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尘看出了秦安安的异样,唇角微微扬了扬,吻了吻她的前额道:“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好。”秦安安笑起来:“交给你了。”
夫妻两人又说了些话,纪凌尘这才起身去沐浴了,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转身之后,秦安安面上的笑容凝结,似乎下了某个决定。她缓缓地,自言自语道:“既然你不想要做皇上,那我自然也要为你做到,一直以来我都是站在你的身后,这次就让我保护你。”她垂下眸,低声的说:“交给我吧。”
……。
这一夜,景王府中还有一个人,他站在王府花园处的一处僻静的角落,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盆,铁盆中不时地窜出些火苗,还夹杂着一些或暗黄或焦黑的纸钱,他在为某个人烧纸钱。
寒风瑟瑟的吹过来,虽然是初春天气,夜里总是有些冷的,可这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就如同书院中最为普通的学子穿的一件青衫。此刻他坐在地上,铁盆旁边还有一壶酒,两个酒杯,只是只有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管家,他看着跳动的火苗有些出神,似乎在怀念着什么,突然又飒然一笑道:“老李,我说你也太蠢了些,都混到这个位置了,怎么还会着了别人的道?看吧,这下好,我还没找你喝酒,你就自己先走了,我这一个人喝闷酒,多寒颤。”他说的似乎有些好笑,面上也带着些笑容,好似并不悲伤的模样,可就是在这微笑里,却又多了几分寂寞和心酸。
“当初咱们仨,你,我,主子,可是京城中的一道风景。哎,虽然你是个太监,不过长得倒也不错,虽然不及与我与主子,咱们仨出去的时候,多少姑娘回头。哎,要不是你是个太监,那还真是可惜了。”管家自言自语道,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极为有趣,竟是不自觉的笑起来。他的目光透过面前跳动的火苗,似乎看到了久远之前的事情。
管家竟然是轩辕明玉的人!那个时候,轩辕玉明还是翩翩公子哥,他是俊美探花郎,小李子虽然是个太监,可胜在性情机灵讨喜,模样生的也清秀。轩辕明玉虽是主子,却从来对他们宽容,出去游玩,总会将他们两人都带上,三人欢快得很,大约就像那说书先生嘴里的三君子一般人人平等。
的确是平等的,所以当初太轩辕明玉传来之时,小李子和管家都是真切的伤了心。只是管家选择了辞官归隐,他要守着自己这个好友的拼命保护的人的唯一血脉。而小李子却是留在了宫中,这并不说说小李子是狼心狗肺之人,这或许是他用的另一种方法来祭奠自己的好友——留在这里,辅佐君王,哪怕只是为君王端茶送水,只要能为这个好友拼尽自己性命讨来的江山出一份力也好。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管家成了一个真正的管家,好似过于那些文韬武略全部都忘记了,每日操心的都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纪凌尘身上。而小李子在宫中凭借着自己的机灵,终于成了皇兄身边的大总管,李公公。
这么多年,他们从未联系过,不过却知道彼此都过得好,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人生。管家仰头,将面前的两个酒杯斟的满满的,这才一手一杯碰了一下,然后将其中一只杯子里的酒尽数洒在地上。
“咱们三人,你和主子也算是团聚了,可我还不成,我得看着王爷过得好,看着王爷和王妃过的很好才成。不行,就算是那样也不行,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早就说了,主子也好你也好,总归没有我老林有福气的。我老林才能看着他们过的一日比一日好,你们就是没有福气看到这一幕喽!”管家嘻嘻笑起来,这么一笑,倒又有了些往日的模样,只是再认真看些,便又能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到他眼角飞快闪过的一丝亮光。
他道:“王妃今日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我却也听懂了。主子,您高兴吧,这儿媳妇可是顶顶的聪明,您若是还在,必然也是喜欢的。”只不过那老贼的儿子是个有良心的,似乎还是想要把位置交给王爷身上。王爷肯定是不同意的,哎,主子,您要是在就好了,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这么欺负呢。“他又灌了一口酒:”老李你也真是的,还是什么第一大总管呢,跟了人家这么多年,连人家一个决定也管不住。你就不能好好劝劝皇上,好端端的让人做什么皇上,当初的那份机灵哪去了?“
没有人回答管家的话,他一个人坐在夜里自言自语,仿佛一个疯子,然而他却是又叹了口气道:”老夫也曾是一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他想了想。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来,他将那小瓶子攥在手中,突然笑了笑:”如今到了什么时候,我也明白了,我想看着王爷一直这么好好地活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京城要变天了,咱们景王府虽然不是东宫,可这么多年跟了王爷,这里早就是老林的家了,多少人虎视眈眈,今日我也要守住它。“他将小瓶倾倒在自己的掌心,从里面滚出一粒药丸来。
