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快变强,而他这个师公只是代替容熙执行教导而已。然后,便去自己忙自己的去了。好在,厉宁雪毕竟不算彻底没有责任心,他还记得定时的“教”“训”徒孙。
再比如,当五岁的小容云,在发现有一个“和蔼”的老爷爷会对他说的话作出回应时,小孩子高兴之余,便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为什么,娘亲会一直睡觉?”这个问题,他问过父亲,但是却没有得到回答。
然后,小容云终于得到了他一生中的第一个答案。
厉宁雪习惯性地、很客观地回答了小徒孙的问题。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五岁的小容云生命中最重要的问题,而他的回答是容云有生以来获得的第一个答案——
你的娘亲在怀着你的时候,被人打成重伤,原本及时救治可以不用一直睡觉,但是因为你在她身体里的原因,没有办法吃药。等把你生下来再吃药,就实在是有些晚了,所以只勉强保住了性命,醒不过来了。
厉宁雪当时考虑到了小孩子可能不懂术语,特意用了比较浅显的说法,但是他却忘记了,他应该说得委婉些!
……
后来,徒孙乖巧认真,厉宁雪对徒孙越来越满意。
然而,直到容云服食“寒冰蟾王”与“赤练蛇王”这两种天下至极的寒毒与火毒,用如此疯狂而全不顾及自己的方式,只为了获得一个练成比“冰火重元”更强大的“乾坤重元”的可能,只为了一个获得深厚内力的可能。这时,厉宁雪才发现,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
厉宁雪懊悔不已,他甚至重新跟容云说过有关他母亲昏迷的问题。即使,他知道,可能已经晚了,容云早就已经默默地翻遍了苍云山的所有医药典籍。
当时,容云对他扬起微笑,说:“云儿明白。”然后,在游历天下,平定东霆内乱时,默默地寻到了血灵芝这种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品灵药。
容云说:“师公,对不起,是云儿任性了。”
……
厉宁雪相信容云的能力。容云虽然年轻,然而,除了亲情,他已经经历太多。他相信,容云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容熙,而且,只要容云想,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厉宁雪没有想到,种种原因之下,容熙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
***
容熙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长跪在铁链之上的容云。
从他进来开始,容云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双手奉鞭,眼神落在面前三步远的地面上。
既然是自己的家法,那么容熙便再清楚不过了。容云确实不用说话,容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在传达八个字:“容云知罪,请求重罚。”甚至,容熙还知道,如果他不允许,恐怕容云是不敢开口说话的。
奉鞭请罚吗……
容熙自嘲地冷笑了一下,看着容云,终于开口,道:“呵呵,奉鞭请罚?摆这个样子给谁看?……好吧,看在你这么努力的面子上,给你机会,有什么想说的,说吧。本王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脸欲言又止。”
容熙以为容云会利用这个机会赶紧为自己解释一下。比如,就像叶皓白的解释那样。然而——
“谢王爷。……王爷,您的内伤……比较严重,心脉受创不比内府震荡,请您还是再调息一下的好。”虽然有些沙哑,但是容云的声音依旧温和。并且,从中不难听出他的歉意与真诚。
“……”容熙愣住了。他真的没想到,容云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回过神,顿了顿,容熙才继续冷冷地说:“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想逃避了?”
