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常单手揭掉人皮面具,露出满是伤痕的脸来,赵灵失声惊呼:“是你!”
罗俊青脸色苍白,却忍不住要笑,说:“怎麽?就这麽不想见着我麽?”
赵灵手足无措的将他扶住,曹真早已着手替他包扎伤处,罗俊青看他一眼,又看向房里众人,见他们都是一脸惊诧之色,脸色也渐渐变得灰败,沙哑着声音问说:“何燕常还不曾来?”
赵灵十分不解,便说,“教主不是在山里闭关修炼?你这又是怎麽一回事?”
罗俊青怔了一下,却并不答他,只是哈哈大笑,末了,声音中却有一丝悲怆,莫名的令人伤怀。
罗俊青单手伸入怀中,摸了摸,许久才伸出手来,半晌不曾言语。赵灵看他双眼满是血丝,浑身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也不知经过了怎样的一番恶斗,才逃了出来,一路寻到这里,一直撑到何燕常回来。
想要开口问他,只是看曹真正手执小刀,在灯火上细细的燎过,又看他额上满是冷汗,便缄口不言,心中却是愈发的惊慌不安,只是不知为何。
曹真将罗俊青的伤处一一的料理之後,便与他私下里商议,不知如今又该如何。
费清只教他们在此等候,却并不曾吩咐到等候到何时,如今接应到了此人,是不是便算得上事毕功成?便可以回教覆命去了?
他们两个在角落里轻声私语,却被罗俊青怒声打断,说道:“费清没有交代,难道你们还猜测不出?他请曹真到此,难道只是为了医我不成?一日等不到何燕常来,你们两个休想回去教中!”
赵灵大吃一惊,说:“胡说!教主明明在山中闭关!”
心中慌乱愈盛,竟然愈发的觉着不祥。
罗俊青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看着他,半晌才说:“圣天教若是没了教主,便是养了你这样庸才的缘故!”
赵灵心中委屈,却又不敢争辩,便忍着气不说话,闷头想着这其中的蹊跷之处,渐渐也觉出不对来。
曹真看他片刻,突然说:“这位侠士,你的手借我看上一看。”
罗俊青皱眉,满脸的凶悍之气,曹真却毫不畏惧,走上前去,隔着衣袖捉住他手,定晴看了片刻,突然问道说:“这位侠士,你摸过甚麽?”
罗俊青啧了一声,似是极不耐烦,粗声说道,“怎麽!”
曹真一只手按紧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取出银针,飞快的扎入他颈上几处穴道,安静的说道,“你手上染了极厉害的毒。若是再晚些,便要送命了。”
第十一章 二
罗俊青怔了一下,忽而色变,片刻之後竟然站起身来,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怎麽会,我还以为……”
却又顿了一顿,皱眉想了片刻,才又冷笑道,“原来如此。”
曹真替他施针解毒,又吩咐赵灵取来药箱,翻检片刻,然後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抬头问赵灵道:“教主闭关前日,费清拿来解毒的那张药方子,是谁人送来的?”
赵灵听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的说道:“给谁解毒?”
罗俊青却听见了,愣了一下,抓住他问:“何燕常回去过了?”
赵灵被他揪住衣襟,面色涨得通红,说:“我都说教主在山里闭关,你不是不信?”
罗俊青“啧”了一声,松开他,环视一周,觉着这房里的人他都没怎麽见过,心里一动,便朝屋角里站着的小子勾了勾手指,问他:“何燕常几时回的教?”
那小子看了曹真一眼,曹真点了点头,小子这才上前一步,答说:“是京城里有书信送来,费爷才派人去接了教主回来。随教主回来的,还有一人,就是那人写了个方子,要费爷转给教主。费爷才拿来给曹爷过目的。”
罗俊青“哦”了一声,又问曹真:“那方子解甚麽毒?是之前沈梦给他下得毒麽?”
他这话说出口後,曹真的脸色也变了,凝神看他半晌,竟露出一丝犹疑来。罗俊青当年在山中常被他医治,此刻怕被他看出破绽,竟然扭过去头,不敢相望。
曹真又看他片刻,才说:“是。”
罗俊青没说甚麽,转而去问那小子,道,“你是费长川的人?”
那人恭敬的点头应承,说:“一向都是费爷的教导。”
罗俊青忍着痛站起身来,突地说道,“费清只怕就要来接人了。”
赵灵也站了起来,警觉的问说:“你要做甚麽?”
罗俊青没甚麽好气,说:“你说我要做甚麽?何燕常至今未来,我不去寻他,难道在这里等着替他烧纸不成?”