那药丸显得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管家却是笑了,他颇有气势的对着面前的火光嚷了一句,道:”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还是如此风流倜傥。“他将那药丸一口气扔进嘴里吞了进去,许久才拿起面前的酒壶灌了一口。
吞下这枚药丸,管家一向佝偻的身子舒展开来,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眼前的人瞬间从60多岁的样子变成了一个40多岁的儒雅之人。
管家好似下了一个决心似的。”是该用真面目示人了。“管家默默的将一把纸钱再一次丢进燃烧的火盆中:”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王爷,主子,交给我吧。“
第二日一早,纪凌尘便出了门,秦安安便自己梳洗换了衣裳,知春见她似乎是要出门的模样,奇怪道:“王妃可是要出去?”昨儿个秦安安可没说今日要出门的事情,这个节骨眼儿上,大约也不会有心思出门散步吧。
秦安安微微一笑:“不打紧,只是去隔壁看看。”
隔壁,知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王府隔壁的宅子里住的可不是暗卫和于子路嘛,知春和柳儿便以为秦安安是要向暗卫打听情况了。毕竟如今消息最灵通的还是这些人了。秦安安找暗卫,大约也是这个原因。
谁知道等柳儿几个跟着秦安安到了隔壁的时候,暗卫却并不在屋里,于子路笑着道:“他们都被王爷带走办事了,弟妹找他何事?”
秦安安摇头,道:“我不是来找他,我是来找你的。”
知春和柳儿面面相觑,柳儿和知春自然是知道于子路对秦安安的心思的,当初因此纪凌尘和秦安安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虽然后来证实那不过是秦安安自己设的一个局,不过只要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无法坦然。知秋倒是没有什么神情,于子路闻言便是一怔,随即道:“好。进来说吧。”
于子路不会以为秦安安找他来是叙旧的,前些日子的事情于子路并非看不出来,关于秦安安利用他的事情,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同纪凌尘做了师兄弟那么多年,他又是做买卖的商人,对人心的揣测自然有一套法子,头脑一直十分清楚。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即使对秦安安心悦,也不至于完全昏了头脑,自然能看出来秦安安是在故意与他套近乎。被利用的心甘情愿,于子路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并未因此而会对秦安安生出什么不满,也不会对纪凌尘生出什么隔阂。
这大约就是于子路的不同之处了,无论什么时候,他总能清醒的认出自己的位置,不会打破原有的局面。
秦安安跟他在屋里坐了下来,于子路给他倒了一杯茶,暗卫是个脑袋别腰上的工作,对吃穿住行一向没要求,于子路也并不拘泥与小节,是以院子里除了几个小厮和暗卫,倒是连个婢子也没有。倒茶也须得于子路自己来,不过显然他倒得十分顺手,笑着道:“新送来的君山银针,弟妹尝过了各种好茶,可别嫌弃我这小庙里的茶水,我可是将最好的拿出来了。”
秦安安微微一笑,大约也是看出来了于子路是故意将气氛做的轻松,她将面前的茶盏举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很香。”
“弟妹这么夸我,我就心中更觉得不安了。”于子路笑了笑,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日弟妹过来找我,也不是为了喝茶吧,可是出了什么事?”说到最后,于子路的话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关怀。此话一出,他自己也觉察到了,不由得有些懊恼,秦安安有纪凌尘在身边,纪凌尘是什么样的人于子路是最清楚的了,秦安安若有什么事,纪凌尘必然会替她做到,又哪里轮得到自己关怀的机会呢?
他还在思索着,秦安安的话已经说了,她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于子路一怔,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秦安安好整以暇的与他对视,并没有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许久之后,于子路才道:“弟妹,你要我帮忙这事,阿尘不知道吧?”
于子路又不蠢,秦安安特意来找他帮忙,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于子路能做到的,纪凌尘肯定能做到。既然纪凌尘可以做到,秦安安何必要于子路帮忙,说来说去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秦安安要做的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告诉纪凌尘。为什么不告诉纪凌尘,于子路心中一动,随即脱口而出道:“你要瞒住阿尘?阿尘不同意?”