“属下不敢。属下可以在这里等您……两个时辰……”
……
***
无论以什么身份,儿子也好侍卫也好,容云的付出,体贴而温和,极致而决绝,没有底线,无怨无悔。
确实,容云不太懂得爱惜自己,也不太懂得期待幸福,然而,当一个足够寂寞,更足够强大的帝王决定付出,他却是有资格包容到底,有能力不求回报。
烈亲王容熙现在还不会认识到,不论容云在他面前怎样温驯恭谨,骨子里也仍然是高居帝位的一代强者,杀伐决断,君无戏言,对自己惯性地无情,而冷静理智到让人发指。
犹豫不决?难以启齿?这种现象几乎不可能发生在容云身上。当能力已经不是问题,那么,面对一个人、一件事,就只有他留不留情,与想不想做。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里设定皇族家法就是宗正寺,而容爸爸写的,是他的专利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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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爸爸的刁难升级了,言语上开始刻薄伤人了,体罚上已经从家法开始向私刑过渡了。。。
陛下目前依旧木有觉得待遇不正常,大家等着庄仪跟兰昭半夜爬墙来提醒这个白痴吧。。。
这是一段从最初开始就不平衡的父子感情。
五年的冷漠相处,分开的十六年中容云从未忘记与放下过父母,而十六年中容熙却恨不得忘了容云。十六年后,容熙看容云是陌生的,而容云看父亲却没有陌生。
做儿子的比做父亲的强大。父亲是在刁难,被刁难的却有能力承受到底,顺便摆平各种麻烦。。。
最后,BOSS攻势凶猛,容爸爸你承受不起(汗)。
20、〇一七 忏心血诫(上) 。。。
容云之所以如此在意父亲的内伤,实在是因为对于高手来说,心脉受创儿戏不得。
如果说,内府受震可以类比“皮肉之伤”的话,那么,心脉受创就是“伤筋动骨”了。内府受震这种内伤,只要不严重到一定程度,越是内功深厚的高手调息痊愈得就越快,相反,心脉受创这种内伤,越是内功深厚的高手调息痊愈得就越慢。
就拿刚刚容云被容熙伤得内伤吐血来说,那种程度的内伤,以容云的深厚内力,他边走路边思考问题边调息,也可以在从王府小演武场到清井轩这一路的短短时间里,调息完毕。如果是容熙,以他的内力,即使专心致志地调息内伤,恐怕花费的时间也会比容云多。如果是何远,以他的内力,则不仅要花上数十倍的时间,还要再卧床休养三天。
然而,如果是心脉受创,何远可能只需要调息一下,三天就会痊愈;容熙就会需要调息几个时辰,花费很多天才能痊愈;容云的话,就非常麻烦了,恐怕他得调息几天,然后一个月也不见得会痊愈。
当然,越是内功深厚的人,越不容易心脉受创。何远可能比较容易被人震伤心脉,而容熙这样的高手,恐怕也只有容云这样的程度,才能比较容易地就把他震伤。至于容云,他基本是不可能“被别人”震伤心脉的……
所以,很多人,尤其是高手,很可能一生都不会有心脉受创的体验。
这两种内伤,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内府受震时,如果不调息会一直很痛苦,而心脉受创时,只要不使用内力,却几乎不会感觉到痛苦。对于没有亲自体验过心脉受创这种内伤的人,大概不论从传闻中怎样听说,也体会不到其中的凶险吧。
“……王爷,您的内伤……比较严重,心脉受创不比内府振荡,请您还是再调息一下的好。”
“属下可以在这里等您……两个时辰……”
话说,由于容熙受伤以来除了调息,并没有使用过内力,所以,面对容云的善意提醒,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对于容云特意说的“两个时辰”,容熙虽然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太在意。
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原因,以及容云一直温和乖巧满身伤痕的样子,让容熙暂时地忽略了容云是怎样察觉到他的内息不稳,需要调息,以及刚刚在温泉时,容云不但躲过了摄心蛊主的算计,并且有能力将计就计的事实。
所以说,虽然并未张扬,容云在父亲面前其实并没有掩饰过他的强悍实力。容熙暂时没有察觉,委实是他自己的原因。要知道,容云甚至直接点出了请他再调息两个时辰,这,其实是一个很“恐怖”的暗示。
***
烈亲王府?思过室
听了容云关心的话,容熙却并没有领情,或者说,他已经先入为主地不想领情。
“现在才假惺惺,不必了。敢趁火打劫,以下犯上,还会在乎本王的伤势?”容熙语气深沉,没有感情地说。
“是云儿不孝……”容云万分愧疚。因为容熙让他以属下自居,所以这句自称“云儿”的话容云说得很轻,但是,也足够清晰到让容熙听到了。
容熙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容云正式请罚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
“属下知罪,请王爷……重责……”难得地,容云请责的话犹豫了。父亲心脉受创,他本以为父亲会完全调息好后才过来,却没想到,父亲居然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因为父亲的内伤,他实在不想让父亲现在动手罚他。
而容云的犹豫,在此时的容熙看来,却是有些他的“刁难”已经取得了成效的意味,当即决定趁热打铁。
容熙站起身,走到容云面前,看着容云恭敬托举的刑鞭,冷冷一笑,毫没客气地伸手握住了鞭柄。
“……”容云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慢慢地放下双臂,本该说一句“请王爷教训”,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容熙站在容云身侧,以刑鞭轻敲着容云鞭痕累累的脊背,沉声道:“怎么?先是以下犯上,现在连规矩都忘了?看来雪翁教得还不够啊。”
容云抬眼,决定还是再次提醒父亲一下,然而,容熙显然误会了容云的动作,他以为容云是终于有些忍不住这种刁难了。所以,没等容云开口,刑鞭已经甩了出去。
感觉到背后的破空之声,容云只好赶紧绷紧身体,没有办法,刚到唇边的话被生生地,和着腥甜的血气咽了下去。容云深深地蹙起了眉峰,却不是因为疼痛,这种程度的疼痛还不至于让他蹙眉至此。他极力地想开口阻止父亲的鞭责,他害怕父亲突然间触动心脉的内伤。然而,父亲这次似乎故意打得很急,更是叠着原先的鞭痕打的,根本不打算给他缓和气息的时间,容云两次勉强开口,却只咳出了两口鲜血,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他根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他现在又确实连半点内力都不敢用。
一鞭。
两鞭。
三鞭。
太危险了,不能再拖了!
