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嫣一边大呼男色误人,一边拉了芷兰就想离开。谁知刚才那风流子趁纪明嫣分心看那妖孽男,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纪明嫣登时大怒,双目圆瞪,随即抄起自己正坐着的凳子,就欲照那人头上砸下去。
刚举过头顶,手腕就被人抓住了,纪明嫣回头一看,对上一双冷冷的黑眸。
“放手。”纪明嫣火气正足,泪水几乎被气出来了,一双明眸闪着怒焰,极为明亮动人。
“人家只不过说你一句,你何必如此火大?”那人冷冷淡淡的开口。
“关你什么事?”纪明嫣怒道。
“你影响我喝茶了。”那人淡淡道。
四周嗤嗤笑声不绝,纪明嫣气红了眼,看到笑得最大声的一个,怒道:“死胖子,笑死你。”那人其实不胖,只不过身子壮实,江南人又生得文秀,才显得特别胖些。
那胖子脾气也是火暴,听纪明嫣这样一说,也怒了:“小白脸,兔儿爷,怪不得人家说你。”纪明嫣气炸了肺,又挣不开冰块脸,下意识就朝冰块脸的胳膊上咬去,一嘴下去齿牙锋利,立刻见血,咬完
13、何惜如朝露 。。。
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呸,臭的。”
风流男见纪明嫣凶悍,占了嘴上便宜本来就想溜,见纪明嫣被人制住,心下大喜,心便伸向她腰间,要摸上一摸,正自得意,自己飘飘而起,被人一脚踹了老远,吐出一口血,立时晕了。
茶楼登时乱了起来,冰块脸看着纪明嫣,放开她手腕,眼晴却看着她短匕出神。纪明嫣放下凳子,跑到那风流男身边,抬脚就跺,我草,我叫你调戏我,我叫你调戏我。你功夫比妖孽男强不是,姐让你强,让你强。
正踹得解气,芷兰踢开哭喊着公子的小厮,拉了纪明嫣道:“纪阿姐我们快走吧。”纪明嫣嗯了一声,又狠狠的踢了那人一脚。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不知什么时候,茶楼乱成一团,打得正欢。
那卖唱女手执长剑,英风飒爽,招招见血,剑剑飘红。纪明嫣自觉功夫了得,跟这卖唱女一比,那是从天下掉到地下,又从地下滚到井里,然后又砸个坑儿,掉到底里,跟本没得比。
怪不得她刚才觉得这卖唱女奇怪,实在是她这个人并无落魄心酸之感,那里会像是无奈飘泊一支曲子一口心酸的卖唱女?
心里想着,手里拉了芷兰,两人走到门口,竟然有人拦着,也是个女子,十七八的年纪,手中的柳叶刀正在滴血。
纪明嫣拉着芷兰,喝道:“借过。”那女子看到纪明嫣,纪明嫣眼眯嘴扭,做个鬼脸,趁她一闪神,溜出门外。那女子大怒,提刀来追。
纪明嫣一推芷兰:“快跑。”芷兰深知自己在这,只能添乱,看了一眼纪明嫣,撒开脚跑。边跑边说:“纪阿姐,我去找人救你。”
纪明嫣短刃出鞘,格开柳叶刀,回头喊道:“别来寻我,我很快就去找你。”柳叶刀功夫颇为精妙,纪明嫣本是挡不住,不过纪明嫣招式奇诡,两人一来二去,在这大门口动起了手。
纪明嫣早上采露,又在三艳楼动了手,虽歇了一会,到底力气不长,身上被划开两个口子,又麻又痒。
过了一会,纪明嫣已是支持不住,被柳叶刀脚踢倒在地,只见柳叶刀手起刀落,纪明嫣闭眼,我草,死定了。不知为何,心中却不难过,便如同死过一般。
