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亲人与朋友被杀,上一个问题的理由中,哪个会让你心里感觉比较不难过?
答案,是人之常情的答案。
容云默默地收集着自己两个月间需要的各种信息。
再次回到边镜附近后,容云算算时间,先去了将会跟北骑军对阵自己的军队。因为容承那边的情报还没有到,处理傀儡蛊失控这件事,他还没有决定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所以,容云偷偷地潜进了自家军营。就这样,堂堂一国之君,凭他独步天下的武功,偷偷地在自己的火头军部下了防蛊药。
等容云做完这些,按计划前去荒郊小店与父亲再次会合,已经是过子夜的次日了。
今夜,冷风呼啸,风雪大盛。
荒郊小店的门窗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在这个仿佛随时可能在风暴中崩坏的地方,容云静静地靠墙站在自己父亲的门外。
他没有打扰父亲,也无意让父亲发现他回来了。
轻轻闭着眼睛,容云似在恬静浅眠,唇边依然挂着让人舒服的笑意。
父亲,谢谢您愿意留下云儿。
云儿要走了……
对不起,是云儿不孝。
*
*
*
凌晨,大雪息止。
容云站在小店唯一的水井边,一如既往地,用冰冷的井水把自己打理好,重新换了一件黑色的衣衫。
黎明前的夜光下,冰火锦在容云腰间隐泛着沉然清冷的蓝色,另有一块碧绿无暇龙眼大小的珠形玉佩,偶尔闪过金色,似是随意地垂挂在容云腰侧,就如同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打理好自己后,容云端着木盆来到父亲门外,感到屋内的声响,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认真地,服侍父亲洗漱、穿衣。
“昨天夜里回来的?”容熙道。
“回父亲,是。”
容云双膝跪在父亲身前,为父亲系着外袍的盘扣。
“……辛苦你了。”
“多谢父亲关心。”容云抬头看了看父亲,微笑。
容熙看着容云,“嗯”了一声。
说起来,秘境历险后,因为那种让他在意的弩箭,他让手下调查了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的秘境传闻。当年容熙并不关心财宝,且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消息,容熙跟天下人一样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秘境传闻的可信性有多大,更不知道当年找到秘境的人是谁。如今有了明确的目标与线索,十天时间,手下密报:二十多年前的秘境传闻的主角,正是已逝的大皇子容昊。——容云的亲生父亲。
同时,从他的情报来看,容云出行,这次的事情办得并不好。
但不管怎样,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容熙愿意相信容云,他觉得或许这次又有内情。不过,这次关系到军务,老部下江清浅也很在意,于公于私,容熙觉得一会儿大家一起谈比较好。
“容云。”
“在。”
对着容云乖巧的样子,容熙的声音中染上了些笑意:“为父发现你给我穿外衣时,每次都跪得这么端正,有点不像你啊。”容熙的意思是,他已经发现了,容云虽然很乖巧有礼貌,但是,一般不犯错误时,不会随便尤其是双膝长跪的。事实上,他发现了,容云基本上更喜欢怎么方便怎么来。
“父亲见笑了。”容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我为您更衣时犯错了,容云其实不太会做这些。只能,提醒自己努力。”
容熙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他伸手把容云拉了起来:“这种事,错了就错了。当初那是……咳,其实为父可以自己来。”
容云愣了一下,然后称了一声:“父亲。”
“嗯?”
