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在她耳畔呢喃:“活下去。”他凝聚仅存的内力,以掌将她送出。
断崖轰然崩塌!
他的吻,他的掌,如此突如其来,令她措不及防。等她能反应过来,已经被身后一股强劲而温柔的掌力,凌空托起,远远送离正在坍塌的悬崖!
她回眸,恰遇上他美艳动人的笑颜,永远,消失在悬崖下。
世民得知姞儿有危险时,立刻慌乱了心神,加上扶风城易守难攻,世民仅仅带着三万兵马,显然有些轻敌。
看清形势后,顿觉得薛举有“激将之嫌”,世民心知不能一时图莽夫之勇,不论薛举如何讽刺嘲笑,他毅然决定在没有重大损伤之前,撤兵回营!
回营帐途中,恰与长孙无忌猝然相遇,得知姞儿无忧,狭猝的呼吸这才豁然开朗,心头阴云终于消散,面色终于不再死灰。
冰天雪地,长时间灼热的呼吸,将士们的铠甲都已凝结上厚厚的一层冰凌,纷纷解下寒冷刺骨的铠甲,只有世民,一下马,看见被扯裂的营帐,立即发疯一样寻找姞儿,可是满世界的寒冷荒凉,哪里有她的影子?
“世民。”姞儿在他身后轻唤。
世民倏然回首,只见她却在他身后。
“姞儿,你没事就好!”世民狠狠地,紧紧地,搂住她,吻着她,几乎野蛮的,丝毫不在意将将士们诧异的眼神。那个小士兵原来是女子,容貌还是这样叫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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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红颜金戈马蹄急 。。。
大业十三年冬,李世民迎战薛举未果,遂引军还。进击薛举一役,这是李唐自举事以来,年轻的李世民唯一一次没有首战告捷的战役。
就在世民与薛举僵持不下之时,对隋炀帝妒恨已久的大将宇文化及亲手将其斩杀,背上弑君之名,而贵妃张婉贞遂自尽追随杨广而去。
子期坠崖之后,姞儿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忘记了如何去微笑。子期的离去,是她早已残缺的生命中,一道新的伤痕。
在极深的夜里,她常常暗自祈祷,希望上苍不要再让她失去重要的人。但,越是害怕的事情,往往来的越快。
“狗皇帝被宇文化及杀死啦!狗皇帝被宇文化及杀死啦!”右路军大营忽然欢呼声震天,隋炀帝被杀的消息,暂时缓解了“扶风城”久攻不下的低迷军心,将士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整个大营沸腾起来。
迷迷糊糊的梦中,毫无意识的,姞儿“呼”一下翻身坐起,汗湿罗裳,大喘不息,混乱的思绪久久不能理顺,滚滚泪珠从眼帘翻落。
右路军大都督的营帐中,仍然只有她一个人。
世民往往是深夜匆匆回来,子时方过,就又急急离去。
她失神片刻,披头散发决绝起身,开始穿衣梳洗,收拾行囊。她要去江都祭奠他的父亲,她要去为他守孝,她知道父亲身边,甚至不会有儿女哭丧!
世民掀帘步入营帐,俊颜黯然沉寂,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发丝凌乱,衣衫狼狈不整的姞儿,不同于她以往每次面对他时的精心装扮,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苍凉绝望的眼神。
姞儿眼神荒芜,手足无措地胡乱收拾衣物。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呆立在一旁的世民,脸上刹时一阵冰霜,凛冽如刀的美,令人心寒!
她淤积着的悲伤,压抑着的愤怒,此刻,全都发泄出来,姞儿璨若星辰的双眸圆睁:“难道,你不去庆祝吗!你听!”几绺青丝,蘸了泪水,黏在她的脸上,如同裂开的伤口般触目惊心。
她指着帘子,绝望道:“外面,你的将士们,正在庆幸我父皇被害!最应该高兴的,不就是你们李氏一门吗?你是最有理由高兴的,为什么,装出一副怜悯的表情站在这里,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子颤抖着,像在寒风中瑟缩的枯叶那般无助。
世民神情慌乱地站在原地,像受了伤的困兽,又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他惨白着一张脸,伸手想拥着姞儿,却被她推开。
“不,我……”姞儿视线模糊,思绪像离线的风筝,终于,支撑不住过于浩大的悲伤,眼前弥漫上沉闷的漆黑,昏倒在世民怀里。
一整天,世民都守在她身旁,直到她醒来。他将她揽入怀中,结满厚茧的大手轻轻摩挲她干燥蓬松的发,眼中情深似海,“姞儿,你听我说,你现在若要去江都,无疑于送死。你的哥哥们,大都已经惨遭毒手,南阳公主也被逼自杀……无论如何,我不准你离开!”
“你是我的女人,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你!姞儿,你听好,你的母亲--箫珑,逼着宇文化及,给了你父皇帝王规模的安葬,丝毫也不辱没他的尊贵身份……”
“身份?”姞儿苦笑着,干枯的嘴角渗出鲜血:“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还要让我失去多少人,这一切才肯结束!”
