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凤长歌戴上狐狸面具,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借着皎皎银月光,往山下赶去。
她再次来到解临雅的棺材铺,与前日来访无误,院子里依旧亮着七个白皮灯笼,正屋里传来解临雅时不时的咳嗽声。
她行步来到正门,轻叩两声大门,“雅狐狸,是我。”
屋中咳嗽声骤然一停。
“进来吧。”
进屋,一股药香袭鼻而来,几具白骨立于房子中间,看着渗人。
她拐弯,进了里屋。
解临雅坐了榻上,膝上盖着一张毛毯,毛毯上有着一堆散落的白骨。
他未戴狐狸面具,妖冶的脸上双眼疲惫地未完全张开。
“怎么又来找我?”话语中有着几分倦意。
凤长歌眼里精光一闪,未做答,欺身上去,一手擒住解临雅的双手,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速度之快,又出其不意,解临雅未有反驳之力,就被凤长歌压制得动弹不得。
意图挣扎,脖间一热,他瞳孔骤然放大。
她居然对他下咒令。
他脖颈间,一道一道红光如丝,绕着他白皙的脖子几圈。
将咒令下完,她松开双手。
解临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他脸颊涨红。
待缓住咳嗽声,他沙哑森冷的声音,嗔怒而道。
“你想做什么?我这处没有你想要的法宝!”
“雅狐狸,你以前从不用这口气与我说话。”
“那是因为你从前不似现在这般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她嘲讽勾唇,将脸上狐狸面具摘掉,露出容颜。
解临雅望见,一怔,微张的唇久久合不上。
第十六章 谈明,果真归来
“可吃惊?”她挑眉,眼里露出恶作剧般的浅笑。
解临雅惊愕不答,眼前的人,容颜全然陌生,举止语气却像极了凤长歌。
“你究竟是谁?”似凤长歌,又非凤长歌,又朝他袭击,眼前人是敌是友?解临雅难分其中。
“除了凤长歌,我还能是谁?”
解临雅微微气怒,狐疑未曾从双眸消失。
“你究竟是谁?!”
“雅狐狸,前夜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可信?”
解临雅眼中怒意未消,狠狠一眼瞪过去,“怎能可信?你说你三年前已死,死去之人怎可再回天界?”
“冥界勾魂使,不是能进来吗?”她反问。
解临雅身子一僵,忽得又咳嗽起来。
但咳嗽结束,他眸中又有怒意,“冥界勾魂使虽能进天界,但只能逗留半个时辰。”
他所说的是常识。
冥界勾魂使能进天界,但只能在天界逗留半个时辰。可若逗留半个时辰刚需要一百年才有能力再来天界,所以勾魂使来天界勾了魂立刻就走,不会逗留太长时间。
“十年,这是我逗留的时间。”她道,转身寻来一张椅子坐下。
坐在榻上的解临雅,眼里虽仍是怀疑不解,但少了怒意。
“我在冥界,与阎君做了交易,他许我十年光阴,我予他三千年时光,为他做勾魂使。”
三千年换十年,多不划算的交易,但若能回来,付任何代价都无妨。
“那阎君如何有法子让你回来?”
“祭三百名勾魂使魂魄,续我十年寿命,用尽十名勾魂使力量,为我开门。”
解临雅再次愕然,凤长歌将归来条件都一一告诉他,但语出惊人,实在难信。
凤长歌起身,来到他的柜子前,取来一个方形盒子。
盒子分三层,用来放置毛笔。
凤长歌将盒中毛笔拿出,手伸进二层一侧摁住一处凸diǎn,再扭动外处手柄。
咔嚓一声。
凤长歌手放到盒子底处,一个冰冷的物品掉落在她手中。
她得意勾唇,将手中之物丢向解临雅的方向。
解临雅接住物品,瞧见物品真模样时,身体一僵,微微打颤。
是天王堡的令牌。
天王堡是凤长歌所建的机关城。
当初建好天王堡时,她笑说:“雅狐狸,我现在是天王堡的堡主,我赐你个副堡主做,如何?”
兴起的她还做了面令牌,他以为这令牌早以被她弄不见,没想到居然藏在送自己的笔盒中。
“瞧你这模样,怕是刚知道我将这令牌藏在那处?”
“长歌,可真是你?”
“若不是我,还有谁?”
解临雅目光凄怆,“若真是你,刚才所说可有半点虚假?”
“绝无半点虚假。”
解临雅沉默,手指轻拂着令牌,眼里有泪光忽闪。
“长歌,你果真归来了。”他沙哑的声音凄然。
第十七章 他,亦父亦兄更亦师
闻言,凤长歌眸色微重,隐忍情绪。
“既然你已信,那我便说明我的来意。”她压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且冷静。
解临雅将令牌收好,目光移到她陌生的容颜上。
“你是要我将你不在的三年所发生的事都告诉你吗?”
