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因吃痛而开始挣扎起来,然而天魁的力道大得惊人,使他丝毫动弹不得。那不祥的声音竟然让云出岫开始感到恐惧,他紧咬着的嘴唇中发出呜咽,墨一般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腰间的疼痛似乎直达灵魂,要将他的内心也烙上什么东西。他生平头一次开始憎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未知的恐惧正在将他拖入暗黑的泥潭。
复杂的咒文终于念完后,天魁咬破了手指,将紫黑色的血液涂到了刚才手指按着的地方。冥妖的血液一丝丝地渗了进去,一股阴寒之气在云出岫体内蔓延。随即,一枚有着繁复花纹的殷红色咒印便出现在了云出岫的后腰上!
“这是……血咒……?”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云出岫却曾听闻冥妖的一种控制系的法术。以冥妖的血液为媒介对人类施术,便可向人类下各种暗示与命令。原理与人类捕捉冥妖或灵兽来使其对自己臣服一样,但冥妖的血咒却并非被施咒者本身能冲破的,施咒者在咒文中下达暗示,若要解咒,需得施咒得解开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咒语中的暗示。
“没错,”天魁的手指在咒印上徘徊,“这是我能留给你的唯一一件东西,就算你会恨我,我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并没有下要你去飞升成神或是接替我的使命之类的咒语,”天魁将云出岫抱了起来,痴迷地沉浸在那双带着水汽的墨眸中,“这只是一个因我的私心而设的咒语,我要让你,永远无法和魍罗在一起。”
云出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天魁的话还在继续,“从今往后,只要魍罗碰到你,便会有百鬼噬体之痛。如此一来,你便无法与他在一起,他的碰触将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愉悦,而只能产生切肌之痛。”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云出岫的眼泪滑落了下来,却被天魁一一吻去,“我不会在乎有没有身体的接触,即使这个血咒……”
“但魍罗在乎,”天魁说,“他想要独占你,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内心。但我不会让他如愿,这就是我最后的自私吧。无论你今后和谁在一起,但那个人都不会是魍罗。”
似乎终于到了极限,天魁的身体倒在了云出岫身上,声音也弱了下去。
“最后的灵魂也快消失了,云出岫,这样一来,你就能永远记住我了吧……”
头垂到了云出岫的胸膛,这一次,是真正的消失了吧?动用最后的灵魂碎片的力量来向他下了永远无法与魍罗在一起的血咒,只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即使同样是妖王的身体,但天魁的咒语必需由天魁才能解开。魍罗醒来后会有什么反映呢?对于那个已经消失无踪的人,即使再恨他坏了自己的好事,也无可奈何了吧?
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尖锐的疼痛,这就是所谓的百鬼噬体了吗?本以为咒语的疼痛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幻觉,但很快,相触的肌肤便泛起紫红,即使没有伤口,却依然从皮肤中渗出了血液。渗和了妖王的血,变成了紫黑色。身内的寒气也将人类正常的体温一点点地挤了出去,使他全身冰冷。如同恶鬼在啃食着他的身体与灵魂,云出岫发出痛苦的惨叫,用最后的力气将尚未恢复意识的魍罗踢到了一边。分离之后,剧烈的疼痛才一点点地消退,皮肤上也不再渗出紫黑色的血来。
这样刻骨铭心的疼痛,便是天魁最后送他的礼物。
☆、百里寒泉流云驻
冥妖的血咒,除了施咒者的诅咒以外,还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类的体质。
被注入的冥妖的血液虽然不多,但与人类的血液融合却是极度危险之事。更何况,注入云出岫体内的,乃是最为阴寒的冥妖之王的血液。
必需要去一个寒气极重的地方,才能将体内翻腾的气息压制下来。否则在没有元神支撑的情况下,两种血液不能被气息导向融合,最终将由强者一方的血液占领身体。
如果冥妖的血液占上风的话,人类的身体将会异化为冥妖。
