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爱你……他哑声喃着。「我不该带你来的……」都怪他,一心惦记着粲的安危,却忘了始终跟在身旁的她……
她总是无怨无尤地跟随,给予他最大的支持,在他沮丧时给他安慰……可是他却从没有为她付出什么,他甚至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过後,再也没有一个她,可以站在他的身边,笑睇着他,问:「干么沉着脸,又怎么了?」
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一直沉默着的尉遲粲不由得轻抚着她冰凉的颊,想起初见面时,她像阵风般,那般淘气又直率,没有心眼、没有算计,那般纯真又胆量过人……
「我要杀了他们……肖如,我一定拿回族人的血来祭你!」他恨声低咆着。
山洞里,回荡着尉遲粲的怒吼和尉遲肃的低泣声……让闻者莫不动容。
翌日,大雨停了,尉遲粲和尉遲肃将桂肖如的遗体烧成灰,盛装起来,由尉遲肃随身带着。
拟定了作战计划,加上有大军支援,历经一个多月,终于将回族人击退,夺回燕固山。
待一行人班师回朝时,已是六月底,天子尉遲慕率领百官,冷沉着脸在正南门等候。
尉遲粲和尉遲肃一踏进正南门,随即单膝跪下。「儿臣等叩见父皇,请父皇恕罪。」
「……你们也知道有罪?」尉遲慕神色冷鸷地看向尉遲肃抱着的瓷罐。「你竟胆敢违逆朕的旨意,私自向墨卿调了南京城十六卫营,甚至害得廉王妃亡故……你该当何罪?!」
「儿臣任凭父皇处置。」尉遲肃哑声回答。
「好,朕即刻削去你的廉王爵位,还有你,颐王,你竟未阻止,还再三无视朕的命令,朕也要废了你的爵位!」尉遲慕怒喊着,百官里有人窃窃私语着。「但念在你等驱逐回族人有功,赏赐的封地和宅邸,朕就不收回了……你们暂时别进宫,职权全暂停,在府里反省!」
「谢父皇。」两人齐声道。
尉遲慕领着百官离去,却有一人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动也不动地落在尉遲肃怀里抱着的瓷罐。
「墨澈。」尉遲肃缓缓起身,看着他。「对不起。」
「你没有遵守承诺……」墨澈走近,轻抚着瓷罐,仿佛借着罐身,轻抚着那个娇俏的人儿。
「对不起。」
墨澈眼眸赤红,抬拳挥去——
「澈,不要!」尉遲粲紧拉住他。「这不是大哥的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肖如不会到燕固山,也就不会……」
「……是我,如果那个时候我坚持去……她就不会有事了……」墨澈嘶哑地喃着。这几年来,他历经爹娘双亡,如今连肖如也死了……他突然好迷惘,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何而活。
「不是的,这只是命……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三人站在一块,可昔日四个人一起在武校场上飞奔练武的场景,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尉遲肃垂眼不语。唯有他知道,真正害死肖如的是皇後一派。
若不是兵部迟不发兵,粲不会陷入苦战,他和肖如也不会赶去……所以,他要彻底铲除皇後一派的势力,要将那些只会争权夺利,不顾家国安危的人,全都一网打尽!
之後,捧着桂肖如的骨灰,尉遲肃来到桂盛其的面前,再三道歉。
桂盛其却只是无奈心疼歎道,这是武家千金的命运罢了。
他感谢桂盛其的宽宏大量,最後将桂肖如的骨灰带回府里,搁在他的房里,希望这么一来,至少能让她不孤单。
接着,他策动私衙开始查办,以工部为源头,将他之前查到的情事嫁祸给尉遲御,要让他们其他皇子间自相残杀,再让吴司得做内应掌握所有证据,待时机成熟一并处置。
然而令他烦恼的是,粲仿佛以为灭了回族人就等同替肖如报了仇,继续和尉遲御交好,入冬之後,甚至还特地跑了趟碎阳城,一待便是数日才回京。
另一方面,墨澈与他渐行渐远。
墨澈和尉遲御为表兄弟,两人情分自然是比跟他深,桂肖如的死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有时候尽管刻意邀他叙旧,他也只是沉默。
他的局已经布得差不多,就怕墨澈继续和尉遲御往来,最终会伤到他,所以他犹豫了,岂料会碰上父皇突地病倒的事。
身子向来健朗的父皇,这一病非同小可,竟让御医束手无策,如此状况,更让百官急着想知道父皇到底要立哪个皇子为储君,政局震荡着,他于是顺手推舟,让尉遲御主导着其余有野心的皇子们逼宫,届时他再一举铲除。
但,父皇要是真的驾崩了,这天下该交给谁?
