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表哥来串门花奴出街了的分割线
太上皇终究不放心李成器独自远赴蒲州,派了一名内侍跟随,他们拿着内侍省赴东都的采办文牒,一路州郡未加拦截。两人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二日中午,寻到了蒲州别驾府。
施淳正拿着扫帚在院中打扫落叶,听得有人咚咚砸门,也自诧异,忙去开了院门,大吃一惊,道:“殿下!”李成器骑了将近两日的马,几乎不能行走,踉跄向内跌了两步,施淳扶着他道:“殿下怎么到蒲州来了?”李成器急道:“花奴,花奴在哪里?”
他如此焦灼,施淳反倒稍稍平静下来,他打量李成器一眼,见他身上遥谰∈悄嗟愠就粒嫒菀彩帚俱财1梗疑肀咧淮艘桓瞿谑蹋肭淄醭鲂械钠扇幌喾悸圆碌搅怂男芯叮闹胁挥晌⑽⒁怀恋溃骸袄删湍镒映科鸪雒帕耍冉葱美吓拐邓!崩畛善鞅灰慌枥渌蓖菲孟拢蹲〉溃骸八辉冢俊笔┐静欢鲎潘溃骸扒氲钕乱撇椒磕凇!崩畛善魑弈沃乱仓坏盟嫠ィ阅悄谑谭愿溃骸澳阍诖舜κ刈拧!
施淳带他来到堂上,先扣了门上机括,才转身补行大礼,以手加额向李成器跪倒道:“殿下千岁!一别逾岁,不知殿下玉体是否安康?”李成器急道:“花奴去了哪里,你快让人寻他回来。”施淳抬头望了李成器一眼,道:“请殿下恕老奴多嘴,殿下此来,是出任蒲州刺史么?”李成器一怔道:“不是。”施淳道:“那是奉圣旨接我家郎君回长安?”李成器道:“不是,是我想见花奴,求你告诉我,花奴在何处,我只有这半日时光,耽搁不得!”施淳追问道:“如此,殿下是微服离京的?”
李成器不解这素日寡言少语的老仆为何今日只是聒噪不休,急道:“你莫管这些,我要见花奴!”施淳问道:“见过之后呢?殿下又该如何安置我家郎君?可是殿下西归长安,仍是将我家郎君留在此地?”
李成器被施淳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其实并未想任何将来之事,他心中也知此番私自出京罪名太大,回去之后还不知是怎样的惩处等着他。他管不得那些,他只知道再没有何种刑罚,比天各一方的思念更折磨他。花奴离京之时,他被软禁宫中,花奴曾用生命呵护了他,在花奴最痛苦之时,自己却不在他身边,他欠他太多。虽然他无力救花奴出苦海,但至少可以听听他的哭泣,可以轻轻地拍一拍他,让他相信,自己这一年来,无一刻心中不在念着他。李成器黯然道:“我现在还无法带他回去,但我得让他存一线指望,我和太上皇定会努力为他求一纸赦书。”
施淳仰脸望着这少年亲王面上的疲惫与痛楚,他太熟悉这神情,这便是一年来薛崇简刻意去压抑,却怎么也压不住的神情。他看着薛崇简长大,李成器与薛崇简一段因缘,他心知肚明。他是个厮仆,不似那些读书人,会将痛楚细细咀嚼成可供后人传诵的诗文,但他对那孩子的心疼,无需用言语表达,他就明明白白的知道,那是舍了自己性命,也要护他周全的决心。
施淳叩首道:“殿下,老奴求你,若是救不得我家郎君,就此放过了他吧!”
李成器身子剧烈一抖,颤声道:“你说什么?花奴怎么了?”
施淳道:“殿下与我家郎君一处长大,知他平生快意生死,最受不得的便是屈辱。公主罹难,一门老少,唯有郎君幸存,外间皆传言,是郎君贪生怕死,求至尊赐死母亲……这一年来,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方,郎君日日自闭房中,他其实是不敢出去……”
李成器闭上双目,一行泪水缓缓滑下,道:“花奴受的苦,我知道的。”
施淳决然道:“殿下若知道,便不该来!“他一望李成器茫然失神的眼神,心中复又一软,低声道:“这世间事,最易是死,最难也是死,郎君忍下来,只因公主盼他存活,只因他是娘子唯一倚靠,只因他,心中还念着殿下。这一年来,娘子熬着心血,支撑着一门老少,这几日终于让郎君恢复了些生气。殿下来见这一面,徒然让郎君再经一次生离死别,他现在实在是经受不起了!殿下若真为他好,就许他忘了过去之事,与娘子扶持着活下去吧!”