曹真沉吟片刻,才说:“费清只说教我们在这里等着,并未要我们出头。只怕另有安排也未可知。”
罗俊青“呸”了一声,说:“谁愿意等谁等,我是不等了。”
说罢竟然就要朝门外闯,却被那小子上前一步,拦阻在面前,说:“罗教主请留步。”
罗俊青大吃一惊,众人皆是一震,都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小子,那小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恭敬的呈递上来,说:“这是费爷的亲笔书信,说你看过就明白了。”
罗俊青大怒,也不去看他的书信,一下就将他的手打开,说道:“何燕常还不曾死哩!你们急甚麽!”
那小子面不改色,屏退众人,才静静的说道:“费爷都安顿好了,里应外合的,在庆王府里放起火来,定然要把小王爷也围在火中。费爷说了,那时火起,王府中人必然着紧救火,一时混乱,大家四散而逃,便好逃生。费爷还曾在教中暗道里寻得一个假教主,与教主一般无二,形貌极其相似的,这一次也悄悄送入王府。那时便说教主死在王府之中,举教发丧,天下皆知。教主若是还愿意回来,便会易容前来,在这里相聚。若是不愿回来,便是山高水长,後会有期。”
罗俊青愣了一下,只是不信,说:“胡说,他便是不肯做这教主,也是要回来见我的。我便不信,难道他连我的生死也不挂念了!”
那小子却说:“费爷说,教主便是念着大家的生死,所以怕是不肯回来的。”
罗俊青“啊”了一声,心里犹如闪过一道电光,顿时明白过来。费清定下此计,必然是猜何燕常要夺回那道密旨,以为何燕常为了圣教之计,宁肯避走江湖,也不愿为圣教招来麻烦。只是费清不曾亲来,不晓得事有变化,当时厅上无数双眼睛看见他拾起那金卷,又看他在众人护送下走出议事厅,何燕常便是当真“葬身”火海,只怕也於事无补。
他只是不信,何燕常为何不曾回来此处?费清既然布置周全,何燕常没道理不知道,既然曹真都已经把他身上的毒解了,他也知教中情形危急,他又无处可去,为甚麽不回来?
罗俊青定了定神,想,莫不是他在王府里出了甚麽意外,一时脱不出身来?
却看到曹真垂首走了进来,看他一眼,低声说道:“沈梦来了。”
罗俊青烦躁愈盛,他猜出随何燕常回教中的必是沈梦,正十分的不解,不知这人送解药给何燕常的举动究竟为何,难道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却不料这人竟会寻至此处,他沉着脸说:“放他进来。”
片刻之後,却又急声唤住了他,说道:“等等!”
竟然取过桌上的人皮面具,单手戴起,曹真见状,便上前一步,替他仔细戴好,又问他:“这套衣裳可要换过?”
罗俊青便站起身来,极快的将身上带血的衣裳换掉,这才端坐在桌边,想了想,又将外衫脱下,松松的披在身上,遮住了断腕之处。
觉着没甚麽破绽了,这才点了点头,说:“要他进来。”
曹真这便低头退出,去外厢引了人进来。
第十一章 完 【正篇完结】
罗俊青心中满是犹疑,想,他如何知道这里?只是转念一想,却又猜出了个大概,只怕还是何燕常告诉了他的。
罗俊青还不曾想要好拿他怎麽办,杀了他?还是把他绑起来等何燕常回来?
他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事到如今,沈梦还回来做甚麽?
曹真去而又返,身後跟着一个步履有些迟缓的男子,罗俊青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他不知说甚麽好,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一刀杀了这人算了。
沈梦声音喑哑,同曹真低声的说道:“容我与教主单独说两句话好麽?”
曹真犹豫了一下,罗俊青回过头来,沈梦却一直深深的低着头,彷佛不敢抬起的一般。
罗俊青点了点头,却并不开口。
曹真缓缓的退了出去,将门阖上之前,深深的看了沈梦一眼。
沈梦的头垂得愈发的低,等到周遭一切都归於平静,才颤声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罗俊青皱眉看他,心中愈发的起疑,沈梦惨然一笑,说:“庆王府的人说你被火烧死了,我……”
罗俊青察觉他要抬头,心里咯噔一声,竟然不能闪避,与他双目相交,默然相对。
沈梦死死的看着他,脸色苍白,却又带着些奇异的血色,然後彷佛着魔一般,怔怔的朝他走了两步,罗俊青不由自主的朝後微倾,眼中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厌恶来。
沈梦顿时浑身僵硬,他彷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再朝前走半步。
罗俊青垂下眼去,想要去摸刀,却还是忍住了。他方才换了衣裳,长刀已被曹真拿去放了起来,一时片刻是摸不到了。
沈梦不再朝他走近,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彷佛看着甚麽会消失不见的东西一般,然後沙哑的问道:“你甚麽时候知道的?”
