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了大雄宝殿;各上了三柱香,同安见了这寺中境况,又听洛筝讲了那许多,对这寺中女尼大起同情之心,布施的香油钱便格外丰厚。
立在苦竹法师身后的两名小尼立刻面露喜色,苦竹法师却不过淡淡一笑,说了一句,“多谢施主慈悲。”眼见得寺中得了这一大笔香油钱,却仍是神色如常,不以物喜,淡然以对,在之后的言谈之间也并不见任何阿谀奉承的辞色,只是请二人到内室品茶,所上的也仅是清茶一杯。
同安公主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着洛筝与苦竹法师言谈,暗自在心中品度这位苦竹法师的言谈气韵,越看越是觉得非同一般,心中不由越发敬重起来。
“十天前,刘娘子还是被她娘家兄长给接回去了,她兄长带了几个人来,贫尼实在是有心无力,她这一回去,只怕……”苦竹法师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从她脸上的神色中多半可以看出,那位被强接走的刘娘子只怕是从此命运多舛。
“啊,她已经被接走了吗!”洛筝吃惊道,上一世这位刘娘子是被她给救下了的,但是这一世她已然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天救的人,今日这一来,居然已经是来得迟了。
苦竹法师正要开口,一个小尼匆匆奔了进来,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苦竹法师微一点头,起身道:“二位施主还请稍坐片刻,贫尼去去便回。”
她这一先行离去,同安公主便道:“这位苦竹法师倒不似平常人呢,我看她谈吐举止,倒有大家风范。”
洛筝捧着手中的清茶,叹道:“她也是出身名门,自然气度不凡。这位苦竹法师,乃是前翰林大学士章龄之的独女,所嫁的夫君也是考中榜眼的一位才子,原本也是举岸齐眉,相敬如宾,可惜却始终无所出,等到后来章大学士病故,其弟也因罪被罢官流放,苦竹法师娘家再无人可以依靠,便被其夫一纸休书,扫地出门了。”
“那个时候,她唯一的亲人二叔远在岭南的流放之地,这千里迢迢,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投奔,无奈之下便寻到了这极为偏僻的积福寺出家做了女尼。也因她自身遭逢此变,是以虽然这积福寺香火不旺,但她却仍以一已绵薄之力尽力去帮着那些和她一样被人休弃,无家可归亦无依无靠的女子。”
同安公主听到这里,心下隐约明白了什么,“阿筝,你特意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想让我也略尽些力帮一帮这些身世凄苦的女子?”
她自幼长于深宫,为人虽然单纯天真,却也并非无脑,这帝京附近那么多的寺院洛筝不带她去,却偏偏来了这里,自然不是就为了带她来品尝这一杯清茶的。
“嗯,你可愿意帮帮她们?”洛筝看向同安。
“我自然是愿意帮她们的,只是我今日带的银子不多,等我回府了,就再命人送些香油钱过来,以后我会每个月命人送钱……”同安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洛筝已经开始缓缓摇头。
“怎么,这样做……不行吗?”同安有些茫然道,难道自己这个法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嫂嫂才会摇头否定吗?
“不是不行,而是,还不够。”
“还不够?”
“不错,若只是多布施给她们一些钱粮,难道我手头就没银子吗?还要把你拉过来化缘?”洛筝笑道。
“那……,那我要怎么做?”同安公主虚心求教,她是真不知道除了多布施些银子,她还能再怎么帮到这些女子。
“同安,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的长公主府建一座济独院,专门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妇人?”洛筝握住同安的手,双目发亮的看着她。
“啊?济……济独院?”这可实在太出乎同安的意料了。
“不错,我朝虽然设有济老院,但要年满六十且无亲无子的老人才能入住享受衣食奉养,可是你看方才那些院中劳作的女子,她们被休弃或是无子丧夫时大多不过三、四十岁,甚至还有二十岁左右就被休弃的,无亲可依,无人可靠,这天下间几乎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便是想要出家,若是夫家或娘家的亲族不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能找到这积福寺暂且容身的,已是极少数幸运之人,还有更多同样孤苦无依的女子却是走投无路,或是被推入火坑,或是唯有一死。就是目下住在这积福寺中的女子,一旦被夫家或是娘家人找上门来硬要带走,便如方才那位刘娘子,苦竹法师也是无可奈何。”
“你是当朝长公主,身份贵重无比,又是皇族,若是由你来建这么一处济独院,专门收容这些被休弃或无子丧夫,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妇人,那才能帮到更多这样身世堪怜的女子。”
洛筝越说越是激动,同安公主不由也有些被她所感染,却更是困惑道:“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是若由阿筝你出面,岂不是更为合适,你可是当朝皇后,母仪天下,若建这济独院,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正因为我是皇后,所以才不行啊!”洛筝心道。前世她就想这么做来着,结果呢,被秦恒冷冷的训诫了一番,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什么牝鸡司晨,什么三从四德将她限制的死死的。
可这些内情,洛筝自然不便和她说的太多,便道:“我固然也能这样做,但我更希望这一善举能由你来做。自从贤妃娘娘过世之后,你始终沉浸在失去母亲的哀思之中,形销骨立,疾病缠身。若是贤妃娘娘泉下有灵,你觉得她乐意见到你为她如此伤心伤身吗?”