过两日,天空开始降下大雪,完全不消停。
钦天监说,这场大雪,可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翌日,尉遲肃特地进宫探望尉遲慕,他却已病得连说话都不能了,让他心头闷极,守着父皇一整夜,隔日尉遲粲邀他一道到墨澈那里作客,他心想也好,但一到五军都督府,就见尉遲御已在厅中,他恼得干脆跟墨澈借了房间休息。
他没有办法面对尉遲御,就怕自己会失控杀了他。
而这个时候,他会特别想念肖如,想听她那豪爽的笑声。
躺在墨澈的房里,想着桂肖如,尉遲肃半梦半醒间,突地有人贴近身後,扳动着他,问道:「墨澈,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微恼张眼,瞪着眼前清艳而陌生的姑娘。
「你……尉遲肃……」
「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本王?」他一把扣住她的手。
「我……」女子抿了抿唇,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道:「我知道你是尉遲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相信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要说什么?」
「冬至之夜,四皇子和五皇子会带兵,分别从东启门和西启门攻进皇宫,你要记住,别让二皇子领兵马入宫,还有皇上如今的急病其实不是病,而是尉遲御下了毒。」她说得又急又快,压根没打算甩开他的手,反而紧抓他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阻止的,只要有你,二皇子和墨澈一定不会有事。」
尉遲肃听得一愣一愣,不知为何,突觉眼前的姑娘,那说话的口吻、那央求的眉眼,好像——「肖如……」他喃着,不自觉地将她拥入怀中。
「啊!」她吓得尖叫。
「我真搞不懂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咬我!我都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是先咬我!」离开五军都督府,尉遲粲随尉遲肃一道回廉王府,一进房门,他就恼火地骂着。「你居然压着那姑娘……你是真的要逼墨澈打你就对了?」
「吵死了。」尉遲肃呿了声。
在那姑娘尖叫之後,墨澈飞快地冲进房内,只差一点点,要不是粲阻止,恐怕拳头就要落在他脸上。
感觉上,墨澈似乎很在意那姑娘……是不是,墨澈和他一样,觉得那姑娘和肖如有些相似?
而她说的话……实在吊诡,也许他该找个时间再去探探才是。
「……你该不是喜欢那姑娘吧。」粲沉声问着。
「那又如何?」
「你!」尉遲粲抿了抿嘴,将他扑倒在床。「我不会允许的。」
「你不允许又怎么样?」不听话的坏东西,扰得他心情更烦乱。「我瞧你最近也不得闲,一会去碎阳城,一会和尉遲御去游河……很快活嘛。」
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分担心事,可那个人却不是粲……又也许该说,不能现在对他点破,因为他和尉遲御是有交情的,一旦对他说了,就怕坏事。
但不说……他也差不多快要忍到极限了。
「大哥……我去碎阳城,是去采买赤目马,顺便探望衡之。和御出门,那是因为我心里闷啊,你一直在忙,我什么都帮不上,至少不要扯你後脚。」
「要是我不准你再和御见面,你觉得如何?」他问着,大手钻入他的衣衫。
「为什么?」
「因为我不舒服。」他拉开他的衣衫,轻啮着他的乳尖。
尉遲粲低吟了声,感觉浑身颤栗不已。
尉遲肃拉着他起身,褪去他的衣衫长裤,大手套弄着他早已昂扬的灼热。「答应我,这阵子,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再跟御见面,还有……不管有任何消息,你都别随意带兵马进宫。」
父皇在两个月前复了两人的职,甚至让粲直接接管了军务都所,就怕粲手中有了兵马,听到什么消息就毛躁行事。
「……好。」他哑声应着。
「想要吗?」他微抬起他,以灼热抵着他的臀。
「……嗯。」尉遲粲羞赧道。
事实上,打从自燕固山回来後,他们就不曾再燕好过,一来是因为肖如的死,二来是因为朝事多变。
「过来。」他捧起他的翘臀,逐渐将自己埋入。
尉遲粲浓眉紧蹙着,感觉自己一寸寸地吞噬着他,直到那灼热埋到最深处,他才低喘着,趴伏在他的身上。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我把肖如的骨灰放在我房里。」
「嗄?」顺着大哥的视线看去,就见那瓷罐搁在床尾的花架上,那角度——「不要了!」
这感觉仿佛肖如就在後头观望,要他怎么继续下去?
