送入,使银鞭中段突然弓起,夹杂着两人内力弹向陆长明,在陆长明躲避之时,也将陆长明带离了云槿身边。
“……”云槿。
随后,容云顺着迂回之势,一手以冰火锦带着陆长明疾转,另一手对着陆长明侧面锁喉。右侧被袭,陆长明右手放开容云的“银鞭”,侧手格挡容云的攻击。容云收式停止锁喉,此时他已经几乎转到陆长明身后,在冰火锦被放开的一瞬间,长鞭如虹,雷鸣一击。陆长明先前格挡容云攻击的右手顺势握住背背阔刀的刀柄,刀刃翻转,就着背向的姿势,稳稳挡下容云的攻击。
“铮——”金鸣长空。
电光火石间的交手,几乎所有人,直到这声震心铮鸣为止,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无声对峙,容云与陆长明分立当场。
“……”陆长明。
虽然表面未动声色,但陆长明看着手中自己的爱刀“天须”,不禁暗暗吃惊:一切看似顺理成章,自己也没有落下风……然而,多久了?……多久没有人在两招之间便能逼得自己出刀,而且,是出得如此痛快淋漓!
首次,陆长明认真无比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分庭抗礼的对视之间,他从对方涵容宁静的眼神中,无法抗拒地收到了一个信息——“前辈,容云可有资格?”
“你……”陆长明看容云的眼神变了,然后他有些疑惑,“既然如此,那刚刚为何百般敷衍?”武者尊严何在?
“因为,原本,挑战寒光门主出营,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容云说得没有犹豫。考虑到父亲的感受,这个理由绝对由衷。
“哦,原本?那现在挑战老夫是好的选择了?”
“显然。”
——杀他也就算了,连云槿都不放过的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容云的直白,让陆长明愣了一下,随即察觉到自己好像确实是问了几个挺无聊的问题。武者的尊严不等于无谋,大局之下,他可以来杀人,对方当然可以敷衍。
——陆长明还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思考时,他已经将容云这个晚辈,当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另一边,云槿在容云亮鞭挡住陆长明后,却一直没有了动作。他在急速思考,而且,说实话,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虽然容云做得并不明显,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舅舅的儿子……容云,在保护他。于是说,最后被保护的,其实是他么……?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是打算付出些代价拦下住陆长明,然后挑明说出容云不是真正的“侍”,让陆长明失去下手的立场,而那些来寒光营参观的人,正好可以成为很好的筹码与挡箭牌。至于,此举很可能让舅舅针对容云的安排前功尽弃……情况紧急,他判断取舍,决定以保住容云性命优先。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把容云直接送出寒光营更好,可惜,这样太容易给人留下编排陷害容云与自己的把柄。
然而,后来事情的发展,瞬间超过了云槿的预想。
两招,容云就可以让陆长明出刀!容云的武功……居然好到能抗住陆长明吗?
要知道,在寒光营,“绝对力量”与“绝对服从”一样,是铁则。挑战陆长明一劳永逸,而且姓“容”的话,一旦挑战成功,容云有绝对的资格取而代之。而且,就算放下这个先不说,如果容云能够抗住陆长明的杀机,那么,他即使不破坏舅舅的安排与目的,把这事拖到明天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他要相信容云吗?
想到这里,云槿突然意识到容云身上应该还有寒蟾的寒毒,不由凝神观察容云——
难道,没有影响……?
——“请相信我。”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云槿微惊:……不是错觉,这个声音,是容云的传音入密。
“……”云槿。
云槿再一次意识到,虽然都是“侍三七”,但是容云与自己的幼弟真的有太大不同……
那么,既然如此……
一切思绪与决断,其实只在弹指之间,然而,让几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为这场交锋带来转折的,不是陆长明,也不是云槿,更不是容云,而是——蔚思夜。
静默之间,“匆匆到场”的蔚思夜忽然很“白目”地,开始大声地对陆长明吐苦水:“陆门主,您老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