“我……,我只是觉得母亲她去得太早了些,我还没有多孝敬她些时日,她就……”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何尝不是世间之至痛。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同安,你若是深为此遗憾的话,不妨推已及人,这世间不知多少如贤妃娘娘一般年岁的妇人孤苦无依,独自飘零,若能得你之助,让她们得以温饱度日,这等大德大善之举,岂不是对贤妃娘娘最好的祈福追思。”
提到亡母,同安立时便想答应下来,只是她从没做过此等大事,闺中消遣不过是绣花作画,连庶务都不曾管过,真不知一旦应承下来,自已到底能否做好,这济独院到底要如何筹建呢?总不能事事都靠嫂嫂吧?
洛筝也不再开口,静静的等着她做决定。前世为了让同安走出丧母之痛,她去找了她的心上人容遇来陪伴开解她,结果同安虽然从丧母之痛里走了出来,但此后终其一生都没能走出容遇这个男人的情障,无论他怎样待她,她都始终不离不弃。
这一世,她是再不会用这种昏的不能再昏的招了,她要另想一个法子,不但能帮同安从丧母之痛里走出来,更能让她从中得到足够的自信自立,再不会依赖他人,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而这个法子,让同安公主凭着她的身份去建一所济独院,来帮助那些急需救助的妇人,就是洛筝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或许这个法子会比男女间的情爱更能给同安以力量和慰藉,现在就看她敢不敢迈出这第一步了。
同安公主心里仍在纠结,洛筝却忽然立起了身子,似是在凝神听着什么。
“怎么?”同安公主不由问道。
“外面有些不对,我出去看看,你先呆在这里。”洛筝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直奔前面而去。
她才出了一重院门,就见一群乡野间的村夫农妇吵吵嚷嚷的正拽住一个妇人要往外拖,那妇人满眼是泪,拼命哭喊着“救我!救我!”,身边虽也有数名女尼拽着她衣襟拼命把她往回拉,却终究气力有限,还被几名男子手执棍棒不住的驱赶,苦竹法师那边也是被几名健壮的农妇拉拉扯扯围在了当中。
见到此等情形,还能坐视不理,那就不是洛筝了。她立刻便冲了上去,心知对这等刁民,动口完全没有动手管用,一面命立在一边的两名护卫出手去救那眼看要被拖走的妇人,一面朝苦竹法师处奔去,想要将她身周的几名泼妇赶走。
哪知她一近苦竹法师身边,一名先还拽着苦竹法师袖子的农妇突然转身就朝她扑过来。
洛筝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那农妇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已然迅捷无伦的刺向她的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渣作者要上台表演节目,所以,你们懂得,咱们周六见!
☆、第48章 被吓坏了
这一下实在太过突然;洛筝完全没有防备;急忙闪身躲避已是不及;突然又见一道寒光一闪;却是一剑架住了那柄刺来的匕首;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一名灰衣汉子已然挡在她身前,和那农妇战在一起。又有数名灰衣男子也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围在她身周,只听一人低声道:“属下护卫不周,让娘娘——”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十几道身影一齐朝洛筝这边扑来,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请罪的话,赶紧将皇后娘娘护在身后;他们都是被再三下过皇命的;这万一皇后娘娘真有个闪失,他们也不用活了。
只是这些胆敢行刺皇后娘娘之人;虽然个个看着极不起眼,当真好似一般的村夫农妇;却是个个身手不凡,显是训练有素刺客杀手。他们八人虽是顶尖的暗卫,但抵不住对方人多,一人要应付对方两名高手,颇觉得有些吃力。
这八人正在勉力支持,却见那先前拉扯那女尼的一堆村民里又有两人奔了过来,没朝洛筝这边扑过来,反倒朝另一边的院门处窜去。
洛筝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同安公主正从那处院门里往外走,显然是出来寻她的,一见两个乡野汉子,手挥棍棒的冲了过来,顿时吓得呆在了那里。
洛筝急忙飞奔而去,一掌将一人拍飞,正撞到另一人身上,趁着这个空当,正想一把将同安公主推回内院,不防被她打飞的二人一齐将手中的棍棒朝她掷了过来。
匆忙之中洛筝躲过了一个,但为了护着同安,却被另一个木棒一下子砸到了左肩,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那两人一见她倒地,早冲了上来,从袖中抽出短刀就她劈头砍来。
凌厉的刀风声中,洛筝听到“噗噗”两声钝响。但这两刀却不是砍在她身上,一道坚实的臂膀早将她护在怀里,这两刀便是砍在了圈住她肩头的这条手臂上。与此同时,出刀的那两个人也已经被踹飞了出去。
跟着她就听一个森冷的声音喝道:“把这些贼人统统拿下,不许放走一个!”