有人轻笑一声,拉起纪明嫣,笑道:“你竟然不怕死?”纪明嫣一看,是冰块脸。他一笑,风华竟不输妖孽男,他竟是个长得颇为好看的男子。
纪明嫣一时出神,顺口道:“我除了怕鬼些,死倒是不怕的。”被冰块脸握着的手臂一阵生疼,冰块脸笑容敛去,眼神极为悲怆痛苦,似是想到什么不可触及的往事。
纪明嫣心头一紧,也不知道为何有些难过,两人在这刀来剑往的茶楼竟相发起呆来。纪明嫣神思恍惚,唇边含笑:“我竟觉得,以前见过你似的。”
纪明嫣猛然想起一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那冰块男却撕开她衣袖,把嘴贴上她手臂上的刀口。“喂,你做什么?”纪明嫣惊叫。
“你中毒了。”冰块男吐出一口血来,难怪不觉得疼,只觉得麻痒。纪明嫣想着,晕了过去。
14
14、恰恰归故人 。。。
第二十章恰恰归故人
青山雾隐隐,绿水绕人家,三两杆翠竹,野花爬篱笆。
篱笆院内散坐着几个青年,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虽是小小的民家院子,却整得极为精雅,院外有水,院内有花,花多而杂,皆不名贵,都是极好养的花,花香郁郁,草叶青青,端坐院中,十分舒服。
九阿哥看着花圃内美人蕉,美人蕉开得极盛,红艳艳的一片火色。
“我有种法子,能把美人蕉制成胭脂,颜色极正。”纪明嫣不知何时来到九阿哥身边,见他看着美人蕉,便说道。
“哦,什么法子?”九阿哥感兴趣的道。
纪明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花下,膝上放着个盘子,里面装着各色点心,边吃边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有银子拿么?有银票么?”
一个荷包扔在纪明嫣的膝上,差点砸翻了她的点心盘子。
“干嘛?”纪明嫣怒视冰块脸,忽然想起他是皇阿哥,缩缩脑袋,摆摆手:“算我没说。”打开荷包一看,嗬,发了发了,金瓜子,一袋子。
纪明嫣拿起一粒咬咬,是真的,不是做梦,点心也不吃了,拿着金瓜子跑回屋里,好东西么,一定要藏起来。
十阿哥眼珠子随着她转,见她回屋,便对八阿哥嚷嚷:“八哥,你看,她多像青青啊。又贪财,又喜欢吃,又喜欢睡。”八阿哥微微嗔道:“别胡说。”
九阿哥摸脸:“你的青青可没人家漂亮。”十阿哥怒道:“青青比她漂亮多了,青青要是活着,十个她也比不上青青一根手指头。”
“十个你也比不上纪阿姐一根手指头。”碧水正巧从外面过来,听到这话,接口道。
十阿哥见是她,哼了一声。碧水接着道:“纪阿姐又聪明又能干,唱歌又好听,那里比上你那个谁谁。”
十阿哥又哼一声,瞪了一眼四阿哥,嘟哝着:“反正现在青青不在了,说什么也没有用。”
“喂,你们有意思嘛,碧水你也是的,比谁不好,把我比个死人。”纪明嫣藏好金瓜子,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的是美人蕉制胭脂的方子。
十三阿哥一直在四阿哥身边,顺手接过,看了看,递给四阿哥:“看不懂。”
四阿哥看了眼,折起来放入怀中。九阿哥悻悻地说:“四哥真真是,疼嫂子们……”做胭脂,可不是给女人用的么?
