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落无声中,骤然群起高呼声传来:
“请求皇上处死淑妃”
“请求皇上处死淑妃”
万民同声,如雷轰鸣。
画中人,执笔之人,顿时震颤窒息。同时,纷沓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促而决绝。
不断前来的文武百官,诸洲刺史以及全部御林军,浩浩荡荡,络绎不绝,齐齐跪倒在殿外。
衰态龙钟的老臣颤巍巍跪下,老泪纵横,哽咽道:“皇上,老臣恳求皇上处死此妖孽,以慰苍生,巩固大唐江山!”
“恳求皇上处死妖孽,以慰苍生,巩固大唐江山!”群臣齐声轰鸣叩拜,声可摧山。
金銮榻上,皇上复又低下头,儒雅而专注地画着佳人罗裳裙裾,视汹涌而来的百官为无物,对姞儿柔柔一笑,道:“再坚持一会儿,快画完了”
“好。”姞儿脉脉答应了,嫣然一笑,千娇百媚顿生。
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任谁也无法打扰。
“皇上,数万百姓已经在皇宫外聚集三天!皇上怎可为了一区区女子而置万千子民于不顾!”魏徵道。
“皇上三思!”
“求皇上三思!”
群臣同道,似虎啸,若龙吟。
武将阵列中,程咬金戳戳尉迟敬德后背,道:“咱哥儿几个,是挺皇上,还是……还是……”支支吾吾,后面半句怎么也说不出口。
“既然要挺皇上,那你干吗跟着过来瞎搅和?”没等尉迟敬德答话,秦琼便白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们都来了,我哪儿能不来!你当老子愿意来?”程咬金火冒三丈道。
“再说了,今日不来,以后在朝中怎么混?”尉迟敬德回过头来,坦然道。
“看不下去了,谁走?”程咬金问,看看一直没有吭声的李靖,揶揄道:
“你就算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和魏徵那家伙站在一起的。”说罢,一甩袖子,程咬金果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子也走!”尉迟敬德说着,也拍拍屁股走人再说了,程咬金这家伙一直在走狗屎运,跟着他,错不了。
秦琼走了,刘弘基走了,侯君集走了……武将这边一下子空出来。李靖黑着面,再看一眼甘露殿内,牙关鼓动几下,也凛然离去。
*
金甍琼闼,玲珑轩窗,花无艳托腮发呆,眼神涩滞,面色空洞:“唉,这灾民闹的,咱们芙蓉阁的生意也冷清许多!银子啊,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实在的,老妈,似乎你并不很缺银子。”懒洋洋的墨绿眼眸男子翘了二郎腿,闭目养神,悠哉道。
“你……”花无艳闹羞之余正要发威,却被子期手中描绘有精致海云纹的小金匣子吸引住了,她揉揉眼睛没眼花吧?
“老妈,这个送你。”将精雕细琢的金匣递给花无艳,子期淡淡笑着,水澈朦胧的墨绿眼眸荡漾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温柔润泽,妖美至极。
“臭小子。”花无艳猛得拍拍子期肩膀,欣喜道:“终于知道孝敬老娘了哈哈……”
子期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花无艳,妖艳如鬼魅的容颜,弥漫了水脉脉的忧伤。修长白皙手指,轻柔划过花无艳略微松弛的眼角,子期缥缈叹息道:“谢谢您,为我操劳了一辈子。”
“个臭小子”花无艳眼眶倏然潮湿而红润,哽咽道,顺手将手帕扔到子期脸上。
“天,又是脸……”手帕缓缓从子期美艳的脸颊跌落,烁烁妖华显现出来。他面带微笑,出奇地没有抱怨,弯腰将地上的帕子拾起,塞回花无艳手中。
有那么一瞬间,花无艳注视着弯腰为他拾帕的儿子,蓦然觉得:儿子,就要离开了。
