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嬴的。”
姑姑见芳华红着眼圈被搀扶进来,却找不到一句好话相劝。等芳华一个人木木地坐了好一阵子,她方说:“王妃,你还是去一下太后……太皇太后她吧。”
芳华抬起眼泪,看了一下姑姑,点了点头,往里面走去。她见梁太皇太后还坐着,板着脸,想必姑姑已经跟她说了一切。她坐在床边,木讷地说:“母后,你还是躺一会吧,坐着累人。”岂料老太婆不领情,说:“等哀家死了,还怕没功夫躺么?让她进来。”芳华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说:“要是母后没别的吩咐,妾身就先出去了。”
“这里是哀家的长乐宫,还是哀家说了算!”
芳华不想跟她争执什么,只想一个人坐一坐,静一静。她用最平和的口吻,说道:“母后,你还病着,动怒无益。哪儿的门都能开,唯独这长乐宫的门,不能开。这是王
吩咐的,妾身会不惜一切代价遵循,还望母后体谅。”说罢,她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你以为你死守着,她就不会攻进来么?你别想得太天真了!”
芳华仰了仰头,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她回过头,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这门,我是绝对不会开的,除非我死了。”
“好你个柏氏,这是长乐宫,不是你的柏王府,哀家还没死,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一步,两眼相对。
倏忽,姑姑跪了下来,说:“为了大齐朝,太后,这门不能开。”
芳华看着姑姑,梁太皇太后也在看着她。梁太皇太后厉声质问她:“你这是做什么?站起来。”姑姑摇了摇头,含泪说:“太后,皇后来这里,是为了玉玺。”芳华愣了一下,全然没想到这长乐宫还藏了玉玺,心里顿时明白了李皇后为什么不敢贸贸然撞门。她问:“玉玺怎么会在这里?”姑姑说:“是王派人送过来的,还说,没玉玺,三皇子登基了也名不正言不顺,要奴婢想尽办法送到二皇子的手里。”
赵灼然连玉玺都藏到这里来了,就是算准了李皇后会抢玉玺的,更是让长乐宫多了一重屏障。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没了玉玺,她看三皇子怎么登基?这就是赵灼然。
梁太皇太后迫切地问:“玉玺呢?”姑姑左右为难,说:“这个,奴婢做不了主。”梁太皇太后说:“哀家给你做主,把玉玺给哀家拿来!”被主子吼了一下,一把年纪的姑姑也颤颤巍巍的,擦了擦眼泪,说:“王说了,皇后敢闯进来,就让奴婢把玉玺交给王妃,让她摔了。”
芳华愣住,完全没料到赵灼然有这么一招,但之后,更加是伤心欲断。梁太皇太后则是气结之余,更多的是伤心。
“还有,”姑姑抽噎一下,继续说下去:“王还说了,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老人家能保全王妃就保全王妃,保全不了,那也是命数,怨不得人。”
芳华是哽着哽着,一肚子的心酸塞肚子里去,始终没哭出声来,掉出一滴泪来。她强撑着,在心里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例如,赵灼然还没死,她哭什么?要是赵灼然真死了,她这辈子只能哭。她走了出去外面,木讷地坐了下来。
此时,素锦进来了。
“外面怎么了?”芳华问。素锦知道她指的是柏兆政怎么了,说:“还没一炷香,李皇后没对他怎么样……你要出去看看么?”
芳华过了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伸出手去,
示意素锦把自己扶起来。
素锦见芳华这个神态,知道这个时候的芳华已经好比泥娃娃,只要赵灼然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摔倒地上,碎成一堆,再也捏不起来。走了两步,芳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素锦说:“叫姑姑把玉玺拿给我。”
等姑姑把玉玺叫到芳华的手上的时候,芳华凝望住玉玺好长一段时间。姑姑看着芳华,想问她要做什么,却没敢问出来。
芳华捧着玉玺,站到长乐宫的台阶上,望向华章门的方向。那边火光冲天,把大半个天都照亮了,兵刃声已经渐渐消停了。她想,只要李太后攻进来,她要当着李太后的面,把玉玺扔下台阶。还没等到李太后攻进来,她已经听到柏兆政在求饶,求李太后别杀他,而她的眼一直睁着,眼泪一直往下滴,滴在玉玺上。
东方鱼白,长乐宫的宫门被一点点的撞开……长乐宫外面乱成一片,保帝派跟李太后的人打成一片,鹿死谁手不得而知。
终于,外面静了下来。
赵灼然赢了,芳华听见了,听见外面的人说主帅跟皇上在泰和殿。在长乐宫的宫门稍稍被几个侍卫用蛮力推开的时候,芳华抱着玉玺走了出去。