世民将她无助的身躯覆盖起来,用身体来抵挡着空气中的严寒。他柔声道:“你还有我,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我曾经以为我还有你,从在莲花池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就这么认为。而你却毁了我父皇的江山!”她心灰意冷地摇着头,像个被抛弃的小女孩。
朦胧而华美的忧伤在他眼中流动,他拥着她,如白玉雪山将崩裂。
“究竟要怎样才能令你相信我?你究竟还要折磨我多久!”他沧桑缱绻的掌,爱抚她,狂风骤雨般,从她轮廓优美的玉颈一路延伸到胸口。
她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抵御着,不肯屈服,害怕就此沦陷在他澎湃的爱意中。可身体违背了她的意志,她如此眷恋他的拥抱,不舍得逃开。
世民乌眸中掺杂着令人心碎的水雾:“姞儿,你分明在爱着我。你无法逃避。”
她环住他,放弃了挣扎,在他胸口嘤嘤哭泣起来:“我没法恨你,我做不到。”世民嘶哑的声音带着蛊惑:“我知道,就像我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你。”
世民眸中燃烧出一朵妖冶的红莲,舌尖游入,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他吻着她,将她带入无极无界的混沌中,而他就是这混沌中唯一的灵性之光。
她被天际的神光驱使着,也开始回吻他,眸中噙着泪水。他体内的火种蹿入四肢百骸,他的恐慌、爱欲,全都化沉寂多年的火山下沸腾的岩浆,即将喷薄。他的吻,如湍急的河流奔泻而来,带着他无可阻挡的滚滚爱意。
当姞儿意识到时,两个人都已身无寸缕。她阖上双目,吟哦着,攀着他,随他堕入万劫不复的疯狂。
世民修长健美的身躯似是一只张开双翼的金色神鸟,带她跨越永生铭记的刻骨痛楚,带她翱翔于鸿蒙天际,带她进入神秘瑰丽的桃源梦乡。
一宵春意空蒙,几度巫山云雨。玉龙与鸾凰在此刻缠绵,鸳颠鸯倾,魂驰梦移,至死方休。
*
公元618年,李渊正式登上皇位,国号“唐”,年号武德。封长子李建成为太子,次子李世民封“秦王”。四子李元吉封“齐王”。
武德元年的初秋,秦王府内天色澄明,春色馥郁,一色水清天澈风渺然。世民下得早朝,便见姞儿与无叶临湖小筑正聊得起兴,无叶怀中抱着承乾他的第一个儿子。
“世民,你回来了!方才,小承乾还吵着要见父王呢。”见了世民,无叶神色欣喜,眸光焕彩。
“乾儿果真聪明灵秀!”如同所有刚做父亲的男子一样,他听到这话很受用,接过无叶手中的承乾,抱在怀中。
不期然一抬眼,恰与姞儿对视,她在满院旖旎春色中,虽笑得娴静,却尤其落寞。墨色长发只是用绸带松松一束,任其随意垂至腰际。身上穿的,是水绿色绫罗攒化石榴裙,纤细的高腰,紧束水绿色宽绸缎腰带,裙摆轻盈蓬松,只一缕轻风,就可以吹起,飘摇在惆怅的气息中。
世民忽然想起,从未见她穿过水绿色衣服,印象中,姞儿最中意明紫裙裳-皇室宗亲的特权是穿着绛紫、大红的绫罗服饰。
江山易主后,他们从不在无叶面前表现地过于亲热,这是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世民已经不记得从何时起,他与姞儿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众人面前拉开距离,尤其在无叶面前。
“你看,世民,乾儿的眼睛多像你!”无叶宠溺抚摸婴孩粉嫩面颊,满足而幸福。
“唔。”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姞儿,胡乱找个理由,把孩子给了无叶。
“说的也是,你呀,毛手毛脚的,我也不放心。”漫不经心揶揄着,无叶瞄一眼世民,一脸不屑打趣道。
姞儿仍旧笑得温婉,而后,别过头,看一行白鹭从湖心掠过,水面撩起的波纹,一圈,一圈……
得知子期死讯,花无艳如同三魂六魄俱散,万念俱灰,总怔怔地自言自语道:再没有活下去的盼头了。
芙蓉阁的姑娘们知她心中痛楚,日日紧盯着,唯恐她寻短见。姞儿心疼花无艳,也对子期之恩情愫复杂,就三天两头拽她来秦王府闲聊家常。一来二去,花无艳也倒成了秦王府的常客。与无叶也热络起来。
八月,世民任元帅,再次出击薛举。出征前,高祖李渊亲自为大唐将士送行这是李唐开国以来,第一次重要战役。
九部礼乐鼓吹,鎏金纹龙华盖,朱红雕漆仪仗。李渊此次做足了帝王派头。他缓步下了帝辇,眯眼,看着密密麻麻的金戈铁马,胸臆豪迈。在一旁候驾的女眷中,姞儿看着这些曾经属于她父皇的尊贵奢华,内心辗转,凄美容颜异常平静。
李渊渐行渐近,姞儿秋眸只向他瞥去一眼,却脊背僵直,不肯屈膝。无叶知她心性清傲,忙拽着她俯身行礼,并侧过身挡在她身前。
既登帝位,龙袍在身,李渊顿生凌然俯瞰天下之姿!缓缓朝泱泱人潮中看去,恰见一抹他寻找已久的身影是她!
