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勉力抬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背,似乎在哄小孩子一般,一下一下的,传达着无言的安慰:“菖蒲,不要担心,我只是生病了,很快就好。”
连一个丫头都在她身边守着,自己的夫君却是这样的无情,欧阳暖的心一点点的覆上了冰,难以释怀。
方嬷嬷端着粥进来时,看见菖蒲伏在床沿哭泣,还以为欧阳暖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差点把碗打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床边,见欧阳暖好好地睡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却不免瞪了菖蒲一眼,口中却道:“小姐,醒了就好。”
欧阳暖微微含笑,道:“辛苦你们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笑道:“暖儿,你好些了吗?”
欧阳暖就看见一身绚烂绣着孔雀花纹衣裙的慕红雪走了进来,只见她身段高挑,眼若秋水,眉含春山,绝色的脸上似乎总带着盈盈笑意,让人看了,心里很是舒服,那一颗泪痣更是为她添了几分柔美之感。
反观自己,却是消瘦憔悴,下巴尖削,看上去变得很没精神,欧阳暖却只是微笑,道:“多谢公主的关心。”
慕红雪突然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道:“的确是不发烧了。”
欧阳暖不动声色地让了让,温和地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概因为我怀着孕,容易受风吧。”
慕红雪温言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病的事,还是得缓缓地来,急不得。”
“多谢你的关心。”欧阳暖的声音也是不疾不徐。“世子很需要你,你赶紧去吧。”
看她如此苍白瘦弱,慕红雪心中难受,脸上却笑道:“是啊,最近你病了,一切的事情都要我操心,我常常都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这些天,她手上的工作,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转交到慕红雪手中了,如今人人都知道,燕王府的世子妃失宠了,慕红雪很快就会进门。
“不会的。”欧阳暖笑着道,“你心智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一切都是游刃有余的。”
她们说着话,脸上都挂着款款的笑意,声音温和轻缓,看上去,真就是相处融洽的朋友。
慕红雪走了以后,方嬷嬷冷冷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狐狸精!”
欧阳暖听在耳中,就如清风拂过,瞬间消散,无知无觉。她微笑道:“嬷嬷,算了吧。”
“小姐,怎么能算了!以前林氏那么厉害你都能有办法,你肯定能收拾她的,是不是?”
欧阳暖却淡淡地道:“又有什么必要?”从前未出嫁的时候,那样勾心斗角还不够吗?嫁人之后还要接着与人斗争?若是肖重华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么无论怎么做,自己都不在意,可他的心都不在自己这里了,去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她有法子让慕红雪消失,那以后呢?燕王世子身边,永远不会缺少美丽的女子。
病好后的欧阳暖,偶尔会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杯茶,望着外面发呆,她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几乎冷得麻木了,冷得几乎忘了痛……她一直知道,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出双入对,亲昵得舍不得分开。只是,她已经不在意了,如今,不过是等待肖重华对自己摊牌。
这不是在演戏。
他们早已弄假成真,那些曾是专属于她的温柔、宠爱、呵护,如今都已全部易主。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努力过,可他却说出了那样怨怼的话。
原来如此——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慕红雪,便试出了他的真心。
傍晚时分,欧阳暖走进了书房,从前她以为,自己可以容忍他娶妾,能够容忍他将爱分给别人,但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他动了心,动了情,更不会想到,在他承诺过不会对别人动心之后,还背叛了她!而她自己也发现,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她该亲口确认,在他心里,慕红雪是不是比她要重要!若是确认了,她情愿离去。
所以,欧阳暖亲自去了肖重华的书房。
他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就站在书房的窗前,并不靠近她,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在你心里,她已经超过我了吗?甚至于我和孩子加在一起的分量,都已经比不过她,是不是?”终于,她垂下头,开了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言辞更近乎于是含糊不清的低喃,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
肖重华早已预料到她会伤心会绝望,可事到如今,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碎心裂肺的疼着,不负重荷。
那种痛,比被迫割舍的折磨更加令人不堪忍受。
“是。”他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残忍地开口,声线沙哑异常,可是却仍旧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伤人的话,那么清晰,夹杂着冷笑:“我以为自己能够爱你一辈子,可现在才发现,是我说的太早了。”
欧阳暖依旧垂着头,眸一闭,蓦地狠狠抽了口气,然后,她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强忍着睁开殷红的眸子,抬起头来,眼眸中一片如水的平静:“你不是在做戏,是在说真的。”
“刚开始是在做戏,可后来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你没有的东西,比如发自心底的热情和女子的真心。”肖重华猛地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或者说,他不敢去看她眼里那令人心颤的绝望,只是缓缓道出那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而且,她能够帮助我,说服高昌九皇子,站在我这一边!”
