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妾身修炼到家,妾身也没那本事。王乃人中龙凤,怎么会分辨不出哪个是妖孽?只是王也是个有血有肉的
人,十多岁就为我大齐朝戍守边疆,长年的行军劳累不说,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妾身只是有幸赶上了——”
老太后容不得她再说下去了,便狠狠地捶一下床几,怒道:“一派胡言乱语,放你这样子的妖妇在然儿在身边,我大齐朝迟早会生出事端来!”
“太后太抬举妾身了。”
芳华知道她十有八九会弄死自己,可不是现在。太后还没老糊涂到什么罪名都没有,就活活弄死自己。就在这时,芳华就听见赵灼然那把嗓子在外面嚷了一下。救兵总算来了,她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瞧了一眼面带愠色的老太后,她还真有点小得意的。
几个月不见,赵灼然清减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宫中的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政事太多。见了芳华还活生生的,她眉间露出了欣慰的意思,但很快就隐去了。她跪下来,跟太后行了一个大礼,方说:“儿臣给母后请午安。”
见是亲骨肉了,梁太后那张拉得比谁都长的脸一下子短了,脸色没那么难看。还是亲骨肉亲啊,比大罗神仙的仙丹灵药都管用!
“起来吧。七八天不见你上母后这里请安,今儿倒是刮起了西北风了。”梁太后见她一声不吭的,还跪着,也知道她说不出什么话来的,便继续说下去:“你平日里不来打不紧,毕竟你皇兄那儿事儿多,你也走不开。”
芳华瞟了一下赵灼然,就跟木头一样,没什么表情的板子脸。芳华不太喜欢这样子的赵灼然,就跟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一个样,两眼一闭就没不悲不喜。
“儿臣谢母后体谅。”赵灼然说道。
梁太后意味深长地说:“傻孩子,我这当娘的不体谅你,还指望谁来体谅你?”
接下来,赵灼然就不吭声,只会跪着。芳华便低下头,只会瞧着自己麻了的膝盖头。这样子的场面,谁都甭想快活。碰上这样子的事,赵灼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太后要人。跪了一会儿,她才说:“要是母后没什么吩咐,儿臣就跟王妃先回去了。”
“怎么,就打算这么耗着么?”梁太后心中尽是不快。今儿不把这事儿说清楚,把芳华这妖妇弄死,她就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噎着。赵灼然是她的孩子,她理所当然护短,再说,错不在赵灼然身上。“你也三十的人了,母后好不容易才把你从战场上盼下来。现在又摊上这么一桩事,别的不说,你叫我这当母后的心里头有一疙瘩,这辈子都难受。你打小就是个规规矩矩的孩子。以前是那样子,母后希望你以后更加是那样子,不许有什么过失。”
梁太后说的情真切切,却听得芳华浑身的不舒服,心里顿时冒了一个疙瘩出来。
“母后说的是,儿臣打小便
是规规矩矩的,现在长大了,也应该是规规矩矩的。打仗,娶妻,儿臣哪一样不是规规矩矩的?儿臣哪一样不如母后的意了?”
“母后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怎么都听不进去?!”梁太后恨恨地指着芳华说,“为了这女人,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且不说你们俩干的事儿,就冲着你打着仗那会儿,扔下前线不管,跑回都城钻热被窝,这是主帅应该做的么?”
“母后,这无关紧要,仗已经打赢了。”
“无关紧要,无关紧要,哈,你倒说得无关紧要!你想过宗室怎么看么,满朝的文武是怎么看的么,想过你自己的面子么?”一下子出了俩妖妇,梁太后这张老脸可是挂不住了。同时先帝的妃子,她这个太后当得可不舒心,让人嚼舌头不说,还得热着脸跟那些太妃扯家常!赵灼然跟芳华那事,更是硌着她,叫她一想起来,就浑身难受。
说穿了,老太后就是接受不了磨镜这一事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儿臣是个‘皇子’,好女色有什么不对么?”
☆、祸水罪名23
梁太后被哽了一下;连眼珠子也是一愣。这桩好事,可是她自个儿一手策划的,就图了先帝的一份宠爱,明明是个女儿非说成是个儿子;而儿媳也是她一手帮娶的。转过弯来后;她是一股气冒到嗓子眼上去;窜不上去下不了,憋着。活了一辈子;都是一只脚伸进棺材的人了,什么事儿没听闻过没见过。她吸了一口气;把心底那点气压了下去,当着芳华的面;说道:“赵灼然;你是昏了心。这不怪你,得要怪母后。这猫儿要是沾不了腥气,都会挨家挨户的去偷吃,何况这大活人一个。过两天,母后给你送人,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
芳华一慌,心里什么味都给翻滚出来了。她斜着眼,眼尖儿盯着赵灼然。
“儿臣不打算纳妾,母后就无谓费心了。”
赵灼然这耳聋的功夫倒是跟芳华一模一样,还真不愧是睡在一个枕头上的。芳华听了她这么说,心里的大石块落了下来,却不敢将心底的欢欣表露出来。太后变着玩把戏,为的无非是拆散她跟赵灼然。
梁太后按捺得住,不急不躁,苦口婆心地说:“然儿,你是个女子,不可能这一辈子就这样子过着。我这老太婆,没几年活的了,眼下就盼着你身边有个人,也好安心。”
“儿臣一早习惯这样子,不想改变什么。”
“你这孩子,就不能听母后一回么?皇帝是这样子,你也是这样子,你们俩是不是想气死我?气死了就好,图个干净利索!”梁太后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痛心不已。“你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我也用不着替你操心!”
