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姑娘……。”他艰难开口道。
“你……。你不必说什么,今日我便启程回江南,此次,此次就当我们全无见过,这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廖梦好容易止住抽噎说完这句话,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出来。此话刚落,还不等暗六回答,外头一个人影却是猛地冲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周妈妈。她一进来便直直的跪在廖梦面前,哭道:“姑娘这是何苦,要真是如此,要老奴怎么向死去的老爷夫人交代。”她看向暗六,又一口气给暗六磕了好几个响头,直磕的脑袋上都开始渗出血迹,周妈妈哽咽道:“六少爷,老奴求求你,给咱们姑娘一条生路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日后姑娘还怎么嫁人,便是嫁了人,又怎么会在人家里过得好?以姑娘的性子,此刻不说,怕是回府后也会寻短见。老奴答应过老爷夫人一定会将姑娘好好带大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奴也难辞其咎,不如六少爷罚了老奴,老奴愿意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姑娘的一条生路!”
“周妈妈你这是说什么话,”廖梦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道:“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莫要说这样的话伤我的心。此事与六少爷也没有关系,这、这都是一个误会。”
“我的姑娘,这哪里是什么误会哟。”周妈妈哭的比廖梦还要伤心:“您是我一手奶大的孩子,老奴怎么会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性子。六少爷,老奴在求求你,求求你给咱们姑娘一条生路。老奴知道六少爷有心上人,可那姑娘模样生的好又长养在王妃身边,没了六少爷日后定然还能嫁给一户好人家,可咱们姑娘离了您还怎么嫁人?她比不得那王妃身边的姑娘呀。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照顾不周,六少爷你且看看咱们姑娘,她性情温和又知书达理,六少爷一定会喜欢她的。”
这主仆两个一边哭一边说,尽是争着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暗六神情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周妈妈和廖梦,脑子乱哄哄的,手指突然碰到腰间的一样东西,他渐渐清醒过来,那是知春曾与他缝的一个小香囊,上头绣着两只小金鱼,十分精致可爱。他顿了顿,慢慢的伸手解下那只香囊,看向廖梦,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才道:“此事都是我的不是,我……。负责。我会即刻同母亲说明,与廖家提亲。”
第二日的晌午,暗六总归是在众人的目睹下进府了,管家瞧见他回来已然是气的跳脚,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让知春一个从来笑眯眯的小姑娘呆在房里掉了一宿的眼泪,暗六这次也实在是太混账了些。柳儿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可知春脸上的巴掌印却是大家有目共睹,明眼人总是能猜到几分,虽然有些不可置信,可却又是不能不往其中想。所以当暗六回来的时候,管家立刻就将自己藏了一夜的话劈头盖脸的说了出来。
只暗六的脸色看着比管家还要难看,似是十分疲惫的模样,管家堵着他唾沫横飞的说了小半个时辰,却见暗六浑浑噩噩的目光逐渐清醒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管家就往书房走去。管家愣了一下,道:“主子还没回府,王妃在里面。”
暗六脚步未停,径自往那边走去。管家先是有些奇怪,随即了然,道:“你莫不是要去道歉,这样好,知春那丫头好歹也是王妃身边的人。你这样欺负人家也是打了王妃的脸面,道歉也是应当的,不过暗六,别怪我没告诉你,女人都是十分爱计较的,你今日断然不可能轻松就求得人家的原谅。你只需要记着,到时候无论人家说什么你都得受着,不过我说你也是,好端端的欺负人家姑娘做什么……。”
暗六脸色却是难看的很,管家见状,只以为他是心中后悔愧疚,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暗六脚步走的飞快,将管家落在后面,暗三暗二围了上来,看着暗六的神情也很是有些莫名其妙。管家叹了口气:“这弄得叫个什么事儿。”
“暗六到底怎么了?”暗三暗二是跟暗六一块儿长大的,本就是有了手足的情分。只这次暗六做的事连她们二人也觉得不地道,若说暗六是动手打了知春,这两人原先也是十分不信的,毕竟暗六从来都是最怜香惜玉的主,不过一夜未归第二日回府又什么话也不说,两人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这是要向王妃和知春赔罪?只怕没那么容易。”暗三喃喃道。
“哎,跟上去看看吧,劝和不劝离,暗六怕也是一时昏了头。”管家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秦安安正在书房中写信,冷不防便听到有人叩门,梦儿瞧了一眼,低声道:“王妃,是暗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秦安安今日并未让知春在跟前伺候,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哭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又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自尊心便是很重的,出了这样的事自觉羞耻的很,哪里还能状若无事的在府里走动。是以屋里只留了梦儿和柳儿,听闻暗六来到后,柳儿便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秦安安却是没有听见一般兀自提笔写字,这便是要故意晾一晾暗六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暗六竟是自己将门推开走了进来,他这般大的动作放在平日里实在是逾越了。柳儿便急道:“你好大的胆子!王妃没让你进来便进来了,这是哪里的规矩!”