察觉到花无艳的异样,子期又换上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双手枕在脑后,大咧咧道:“困啊~~回房睡觉了,反正今晚客人不会多!”摇摇晃晃离去。
冷清窗边,花无艳双手摸娑着金匣上镂刻精雕的繁冗纹样,满脸疑云。
紫檀山望海阁
林潮。天接云海,曦连晓雾。
望海阁,似乎已经沉默着矗立了千百年。漫漫光阴,化做山涧流风,呼啸而过。
“凌儿,你准备好了么?”楚秋白妖冶红妆,幽翠林间胭脂一点。
“谢婆婆成全。”凌逍子素白雪衫,风神如玉,清风遐迩道。
倏然狂风骤来,天色沉昏,夹杂至阴至寒之真气,狂沙飞石漫天席卷。凌逍子墨绿眼眸幽冥如鬼火,绿焰熊熊而燃,其势若魔,浩浩衣袂“猎猎”乱拂,疯狂至极。随着那莹绿幽冥火燃烧,凌逍子不由自主呼吸急促,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哼,海魂师尊将‘海魂碧玺’传授于你,如今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妄想将它逼出,来换取三千渺云宫人!却不知一旦将它逼出,三日之内,修为尽废吧!哈哈……”
楚秋白仰天狂笑。此时,凌逍子眼眸中的幽绿冥焰已经焚烧到极限。
他何尝不知道失去海魂碧玺的厉害,况且,对他而言,失去海魂碧玺的后果,远远比楚秋白所知晓的更严重。
楚秋白狞笑一声,双掌并举,自劳宫穴开启漩涡状殷红火焰,形成强大的吸力,将凌逍子眼眸中的熊熊绿焰吸收殆尽。
楚秋白乌黑杏眸逐渐变换成妖艳如鬼魅的墨绿色泽。
当最后一丝绿焰完全消失,凌逍子如断线的木偶,瘫软在地上,墨绿秋瞳化为无底深潭一般的漆黑李世民,你给不了的,我可以给她。
甘露殿
掬一缕清泉,将丹砂晕匀开来,稀释成淡淡的粉绯,点得画中人樱唇若瓣……现在,只剩下璀璨如星的秋水墨瞳。
专注的帝王嘴角勾起一轮新月,将青黛与墨色混淆,细毫萦回,雕琢出那摄人心魄的秋波荡漾。
殿外,朱雀门到玄武门之间,跪满了滚滚如黑云的上千官员,各色锦锻绫罗绣金官服,应着春光艳阳,别样绚烂刺眼。
皇城外,还有数万请愿的各地百姓!
帝王,与百姓、臣子,就这样对峙着,僵持不下。
“求皇上三思”久跪不散的大臣们一次次恳求,宛如焦急的催命符般,呼啸在九重宫阙。
太监总管陆公公心慌之余,试探道:
“皇上,殿外大臣们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仿佛世间没有任何打扰,世民轻轻舒一口气,颔首凝视殿中佳人,柔声道:
“画完了……”
“臣妾看看”
身影飘翩,姞儿皓腕纤细,挽裙走上龙榻一侧,伫立帝王身畔,屏息审视那栩栩如生的画中丽人,秋瞳含泪道:
“臣妾哪有这样美?”
世民怜惜的指尖,拭去她腮边凝泪,痴迷道:
“我的姞儿,比这画中人美上何止千百倍……”
见帝王不为所动,齐故尚书仆射崔季舒上奏道:
“皇上求皇上处死这祸国妖孽!”
“求皇上处死祸国妖孽!”
群臣声如霹雳惊鸿,字字恳切。
“都给朕退下!”
世民凛冽扫一眼殿外群臣,心中怒火再也扼制不住,勃然呵斥道,下意识将姞儿拥入怀中。
“皇上英明神武,江山社稷与区区一名女子,熟重熟轻,皇上怎可糊涂?”黄门侍郎郭遵道。
“臣愿为天下苍生请命,万死不辞!”尚书右仆射、密国公封德彝颤巍巍起身,老泪纵横道。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尚书右丞封孝琰、瀛州刺史卢祖尚、侍中王珪等大臣齐道:
“臣愿为天下苍生请命,万死不辞!”眼前的一幕幕不断冲击着姞儿视觉感官,她心头五味俱陈,呼吸急促而仓皇,冷不丁一阵激灵。
握在她腰间的,世民的手,执着的,将她禁锢起来,面容冷峻而决绝。
姞儿大脑一片彷徨混乱,星眸中淤积了沉重水雾,眼看就要滚落下来。她手指瑟缩着,握住世民腰间佩剑,一把抽出!