“儿臣不想惹你生气。”
“你没惹我生气,这气是我自找的,自个儿气自个儿的。是,你是齐悦王,先帝的好儿子,这天底下除了皇帝,没人管得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梁太后看着赵灼然,下巴微微发抖。“我老了,管不动了,也管不了!”
“母后息怒。”
“息怒?”梁太后手搁在床几上,是满心眼的气不知道打哪儿出。瞧了罗汉床下一对跪着的人,她是心力交瘁。皇帝是这样子,连这女儿也是这样子,她这日子是一天到晚不舒心。她刚要下床,姑姑就过来搀扶了。梁太后两脚着地以后,就径自往外面走去,似有不想再管这小两口的意思。走了才那么两步,她转过身来,说道:“你要是真想让母后息怒,就把这妖妇给休了。还没想好,就跪着,好好地想清楚,想明白。”
芳华的腿已经麻掉了,梁太后一走,她直起来的上半身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要不是赵灼然手快扶住她,早就趴到地上去了。她一半是腿麻,一半
是胆子缩了回来。靠在赵灼然身上,她把腿张开一些。
赵灼然知道她跪了好几个时辰,腿麻了,便替她揉一下。见芳华伸手去摸自己被烫过的脸,痛得龇牙咧嘴的,就拿下她的手,说道:“别摸了,等一下,去找太医。”刚进来那会儿,瞧着芳华一张白白细细的脸上烫红了,领子口也湿了,就知道被茶水泼的。梁太后很少能气这样的,她就以为芳华是说了什么话,问:“你都说了什么,母后怎么气得那么厉害?”
芳华扫了她一眼:“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她就不气么?”
赵灼然语塞。
芳华捶了捶自己的膝盖,看着赵灼然,不安地问:“这怎么办才是好?赵灼然,你该不会休了我吧?”
“不会。”赵灼然说得信誓旦旦,听得芳华窝心极了。这一头,肩膀还没枕热,芳华就想起一事了。
“你不是把帅印交上去的么?怎么又成了辅国大将军了,这还怎么去江南?”
“一言难尽。”赵灼然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本来,她的确将帅印送到皇帝跟前了,说自己不愿意再当什么大将军了。可皇帝说,这是她应得的。而且,她还得留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把该办的事办完。
“是有什么事么?”
“是有点事儿。”
“什么事?”
“这事呢,你就别问了。”
赵灼然越是不说,芳华就越想知道。以前打仗那些事儿她都知得一清二楚,今儿到底是什么事儿,叫赵灼然连个字都不肯吐一下。她悄悄地问:“连我也不能说么?”
“隔墙有耳。”
这一跪,小两口还真跪到入夜。梁太后当娘的心还真狠的,说让赵灼然跪着就让她跪着。要不是皇后跑来求情,跪到明天还是有可能的。
赵灼然搀扶着芳华出了长乐宫,上了步辇。走在她俩前面的是李皇后,在芳华看来,她的确是个配得上“母仪天下”这四字的女人。
李皇后长得并不算有多出色,胜在端庄大方,雍容华贵,叫人一瞧就知道是好门第出来的人,更是个压得住后宫的人。上一回进京那会儿,除了梁太后,芳华在宫里见得最多的人便是她了。两人算不上说过什么,只是一些问候罢了。李皇后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说话起来,不摆皇后架子不说,也不拘拘束束,这一点叫芳华喜欢。
芳华可要多得李皇后,要是没这皇后,自己也不知道跟赵灼然跪到什么时辰,老太后才肯放人回去。至于,李皇后怎么晓得她在长乐宫罚跪的,芳华想,十有八九是听身边的丫头说的。赵灼然说得对,这宫里隔墙有耳。
赵灼然的手横过芳华的腰部,别让她跟着步辇摇摇晃晃的。饿了一天,又一连跪着好几个时辰,什么力气都耗得一干二净了。
