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笑道:“那今夜就歇在这里,陪我好好说说话。”
魏溪自然同意,两户魏家兄弟相互对了对眼色,魏江道:“听说你们最近纸醉金迷,把武艺都丢下了。我们同姓魏,为了不让你们到处丢我们兄弟的脸,不如现在就练练?”
魏凭自然同意,直接拉了两个兄长就去了练功房。
魏溪白日陪着魏夫人看了不少帖子,将这几年皇城里世家官宦之家的家眷变动了解了个大概。魏夫人偷偷的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嫂嫂?”
魏溪茫然的抬头:“啊?”
魏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大哥都快二十五了,还没成家立业呢!以前总说身无长处,寻不到好的人家,就一直拖着。现在好了,他有了官职,将军府也更进一步,这两年来打听他的人不少,这些帖子中也有不少适龄的女儿家,我就想从中挑一个,或者直接挑三个,一起将他们三兄弟的婚事给办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嫂嫂,说出来给母亲我参考参考。”
魏溪哭笑不得:“我又不在将军府常住,对嫂嫂们实在是……其实只要母亲满意,哥哥们也喜欢就成。”想了想,“一家人和和睦睦最重要。有句俗话不是说家和万事兴吗?所以,我觉得嫂嫂们的性子大度些,稳重些比较好,日后,她们就代表着将军府的脸面,要替哥哥们在各家走动,性子爽朗开阔些,比较容易与武将们的后院走到一处。”
魏夫人拍手道:“对啊,我都忘记这一茬了。我们是武将世家,可不能取个文绉绉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进来,到时候你哥哥们只会练武,不会吟诗作对,两人说不到一处去,迟早会出乱子。”
魏家祖上就甚少有妾室,上辈子魏亦倒是娶了个文官的女儿,魏溪入宫时,那嫂嫂身子骨弱,孕期就爱胡思乱想,没少折腾事儿。就这样,也难产,九死一生的生下了孩子,后来一心扑在孩子身上,与哥哥一直相敬如宾的处着,平平淡淡的过着日子,一直到魏将军战死沙场。
那位嫂嫂,最后的结局魏溪都不忍去想。
哥哥的死讯传来的那一日,她抱着孩子直接跳河了!
今生,魏溪倒是还想让她嫁入魏家,又怕魏家还会重蹈覆辙,一时之间居然也犹豫不决了起来。
若是嫂嫂不是纤柔多思的人,性子大方些,爽快些,哪怕魏家遭难,她也能带着孩子平安长大,那该多好。
☆、第53章 53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家,代表着有人可以给你依靠,能够让你放下心防,让你随心所欲无所畏惧。
魏溪知道魏夫人将对病重女儿的爱移情到了自己身上,若是换了别的人可能会记恨魏家小姐。嫉恨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能够得到全天下最为慈爱的父母,嫉恨她哪怕是躺着昏迷不醒多年,她的兄长们对她的疼爱十年如一日。换了别的人家,说不定早就视她为累赘,是她让堂堂魏将军夫妇成了别人嘴里的可怜之人,是她让三位兄长牵肠挂肚,甚至连娶亲都犹豫不决,生怕娶回来的妻子会嫌弃她,轻视她,甚至无视她。
魏溪知道那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她望着原身时,想着却是上辈子自己遭遇过的一切。家破人亡,阖家覆灭,若是真的再经历一次,魏溪情愿原身就此继续沉睡不醒下去。哪怕是在沉睡中活着,再在沉睡中死去。
也许正是这份淡然的态度,让魏夫人对她视如己出。瘟疫之后,魏将军对她多了一份审视与看重;战场共患难四年,她才彻底打开魏家兄弟的心扉,让他们为她骄傲也为她心疼。
魏溪重活一回,只有在魏家她才获得真正的平静。
她可以与魏将军下棋品茶,也可以与魏夫人绣花弹琴,更能毫无顾忌的对三位兄长评头论足,嫌弃他们的武艺不堪一击,鄙视他们的战术漏洞百出,也可以在他们一次次与魏江魏海两兄弟的比斗后,温柔的上药,狞笑着扎针,然后压在他们的身上下大力气揉散那一块块淤青伤痕。
一切平静后,她会取出魏夫人珍藏的古筝,为他们弹奏一曲。上辈子她最为擅长的乐器就是古筝,这辈子她弹奏得更多的反而是琵琶。甚至,她还在守城的城墙上,双方交战之时,端坐墙头弹奏过《十面埋伏》。
铿锵、激越、战意擂动,风声、雨声、刀枪崩裂声,泥水、汗水、迸射四溅的血水,无数的战马在嘶鸣,无数的将士在呐喊,无数的□□银剑在铮铮乐声中撞击、穿透、绞杀。
等到最后一个乐音落下,魏姓五人纷纷倒地不起,魏江仰望着星空,大喊:“痛快!”
魏凭哈哈大笑:“好像又回到了战场,小溪这一手琵琶曲绝了!”
魏亦最先恢复,招手对随侍道:“去拿最好的酒来,今夜我们一醉方休!”