秦安安平时对下人并没有恪守什么礼仪的规矩,暗六几个又是纪凌尘的亲信更是不必如此讲究。柳儿今日如此说话一方面是震惊于暗六连表面的规矩也不曾做,另一方面却是想要替知春出一口气。只是暗六进门之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一张脸上的表情可谓难堪至极,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暗六半跪下来,低下头道:“属下有罪,请主子责罚。”
秦安安依旧不理他,一笔一划的写字,屋中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连赶到站在屋外的管家和暗三暗二也不敢说话,谁都看得出来秦安安是故意晾着暗六,想着倒也是可以理解,毕竟知春是秦安安的贴身丫鬟,这般被人侮辱就是在打她的脸,秦安安平日里虽然看着和气,其实是个最护短的人,对暗六能有什么好脸色。
秦安安不说话,暗六便也不能站起来,一直到了那屋中的小半柱熏香已然燃尽,秦安安才搁下笔,将那信纸抖了抖晾干装进信封,放到一边。抬眼看向暗六道:“何事?”
这般生冷的语气,暗六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低声道:“王妃,属下为知春之事前来。”
“知春之事我并不知晓,只有柳儿知道。”秦安安淡淡道。
柳儿得了秦安安的首肯,总算是能将自昨日起心中的那一口恶气发泄出来,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道:“你如今来找知春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以为说几句好话便能让知春原谅你不成?你可别将所有人都当做傻子,以为每个女人都对你死心塌地。知春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却也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姑娘,哪由得你这样折腾?你要是把那对付青楼花姐儿的手段用在知春身上,我呸!”柳儿一激动,便将早年间在庄子上与那些恶奴们对骂的话也说出来了。
门外的管家和暗三暗二都有些不忍的闭上眼,心说柳儿这姑娘的嘴皮子也真够利索的,要惹谁也千万别惹上她才是。不过柳儿的话中却似乎有些别样的意思,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是在讽刺谁?难不成暗六真的在外头还有了个相好不成?
暗六任凭知春骂着依旧一声不吭,管家抚了抚胡子,颇有些欣慰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至少这态度也是好的,女人家总是心软,要是在趁机说几句好话哄哄……。”
“王妃,属下不能娶知春了。”不等管家的话说完,屋中便响起暗六的声音。
沉默,包括梦儿都猛地看向暗六,管家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哑然不知如何已对。柳儿扶着自己的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莫要说这些话来吓人,你……。”
“王妃,属下不能娶知春了。”暗六又重新说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笃定,清晰地响在众人的耳中。
秦安安慢慢的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所有人中,只有她的神色最为平静,她冷冷的看着暗六,那目光竟是与纪凌尘有些相似。她道:“为什么?”
暗六朝秦安安磕了个头,语气沉沉:“是属下对不住知春,这桩亲事,就算了吧。”
柳儿的眼圈登时就红了,她与知春虽然认识的时间不是特别长,却也是相互扶持走过来的,知春天性天真烂漫,她也把知春当做自己的小妹妹看待。她是亲眼瞧见知春知道亲事的满心欢喜,如今却是从暗六的嘴里说出取消这门亲事,她为知春感到伤心不值,更是恨不得上去狠狠打暗六一顿。她道:“你这人好没良心……。”
“你与知春的亲事,自要你们二人相商才行,你如此行事,知春可知道,她又可同意?”秦安安的语气温柔,目光却利无比,暗六对上她的目光,一时间竟是无从回答。正在沉默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自是知道的。”
梦儿也跟着朝门口看去,便见知春自门外走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娇俏的粉色将她的气色映照得也鲜亮几分,眼睛在脂粉的掩饰下仍旧有些红肿,只是神情却是无比的平静。她走进来径自在暗六身边跪下,对着秦安安磕了个响头,道:“奴婢恳请王妃取消与暗六的亲事。”
她说的如此郑重其事,柳儿想要出声阻止,毕竟成亲之事不是可以拿来赌气的小事,可转念一想,暗六这人如此的没有良心,要如何劝,倒还不如就不开口了。
暗三和暗二已然紧紧皱起眉头,只是有不能进去贸然开口,管家倒是气得直跺脚,一直骂着暗六榆木疙瘩。
