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董妃命人端茶过来,待陈院判喝了一口茶,董妃开口问,“院判大人,世子的病,还能不能治得好?”
欧阳暖和孙柔宁的目光就同时落在了陈院判的身上,他琢磨了片刻才开口,“依我看,世子这病,是先天不足才到这般光景,这些年来想必也少不了调养。”
欧阳暖听着,不由点头,这些日子她亲眼看见,燕王府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什么灵芝人参都往这里送,可是不管肖重君怎么吃,这病也不见有什么太大起色,只不过是好好坏坏,说不准究竟有没有效果。
果然,听见董妃道:“是啊,春夏还好些,只要到了秋冬季节,竟是连床都起不了。”
陈院判点点头,“长期的调养,按说无碍的,眼见就开春了,病情应该是好转才对,偏偏却加重了,我刚才看过平日里用的方子,都是对症下药,我想,如今这样,是世子心绪不宁所造成的。要是能常放宽心,储血养气,这病也就能见好了。”
董妃听了,心里顿时生出一股邪火,碍着陈院判在,却不好作,只沉了脸,“原先我好不容易找到一颗千年灵芝,眼见要除了病根,谁知道……”她看了欧阳暖一眼,叹了口气,似是悲戚,只是眼睛中却夹杂着凉薄,“世子是个聪颖的人,难保不为此伤了心神。”
孙柔宁一听,顿时浮现出一种怒意,刚要开口,却被欧阳暖一把抓住了手臂,欧阳暖微笑道:“陈院判说的是,世子的病最忌劳神,思虑太过是要不得的,心高气盛的人总会有这种病症,反倒像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倒是身体健康得很。”
董妃面上一凉,都笑道:“院判大人,不知您有什么治疗的法子?”
陈院判道:“我重新开药,好好吃上几个月,药虽然重要,养却是根本,一定照我说的方法养身养心,这病也就能好个三成。可若是继续这样忧思过甚,就不敢保证了。”
欧阳暖微微一笑,三成?这就是说,肖重君的病是不可能痊愈的,不过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能活多久,就要看他的命了。陈院判可是宫中的名医,世代行医,绝不会看错的,他都这样说,肖重君的确是半条命,再看一眼董妃难看的脸色,欧阳暖勾起唇畔,这个后妈做的还真是尽心尽力,那表情,半点都掩饰不住忧伤。
董妃将陈院判送出门,又送上表示感谢的礼物,这才返回来。欧阳暖见她这样尽心尽力,心中的疑惑如同迷雾,一层层更深了。
第三天,欧阳暖去看望慕红雪,对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了,说了一会儿,慕红雪吩咐身旁的丫头道:“去把比甲取出来。”
丫头便取了一个托盘来,欧阳暖一看,是一件亮丝绣金比甲,上面绣着梅花的花样,不禁问:“这是——”
慕红雪微笑道:“郡主不要小看这件比甲,”她示意丫头翻开比甲的反面,露出里面的内衬,解释道,“这个比甲是双层的,内层是用我们高昌皇室的持殊材料做成,中间的空层可以放置一些药草或者药膏,若是冬天穿了也比一般的衣裳保暖。你的肩上有旧伤,用这个是最好的。”
欧阳暖一愣,片刻后笑着将东西还给她,“你也受了伤,将来也要用的。”
慕红雪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件,不碍事的,我在燕王府打扰的时间太长,你若是不肯收下,我心中反而过意不去。”
欧阳暖看着慕红雪,不禁在心中想到,慕红雪字字情真意切,并不像是作伪的模样,若非自己真的疑心太重,就是她的段数太高,连自己都一点看不出来端倪。就先阶段看来,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更大些。
用过晚膳,肖重华才刚刚进门来,红玉替二人斟上茶来。欧阳暖问道:“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肖重华解了外衣,才道:“我派人调查过,从火场痕迹来看,起火点的确是在馆内,但烧得最旺的却是靠近中心的正房,当初在建驿馆的时候,为了防止走水,就考虑到了应当使用较为坚固的木材,可这一次火势太大,除了高昌的九皇子带着他的人勉强冲出来以外,其他的人惊觉时,整个驿馆便已被大火吞没。”
“那么,是否有人故意纵火呢?”
肖重华点了点头:“从昨天的风向和风势来判断,的确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或许我们该想想,如果是有人故意放火,为什么要将高昌国的九皇子放出来呢?”
欧阳暖陷入沉思:“的确,如果是南诏人做的,既然能够在驿馆内部动手脚,在水源里下点东西,让他们无法逃生,不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何必让他们逃出来呢?”