随侍哭着提醒自家少爷:“最好的酒都是老爷的珍藏。管家早就说过了,若我再偷梁换柱换走了老爷的好酒,就要打断我的腿。”
魏亦无奈:“行了行了,所有随侍中就你一个哭包。战场上都一边哭着一边杀敌,原以为该长进了,结果回家后还是如此。”
随侍索性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少爷你又欺负我!战场又不是我愿意去的,是您偷偷给我灌了迷~药还塞在了马背上,等我醒来都离家十万八千里了。”还说,“我从小就爱哭,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越是说我越是要哭给你看。”
魏亦无法,问地上还躺着的几个兄弟:“还想喝好酒吗?”
魏江大笑:“自然想!”
魏亦拉起二弟魏允:“管着酒窖的小子是个胖墩,腿脚不快,我们去酒窖偷酒,就算被发现他也追不上,去不去?”
这几人在战场上都干过偷袭敌营的事情,偷个酒算什么大事,没有人不会去。
随侍含~着一泡眼泪:“那我去给少爷们准备宵夜。今早大厨子把初冬腌的鹿腿给取出来了,我去片一些来下酒。”
魏凭指着他笑道:“偷酒不行,偷肉倒是愿意了啊?”
随侍不说话,转头去看魏亦,确定魏亦没有恼怒的神情,这才快脚跑了。
魏溪全程保持沉默,等到将琵琶装裹好后,这才道:“我也饿了。听闻四年前酿的腊梅酒还没开封,不如哥哥们也替我取来?”
魏亦摇头笑道:“看看,这才是众人之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个。我们偷酒,抓着了挨罚的是我们几个,她躲在后院,有酒就喝,没有也落不到挨板子的地步。”
魏溪可不怕这位大哥:“不愿意就算了!”
魏江立即道:“愿意,他们不敢,哥哥替你取来。”
当夜,对酒当歌,众人喝得好不痛快,连魏溪都有点头脑昏沉。魏夫人远远望长亭一看,亭中燃着炉子,大捆的柴火烧得旺~盛,几个酒鬼或倒或躺或靠在亭中,成堆的酒坛子散发着余香,残羹剩菜摆满了圆桌。再一走进,发现连魏溪都面色通红,醉眼迷蒙。
“这孩子,都被混账们给带坏了!”随口对丫鬟道,“倚蔷院的偏房都收拾好了吧?把姑娘扶过去,记得喂醒酒汤,再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千万记得别让她着凉了。”
魏溪迷迷糊糊的被人抬到了床~上,昏里昏沉的喝了汤水,再手软脚软的被人伺候着换了亵~衣,盖上光滑柔软的被褥,整个人的身子随着意识缓缓的沉入了黑暗。
午夜的微风轻轻拂动着昙花花瓣,异样的温香逐渐溢满了花房。
月光透过窗棂的窄缝洒落在温热的地板上,墙角的琉璃漏斗发出沙沙的细响,床幔内的少女十年如一日安静的躺着。暖香无孔不入,随着飘逸的冷风一点点侵入,蔓延、飘散。
一声暗哑的呻~吟如幼猫的低喃,似远似近。
面色苍白的少女眼睫颤动,一下又一下,眼皮沉重地仿若压着千斤重担。接着,肩胛微动,手指微卷,轻如鸿毛的被褥轻轻起伏,最开始还几不可见,随着月上中天,屋内折射而来的倒影越发清晰,那床~上之人仿佛积攒了一辈子的力气,一条手臂突如其来的挣扎而出,探向天空,像是从声陷泥土求生之人的呼救。五指虚张,消瘦的手臂上单薄的皮包裹着清晰可见的骨头,狰狞又可怕。
那条手臂太过于恐怖,躺着的少女的面容反而越发安然,好像她并不是手臂的主人,她一如既往的躺着,安详宁静。徒留下单臂在空中无声的挣扎着、反抗着、坚持着,滑落到肩膀上的雪白亵~衣像极了它的泪,苍白无力。月色的晕光蔓延到了床沿,给地板上留下一道虚幻的长影。影子颤动,最终,咚得捶打在地板上,而那苍弱的手臂也落在松软的被子上,一点点下陷。
挣扎着求生,无望的陷落。
久久的,少女微微开启的薄唇终于溢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墨如幽蓝的眼眸仿佛地狱深处钻出来的毒蛇,冰冷、怨毒!
映入眼眸中的床顶熟悉又陌生,僵硬的脖子仿佛枯朽的腐木,稍微一动就能够掉下无数的碎屑。干枯的发丝摩擦着脸颊,细细的疼,微微的麻。
桌台、温茶、还有靠窗高几上长颈花瓶中插着的春梅,记忆瞬间的明朗。
眼睛再往下梭去,被褥上的喜鹊报春图案是魏夫人亲手所绣,藏宝阁上厚厚的珍本有些陈旧,不用细看,她都知道书页的边角已经有些残破。还有,她缓慢艰难的抬起手,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纹路她更是揉~捏过无数次。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也是她的身体!