罗俊青想,知道甚麽,知道你有叛教之心,还是知道你有害人之意?
却只是不开口,沉默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沈梦笑了两声,犹如自言自语的一般,低低的说道:“你果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声音破哑,那笑声凄厉,竟犹如鬼哭一般,罗俊青後背泛起阵阵寒意,将脸扭向一旁,丝毫不去看他。
沈梦静静的等了许久,等不到他的只言片语,便又朝前走了半步,罗俊青心中警戒,不由自主的又伸手要去腰间摸刀,可惜却落了空。沈梦怔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彷佛喘不过气来似的,指着他说:“你还是想要杀我?何燕常,你居然还是想要杀我?”
罗俊青心想,这人疯了不成? 说话这样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心里一动,想,难道他以为何燕常便当真不舍得杀他?便笑了一下,竟站了起来,披着长衫,缓缓的朝沈梦走了过去。
沈梦愣了一下,彷佛极为震惊,却一动不动,眼底满是光,只是痴痴的看着他。罗俊青心中极其厌恶,想,何燕常就是被他骗了,所以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然哪里会有空子给庆王府钻?
看他腰间挂着一根木棍,并无其他兵器,心中嗤笑,竟然将那短棍取到了手中,略掂了一掂,然後抵住他心口,微微用力。
沈梦居然伸手捉住那根短棍,屏着呼吸紧紧的看他,那神情异常奇异,就彷佛在看一场迷离的梦,竟然不能转开眼神的一般。
罗俊青见他毫不闪避,神态竟然有些痴狂,便皱起眉来,将短棍抽回,然後用了几分内力,竟轻而易举的就将其折断,然後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沈梦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浑身颤抖得厉害,似乎想要捡起,却又丝毫不能,罗俊青微微的笑,看他跌跌撞撞的後退了两步,心想,要杀他实在是太容易了,浑身都是破绽。
沈梦嘴唇轻颤,似乎想要说些甚麽,却又不能说出,罗俊青心里这才觉着有些异样,想,难道他对何燕常,竟然也是……
沈梦凝神看他许久,突然笑了一下,罗俊青看他笑容艳丽非常,却又露出些疯意,竟然有些像那时山中黄谌的神情,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不愿再细想。
罗俊青看他似乎已有些癫狂,便抬手指向门外,多一眼也不肯再看。
沈梦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躬身拾起地上被折断的木棍,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然後轻声的说道:“老家伙,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罗俊青被他痴嗔的声音弄得後背发冷,听他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
曹真走了进来,不无忧虑的说道:“他身上有毒,神智又有些不清,就这样放他走麽?”
罗俊青沉默了一下,心底突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他心慌起来,对曹真说,“把费清的那个小子给我叫来。”
然後扯下长衫,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那件物事,隔着长衫慢慢的打开,果然看到那金卷只有一小半。
有刻印和名姓的那一大半,怕是还在何燕常那里。
曹真带了那小子过来,罗俊青用长衫遮住桌上展开的金卷,然後问他:“你来这里,见过何燕常麽?他同你说过甚麽?”
那小子说:“教主说,费爷殚精竭虑,都是为了圣教,教我好好的跟着费爷,说费爷的话不会有错的。”
罗俊青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还有呢?”
小子犹豫了一下,才又说:“教主说……,说……”
罗俊青暴躁起来,追问他道,“说甚麽?”
小子惊慌的看了他一眼,说:“教主说,教小的们不要担忧,说费爷的计策总不会错的。”
罗俊青想,这世上从来没有甚麽十全的计策,若是何燕常当真死在庆王府,小王爷搜不到密旨,又如何能放得过圣天教?费清又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如何想不到?
除非是何燕常逃出庆王府之前,使了甚麽手段,令小王爷误以为那道密旨仍在他手中,然後以己为饵,从此隐匿江湖……
罗俊青颓然的坐倒在藤椅中,断腕处隐隐作痛,好像刚被折断时的滋味。他抬起头来,又问:“那费清是怎麽交代你的?”
那小子抬头看他,说:“费爷交代了,头件事是要护住您,二一件事是要盯住沈梦,三一件事便是……若是沈梦身上带着的那件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便伺机杀掉他。”
“那他怎麽还活着?”罗俊青突然觉着哪里不对。
那小子静了一会儿,才说:“他已经疯啦。”
罗俊青胸口震动,却不由自主的嗤笑起来。
那小子见他不信,便又说道:“他那一日不曾逃出,是後来庆王府放他出来的。他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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