抬着李皇后的步辇的奴仆走得慢,不一会儿,芳华她俩就赶了上去。李皇后回过头,笑了笑,说道:“以前呢,齐悦王还没回来的时候,太后可是天天在我们这些后妃面前念着齐悦王。我们这些当儿媳的,就笑说齐悦王可是太后心头上顶尖的那块肉,连皇帝都要吃醋了。现在好了,你们小两口一块回来了,太后虽然嘴上不说,可我们看得出来她老人家可是乐到不行。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才来京城一趟,纵使母后有什么气,过不了多久便会消。王妃你呀,就多往长乐宫去,陪太后多说说话。这一年来,太后的身子较以前差了点,要是天天你们两小口到长乐宫请安,太后的病情就好了一大半了。”
这“回来”两字眼,听得芳华有点不舒服。她瞥了赵灼然一眼,心想这皇后跟赵灼然还真不是一般的熟稔。她知道李皇后是以为梁太后罚自己跟赵灼然跪是因为狐媚一事,就打起精神,回道:“妾身谨记皇后的话。”嘴巴上这样子说,可她心里是恨不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皇宫里一步。
“上一回王妃来京城,是为了陪伴病重的柏大人。我以为柏大人会好起来的,没想到,”李皇后叹了一口气,继而赔笑说道:“瞧我这张嘴,尽说丧气话。王妃这一回来,可要好好地住上一年半载,进宫来陪陪我们这些一整天闷得慌的人,说说外面的新鲜事。这宫里的人,再不听点新鲜的,都要闷坏了。”
“到时候,娘娘别嫌妾身在嚼舌根才好。”说实在的,打从心眼底,芳华是压根不愿意进宫陪那些女人嚼舌根的。一来,跟一大群女人嚼舌根,既不能把话说的过了头,也不能光愣坐着,什么都不说。字字都得想好了才吐出来,可伤神了,倒不如天天跟赵灼然腻在一块,耍小性子的时候,还能捶她两下解解气。
李皇后焕然一笑:“前些天,听齐悦王说,王妃的口才了得,说不好才怪呢!”
芳华白了赵灼然一眼,也不知赵灼然还跟皇后说了什么。赵灼然只是笑了一下,不打算说点什么。
“齐悦王,这天就要冷了,再过些日子就冬猎了。你这皇叔可要打头阵,叫皇子们好好瞧一瞧,别只会书上谈兵,当一书呆子。”
大齐朝宗室素有冬猎的习惯,到了赵子彻这一代,更是热衷。狩猎在京城外数十里外的狩猎场景田山,那儿林子郁郁葱葱的,猎物时常出没。大雪过后,雪地尽是猎物的足印,皮毛深色一点的,无处可逃。皇后一提起冬
猎,芳华就来劲了。她练了好几年的箭了,射来射去都只是靶子,现在有冬猎,少不了她凑热闹的份。一来呢,她吐吐心里的气。在来京城的路上,她除了郁闷还是郁闷,现在还在梁太后那儿受了气,又跟赵灼然说不得,只有跟猎物好好地较量一番。二来,她的确是想见识一下。
“这都好多年不曾打猎了,就怕这猎物都长了灵性,跑得快了。”赵灼然瞧芳华刚才的还怏怏的,一下子就精神多了,就知道芳华想干什么了。芳华是个坐着难受,非得找点事来干的人,狩猎不带她去,叫她老老实实呆在府里,还真不成。
“齐悦王说笑呢,要是齐悦王都打不到好东西,这满朝文武可要空着手去空着手回来了。说到长灵性,我还真怕这好狐狸长了灵性,我们还没去到景田山,就嗅出不对劲来,跑了!”李皇后说罢,径自笑起来,两只杏仁般的眼便跟着眯起来。
赵灼然也是一笑,说道:“娘娘多虑了。来年,这狐裘还是会有的。”
“是啊,这狐裘是跑不掉的。”李皇后瞧了一眼芳华,说:“齐悦王,你可得射两只好狐狸,给太后,还有你的王妃做一件顶好的狐裘。上等的狐皮儿配着王妃白皙的肤质,倒像个神仙般的人物!”
芳华微微一笑,颇不好意思地说:“娘娘说笑了,什么神仙般的人物,只是碰巧长得一副好皮囊罢了!这好狐裘,还需娘娘穿才能彰显贵气。”
“齐悦王,你瞧瞧,王妃这小嘴,太后不喜欢也难。依我看呢,这往后呢,王妃你就专门往长乐宫得了,天天哄着太后她老人家,保准太后福寿又安康的!”
芳华只笑不语。这要是天天对着老太后,她想自个儿不是找气来受,就得折好几年的寿才成。一想到梁太后那嘴脸,她心里就老不舒服,就像有把匕首顶在她后背一样。
在不到长顺宫二十来米处,芳华跟李皇后的步辇分了道,往宫外走去。赵灼然还真不人说闲话,搂住芳华的腰不说,还在一旁替她撩掉下来的头发丝。在经过长顺宫那当儿,听见里面有女子娇笑声,悦耳之极,弄得芳华不禁侧耳去听。
“是哪个妃子在笑呢?”芳华问。这人在后宫连笑都是遮遮掩掩的,就算不用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