八阿哥拦住他的话头,高深莫测的微笑。
十阿哥从纪明嫣的点心盘子里拿块糕,说道:“我也尝尝。”纪明嫣骂了一声:“死胖子。”十阿哥哼道:“不许叫我胖子,除了青青,谁都不许叫我胖子。”纪明嫣冷笑,从他手里夺过点心远远的扔到水沟里:“去找你的青青吃点心吧。”
十阿哥神色黯然,虎目含泪。
纪明嫣不知为何,心中一酸,拿了绢子给他道:“抢不过就哭,难不成还要你兄弟帮忙和我打一架?”十阿哥不接她绢子,犹自伤心。
可能那青青是他极要好的人吧?纪明嫣心里一软,嫣然道:“真不乖,让姐姐帮你擦眼泪。”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对二十出头的十阿哥自称姐姐,真真是托大。
十阿哥不会当真让她擦眼泪,闪过她递绢子的手,站在八哥身后,望着远处的青山出神。
纪明嫣讪讪的收回绢子,看着十阿哥抿嘴一笑。
“纪姑娘。”四阿哥语气有些僵硬。纪明嫣看他,心道,一大早的你们都来堵人,总该说正题了吧?
“爷此等前来,是想请姑娘一同上京。”九阿哥抢在四阿哥前头说,边说风骚的抛个媚眼。纪明嫣被电得一晕,咳了两声才道:“不去。”
“为什么?”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问道。
纪明嫣哼笑:“我在这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有银子么?有银票么?”
“你要多少?”四阿哥冷声寒气的问。
“你要多少我都给。”九阿哥笑得妖娆。
纪明嫣端着点心盘子在院子里渡步:“其实吧,我是不想上京的,但是呢,我在这里得罪人太多,又沾上那此啥啥会的杀手,只怕小命难保,所以,我可以跟你们上京,但是有条件。”
纤指指着四阿哥十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一个一个的数过去:“我只是小小一个女子,你们为什么要让我上京,我要知道,此其一。”
看着几个阿哥不说话,纪明嫣又道:“京中权势地富贵乡,谁保我小命无忧,不受人胁迫不受委屈,此其二。另外呢,我不给人做妾的,此其三。”
话说完,看着几位阿哥微笑。
“谁让你给人做妾了?”十阿哥奇道。
“你们这些有钱人啊,见个长得平头正脸的就想往房里拉。我可没有做小的兴趣。”纪明嫣面无表情。
在坐的几位都是有小老婆的,听到她的话,都不吭声了。
“还有还有,那个谁谁,长得比较壮的那位,在酒楼你笑我骂我,我要你道歉。”纪明嫣一副你不道歉我就有你好看的模样。连笑了一笑骂了她一声小白脸的十阿哥都得道歉,抓得她胳膊一片青紫的那位就不用说了。
纪明嫣明着说十阿哥,暗里瞪四阿哥,四阿哥本来就板着的脸瞬间铁青。
送走几位阿哥,纪明嫣才放松了心思歇口气。
“纪阿姐,你真的要走么?”碧水轻声问。
刚才这些人来,碧水认出是当日乘船的一行人,怕他们为难纪明嫣,便进来瞧瞧,谁知,却听说他们要带纪阿姐上京里去。
“碧水,来。”纪明嫣笑笑:“你看,我伤了天地会的人,此事绝难善罢,我不走,会连累大家的。”碧水哭起来:“可是你走了,大家怎么办?再发大水怎么办?黄老爷再来抢亲怎么办?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说着,扯了纪明嫣的手急切的道:“阿姐,你别走,我们把你藏起来,好不好。”
纪明嫣摇头。江碧水哭着跑了出去。
纪明嫣有一年生病,病的极重,在病中得江赵几家人照顾,病好后于前事皆忘,什么都不懂,又是碧水等人伴她,轮流睡在她家照看,极为尽心。
后来病好,她亦是对她们真心相待,去年水患,湖水泛滥,大堤几次破口,众人在生死线在徘徊,她力挽狂澜,与陈知县一起上堤,两人合力指挥,才和众人一起渡过那下着瓢泼大雨的三天。
黄老虎抢亲,她闯黄家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几欲弄出人命,黄老爷相告,她闯了公堂,幸好陈知县公正廉明,她才无事。
她带着大家植荷种藕,养鱼栽稻,慢慢的日子才过得舒服些,却要走了。