凤长歌轻轻颌首。
有人借她之名做恶,向宴生双腿被废。
这两件事听起来就非常人所能办到。
首先以她之名做恶之人有能力将混元巨鼎打开,放眼天界会偃术的人不多,更没人偃术能比得了她。
教她偃术那老人两千年前已死,连她都不敢轻易去碰的混元巨鼎,是谁这么轻易打开了?
还有向宴生的双腿谁人能废?他的灵力可是天界第一,无人能及。天界有谁,灵力能在向宴生之上。
凤长歌明眸清亮,静静地看着解临雅,等他将一切明说。
“你掉落鼎中之后,我们本欲上前施救,随后而来的银公子劝阻了我们的行动。他道,混元巨鼎机关重重,我们妄自行动许会害了自己,但更可能会害死鼎中的你。我们思及你能力过人,即便掉入鼎中,以你能力自保几天绰绰有余。于是,我们便连夜将混元巨鼎运回无极长宫,寻你的偃术书来找解救你的办法。”
“三天后,我们将混元巨鼎运到无极长宫第一重山,那夜,向宴生忽然神色落魄,他道,你死了……”解临雅的话逐渐消音。
向宴生的卦术也是天界第一,他定是看到自己的命星已灭,才断定自己已死。
“那从混元巨鼎中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是你。”解临雅断定,“我赶去之时,你已经杀了上百的无极弟子,我问你为何这般做?你说,无极长宫负了你。”
“无极长宫负了我?”凤长歌疑问,“无极长宫怎么负我了?”
从到无极长宫之后,她就跟在向宴生身边习武修炼,那时年纪尚小的向宴生已是无极长宫的宫主,他与她缔结亲缘线。
因为尚未成年者,若没有亲缘线是会停止生长的,天界之人一千岁才算成年,她五百岁凤传英就断了亲缘线,若无亲缘线她便永远停留在五百岁。
向宴生与她缔结了亲缘线,对她来说,向宴生亦父亦兄更亦师。
有向宴生罩着,她在无极长宫无人敢欺,倒是她欺人来得多,那么为什么说出无极长宫负她之话?
“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知无极长宫怎么负你?”解临雅道,“你那时,谁人的话都不听,只顾杀人,向宴生到来之时,将你打伤,你狼狈逃走。之后,便听人传言你四处杀人,抢夺神器。”
“向宴生,你为何说他面目全非?”
向宴生的名字,让解临雅的脸色一变,他微微低下头,“他是三个月前,突然变成那般模样的。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凤长歌不说话,天界之大,自千万年前涌进的渡劫者们带来奇奇怪怪的修炼之术,天界奇人异士无数。灵力强大之人,有隐藏灵力的方法,这天界也许有比向宴生更强的人也说不定。
“长歌,你若需要帮忙,不是还有向宴生和风清遥吗?为何偏偏来找我?”他问,深色的眸子微微期待。
第十八章 人心隔肚皮,谁藏着阴谋诡计
凤长歌轻蔑一笑。
那日,她掉落鼎的时候,向宴生就站在她的身侧,在她掉落的时候,若他伸手拉一把,她绝不会掉落鼎中。
心中有怨恨。
不管是不是向宴生将她推进鼎中,心中对他依旧有怨恨。故而,她不会向向宴生去寻求帮助。
她的徒儿,风清遥。他性格直爽,没有心机与城府,三年不见虽已成熟稳重不少,可是那脑子有没有变聪明点,她不知道。故而也不能去寻自己的风清遥来帮忙。
只有解临雅。
之所以称他为雅狐狸,并不只是他偏爱狐狸面具,而是,他本身就如同狐狸般精明。放眼天界,能与向宴生聪慧持平的也只有他。
但更明显的一点,解临雅不擅长武技,与他打起来可以少废些劲。
果真,一招制敌。
收起嘴角的笑容,她问:“雅狐狸,你那日可有见是谁将我推下去的?”
“那日发现混元巨鼎,我都在看别处,没将视线注意到你身上。”
“那日就你,向宴生,清遥站在我身后。你觉得是谁封了我的穴位,推我入鼎?”
解临雅的眸色一沉,轻轻摇头,“绝不可能是我们。”
解临雅虽与其他两人关系并不是特别好,但是他们与凤长歌的感情,绝不比他少。
凤长歌微微勾唇,“但,我死在鼎中了不是吗?”
“若要你死,我们绝不会以这般卑鄙的手段,长歌,你与我们相识多年,难道还不熟悉我们的禀性吗?”