李成器向后跌了一步,昏沉中瘫坐在榻上,施淳忙爬起来道:“殿下,你怎样?”李成器微微摇头,他闭目艰难喘息一阵,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汁液的涩香,提醒他,这是烟沉水冷的蒲州,不是麝香袅袅的洛阳与长安。一年前的离别他们缘悭一面,一年来花奴没有一个字给他,他不放心,亦不甘心,他撑着一口气,不顾一切地奔赴四百里而来,原来也是为了他的自私罢了。
隔了许久,李成器终是被自己口中腥咸滋味唤醒,他缓缓放开已经咬得失去知觉的下唇,点头道:“阿翁教训得是,是我错了,我,我这就……”他终究不忍吐出那个字,哀求道:“让我看一看他的住处,好么?”施淳无奈地望了一眼李成器,叹息中点点头,佝偻着身形在前带路。
施淳推开薛崇简的寝阁门,木门轻轻的吱呀声,李成器竟打了个寒战,他盼着这门打开,他就能看见花奴笑着抬头,叫他表哥,却又最怕此刻与他相见。只是他心中明白,他的恐惧与期盼,皆是海市蜃楼,与骊山上所见的那一片空茫河山一样,不属于他,不可触碰。
他踏着梦游一般的步子缓缓走进室内,这屋子虽远不如长安他们的府邸珠玉焕彩,锦绣成堆,却十分整洁雅致,一时间还读不出离人的伤心气。一度他十分失望,他看不见合欢被上的文采鸳鸯,看不到云母屏上的巫山云水,看不到坠于床帏下的镂花香球,他急于从虚空中抓出一缕花奴的气息,供自己珍藏,以抵抗长久的寂寞岁月。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从此后他与他的联系,便是每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里,他们一起听着那淅淅沥沥雨声,在各自的轻裘微寒中,想着那个人,他此刻在做什么。
他走到妆台前,伸手缓缓取过一只木簪,应当是花奴丧中用的,并无任何装饰。他想起当日自己责打了花奴后,他也曾戴着这样的簪子跟自己赌气,他辜负花奴的次数太多,便如花奴所说,他的一生便是香以熏自烧,他把他们的希望熬干了,没有资格再说方寸不侧转的话。他拿起那簪子轻声道:“这个能给我么?”
施淳叹了口气,点点头,李成器取下幞头,将自己的玉簪换下,只能这样了,发乱谁料理,托侬言相思,他们的结发,终究只能由他一个人来完成。
璎珞慌张跑进来道:“阿翁,有好些古怪人闯进咱们家,要寻什么宋王……”李成器脸色微微一变,他料到自己此番私自离京,终究是瞒不过皇帝的,却也未料到追兵来得如此之快,他不欲施淳担心,涩然一笑道:“无妨,他们是接我回去的。”他深吸一口气,向房中凝眸一眼,戴上幞头大步迈了出去。
他来到前厅,见为首的竟是高力士,带着八九个内侍,满脸烦躁地等待。高力士见到他,总算陪出一副笑脸,躬身道:“殿下万福。殿下平安就好,可将宅家急坏了……”李成器见到高力士仍是微微一惊,他知皇帝无一日能离此人,居然派他亲自赶赴蒲州来捉拿自己,皇帝的震怒可想而知,他深怕薛崇简突然归来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形状,抬手止住高力士道:“有什么话路上说,我这就随你们回去。”他终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心中一阵刀剜锯割般痛,却也松了口气,他的依恋,他的不舍,自有旁人来帮他斩断。
施淳送他们到门口,高力士笑指着一辆车道:“奴婢们怕殿下骑马辛苦,特去蒲州刺史府上调了一辆车。”李成器知他们怕自己路上再行逃脱,或是被人看到节外生枝,他们想得如此周到,他唯有苦笑而已,向施淳道:“不要告诉他我来过。”施淳躬身道:“老奴明白。”他望了一眼李成器身上点点泥污的袍子,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还是他刚被则天皇帝放出深宫,一身锦袍裹着个如玉少年,坐在马上左顾右盼,神情中全是惊喜。想来那时候,他心中定然对这尘世存了许多期望的,却终于被这尘世全盘辜负。施淳眼中含泪,低声道:“殿下保重。”李成器淡淡一笑,被两个内侍扶着登上马车,高力士等人也都上马,戴上帏帽遮面。
马车向西行了不过十余步,李成器忽听得远远似有马蹄声,他撩开帘子,只觉娟娟秋风刚猛如拳,迎面砸得他险些晕过去,薛崇简与武灵兰两人一骑,缓缓行到了家门口。
李成器死死攀着车窗,他看见薛崇简翻身下马,然后将武灵兰从马上抱了下来,武灵兰的身子如兰花般,无限温存地依偎在薛崇简的胸怀上。
他们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不知是不是幻觉,他还是可以看到三百多个日夜来,萦绕在他梦中的熟悉笑容。可是他的马车在走,他身不由己地离花奴越来越远,那笑容如沉入水中一般,被顽皮的涟漪揉碎成不可捉摸的浮光掠影。他急得只想喊一声,让车停下,让他再将此生的留恋看清楚些。他的心跳声太大,将飒飒风声,嘚嘚马蹄都盖住了,那心跳将一个声音生生顶破了心脏,血淋淋堵在了喉咙口:花奴,花奴。他脑海中不断回响这样的咒语,现在叫一声,还来得及,还能唤得花奴回头一顾。
高力士见李成器攀在窗棂上的手指挣得雪白,面上肤色更是白得几乎透明,生怕这亲王如去年一般,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低声哂笑道:“人回来了,殿下要去见见么?”