无法,听着背后再次响起的破风之声,容云抬起仍在酸疼的左臂,没用丝毫内力,在容熙的鞭风中划了一圈,直接用自己的手臂卷住了罡风凌厉的黑色刑鞭。
容熙非常意外,他没想到不久前还一副温和乖巧奉鞭请罚的容云,居然转眼就能做出这种事情。
抗刑?!这小子,居然敢抗刑了?很好。
容熙举手,收鞭,然而,让他再次意外的是,容云不仅敢抗刑,现在还敢抓着刑鞭不放手。
挟着内力的刑鞭绞着血肉,让容云原本在罡风中卷住刑鞭都没有受半点伤的手臂,裂开了数道血痕,殷红的鲜血马上便顺着白皙有力的手臂与黑色的刑鞭,滴滴答答地滑落。
“父亲……求您……换别的方式惩罚……属下。”容云略略缓和了气息便急忙说到。他真的很少用如此虚弱不稳的声音说话。
“放手。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容熙的声音冷得似乎是夹了冰凌。
“王爷,您——”容云再次出口的提醒,因为容熙忽然捂住心口的动作而截在口中。
因为心口忽然发木,容熙一惊,有些意外自己心脉的内伤居然如此经不起折腾,只用了这么一会儿内力就有再次爆发的趋势,不由得抬手按了按,发现还好似乎没什么,才又放下了手。他在动作的时候,一直看着容云,所以,容云的表现,他正巧看得清清楚楚。容云一瞬间担心不已的神色,而后眼神就那么定在他捂着胸口的手上,直到他放下手,容云才露出放松的表情。
从那个虚弱的请求开始,这孩子,居然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啊……
是因为我的内伤……?
容熙不傻,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容云这么反常的、最可能的原因。
这个孩子,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内伤,才甘犯忤逆,出手抗刑的?
确实,真的抗刑不会仍然丝毫不用内力,而且,这孩子从最初开始就一直在意自己的内伤……这孩子似乎比自己更清楚心脉受创的凶险……
!……
这么快,自己又开始称容云“孩子”了?……
若容云是细作,这是他刻意而为,那么,他的心机与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低:某种程度,这才是真相。)
然而,若真是细作,在温泉那里,摄心蛊下出手对付自己可能还会因为顾虑暴露,而选择隐忍,但是在刚刚,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让自己内伤,容云,他却是宁愿受伤抗刑也要提醒他……
……
容熙惊讶的发现,此时此刻,无论是他的感情还是他的理智都在告诉他,容云,是真心的。
怎么办?……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
然而,不管容熙心里怎样想,甚至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地开始动摇,表面上看,他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冷漠至极的样子。
容云见父亲似乎终于认识到了心脉受创的凶险,松了一口气,轻轻地从绞缠的刑鞭中收回了手臂,静静地深深呼吸了一下,压下浑身的疼痛,重新跪正了身体,垂敛了眉目。
在容云看不到的地方,容熙用认真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容云。然后,容熙微微仰头,深深地闭了闭眼,而后,又一次深深地看了容云一眼,才开口,说:“不守规矩不说,现在居然连抗刑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既然如此,我看你也没必要摆这种请罚的样子了。”这一刻,容熙的声音达到了,见到容云以来的极寒之点。
“……”容云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理解了父亲的想法。他没有开口辩解。
看来,父亲是真的很讨厌自己。而且,是自己的错觉吗,一直以来父亲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一种不信任。……是,因为对自己还太陌生吗?
容云心中苦笑,其实,他不太知道,一个孩子应该怎样与自己的父亲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