秦安安静静的看了知春半晌,才道:“知春,你莫要哄我。”
“奴婢不敢欺瞒王妃。”知春坦然道,她神情大方,语气清脆,倒是和秦安安遇事的模样有几分肖似,她道:“奴婢之前这桩亲事全赖王妃成全,如今却是情分已尽,自然该好聚好散,既然暗六已经主动提出,正好顺遂了奴婢的意,这正是应了好聚好散的道理,只是又要求王妃成全一次,奴婢心中惶恐。此事倒是与暗六无关,是奴婢与他没有成夫妻的情分罢了。”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虽然温和却是字字强硬,竟是一丁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秦安安垂眸,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眸光,她只是慢慢的摸着白瓷的茶杯盖子,道:“你二人已商量好了,我自然没有说其他话的余地。只是这门亲事自取消后,就如同知春所说的,再无夫妻缘分,过往种种皆是虚幻,从此便做陌路人,各自成亲成家,生儿育女。日后耄耋之年想起,也不过是玩笑一场。”她说的冷漠残酷,令在场的人听着都不由得心中一颤,是啊,本有机会成为最亲近的人,到最后却不过是大梦一场,各自有各自的姻缘,表面上瞧着是无大碍,可日后每每想起,便是一桩痛事,尤其是这两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各自还对对方有情。
秦安安轻轻地将茶杯搁在桌子上,一片沉寂中,她这个动作发出的声音更是犹如雷霆一般的击打在众人的心上。然后比这更重的是她的话,她问:“暗六,你可想好了?”
这话中便是含着些警告的语气了,意思便是,暗六今日一旦真的决定要与知春取消亲事,从此以后,秦安安便再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知春了。暗六听闻此话,却是慢慢的垂下头去,从袖中摸出一物,拳头紧了紧,才伸到了知春面前。
知春接过来,那是一枚小小的香囊,上头绣着的正是金鱼的图案,想要取个金玉良缘的好兆头,如今却是物归原主,便也将两人的最后一丝可能给斩断了。知春眼睛中尚且有些晶莹,却又极快的一笑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冲秦安安磕了个头笑道:“谢王妃成全。”
柳儿别过头去,只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寻常人看着如此,知春心中怎么想的可想而知。秦安安淡淡道:“好,如你所愿。”她又看着暗六淡淡道:“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暗六神情灰白,一瞬间竟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般,目光甚至有些死气沉沉,哪里还有平日里风流俊俏的模样。管家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暗三和暗二有些不知所措,原以为今日暗六回府也不过是过来认错,到最后便是两人和好如初,谁知道竟会弄得如此局面。两人的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暗六突然提出退婚这也太不同寻常了。
暗六和知春各自离开后,柳儿终是抹着眼泪,知春受委屈,她倒是哭的凶,只道:“这也太欺负人了,王妃……”
“别哭了。”秦安安的目光有些冷,只对一边的梦儿道:“那女人什么来历,可曾查到了。”
“回王妃,查是查到了,不过……”她有些犹豫,便听秦安安道:“查到了就说。”秦安安鲜少有如此冷厉的时候,显然方才知春的事情已然让她心情十分不悦。梦儿不敢隐瞒,立刻就说了出来。
来霖城寻找暗六的女人叫廖梦,暗六还未跟着纪凌尘的时候,是江南江家的六少爷,江老爷当初路过定西的时候,同定西廖家有过一段缘分,那时候江夫人刚刚生下暗六不久,廖夫人也生下廖梦,觉得正是有缘,那一日恰好江老爷和廖老爷吃醉了酒就定了娃娃亲,连亲书都有。不过后来江老爷回了江南,倒也将这事忘记了。二十多年来都未有往来,谁知道那廖梦却突然找上门来。
原是廖家出了变故,廖老爷和廖夫人都已经亡故了,廖家各路亲戚觊觎廖家的财产,廖夫人临走之际便拿出那封婚书,要廖梦前来投靠江家。江老爷是个注重信诺的人,江夫人却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贸然娶一个另外的姑娘,恰好廖梦身子又不好,想来霖城寻个名医来瞧瞧身子,顺便与暗六说清楚这桩事情,若是暗六不答应,此事便也作罢。那周妈妈是廖梦的奶妈,也跟着一到进了霖城。
梦儿道:“那廖家小姐初来霖城的时候,与暗六见过一面,暗六也说清楚了,与知春早已有了亲事,廖小姐也很通情达理,只这边的大夫说不宜舟车劳顿,廖小姐边说身子养好了后就回江南去。”
“她说的是这样好,可哪里就回去了,分明就是要抢了知春的亲事,我看也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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