李成器浑身一激灵,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缓缓瘫软回车内,他来见花奴,现在见到了,他告诉自己,花奴夫妻和睦,正是他最期盼看到的,可是为什么他心中还是痛得如此厉害,让他恨不能伸手进胸膛,将那颗跳动不已的心脏捏碎。他颤抖着手从发髻中摸索出那根簪子,狠狠刺向手臂,木簪虽不及金银锋锐,可是经不住他这般用力,仍是深入血肉。臂上的钻心刺痛终于让另一处的痛楚稍稍得到发泄,他也积攒起一点力气,低声道:“继续走,不要停。”他望着车内虚空的黑暗,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一年前他缺席了花奴的离别,今日花奴便缺席了他的重逢,或者这就是参商,是他种下的因,那苦果自然也该由他独自吞咽。
薛崇简抱着武灵兰吩咐施淳:“娘子不大舒服,快请大夫。”他忽然觉得身后似有一道执着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一回头间看见巷口的车马,问道:“那是什么人。”施淳闷声道:“不知道,好像是刺史府上的。”此处离刺史官署不远,薛崇简忧心武灵兰,“哦”得一声,便快步进了府门。
作者有话要说:李峤一生唯一一首七言长诗,李三郎在离开长安准备西逃之时,教坊犹奏别离歌,唱得就是这支曲子,当了四十年太平天子的李三郎终于被虐哭了。
95
95、九十四、即今惟见青松在(上) 。。。
高力士念着皇帝心急,先派人快马回去禀报,又嫌马车不及马匹快捷,离了蒲州就让李成器同他们一道骑马,总算在第二日午后过了潼关。原来关中已淅淅沥沥下了几日雨,众人皆未带遮雨之物,虽是秋雨不甚迅疾,这一路跑来也淋得通透。且是潼关内多山路,马蹄艰难在满地泥泞中前行,不时打滑,泥浆溅得众人衣袍污秽不堪。高力士又冷又急,同几个内侍不住埋怨老天。
李成器一路上未曾与众人搭话,对一干内侍的指桑骂槐充耳不闻。他三日来皆在马上度过,精神体力都疲乏到了极处,似乎连抬手擦一把眼中水雾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心无旁骛地用冻僵的双手控着马缰,以防自己在眩晕中摔下马去。除了这专心在泥水中跋涉,他确实不敢再想旁的事,从蒲州的别驾府门前经过,他的魂魄似已从躯壳里抽离,只剩一副行尸走肉,被人摆布着在这泥淖中挣扎。
此时方是仲秋,还未到萧瑟草木摇落之时。冷雨其零,山色被濛濛水雾染得黯淡无光,与春雨里的青润可爱截然不同。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果然秋日最不宜远行,这绵绵细雨侵寒入骨,将从前种种温暖、欢愉、团聚都翻到眼前,面对着一片寒云衰草,更觉无力负担这一路上的孤寂。原来愁字,也不过是离人心中的秋意罢了。
这么一步三滑地挨进关内,进入新丰县'1'内已到了傍晚时分,一个内侍撑着伞在城门处等待,见到高力士忙叩首道:“将军怎么此刻才到,宅家算着时辰,自申时起就在驿馆内等候了。”忙又将自己的伞递上去,高力士骂道:“我都这个模样了,打伞有用么!潼关一下雨就不是人走的道,我们竟是泥里爬出来的。还不快引路!”
那内侍见高力士不要伞,自己也不敢再用,忙翻身上马。总算城内道路修得齐整,众人憋了半日的火气,此时频频挥鞭,马匹撒开四蹄尽力奔驰,不到一刻工夫便来到新丰县驿馆门外。几个内侍将高力士和李成器扶下马,道:“宅家请殿下入觐。”李成器两腿早无知觉,被人扶着进入院中,新丰乃西入长安毕竟经之途,时常迎劳西来东去的官员,驿馆修得高门深院甚是宽敞。他穿过两层外院,见前厅大门敞开,灯火通明中皇帝盘膝坐在榻上看书,果然像是等候多时。
李成器并不知皇帝为何不在骊山上见他,却要亲自赶到此处,他也不愿多想,立在门外稍稍喘息了一阵,抬臂轻轻推开搀扶的内侍,忍着腿上酸痛迈入厅内,跪下道:“罪臣叩见陛下。”
皇帝转过头来,见李成器一身袍子皆湿透,下摆沾满泥污,已将那袍子原本青色全然遮住,乍一看还道是加了一片赭色的遥АK⑽⒁恍Φ溃骸昂跄嘀校俊崩畛善髦ゴ讨猓皇切闹斜灰宦非镉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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