她何尝想走,可是那是皇阿哥啊,他们捏死她跟捏死个蚂蚁似的,她不想走,她有什么法子?那些人,那活生生的卖唱女,柳叶刀,还不是说死就死了?她凶悍也曾拿着刀子白刀进红刀出,但她从来不曾伤过人命。
而这些人,一刀就要了人命,那样的理所当然。
傍晚,纪家来了许多人。乔云拉着明嫣哭得昏天暗地,芷兰非跟着去京里,宝山也要去,芷芳也要去,闹哄哄的让纪明嫣好生头疼。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哭不要说了。”纪明嫣无奈,吩咐芷兰:“去把我的琵琶拿来,听我唱曲好不好?听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纪明嫣拨着琵琶,看着众人,明个就散了,以后人各天涯,各安天命。
可是,眼前还是相聚着的,还要欢喜。
纪明嫣清清嗓子,逼退眼泪,张口便唱道:
“谁家女子在树下,
扶手抬袖弹琵琶。
风吹悠扬,琴声慢慢,
飘动吹到了俺家,
炊烟一点点升华,
山顶落日的彩霞,
最后落下那一滴,
才是点晴的笔画,
泉中水墨丹青,
花瓣落地也有声,
青丝砖瓦白日梦,
飞到了另一个时空,
我想问老先生,
只怕想也没有用,
青瓷白色一场梦,
小叙这情谊有谁懂?”
纪明嫣拨着琵琶,一遍一遍的唱:
“泉中水墨丹青,
花瓣落地也有声,
青丝砖瓦白日梦,
飞到了另一个时空,
我想问老先生,
只怕想也没有用,
青瓷白色一场梦,
小叙这情谊有谁懂?”
余音袅袅,纪明嫣看着泪流满面的几个女孩,笑道:“全当一场梦,散了吧。”
第二十一章行行复行行
自从上船,十阿哥就一直感叹:“她可真能睡啊。”九阿哥八阿哥悠然品茶,十阿哥转来转去,一跺脚道:“你们别光喝茶啊,到是说句话。”
九阿哥笑着揶揄:“说什么?我说话她又不会醒。”十阿哥跺脚:“算了,我再去看看,别是生病了。”
八阿哥看着十阿哥急匆匆的走了,叹道:“老十还是这副脾气。”九阿哥嗤笑:“不过是个妞,还死了这么多年……”
四阿哥房间内,十三阿哥气不愤:“四哥,你没看到老十的样子,恨不得时时跟着纪姑娘,好似纪姑娘是他请回来的似的。”四阿哥看着窗外江水出神,这些年,他是越来越沉默寡言,整月整年不露一丝笑模样。
十三阿哥急道:“四哥,你可不能这样了,本来八哥的事早就完了,磨着不肯回京,吊着你,还能有什么打算?皇阿玛一向重视治水,听说了纪姑娘的事,一定交待要找到也,把她带回去,纪姑娘又会治水,又精通西洋算术,皇阿玛一定重视,我们得……”“那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四阿哥拍拍十三阿哥的肩:“放心,四哥心里有数。”
纪明嫣扶着栏杆伸着头去着船下清澈的江水,十阿哥在旁边喋喋不休:“……我看到点心就想放着,等青青来吃,放得点心都干了,才想起来,四阿哥把青青害死了,水里多冷啊,青青她怕冷……”
“十阿哥,其实你想的不是青青吧?”纪明嫣看着江水笑:“你想念的是那个时候,能明着打架,能胡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时候,其实你不是想青青,对不对?”
“啊?”十阿哥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样说,皱眉道:“我当然是想青青。”
纪明嫣头也不抬,轻轻的说道:“好,就算是难过,你想的是青青,不过,你看,我生了一场病,什么都忘了,不知道父母是谁,没有兄弟姐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常常的想,那怕我有一个亲人,我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可是我没有,我连过去都没有,连个念想都没有。十阿哥你虽然遗憾,哦,那个青青落水了,不在了,可是十阿哥你是幸福的呀,你有人可以想念,可以惦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