魏溪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干哑,想要捶打床榻引来人的注意,又发现手腕已经难以承受手掌的重量,再一次跌落。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回来了!她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另外一个身体呢?白日里还活生生与穆夫人谈笑风生,与魏家兄弟比酒划拳的身体呢?她怎么回来的,那个身体遭遇了什么意外吗?无数的问题在她脑中回旋。
兴许是这个身体躺了多年,不管是肌肉无力,甚至脑子也迟钝得很,乍然□□,哪怕魏溪想要彻底想个明白,也熬不住身子骨的弱气,没多久她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无声的醒来,无声的睡去,没有惊动一个人。正如花房中那朵盛开的昙花,偷偷的绽放,徐徐的凋落。花开,没有人赞叹;花落,也无人惋惜。
等到魏溪再一次惊醒,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又一次变换。这是她多年前偶尔歇息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哪怕再陈旧也比方才所见填了些活气。
她猛地坐起,毫不费力;再一次翻看自己的手掌,肉包骨,虽然粗糙却不瘦弱;太阳穴抽痛,预示着昨夜喝酒过多。魏溪左看右看,倏地冲向梳妆台,抬起铜镜,借着清晨的微光仔细端详自己的容貌。也许是一瞬,她却仿佛经历了一生。
无声无息的,她居然从原身又回来了!
魏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沉默许久后才推开房门,去了正房。
快要天明,正房的窗棂都半开了,里面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琉璃,反射在她惨白的面颊上。
“二姑娘?”门内出来一位嬷嬷,好奇的打量着她,“是不是我们响动太大吵着你了?”
“没有。在宫中时我都是二更就起,现在都快天明了,懒觉睡得我浑身不舒坦,不得不起来透透气。”她朝着里面望了一眼,“福嬷嬷,今日姑娘没什么异常吧?”
福嬷嬷笑道:“这些年多亏了二姑娘帮忙调理,我家姑娘身子才没有继续败坏下去。今日也如往常一般,气息平稳,除了瘦弱些,与寻常官宦小姐没什么区别。”
魏溪吁出一口气:“那就好。”她想要进去亲自验证一番又觉得画蛇添足,干巴巴的站了一会儿,实在无话可说,这才告辞而去。
等回到偏房,这才觉得浑身疼痛不止,她却再也顾不上,不停的思索着昨日踏入魏家起所有的举动。思来想去,除了与众多兄弟们一起喝醉了酒外,与以往在魏家没什么不同。
难道因为醉酒才导致她神游太虚回到了原身的身体里?
要不要再尝试一次?
若是成功,她就能名正言顺的与父母兄弟团聚;若是失败,她依然做医女,做魏家的义女。想到这里,魏溪恨不得立即去抱着酒坛喝个烂醉如泥。不过,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事不能太急,失败的方式不可能只有一种。最坏的打算可能功亏一篑,连这具身子也回不来了,彻底成了孤魂野鬼,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定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无后顾之忧的回到原身里,让她的父母兄弟彻底展颜。
于是,哪怕是粗线条的魏江也发现今日魏溪有些神思不属,问她:“昨夜的酒还没有醒?”
魏溪揉着脑门,摇了摇头。
魏海也关切的问:“身子可有不舒服?”
魏溪笑了笑,再一次摇了摇头。魏亦直接推了一碟子糕点过来,回头吩咐身后的随侍:“去给二姑娘泡一杯姜茶来。”
随侍不动,魏亦等了一会儿,疑惑的问:“怎么还不去,给我摆架子呢?”
随侍瘪嘴:“您还知道我是少爷您的随侍啊?二姑娘有伺候的人,您干嘛让我去?”
魏亦直接踢了他一脚:“就你话多,让你去就去。”
魏溪笑道:“恩,我也爱喝啾啾泡的茶,在边关时就你泡的茶让人浑身舒畅了。对了,记得姜必须是老姜,再加两片红枣,一片老参,四颗枸杞。”
随侍委屈了半响,对魏亦道:“都说要换个名字了,少爷您怎么还不想个新名儿?您今日不想好,我就不去泡茶了。”
魏江傻乎乎的道:“啾啾很好啊!要知道兵营里多少号人,就你的鸟声可以以假乱真,真鸟都可以引来,算是一绝了!啾啾很好,很贴切,继续这个名吧!”
众人暗笑,随侍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最终挂着一幅要哭的表情跑了。
大家笑闹了一回,魏溪才振作精神,问魏亦一件要事:“在兵营的时候我给哥哥们提过,建议义父多多置办祭田,不拘皇城,其他富庶城镇都可以买一些下来,安顿族人也好,田地租出去也好,或者直接盖学馆造福百姓也好,这事父亲同意了吗?”
魏亦道:“班师回朝的路上就与父亲讨论过了。只是,年前年后我们都在忙,一时半会还没告知母亲,也得问一问她的意思。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置办祭田了,可有什么深意?”
魏溪也不打算瞒着他们,连同魏江魏海兄弟也嘱咐道:“祭田做什么用,想必哥哥们也知道个大概。我不说别的,只提一个。”她环视了几个兄长一眼,“祭田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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