跪在柏兆政和姨娘的尸首的旁边,芳华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模糊了视线,哭得沙哑了声线。这不是她要的结局,不是。
赵灼然从来没见过芳华哭成这个样子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她跪在芳华身边,紧紧地搂住她,听着她的哭声,看着她的眼泪,陪着她一起痛苦。
华章门之变,赢的是二皇子。三皇子死了,被赵灼然亲手砍下头颅,亲自送到李太后跟前,让李太后抱住头颅失声痛哭。
登基大典很是冷清,没过多的仪式,匆匆忙忙的。
有人加官进爵,有人贬官处死,京城是冰火两重天。因为赵灼然的关系,还有芳华当日在长乐宫不屈不挠的表现,让新帝对柏家一封再封,让柏耿年这个早登极乐的柏尚书荣升谨国公,墓地是越修越大,柏兆政从无官无职的游手好闲之徒以世子的身份风光大葬,已故的柏姨娘成了一品夫人,跟逝世多年的柏夫人到阴间平起平坐。
芳华依偎在赵灼然的怀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赵灼然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要出去走走么?外面的天很好。”芳华睁开眼摇了摇头,又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赵灼然让人在院子里放了一张贵妃椅,让芳华躺在上面,又盖了一层厚厚的被褥,生怕她着凉了。
打从那一天之后,芳华就是一病不起,到了半个月前才有点起色,现在还是虚
弱的很。暖暖的太阳照下来,让她睁开了眼。她细声地说:“这么快就冬天了。”赵灼然坐在她身边,说:“过不了多久就是春天了。等立春,我们去江南。”
芳华看着她:“你舍得这里么?”赵灼然说:“没有舍不舍得,到了该走的时候就得走。”芳华说:“不回一趟都城么?”赵灼然说:“不回了。现在,罗锦能担当了,帅印也该交给他了。”芳华说:“我们去凤凰城吧。”赵灼然问:“你想去的话,我们就去。”芳华说:“还要去波斯,你不是说过要去波斯的么?等我身子好一点,我们就去。”
赵灼然笑说:“你舍得扔下荣涵一个人么?”芳华仰了仰头,卷了卷身子,说:“那就把他扔在都城,等我们从波斯回来再带他一起到江南。要不,把他先留在这里,让徐太贵嫔带着,等我们回来再接他。”赵灼然一本正经地说:“宫里那种地方,就别让他呆了。对了,荣涵呢?”芳华说:“你是他爹,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赵灼然说:“十有八九让奶娘带出府里玩去了。”
芳华不满地说:“你怎么老让他到街上凑热闹去?奶娘说他到了街上就不肯回来。每次回来都带着一大堆玩意回来。”赵灼然说:“这可不能怪我,他爱凑热闹这一点,不像我。”芳华瞟了她一眼:“不像你?难不成像我啦?”赵灼然有点无奈,芳华搁在那一堆玩意,什么都有,这一点荣涵跟她真的是像极了。
“宫里怎么样了?”芳华突然问。赵灼然沉默了一阵子,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里面有你跟我都搞错了事。”芳华斜着眼:“搞错了的事?”赵灼然“嗯”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芳华想了一会儿,终觉得自己还是得要进宫一趟才是。
十二月初八,天碧蓝碧蓝的,马车的轮子咕噜噜的碾在华章门的青石板上。芳华下了车,提了提厚厚的襦裙,坐上步辇。步辇咯吱咯吱的,不一会儿,就到了敬静孝顺太后的长宁宫。过了一阵子,好几个步辇一块从长宁宫出来。
芳华不过是来长宁宫来请安的,巧了就跟先帝的几个妃子撞到了一块去了。走到最前面的萧太贵妃,一个人的步辇孤零零的,没人敢抢在她的前头。芳华瞧她还是一副神气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想到了十一皇子,现在的洛水王。新帝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很是仁慈,没像他爹一样,流放的流放,打压的打压,倒是厚待,连临江王都弄回了京城,给了个二品大官。芳华想想,当日临江王在宫变时为他效犬马之劳,不能亏待。
说起华章门那一仗,芳华只晓得是临江王和罗锦打的头
阵,跟三皇子的亲信护军统领孙刻在周旋,而赵灼然则是负责拿下三皇子。先帝的李皇后还是太后,只不过是这辈子都出不了长寿宫的宫门。
“成太妃,你真该去看看她是什么光景。自作孽不可活,咱们皇上太后心地好,还留得她,要是我,哪里还有她的地儿?还真亏昨儿徐太贵嫔还亲自拎着一些点心去看她,估计这个宫里,除了徐太贵嫔这个菩萨心肠和太后就没个人当她是回事了。”
芳华看了一下熙太嫔,笑了一下。无论是以前的熙嫔还是现在的熙太嫔,她的嘴还是一样的直接,没变。