“嗡”一声噬骨嗡鸣,七星宝锋出鞘,寒光雪刃映亮了她凄美若仙的容颜。
她将利刃架在自己颈项之上,翻涌的泪珠儿瞬间决堤陨落,没有看世民的脸。
殿外众臣见状,知道事情有望,纷纷拜求:
“臣恳求淑妃娘娘自裁,还天下国泰民安”
“臣恳求淑妃娘娘自裁,还天下国泰民安”
“臣恳求淑妃娘娘自裁,还天下国泰民安”
群臣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姞儿双颊清泪滔滔,冰凉葱指覆上世民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不料那固执的掌却将她拥得愈发紧了。
誊地,蒙蒙长天,飘飘渺渺有雪色挽幛遮笼的白色纱丝莲车飞来,四名白衣女子御车悬空而飞,随行的有数千名白衣长衫剑客。
顷刻间,如云霭沉沉浮浮,遮蔽天空。
“渺、渺云宫”
“还有望海阁阁主的‘御风驾’……”
“二十多年前,渺云宫被楚秋白所侵占后,望海阁就脱离渺云宫了,如今又怎会”
“望海阁历来不会参与朝廷之事,今日这是……”
惊疑之余,拱卫皇城的御林军一边私底下议论纷纷,一边迅速向甘露殿疾奔。
臃懒憔悴的男子瘫躺在白莲车内,面色苍白如雪,妖娆美艳,荡漾起轻佻笑意:“这些是你的大臣,却是不我的!今日,定要血染这九重宫阙……”
漆黑如墨的瞳孔闪烁过一丝狰狞,凌逍子淡淡向莲车外一名相貌灵秀
22、祸世妖姬化飞湮 。。。
可人、身量蹁跹的白衣女子森然道:“吩咐下去,跪在下面的文武大臣,不论老幼,一概诛杀之!”
“是,阁主!可,为何非要用渺云宫人,望海阁有数万剑客,可随时供阁主调遣……”那白衣女子杏眸疑惑未央,不解道。
“海魂师尊遗训,所有望海阁弟子不得介入朝廷之事,我岂能因一己之私而破例?”凌逍子墨色水瞳晦涩闪烁,虚弱摆手,道:“今日之后,我也不再是望海阁主了……”
“阁、阁主!”白衣女子眉宇间迅即涌上愕然与诧异,方要说什么,只听莲帐内传来一声轻叹,道:“去吧”
“玄缨,遵命!”白衣女子透过朦胧轻纱,瞥见阁主妖艳如鬼魅的面孔,涤荡了水泽温婉的笑魇。
猛得,玄缨蓦然发现了一丝异样,再回过头去,清风微拂下,白雾挽幛恰好被掀开一角,她看见了:阁主昔日如幽绿深潭般蛊惑魔寐的墨绿色眼眸,此时分明变成了如墨漆黑的色泽!
难道阁主已经失去了“海魂碧玺”?迎上玄缨惊愕的眸子,凌逍子嘴角荡漾起缱绻笑意,安静,柔美,恬淡。
得令之后,霎时,三千渺云宫人自碧空飞下,手执长刃雪寒,冰光闪烁,大开杀戒!
诸多臣子疯狂逃往甘露殿,还有躲闪不迭的,头颅被肆意斩断,残肢断骸满地,猩红血液,染红汉白玉宫阶,溅上华美锦绣的朝服、峨冠,横尸交叠在甘露殿前,血流成河!
御林军身着赭黄锦衣,墨玉幞头,蜂拥云集,与渺云宫人交战,一时间刀光血影,观之遍体生寒!
“子期!”龙榻旁,淑妃绝美容颜煞白,脱口而出,心下陡然寒凉他,竟为了她滥杀朝中重臣!