秦安安在某些方面与纪凌尘还是十分相似的,尤其是做事情有很明确的目的性,既然没有告诉纪凌尘,按原来的原因,纪凌尘与秦安安又是最亲近的人,秦安安舍近求远,只有一个可能,纪凌尘根本不同意。
秦安安闻言,并没有否认,轻声道:“不错,这件事纪凌尘不知道,你也不必告诉他。”
“弟妹,”于子路有些坐立不安,想了想,还是正色道:“无论如何,阿尘都是真心待你,你要做的这件事情既然不让阿尘知道,我想大约是你又要以身犯险了。这个忙,恕我不能帮。”于子路话虽如此,将事情尽数放到纪凌尘头上,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是这个原因,而是他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安安以身犯险。从认识秦安安到如今,秦安安总是大事小事没有间断过,虽然每次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会逢凶化吉,可每次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单是旁人看着也觉得心惊肉跳。于子路……。他自己也做不到让秦安安去犯险。
似乎早已料到于子路会是这个反应,秦安安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子路兄,你可知道如今是什么局面?”
“陛下病重,内忧外患,夺位在即,安平朝危机四伏。”于子路道:“可是这都和弟妹你没有关系。”
“不,这其实是和我有关系的。”秦安安突然道。于子路一怔,只听秦安安淡淡的声音传来:“从你认识我的那一日,想来你也已经看出来了,我身上是带着秘密的,这个秘密是什么,这话说来话长,我便也不与你细细说了,你只需知道,我与纪军零,今生便是宿敌,自然要不死不休。”
关于皇兄对阿尘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秦安安只能编一个慌,来让于子路相信自己的话,帮自己这个忙,反正她身上却是2是有秘密,而且纪军零每次出手都是对着她这个景王妃,倒是真的没有针对纪凌尘的时候,所以这么半真半假,应该也是可以的吧,秦安安暗想。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于子路也听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秦安安说这番话是十分认真的,就好像她这一生,与纪军零报仇就是她最终要完成的一件事情一般。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于子路便感觉到了秦安安与纪军零之间的不对劲,基本上每次景王府出事情必然是关于秦安安的,秦安安要将纪军零作为生死仇人自然没有不可以的,任谁也不会对一个总是让自己死的人和颜悦色你的,事实上,对于子路来说,谁人当皇帝并不重要,可是如今于子路已经清晰的看出来,而且阿尘的确是每次都早早的破坏了纪军零的阴谋,期初他还以为是阿尘自己的手笔,现在听来,难道是秦安安在中间做的。以纪凌尘对秦安安的重视程度,必然是秦安安说什么,纪凌尘就信什么的。
秦安安屡次阻拦纪军零的大计,于子路一直想不出为什么,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原是与纪军零有血海深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于子路也觉得秦安安并没有说谎。他有些怔忪的看着秦安安,只听秦安安淡淡的话继续传来。
“如今朝中便只有两个人选可以作为选择,一个是阿尘,一个是安郡王。安郡王背后的谋划人必定是安郡王,否则凭借一个质子的身份,安郡王不可能有如此的成就。我既要安郡王得不到那个位置,必然就和阿尘是同盟。但是同样的,我也不希望阿尘做到那个位子,阿尘也不会愿意,这局棋我们已经将棋子押在了小太子身上,所以,我也必须要做出些事情来。如你所见,李公公已经死了,你如此聪明,不应当没有看出来李公公是死于安郡王手下人之手。安郡王已经先动手了,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趁着陛下没死做出一份圣旨来,要么,就是现在立刻让皇上驾崩,毁了皇帝本来想要立阿尘为摄政王的那份圣旨。”
“等等,”于子路睁大眼睛:“弟妹,你这说的我有些糊涂了。什么叫皇上本来想要立阿尘为摄政王的那份圣旨?你怎么知道皇上要立阿尘为摄政王?”
秦安安微微一笑,只道:“我早就说了,安郡王既然如此匆忙的动手,必然是从李公公处得了消息,若是真的立他为太子,又何必如此心急的杀人灭口。只因为那人不是他,至于圣旨,那是必然的,况且宫中的探子也回了,的确是圣旨无误。”
于子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似是对她的话还有些怀疑。秦安安面上不动,心中却深思了起来,她说这话是没有依据的,只是直觉那天的谈话之后,皇兄会做两手准备,这第二手准备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直接下圣旨让纪凌尘继位。只是这话不能说,说出去没有证据也不行。
秦安安收回思绪,看着于子路道:“皇上留下的这份圣旨,必然在某个大臣手中,而安郡王一定会用尽所有的手段来追杀那个大臣,毁了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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