听他这样回答,她突然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
“原来如此。”沉默了很久很久,她再度开口,满脸茫然,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我原以为,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和她做戏,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她嘴里喃喃地说着:“看来,我已经是个很多余的人……”
原来,她以为他爱的是慕红雪么?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假戏真做了。”他苦苦一笑,转过身来,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意有所指,只是就着她的胡思乱想,顺遂地继续往下:“你会不会恨我?”
“我不恨你,我只是要放弃你了。”她摇摇头,垂下眼,眼睛里面有一片谁也窥不见的氤氲。
曾经,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可现在才明了,他根本只是暂时在她身边,她何德何能,怎敢自诩是他的挚爱?她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如今已是一无所有,遍体鳞伤。在知悉他心有所属之后,她,不屑去挽留。最可笑的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欧阳暖最终都会落到被人抛弃的结局。这,是不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暖儿——”似乎是有什么话,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却被他硬生生地哽在喉咙口,化成一股难以吞咽的抑郁。可是,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似阴影般无法控制地罩住他,令他无处可逃,只能压低了声音询问:“你要离开这里,那么你要去哪儿?”
“无论去哪里都好,我不会影响大局的,也不会告诉欧阳爵这一切,我知道,你所谓的国家大事,还需要他。”欧阳暖冷淡地说着,心脏似乎已经麻木,再无一丝痛觉。
肖重华强压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舍,脸上掠过痛苦的抽搐,他深吸一口气,嘶哑地开口,沉痛而艰涩地继续诉说着那伤人的言语,一字一顿地想提醒她:“希望你遵守诺言。”
欧阳暖原本木然的脸上染上了浅浅的笑,笑容在那泪痕未干的脸庞上,每一个彼此相处的片段都在她的眼前慢慢清晰,又慢慢变得模糊,变得朦胧。曾经,她躺在离他的心跳最近的地方,被他紧紧地抱着,她以为她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爱,她以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他会用一生温暖她冰冷的心,可现在,她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她的自以为是的爱情,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所谓的至爱,至此为止,被证明出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是她咎由自取,引狼入室,怨得了谁?
这样也好,总比真正人老珠黄,年华不再后,才发现真相要好得多。
她忍着眼里的泪,甚至还露出微笑:“我会和所有人说清楚的,这出戏还会演下去,不过主角,再也与我无关了。”
看她瑟瑟发抖,他终于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她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埋首在他的怀里,绵延不断的眼泪湿了他的前襟。本以为他的心早就痛得没有感觉了,可是,他根本是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他的心,痛得难以自持!几乎要脱口说出一切的真相!暖儿,不要再哭了!你把我的心哭碎了!他双眸暗淡,心中控制不住在颤抖,只能看着她无助地哭,像是要就此流尽一生的眼泪。
他哑着嗓子,放开了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的一干二净:“明早,我会让人送你回公主府。”他咬咬牙,说出了最后的诀别语:“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别担心,我这就走。”欧阳暖这样道,转身就往外走。
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一次都不曾回头。
看着她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肖重华低下头,从衣襟里摸出那一支珠钗,紧紧攥住手心里。
他在宴会上,特意向鲁王妃悄悄换回来的礼物。
暖儿,这鲛人泪,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配戴着。
只是,如今的你只怕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他永远记得,她为他披上嫁衣的那一刻,他永远记得,太医告诉他,她已经怀孕的时候,那一刻他的狂喜。