眼见朝中众臣纷纷惨遭毒手,世民火速下召令李靖等猛将进宫救驾!
此时漂浮在半空中的雾色白莲车,浩浩渺渺,徐徐向甘露殿驶来!
“护驾!护驾!”御林军叫嚣着,洪水般涌进甘露殿,一层层拱卫在龙榻四周,以血肉身躯护佑他们的帝王!
修长的指,掀开白雾纱帐,显现出凌逍子苍白面颊枯瘦。
他缓缓踏足宫阶,雪色缔丝长袍飘逸,广袖巍峨凛凛,所行之处,群臣无不让出一条通道。
层层护卫帝王的御林军,见传说中的杀人魔神步步逼近,不禁面如土灰,忐忑的手齐齐拔出腰间佩剑,雪光寒刃张牙舞爪一并指向凌逍子!
凌逍子未曾动容,只在御林军林立的剑锋前驻足。
素白锦丝广袖一挑,御林军霎时惊得大汗淋漓,却只见凌逍子修长白皙的手向淑妃伸出:“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姞儿。”他轻声道,暖融融的笑意绽放开来,言语中却有难以掩盖的虚弱。
姞儿见了他憔悴的脸,眼眶不觉弥漫起水雾:“子期,子期,你在做什么?别再滥杀无辜了,叫他们住手!”
“那群混蛋方才都逼着你寻死!你还如此为他们开脱!”凌逍子勃然大怒,咆哮道。漆黑眼仁闪烁着森寒,诡异森魈。
姞儿一滞,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见他发怒的样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好似鬼府狂魔、地狱修罗!
姞儿心中绞痛,将宝剑更紧地架在粉白玉颈,笃定道:“好!如若你再不下令住手,本宫便死在你面前!”
“让他杀便是!”夺下淑妃手中长锋,世民亦咆哮怒吼,如雷霆万钧袭来:“今日所犯下的,朕定要他十倍奉还!”
世民翻身跃出御林军护佑屏障,长剑在握,横眉冷对道:“现在朕便取你性命!”
剑刃寒光掠影猎猎,凌逍子惨淡一笑如归,定定迎向当头一剑,竟毫不躲避!
眼看世民手中利剑就要斩断凌逍子头颅!
“不!”姞儿失声大呼!
凌逍子看向姞儿,双眸恍然痴迷。为她这一声“不”,他死而无憾。
霎时,却有人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将世民当头一剑挡下,即时有四名光影穿梭而至!影动停息,凌逍子周身已然林立着四名护法:玄空,沧海,纤云,长风,分别着靛蓝,松翠,素白,月青色丝织长袍,肃身柄剑而立。
“阁主,恕属下护佑来迟……”着松翠丝织长衫的护法沧海道。
“谁让让你们来的?”凌逍子怒道。
“阁主”沧海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殿外万马奔腾嘶鸣,金戈铿锵,铁蹄践踏,李靖已帅大军前来!
世民眼眸中阴枭睿利疾驰而过,定定注视着甘露殿外已经血染成海,冷峻道:“传朕旨意,命李靖速速擒拿弑君逆贼,不准留一个活口!”
四护法已经摆开阵势,严正对敌!眼看血腥杀戮一触即发!
淑妃身子陡然僵硬冰寒:一切,都是因为她!
几名老臣跪倒在淑妃面前,声泪俱下,道:
“娘娘,如今天下民不聊生,皇城外尚有数万灾民请愿,而今凌逍子又为娘娘血洗皇宫!这事端全由娘娘一人而起,试问娘娘又于心何忍?”
“娘娘……”
“恳求娘娘三思!”
干涸枯萎的大地,数万请愿的灾民,甘露殿前的血流成河,朝中重臣的横尸残骸,一触即发的血腥杀戮……
怎样才能终止这一切!
苍天!淑妃仰天闭目,泪如雨下,紧咬粉唇,夺过身畔御林军手中长锋,凝望着他伟岸矫健的身姿,怆然哽咽道:“世民,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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