“如果可以的话,容云愿意永远做您的贴身侍卫。”容云温和好听的声音有些低,他顺着父亲的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微笑道。
看着那纯粹的呆呆的微笑,容熙突然感觉心里有些热热的……疼。
“说什么呢,”容熙正了正脸色走向门口,“走,去吃饭,有正事。”
“是。”容云听话跟在父亲身后。
荒郊小店,本就人少,除了老板夫妇,容熙一行,就只还住有三个散客。整个小店就木房一层,没有雅间,可能是时间比较早,大堂里空空的,只有容熙一行在座,要了些简单的早餐。
一张八仙桌,容熙、江清浅、宫毓卓各坐一边,原本应该是叶欣儿与容云坐一边。不过容云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便没有坐,而是站在父亲身后,服侍用餐。早餐很简单,又是小店,其实没有什么好服侍的。
江清浅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容云,宫毓卓若有所思。
就在大家早餐刚开始不久时,脚步声响,店门“吱嘎”一开一合,伴随着门外的冻气与微光,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站在门口环视了一下小店大堂,眼光在容熙一桌那里稍顿了一下,然后走向角落一桌。
老板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脸色都有些古怪。没办法,这位客人的打扮实在是太特别了——从头到脚都黑漆漆抱得严严实实的。斗笠,面罩,斗篷……这样的打扮,哪条道上的啊?而且,吃饭不麻烦吗?不过,本着生意人少问多做的原则,老板还是笑呵呵地过去打算给那人点菜。
古怪来客没有说话,指了指墙上挂的早点名称。老板有些冷汗,点头表示明白。他发现,离得越近,越能感觉这个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
“……”容云。
容云看着怪人,颇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早餐继续,江清浅途中出去了一下,再回到座位时,脸色极其难看,他看了看容云,又看了看容熙,欲言又止。
“怎么了?”容熙问。
江清浅把刚刚收到的密报交给了老上司。
容熙展开……脸色也变了变。
“你看看吧。”容熙把密报交给了身后的容云。
容云看完,把密报交回给父亲。
“你有什么看法吗?”时间紧迫,容熙直接问到,语气带上了公事公办的严肃,然而,此时此刻,容熙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密报的内容:东霆主力迂回突袭,正在向北骑军所在地包围。
容熙本以为,虽然容云没有把北骑军按计划调动,但东霆军队似乎路线也有所变动,两相结合暂时没有危险,他觉得尚有时间询问容云“内情”。如今看来,交锋已经迫在眉睫,到底怎么回事?
容云在父亲的注视下,很规矩地垂了眼,然后,让容熙等人有些意外地,容云就那么规矩地褪下自己的上衣,侧了一步,双膝落地,端正的跪在了父亲面前,深拜:“容云知罪,容云没有按您的安排行事。”
大堂之中,怪人手中的筷子“咔”的一声断了,老板夫妇也有些傻眼。
容熙惊讶容云居然直接正式请罪,还有更重要的是,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抬头。”容熙道。
容云恢复长跪,规规矩矩地抽出冰火锦,无声地双手托过头顶。
容熙感到事情哪里有些不对,然而,还不等他从惊讶中理出头绪,小店门再次开合。
一个青色裘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来人摘下斗笠,古铜脸色,腰悬佩剑,威风凛凛。——正是擎王沈傲天。
面对眼前意外而有冲击性的场面,沈傲天愣了半晌,随即想到什么一般,哈哈大笑。
两军阵前没少打交道,容熙认识沈傲天,他对于沈傲天的突然出现也万分意外。
可是,接下来,更加意外,意外到堂堂烈亲王容熙失神的——
“陛下,烈亲王……”沈傲天开口寒暄。
陛下?……陛下?什么陛下?!谁?!
容云托着冰火锦,从沈傲天进门开始,没有任何动作。
沈傲天看着容云,似乎也不在意,抬步上前。
再次让人意想不到的,旁边不久前进来的怪人,突然起了身,身形如电挡在了容云与沈傲天之间。
沈傲天打量着眼前的怪人。
怪人一伸手,拽掉了一身的“包裹”。
“哦,还有宣元帅,幸会。”沈傲天看清眼前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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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擎王沈傲天来说;从情报上猜出景烈是容云;与真正亲眼见证景烈就是容云的事实;感觉上还是有差别的;何况,此刻眼前的场面是如此具有冲击性。
说起来;沈傲天本可以直接把“景烈就是容云”这个消息暴露给天下人知道的,然而;因为其包含的意义太过疯狂与难以置信,最终,他还是亲自南下来确认了。
说起来;景烈这种人,委实太让人想看他落败的样子了。自从有了猜测后,沈傲天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传闻中景烈被容熙惩罚时的样子,想象一旦景烈知道自己不是容熙亲子时的样子,想象如果东霆民众知道自己的主君是西弘烈亲王儿子时景烈头疼的样子。而且作为敌人,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不亲手推动下景烈的“倒霉”,也委实说不过去。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宣明旭,看着宣明旭身后宽衣奉鞭、长跪请罚的景烈,看着座位上震惊困惑的容熙,沈傲天越发觉得自己亲自南下,拼上自己在东霆暗部留下的最后手段,千方百计来到这个小店,实在是太值得了。
“……擎王刚刚是说了‘陛下’吗?不知擎王口中的‘陛下’是指……?”开口的是宫毓卓。可能因为不是当事人的关系吧,宫毓卓回神比较快,不过他的声音在颤抖。
“陛下”?一定是他听错了!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个答案吧。不然的话,岂不是……想到了什么,宫毓卓直接冷汗留了下来。
然而,沈傲天才不管宫毓卓,或者说容熙的心情,他看向容熙一桌,意味深长地道:“当然是指东霆的、景烈陛下。”
这看似自然的一句话,却如同一只无形的冰锥,楔入要害。
容熙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宫毓卓收到沈傲天的回答后,即使早有了些猜想,仍不禁一瞬惊到窒息。别的不说,就说长毅城郊,自家皇上的送行。是说,当时的情景,其实是西弘与东霆的主君直接对面?当时的那些对话……还有一些他们一直想隐瞒景烈、算计景烈的事情,原来,景烈竟然就近在咫尺!