“人心隔肚皮,我怎知谁对我藏了阴谋诡计。雅狐狸,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下咒令吗?”凤长歌纤细的手指轻触他的脖间,“那是因为,我不再信你。”
“长歌,真相我会去替你找出来。”解临雅握住她的手。
凤长歌明眸一眨,眼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将手抽回。
本以为她会再说什么,谁知,她轻笑,转身,离去。
留一缕清香,消失在黑暗中。
解临雅微微地头,望着手中的白骨,思绪千转百回。
月光越深,深夜未眠又有几人。
无极长宫,第一重中天山,练武场。
混元巨鼎前,一身蓝衣白披肩的风清遥负手而立。
他眸色凝重地望着打开的混元巨鼎中的业火,眼角微微湿润。
“师父,徒儿定会救您,请您一定要等着徒儿。”他轻声缓缓,决意浓浓。
夜色浓,风声稀。
有人,躲在阴暗处,将他的喃喃自语听去,暴露在银光下的红唇,微微上扬,带着讽刺。
第十九章 老妇人罗揽
翌日。
春光正好。
无极长宫的钟声,按时响侧整座九重山。
第九重成天山,栖水阁中。
梳洗过后,无极弟子替罗揽更衣。
九千多岁的罗揽,双鬓微白,青丝中夹杂不少的白发,她虽已显露老颜,但炯炯有神的双目,与挺直的腰板看上去依旧精神奕奕。
“老夫人,虎艳阳求见。”一无极弟子走进来道。
“让她进来吧。”
无极弟子领命出去,不一会,虎艳阳从门外进来,朝着罗揽恭敬地弯腰低头。
“弟子虎艳阳见过老夫人。”
“怎么有空来看我?今年由你带领新入门弟子,这几日不该是你最忙的时候,怎么得空来我这边?”
“弟子有事想要禀报老夫人,所以,即便再忙也从中抽出空来见老夫人一面。”
身上的衣服都穿完,罗揽转身,坐在椅上,“若是风清遥那小子带七人上五重晬天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虎艳阳一怔,本想向罗揽报告这个消息,得一丝赏赐的,没想到她居然已经先知道。
“那小子和他师父一个样,尽做一些不受规矩的事,搞得无极长宫乌烟瘴气。你去给我看着他收的那七个徒弟,免得进来了些奇怪的人。”
“弟子听令。只是……”虎艳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只是什么?”罗揽微微不悦扬眉。
“老夫人,弟子先所居住的地方是四重的更天山。风清遥所居住的是五重的晬天山,按照无极长宫的规矩,弟子想要监视风清遥与他的七个徒弟怕是有些困难。”
以她的身份能上最高的第九重成天山,是因为她身上有罗揽的令牌。但她只能从更天山直接上成天山,中间不得停留在如何一重山中。
“我会安排人让你上晬天山。”
听到罗揽的话,虎艳阳一喜。
“是,弟子定不负老夫人之命,监视风清遥的一举一动。”
“下去吧,去忙你该忙的事。”
虎艳阳应诺,离开房间。
侍候罗揽多年的木槿走到圆桌旁,端起紫砂壶倒上一杯茶,递到她的手边。
“老夫人,为什么要给那样的弟子破例?听其他弟子说,虎艳阳是个仗势欺人,动不动就用拳头伤弟子,贪图虚荣的弟子。”
“贪图虚荣,不是更好控制吗?”罗揽冷冷勾唇,“无极弟子有八千多人,遍布整个天界,其中有多少心怀不轨的,谁知道。为了无极长宫,我需要这些人做我的眼线。”
她忽得轻轻叹息,“只是,本以为没了凤长歌,无极长宫就会好些。可谁知道,她那徒弟和她是如出一辙,真是烦心。”
第二十章 开始相识,一起学习
晨光艳艳。
各重山的无极弟子们,随钟声而起。
五重,晬天山中。
应钟声而起的无极弟子都纷纷起身,去练武场早练。
凤长歌一行人被风清遥收为徒儿,本也该去练武场早练。只是他们七人由于是无极长宫唯一的偃术门弟子,故而一大早就受前来传话的无极弟子来到昨日考试的竹屋前。
缓缓迟来的风清遥,站在他们七人面前,启声说:“昨日匆忙,虽收了你们七人为徒,但你们的名字,岁数,为师都不知道。现在,你们报下自己的名字与岁数,为师好替你们整理辈分。依右往左,一个个说。”
“是。”七人齐声应。
站在最右边的是慕幽兰,她往前站一步,声音清凉地说:“小女子,慕幽兰,一千一百八十三岁,原所在族群就是青龙。”
“在下柳辰桉,一千二百三十一岁,原所在族群是玄武。”
“在下白茫,今年刚满一千岁,原属族群青龙。”
“在下柯柏,今年一千零三岁,原属族群玄武。”
“小女子燕云浅,今年一千零一岁,原属族群朱雀。”
“我叫诃枕,今年八百三十一岁,原属族群白虎。”
诃枕的声音细如蚊蝇,小的几乎不可闻,身子比女子还纤细,居然是那女子都比男子壮的白虎一族,可真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连同原为白虎一族的风清遥都有些吓着,他清咳了几声,望向同样被吓着的凤长歌,“就差你了。”
“小女子长歌,今年七百岁,原属族群朱雀。”凤长歌随便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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