李渊眉宇一凝,失神道:那样的眉眼神态,只有她……他循着记忆的印记,径直走去,距离越近,便多一份肯定。最后,李渊停在姞儿面前,肩头微颤,眸光怅然,万般情愫涌动在他心头。
此时,一身甲胄的世民已然跨上战马,正欲出发,却遥望见这番景象,瞬间遍体寒凉,紧拽缰绳的掌微微泛起冷汗。
为世民饯行的太子建成,也僵在原地。
姞儿可以清楚地看见,李渊广袖内戴满玲琅戒指的手,握成拳头,关节泛白。
“抬起,头来。”李渊喉咙有些嘶哑,吐一字皆艰难。
姞儿举目,却发现:李渊注视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身旁的花无艳!听说世民出征,原本今日是特地来凑特闹的。谁想却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美人迟暮,丰韵犹存。花无艳松弛唇角,颤抖起来。一生一世,万语千言,待到欲辨时,却已忘言。
夕阳下,年逾半百的李渊与花无艳相对无语,却胜过倾诉等待过漫漫岁月的沧桑。良久,李渊才重整思绪,继续为千万将士饯行。
“他就是让我等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可笑的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真正的姓名,居然是李渊。”花无艳自嘲地冲姞儿笑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迷茫,道:“枉我自以为看清了世间情爱,不料却被辜负了整整二十年。自以为最清醒,到头来却是最糊涂!”
若花无艳与李渊曾是旧好,那么,子期……姞儿思绪蓦地清明,攥了花无艳冰凉的双手:“那么,子期是当今圣上的……”
“是他的骨肉,但我永远不会告诉他!子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花无艳由黯然神伤转为坚定,侧首,略带疲倦地望着姞儿,叹息:“等到你活到我这把年纪就会明白,爱得太执着会毁掉女人的一辈子。”
这番话犹如一道利刃刺入姞儿脏腑,心中隐藏着的痛全部化为酸涩,郁结在胸口翻滚涌动,竟忍不住干呕起来。
胃中酸涩欲呕的不适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姞儿容颜笼罩起异样的潮红,声音虚软:“这几日胃口不爽利,不想进食,而且无缘无故就疲倦犯困。世民出征在即,怕他心中惦记也就没有瞧大夫。”
花无艳了然而笑,面上浮现喜悦之色:“傻丫头,莫不是有身孕了?”
姞儿似是不敢相信,秋瞳潋滟浸润柔情,青葱素手柔柔搭在腹部:“孩子?我,和世民的?”
大夫的诊断,证明了花无艳的猜测是正确的。姞儿的确已经怀有身孕。无叶得知姞儿有了身孕,甚是欢喜,更加小心翼翼照顾姞儿。两人之间因为频繁的交流谈心和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逐渐相处地真诚热络起来。
几日后,李渊便颁下圣旨:民妇花无艳被封“美人”,从正三品。
大安宫雕龙绣鸾的宫廊中,花无艳正被一名太监引着,缓缓走向帝王寝宫。她霓云髻高挽,黛眉潋翠,双目含露,唇若流丹,身着月青色绸缎隐花碧纱裙,裙摆飘逸在宫殿迂回宛转的回廊,悉悉簌簌,肆意轻舞。
行至含元殿前,那太监不再向前,躬身道:“娘娘,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谢公公。”平时的放浪不羁和玩世不恭,在此刻的花无艳身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娴静温婉,质气清华,眉宇一派端庄典雅。仿佛她仍是那个待字闺中、恰豆蔻华年的少女。
花无艳环视他的寝宫,气势辉煌,雕梁画栋。他身上穿的刺绣着精美蟠龙,并伴有祥云萦绕的明黄色龙袍,刺得她眼睛生生疼痛。
她看着伏在案上批阅奏章,并且不时簇眉的李渊,屏息,静立,并不打扰他。
李渊蓦然起身,喉咙滑动,良久,才轻轻唤道:“无艳。”他拥她入怀,就像他们年轻时那样。
御案一旁侧立着的铜镜中,花无艳瞥见镜中他们的影像。她看到自己眉眼已不再顾盼生波,眼尾的褶皱是她等待的痕迹;她看到他不再英姿挺拔,他臃肿的身躯甚至微微有些驼背。
久违的怀抱中,花无艳凄然泪下:这个拥抱,来的,是不是太晚?
还是当初的两个人,只是,镜中人,再也不是当初模样。那份她固执地坚持了这些年、痴痴守候了这些年的爱情,却蹉跎了她整个青春。
每当姞儿睡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想到世民此时或许正浑身精湿,裹着冰凉的铠甲露宿于沙场,心中的酸楚会一直蔓延到眼眶,化作泪水翻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半个月,一个月,一个半月……没有任何关于世民的消息。姞儿心中忐忑不安,有种异样的不祥预感,她不敢去想,只能每日坐立难安地等待着,等待着。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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