秦恒丢下这一句,铁青着脸,也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两处伤口,俯身就把洛筝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这要放在平时,洛筝哪里肯这样乖乖地让他抱在怀里,早翻脸动手挣脱了,可是这一次,看着秦恒那张铁青铁青的脸和险些要喷火的眼神,洛筝心下也有些害怕,呆呆的任由他抱着自己。
很显然,秦恒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这样糟糕可怕的脸色,洛筝可从没在他脸上见过,就是前世和他吵得最凶的时候,也没见他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一向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洛筝,在秦恒这等可怕的脸色面前也终于有些隐隐的不安,本能的不敢再去跟他对着干,由着他将自己抱出寺门,抱进一辆马车里。
这马车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却也置有暖炉,一进来只觉温暖如春。
秦恒径自坐了下来,却仍是一手将洛筝紧紧地箍在怀里,另一手却有几分粗暴去褪她的上襦。
这一下,洛筝可不干了,刚要反抗,就觉得颈边一麻,又是被秦恒点了软麻穴,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跟着就觉得肩头一凉,秦恒已将她的上襦中衣统统褪到一边,露出半边香肩来。
“嘶——!”
洛筝还没来得及痛骂出口,就听秦恒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被什么惊吓到了一样,眼中的神情既有心疼又有愤怒。
没来由的,洛筝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随着那一声吸气声也轻颤了下,不觉顺着秦恒的目光也往自己左肩瞧去,却见肩头隆起了好大一块红肿,想是被那一记木棒砸得,衬着她光洁如玉的肌肤,看着很有些触目惊心。
身边男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
秦恒深吸了几口气,强自按捺住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开口问道:“痛不痛?”
被他这么一问,洛筝这才觉得肩头有些火辣辣的疼,但却不肯在他面前示弱,一扬脖颈,“要你管?”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管你谁管你?”秦恒的声音也是一下子就拔高了不少。
他心里虽然火大,但是回嘴的同时,手头却也没有闲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盒,打开来挖了一指深褐色的药膏涂在洛筝肩头的红肿处,右手掌心贴上去,力度适中的替她揉搓起来。
伤处被人这样用力一揉,痛得洛筝差点就叫了出来,赶紧咬唇忍住。
“别咬!再痛也先忍一忍,等药力透进去,就不会痛了,也会好得快一些。”秦恒忙道,一面把自己的左手伸到她唇边,“要是痛就咬我吧!”
洛筝看着伸到自己嘴边的那只手,手形修长、骨节匀称,“这手生得可真是好看啊!”心里这样感慨着,洛筝银牙一咬,一点也没客气的就咬了上去。
她倒也不是真疼的无法忍受,只是趁机泄恨,怀着这样的报复心理,洛筝甚至是故意使足了劲狠狠地咬着,生怕他感觉不到疼。
结果这样一分心,也不知是那药膏起了效用,还是她这边狠咬了秦恒一口出了气,她还真觉得左肩不怎么疼了。可是她也再咬不下去了,因为她终于注意到正在给她按揉肩头的那只手臂上那两处正在往外冒血的刀口子。
她这才想起来,刚刚那样危急的时刻,是这一只手臂把她护在怀里,替她挡下了那要命的两刀。
洛筝松开牙齿,默默的把头转向一边。
秦恒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忙道:“好些了吗?”
洛筝随口“嗯”了一声,恨不得秦恒把他的手从她肩头拿开,这回倒不是嫌恶他碰她,而是……,这种欠人恩情的滋味真不好受,特别还是欠了这人的恩情。
“你……,你右臂的刀伤……”洛筝到底还是问了一句,她纵是再恨眼前这个人,却也无法凉薄到对他的舍身相救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若是平日里能听到洛筝这略带关心的一句,秦恒早就心花怒放,但是此刻,他眼里心上却只有洛筝肩上的那一处红肿。
“不妨事,那刀砍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踢飞了,不过浅浅两刀,并不深的。”他臂上的伤确实如他所言,不怎么深,他也不放在心上,心里只恨这马车不能再快一点飞驰回宫,好让太医看看阿筝肩上的伤严不严重,有没有伤到筋骨。
秦恒手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