肖重华笑道:“但这些仅仅是猜测,目前的证据并不能证明是别人故意纵火。而且就算证明了这一点,我国也很难向高昌解释,堂堂的大国,居然连驿馆都保护不好,还被人钻了空子。所以,陛下如今急于将此事压下去,而不愿意深究。”灯烛之下,肖重华眉头微蹙,原本俊雅的面容有些严肃和冷峻。
欧阳暖将事情仔细想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有点痛,不由得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都是整日里营营碌碌,费心费力,后院和前朝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勾心斗角,争来夺去。”
肖重华默默地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同情,欧阳暖一把抓住他的手:“怎么我最近觉得,你总是将我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呢?”
肖重华看她,很认真地道:“你本来就比我小。”
欧阳暖失语,的确,她比肖重华要小,而且要小六岁。过了片刻,她才笑道:“蓉郡主倒是比我大,不是更适合做明郡王妃?”
肖重华笑了:“我从来就没打算过要娶她,就专心算计你来着。”
欧阳暖挑起眉头,轻笑道:“可是,如今算计着要进你家门的,可不止一个严花蕊吧。”
肖重华漆黑的眼睛只能倒映出欧阳暖的面容,带了一丝难见的戏谑:“哦,我的暖儿吃醋了吗?”
吃醋?她会吃醋吗?欧阳暖似笑非笑地表情:“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连身患隐疾都挡不住这些人,难不成,还要再来点更到位的理由?”
“什么是更到位的理由?”
“这个么……”欧阳暖轻轻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公主在燕王府养伤,明郡王是不是要去看望?”
“看望?不去。”肖重华很直白地拒绝道,“我很忙。”
欧阳暖早就料到他的回答,慕红雪虽然住进了燕王府,可平日里除了欧阳暖,谁都很难见到忙的脚不沾地的肖重华,就是欧阳暖,也往往是在天黑了才能见到他,而慕红雪本人,也是一心一意养伤,除了董妃和欧阳暖,其他人基本都是不见的。
因为高昌公主住在燕王府养伤,这几日探病的人也是一波接一波,打发这些人,也很需要一些时间,欧阳暖大多也不理会,全都交给孙柔宁,害得她叫苦不迭。
欧阳暖道:“九皇子也要住进府来吗?这,多有不妥当吧。”哪有异国王子住进燕王府的,外人会怎么看?
肖重华显然对此比她更不满意:“他以照顾妹妹为借口,陛下也无法拒绝。不过,他还有两日才进府,到时候若是他在,你尽量回避就是。”
欧阳暖靠在他怀里,奇怪道:“为什么?”
肖重华无语,尽管心中不断地劝自己要大度些,可是一想到又会有一个男人围在自己妻子身边打转,他的心情就很不好,非常不好。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对欧阳暖身边的动静了若指掌的男人,九皇子看着欧阳暖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而九皇子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微妙,说不清究竟是嫉妒还是怨愤,仿佛有一种情绪隐隐压抑着。莫名其妙多个情敌,肖重华实在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虽说自家妻子十分美丽,可对于见惯了佳丽的九皇子来说,不至于只见一面就神魂颠倒吧,肖重华心中一直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疏漏之处。
于是他重新调查了九皇子这个人,得到的消息是他曾经流落于市井之中,这让肖重华意外之余又有些明悟。欧阳暖虽然是名门千金,却也曾经出过门,那时候有个把人对她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这九皇子的眼神,实在让他心里不乐。尤其是,这九皇子马上住进燕王府,三不五时在那个公主的院子里转转,借机会见到暖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肖重华叹口气,低下头:“没事不要到别的院子里去,好好在屋子里呆着。”
欧阳暖将头埋入他的怀抱,“这又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闷:“防止登徒子。”
欧阳暖失笑,抬头道:“你这醋吃的是不是莫名其妙了点?应该是我提醒你,非礼勿视才对。”
肖重华模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当我没见过美女吗?若是仅仅为了一曲舞,一首歌,我就能轻易爱上一个人,那这么多年来,我岂不是早已娶妻了?何苦一直等到你。暖儿,我的心中已经有你,别人再好再美,我喜欢的还是你。”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一点一点渗透进她的心。
欧阳暖心中涌起满满涨涨的情绪,那是一种让她的心酸到极致,而又软到极致的情绪,说不清是感动,是喜悦还是激动,可是这种情绪却让她无比的幸福。“重华……”她更紧地拥抱住他,然后抬起头,吻住他的唇。通过唇舌的纠缠,将她满腔的情绪传递过去。
肖重华软玉温香抱满怀,不由笑道:“更何况,我发现,我的品味,很是奇怪,就喜欢你这样坏心眼的。”
欧阳暖脸一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嘴巴。
外人都说明郡王冷酷的没有一丝感情,可在欧阳暖看来,这是名不副实,每当他被她发觉心意后便板起脸来故作冷漠,欧阳暖便笑自己以前居然把他的冷漠当作骄傲,把他时而亲切时而疏远的态度当作反覆无常。
其实,他只是害羞。
这样的性格,也只有自己能够接受吧。
若是自己没有嫁给他,欧阳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就这样冰冷的过一辈子。
虽然肖重华那样说了,欧阳暖却没办法回避九皇子,因为他虽然住在前院,却每天都会跑到慕红雪的屋子里坐一会儿。欧阳暖觉得无可厚非,只是多少要避嫌,所以每次都与他错开时间,然而奇怪的是,不管欧阳暖什么时间去,慕轩辕都能够准时过一刻踏进院子。
如此重复了两次,欧阳暖几乎怀疑慕轩辕是不是故意在这里见自己,可是过后一想,却觉得不太可能,慕轩辕是高昌九皇子,他有什么理由非要见自己不可?她欧阳暖又没有慕红雪那样的绝顶美貌,还是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再一次在慕红雪院子里的走廊撞个正着,慕轩辕的眼睛虽然变得阴沉,抑郁了许多,但还是很年轻的。看到她的一霎那,虽然面部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却在一瞬间绽放出惊喜欢欣,只是勉强压抑着,才没有立刻跑过来和她说话。
欧阳暖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淡淡行了一礼就要走过去。
“明郡王妃,请稍等。”慕轩辕吐出这句话。
欧阳暖回过头,奇怪地看着他。
“明郡王妃,高昌的风景很美,你去过吗?”