「箭在弦上,岂能不发?」他扣紧他的腰,深深地埋入。
「啊……」
紧密的包覆促使他放肆地律动着,贪婪地一再索求。
翌日,风雪依旧,而尉遲肃独自一人来到五军都督府。
「廉王爷,我家大人尚未回府。」一见他来访,慕总管赶忙迎上前来。
「无妨,本王不是来找墨澈,倒是那天出现他房里的姑娘……把她带上来。」尉遲肃一进主屋大厅,便如此交代着。
「可是,她……」慕总管面有难色。
「怎么,她的身分如此高贵,本王想见她也不成?」
「不,侯姑娘只是个大人捡回来的人,如今在府里的裁房工作,身分卑微,奴才不知道廉王爷为何要见她?」廉王爷一说是出现在他家大人房里的姑娘,他就知道肯定是赖着不走的侯雅君。
「本王行事容得你置喙?」他笑得戏谑。「还不将她带来?」
「……是。」慕总管赶紧去找人。
不一会儿,他便将侯雅君带到主屋大厅,她一见是他,不禁疑惑地皱起眉。
「好大胆的丫鬟,见到本王都不用施礼?」尉遲肃眯眼打量着她,摆手要慕总管退下。
侯雅君朝他欠了欠身。「见过王爷,不知道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尉遲肃托着腮,朝她招手。「本王要问你那日说的事。」
侯雅君闻言,立刻上前。「王爷可愿意相信我?」
「你说的那些事,可有告诉墨澈了?」
「说了。」
「他信吗?」
「应该是信了。」她说话时,脸上漾着笑意,像被信任是如此值得满足的事。
尉遲肃颇讶异地看着她。她说尉遲御即将策动宫变,墨澈信了?墨澈和尉遲御是表兄弟,两人感情不在话下,墨澈竟会信任她胜过尉遲御?
「你叫什么名字?」他脱口问道。
「侯雅君。」
尉遲肃眯起眼瞅着她……她的五官比肖如还美,可是神韵和气质实在像极了肖如,难道说……墨澈也发现了?
「雅君……」他喃着,探手欲轻触她的瞬间,一只手横过他们之间,教他抬眼望去。「墨澈,你回来了。」
「不知道王爷前来所为何事?」墨澈冷声问着。
「我……」
「墨澈,不要这样子,尉遲肃是好人。」感觉到墨澈蕴含的杀气,侯雅君忙挽住他的手。
墨澈皱眉望着她,像是不能忍受她说尉遲肃是个好人。
「你又知道本王是好人了?」他哼笑着,瞥见尉遲御就站在门外。
「我知道,你虽然表面上像个坏蛋,可那是你把心思藏得很深,要很仔细地观察,才会发现其实你一心为二皇子和墨澈着想。」她没心眼地道。
她话一出,尉遲肃不禁怔住,就连墨澈也皱起眉来。
「是肖如吗?」尉遲肃脱口道。
墨澈横眼瞪去,不懂他为什么提到桂肖如。
「谁是肖如?」侯雅君来回看着两人。
「墨澈,肖如说她会再回到我身边……」尉遲肃哑声道:「她说,她要当我的妹妹……」她是肖如吧,这天地之间,只有一个肖如如此懂他。
「你曾经为肖如的死掉泪吗?」墨澈突然沉声问道。他知道,尉遲肃并不爱肖如。
「你说呢?我失去这一世最懂我的女人,你说……我痛不痛?」
「……好,既是如此,我可以原谅你。」墨澈声音低哑地喃着。「可是,请你别再接近雅君。」
尉遲肃闻言,不由得低低笑开。「原来如此……你放心吧,我今天来,只是因为觉得她像肖如,想再见见她罢了。」
既然尉遲御也在场,他就不该再提起那天的事……反正侯雅君说墨澈相信她说的话,那么他们就分头进行吧。
那日和侯雅君再见後,尉遲肃要私衙里所有人手,开始寻找无色无味,又会引起像他父皇症状的毒。
赶在冬至之夜,他拿到毒和解药进宫,而墨澈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顺利将企图宫变的尉遲佑和尉遲明一并拿下,而下毒弑君的尉遲御更是因此被押进大牢,等着尉遲慕醒来亲审。
翌日,尉遲慕清醒,得知所有的事,裁定立斩参与宫变的三位皇子,而尉遲肃则趁机肃清皇後一派的大臣,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兵部卢尚书和穆首辅,皆判处五马分尸之刑。
过了元旦新年,朝廷气象一片清朗,四月的三年一科考试後,纳入不少新的栋梁。
唯一令人心烦的是尉遲慕的身体,在解了毒之後依旧每况愈下,问过御医,御医只回答,「皇上是心病。」
尉遲肃不解,常常和尉遲粲进宫伴驾,看着父皇苍老的模样,他才真的觉得他老了。
时节入夏之後,尉遲慕更是常常陷入昏迷,而贤妃是形影不离地陪侍在侧。
谁都看得出尉遲慕的时日不多了。
「贤妃,把肃儿叫来。」一天,他突地清醒如此说道。
贤妃闻言,赶忙派人找来尉遲肃。
「父皇?」
「你怨父皇吗?」
他一愣,不懂父皇为何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