她曾经说过,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这让他曾经自以为冰冷的心在她的身上融化。
他曾经发誓,他要用一生来真心好好爱护她。
可是,当他的爱已经变成最危险的利器,他就不能再留下她在自己的身边,只要做好最妥当的安排,只要她平安,只要她的一切顺顺利利,只要她和孩子都能幸福快乐,那么,他做什么都可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平安归来,所以,他赶尽杀绝,彻底狠心,从不敢奢想她的原谅。若是计划失败,他不能平安归来,那他这个丈夫,活在她的记忆里只会让她伤心,他的离开会让她痛不欲生。所以,逼不得已,他到底是狠下彻头彻尾地伤了她,让她恨他,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保护她的方式。
暖儿,如果要恨我,就恨得彻底一些吧!如果有一天,我死在战场上,你至少,不必为我伤怀,更不要为我落下一滴眼泪。
欧阳暖没有等别人为她准备马车,她只是向燕王留书一封,告知她要去公主府小住,她相信,过后肖重华自然会向他解释一切的,根本不必她多嘴,然后,她将肖重华送给她的一切都丢在了屋子里,只带了公主送给她的部分最心爱的陪嫁,以及来时带来的丫头和汝娘,上了吩咐红玉准备好的马车。
大结局(上2)
重生之高门嫡女小说目录:【重生之高门嫡女正文阅读】发布时间:2012615作者:秦简
马车上,欧阳暖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菖蒲想要问什么,每次都被红玉阻止了。
到了大公主府,陶姑姑什么也没有问,便将她迎了进去。可想而知,最近肖重华的所作所为,大公主已经全都知道了。
然而进了府,却没看到大公主,欧阳暖看着陶姑姑,对方却是掉下眼泪来:“公主听说世子的所作所为,气的病倒了。”
欧阳暖坐在大公主的床前,见她的脸一片苍白,再也忍不住,不由自主的掉下了眼泪。从燕王府出来,她却不想回到欧阳家,更不能去将军府和镇国侯府,所以只能回到公主府来,没想到大公主却为了这件事气病了。
许是被那哭泣的声音惊动,大公主睁开双眼,看到欧阳暖满脸的泪,有些急了,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只是急急地问:“暖儿,怎么了?怎么了?”
欧阳暖连忙擦了眼泪道:“我没事,母亲好些了吗?”
大公主怔怔看着她,半晌之后,竟然恨得咬牙切齿,怒气满面:“重华这个小畜生,竟然敢这样伤害你——”大公主素来矜持,脸上第一次凝起那么可怕的表情,竟然气得有些微微地发抖,表情狰狞地发着狠:“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女儿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欧阳暖倔强地用手背抹去了眼泪,还是止不住言语中微微的哽咽,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陷进掌心,唤醒了几欲痛毙的神魂,让自己沸涌的情绪趋于平静。
“傻孩子。”大公主摇了摇头,恨不得把肖重华拨皮拆骨,大卸八块。毕竟,是她亲自把欧阳暖送到了燕王府。最近这些日子里,肖重华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纷飞的流言,她自然是知道的,几乎气个半死,若非不想闹得太难看让欧阳暖为难,她早已去和燕王府理论了!她不过是希望肖重华能够回心转意,可如今看来,欧阳暖却是已经破釜沉舟,决绝地断掉了最后的一条退路了。
“你真的不回燕王府了吗?暖儿,你可要想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大公主的目光中还是有一丝疑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样真的好吗?或许肖重华只是一时的迷惑,还有回头的一天。
欧阳暖扭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得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满脸漠然,却泛起一抹无神的笑,而此刻,她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虚无飘渺,仿佛不是真实的:“母亲,能够做的,我已经都做了,我如今离开,也是为自己保有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是的,她可以忍住难受,她可以倔强的压抑痛苦,她可以强迫自己不要掉眼泪,可以狠狠的斩断这段婚姻,可以伪装成平静,可以伪装成不屑为肖重华伤怀,可是,这都不能让她否认自己的伤心,这种伤心,绝不亚于前世被背叛之痛苦。
大公主看着欧阳暖,眼睛里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可最终,她咬咬唇,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言语,只是轻轻地颔首,道:“只要你愿意,就留下来陪我吧。”
欧阳暖看着大公主,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微笑着说:“好,我以后都陪着母亲。”
燕王府
“世子,您这样做真的好吗?”慕红雪在没有人的时候,用的依旧是冷静疏离的称呼,绝不敢称肖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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