“……”欧阳暖愣了愣,略一停顿后回答道,“九皇子说笑了,我生于京都长于京都,从来没有出过大历。”
“那,你愿不愿意去高昌看一看?”不论他如何想要忘记,都忘不掉这张脸,那感恩戴德的感觉已经淡忘,唯留存心中悸动。
“什么?”欧阳暖没想到一个国家的皇子居然说出这种没头没脑让人摸不清的话。
“高昌不但有巍峨的高山,还有漂亮的大海,和大历朝的风貌完全不同。”发现欧阳暖根本没清楚问题,慕轩辕有耐心地重复一遍:“明郡王妃愿意去看看吗?”
他的声音传进耳中,欧阳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慕轩辕说的这句话,何止是没头没脑,简直是已经到了无礼的地步,还是说高昌国的礼仪就是如此。
当然不是,慕轩辕平日里刻意很冷静地评量利弊得失,但一跟欧阳暖在一起,他就会意乱情迷到无法思考的程度。
“这是什么意思?”菖蒲警惕地站在欧阳暖之前。
“啊,您误会了,皇子的意思是,欢迎您和明郡王一起到高昌来作客。”慕轩辕旁边的人赶紧道。
欧阳暖微微一笑:“有机会的话,当然乐意前往,先在此多谢皇子盛情了。”
慕轩辕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离不开那双灿亮如星的眼。她是名门闺秀,已经嫁人……这些总会让慕轩辕小心翼翼地收紧自己的心情,但那种害怕的感觉不变,一种接近危险的感觉、一种接近失控的预感!这些感觉都让慕轩辕感到恐惧。他害怕终有一天,自己会抛弃理智,不顾一切地跳进这场危险的恋情里面。
“好,一言为定。”看着欧阳暖,他微笑着。
所有警告都宣告无效,他觉得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崩落在欧阳暖唇边的那一抹温柔当中。
(本章完)
第173章
燕王府,共分为两部分。前院是燕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府前是十来米宽的石板路,四扇的红漆鎏钉大门敞开着。隐隐可以看见巡值的士兵,左右各伫立十来米高的石狮子,看起来威严庄重大气。这次九皇子暂住燕王府,便是被安排在前院住着。后院则是分为东院和西院,东院的百兽堂是燕王居住的地方,百兽堂正后面是燕王妃曾经居住的鸿馨阁,而左边的青莲居,则被僻出来给董妃住着,而燕王的妾室则分散住在小院子里。西院以世子居住的安泰院为中心,东北侧的是贺心堂,规模皆与安泰院相类,东南侧是另外两位公子居住的。东、西两院间有一道宽敞的青石甬道,甬道尽头有一个两扇的红漆门,轻易不会打开。
欧阳暖带着慕红雪看了一圈,笑道:“公主在这里养病,总不能一直憋在屋子里,总要出来走走的。”
半月过去,慕红雪的伤口已经结痂,一直在屋子里憋着,陈院判来看了诊,说是可以适当出来走走,只是不要坐马车,不能颠簸。欧阳暖便带着她在花园里看景色,一边对她介绍整个园子的情形。
慕红雪略带好奇的眼神在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上流连。
欧阳暖笑道:“还要多谢公主送给我的比甲,很暖和。”她只是随便说说,慕红雪送来的东西,她是不敢轻易动用的,好好地锁在柜子里,生怕被动过什么手脚。
谁知慕红雪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