昔日的成妃现在的成太妃舒舒服服地背靠着步辇,说:“皇上登基这么久了,我还真没去看过她。”她转过头对芳华说:“王妃,你真该去瞧瞧她现在的落魄样子,叫她当初千方百计要害你。”
☆、祸水罪名60
芳华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成太妃见她不做声,认定她没异议,便叫太监转向,去了长福宫。芳华记得这长福宫;它对着的那个方向就是王府;王昭仪还说过什么妖孽在长福宫作祟;大半夜的叫人的骨子都酥了。
一路上,三个步辇吱呀吱呀地响。
成太妃看着光秃秃的树枝;感慨地说:“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好像进宫是昨天的事一样。用不着几年,咱们的柔仪就得出嫁了。想想;是一万个舍不得。”熙太嫔笑了笑;说:“表姐,你再怎么着还有个盼头。人家的敬太嫔想有这个福气,哭崩了天也求不来。好好的一个人,让下了黄泉的龙胎折磨得不成人形。”
芳华想起了敬嫔,更加想起了那个无辜的孩子。这都要临产了,就没了,哪个当娘的不委屈不心酸?成太妃摸了摸护甲,说道:“这倒是,我这辈子怎么还有个盼头,只求这个头争气一点,挑个好驸马。”熙太嫔说:“这你大可以放心,皇上不会亏待咱们柔仪的。”芳华问:“敬太嫔怎么了?”熙嫔说:“还能怎么样?哭瞎了眼哑了喉咙,这孩子还能死而复生不成?她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子了。”成太妃那护甲指了指熙太嫔,好心劝说:“你这嘴该积积德,叫太后听见了,恐怕又得说你了。”
熙太嫔说:“咱们这太后不比长寿宫那一尊,心地好着。不过,长寿宫的再怎么不好,总比那一位强,丹顶鹤也没她的心肠毒。”
步辇沿着小路绕来绕去的,终于相继进了长平宫,而不是长寿宫。在太监的搀扶下,芳华下了步辇,左右看了看,冷冷清清的,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报仇的时候到了。
熙太嫔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扯开嗓子,唯恐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真应该像徐太贵嫔一样,拿点小点心什么来的,要不就送一床被褥。这不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宫里冷。”站了一小会,继续说:“还真清冷,先帝看了恐怕也寒心。”回过头,对身边人说:“回头到太后跟前说一下,说这长安宫该好好地修葺一番。好好的一个太妃,说什么都是先帝的妃子,荣华虽不比太贵妃,可也不能输给咱们这些晚进宫的。”
里面的人听见了,但没什么动静,倒是一个打扮素净的姑姑出来迎接。芳华认得这是昔日荣妃今儿荣太妃的贴身宫女,婉佩姑姑。婉佩给三个尊贵人行了一个礼,方说:“今日荣太妃不舒服,成太妃熙太嫔请回吧。”
“不舒服?
”熙太嫔看了一眼婉佩姑姑,真情切切地说:“婉佩姑姑,咱们也是老相识了,荣太妃不舒服,怎么不来告知一声?好让我这个当妹妹的好好地探望一番才是。哎呀,自打皇上登基后,我和成太妃自个忙活自个儿的事儿,没来探望过姐姐,实在是过意不去。现在姐姐病了,我们姊妹一场,怎么着也得好好地慰问一下才是!”
熙太嫔这嘴是直来直去的,损起人来,更是如此。芳华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没说什么。成太妃对宫女说道:“难得妹妹来一趟,我想姐姐不会如此不近人情的。婉佩姑姑再去通报一下。不然,改天我这个妹妹可得要把敬嫔还有几个好姊妹一同请过来,大家姊妹好好地相聚一下,好好地算一下旧账。”
芳华看着成太妃和熙太嫔这等欺人太甚,心底压根没多少的怜悯。荣太妃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眼看欺负到头上来了,婉佩姑姑厉声说:“别欺人太甚!”成太妃说:“姑姑,你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别把话说得这么不知分寸。要真说欺人太甚,比起你的好主子,我成太妃算得上什么?且不说我,人家王妃难得进宫一趟,好意来探望一番,你总不能拒人于门外?”芳华很是识趣,接下去说:“姑姑,我来这里不过是有一些陈年旧事问一下荣太妃罢了,还望姑姑通报一声。”
婉佩正要反驳回去,一直窝在里面的荣太妃出现了。她站在门边上,一身的素白,头上连半支簪子的影子也见不着,似乎是为了给先帝守丧。她的目光扫过三人,温和地说:“你们来做什么?我这里要好茶没好茶,请回吧。”
成太妃笑了一下,说道:“来做什么?姐姐别这么说,妹妹不过想到好些日子没见姐姐了,过来慰问一下罢了。”熙太嫔也说:“荣太妃深居简出,妹妹怕姐姐闷坏了,专门来探望。”荣太妃骨子里清楚明白她们三个的来意,不屑地笑一下,说:“不必了。”成太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