“……看来,本王的话好像让人不太能相信啊,”沈傲天对容熙那边的震惊仿若未觉,过了片刻继续道,“还好,宣元帅也在,宣元帅可是东霆重臣。宣元帅你说呢?”
东霆严国公宣明旭,毋庸置疑的出身名门,世袭高位。东霆朝野传闻,宣明旭能力非凡,却也恐怖至极。此时此刻,这位年纪轻轻便拜一国元帅的严国公,轮廓深明俊美的脸上,隐隐有着些担忧。可能是心情不太好的原因吧,他平时就暗黑恐怖的气质,眼下愈发的凶煞枭凛。
宣明旭皱了皱眉,最终,道:“是。宣明旭的主君,圣驾在此。”
“宣元帅这句话说得好。”沈傲天道,“我本想找陛下叙叙旧,不过,看来陛下似乎有些家务事在身啊。宣元帅恐怕也不便插手吧,不如,我们一边等一会儿。”
沈傲天说着,对宣明旭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等宣明旭回应,率先找了个视线上好的位置坐了。
宣明旭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好友兼主君,没说什么,坐到了沈傲天对面。
整个过程,容云都安静地托举着冰火锦,长跪在自己父亲面前,没有任何失礼的其他举动。只在收到父亲的视线时,他抱歉地点了点头。
“景、烈。”沉默间,容熙终于开口,一字一句的两个字,似疑问也似肯定,听不出他的情绪。
“回父亲,是。”容云恭敬地回答。
父亲……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容熙的心,还是不由轻动了一下。
“霆皇景烈?”其实,这已经没有必要再询问了吧。
“是。”容云依旧温和守礼地回答,顿了顿后道,“世上并无景烈,霆国之主,是容云。”
沈傲天的出现,容云完全没有意外。他不在乎景烈之名,无论是最初还是现在,如果可以的话,他都不想对隐瞒父亲什么。事实上,他已经打算在把父亲安全送回国后,就向父亲说明身份的。原本,他这次到西弘保护父亲,不管其间他犯了怎样的错误,但就保护来讲,他觉得还是完成了目标的,然而,却发生了意外的失控。
傀儡蛊的浩劫迫在眉睫,防蛊药的数量有限,须尽快解决。
父亲身上的摄心蛊,事关父亲的生死,不易拖延,须尽快解决。
还有沈傲天意图水淹东霆的问题,他并非舅舅四皇子的问题,他与父亲间立场差异的问题,东霆西弘的宿怨问题……
该解决的,就让他一并解决吧。
好在,最近他发现自己乾坤重元再次突破后,内功的增长终于开始体现出来了。这是好事,说明血灵芝终于趋于成熟了。血灵芝的阳气在内敛,对阴气的抵抗力在增强,所以他的坤重元才渐渐运行自由了,而坤重元运行自由后,乾重元自然增长,乾坤相合,生生不息。内功增长本身也是好事,最大好处就是,他对于镇压金玉蛊王,引出父亲体内的摄心蛊,更加有把握了。说起来,师公估计过,血灵芝的最终成长大概要百日,从他中秋把血灵芝养在手臂上开始,有两个多月了,如今趋于成熟,看来确实是差不多百日……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血灵芝就会成熟了……时间上来得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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