然而云出岫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只能俯在马背上,任由飞驰的马儿带着他在大道上狂奔。前夜被天魁下过血咒之后,云出岫便骑上屋外唯一的一匹马飞驰而去。所幸魑落之前便被魍罗喝斥而去,屋外无人阻拦。魍罗醒来之后应该会来找自己吧,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寻一处阴寒之所,将体内的血液调息融合。
已经跑了一天一夜,连方向也没有注意,究竟是到了哪里呢?体内的两股血液在沸腾着,互不相让。若是普通人,早已被冥妖的血液控制住了吧?但云出岫那特殊的血脉却保住了他的性命,甚至隐隐有着压制妖王之血的趋势。
突然间,马儿一声嘶鸣,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将背上的云出岫摔了下来。云出岫就这样滚落到了路边的草丛里,看着受惊的马儿狂奔而去。吓到马匹的是突然从叉路冒出来的一辆马车,马夫将车停了下来,四下打量之后发现了滚落在路边的云出岫。他跑过来推了推云出岫,回头冲车上喊着什么。但已到极限的云出岫却渐渐地失去了听觉与视觉,就这样坠入了黑暗里。
云出岫以为这次自己真的就丧命于此,再度睁开眼睛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还活着。潺潺的流水声在耳边响着,四周是一片刺骨的阴寒之气。稍微转了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正泡在一个水池里。
“公子醒了?”一个男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出岫侧过头望去,池边上有一个穿着棉衣的小童,见云出岫醒来,连忙四下里招呼着说,“快去通知庄主,说寒泉阁的公子醒了!你们俩,快把公子抱上来,干净衣服准备好了吗?……”
云出岫这才注意到,周围除了这个小童以外,还有一大帮子的仆从。有两个小厮下水将自己抱了起来,却因这异常寒冷的池水而打着哆嗦。一上岸便有人替他擦干了身子,小童又招呼着仆从给他穿上中衣,中衣是上等绢丝制成,正好合身,样子又是崭新的,看来应该是为他现做的衣服。
穿好中衣后,一个青年用棉被将他裹了,抱到了离池水不远的屋中。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十分讲究,看样子刚才被小童称为“庄主”的人应是非富即贵。屋中早已点好了暖炉,青年将云出岫小心地放到了床上,又抱了一床暖被盖在他身上。
指挥着仆从们干活的小童凑了过来,鼻子因水池的寒气而冻得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却像个小管家一样对云出岫说,“大夫马上就来,公子身体有何不适可尽数道来。”
“……这里……是哪?”
云出岫试着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虚弱,但比起之前的状态来,却稳定了许多。体内冥妖的血液虽然尚未融合,但因那寒池的阴冷气息,却是平复了许多。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看来是这里的主人救了自己一命。
“这里是百里山庄,公子现在住的是山庄内的寒泉阁。”小童伶俐地一边给云出岫解说,一边招呼着着才的青年给云出岫倒来温水,“昨日庄主的车辆惊到了公子的马匹,见公子晕倒,便将公子带回了山庄内。请了好几个大夫,也瞧不出公子的病因,只是公子全身发烫,一般的冷敷根本降不了温,于是庄主便将公子移至寒泉,浸泡于泉水之中,公子的烧方才降了下来。”
“寒泉?”
就着青年的手喝了些水,云出岫才稍微松了口气,“……这寒泉……可是天然形成的泉水?”
“正是,”小童说,“百里山庄的这处寒泉是老庄主还在世时,为了练功而自墨屏山深处引来的天然泉水,泉水自带寒意,就算是盛夏时节,此处也冷得如同严冬。现在的庄主不习武,百里山庄内也没有能用到寒泉阁的人。将公子接回山庄后,庄主才命下人打扫了寒泉阁。”
云出岫点点头,“多谢贵庄救命之恩。”
“公子不必客气,”小童说,“若不是庄主惊了公子的马,也不会害公子大病一场了。”
云出岫苦笑了下,要不是误打误撞地遇上了这样一个拥有至阴寒泉的山庄主人,他云出岫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门外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小童对云出岫说,“是庄主来了,我家庄主……呃,有点奇怪,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公子请不要见怪。”
有些奇怪?云出岫还来不及细想,门帘便被掀了起来。
“哎呀~美人儿醒啦!”
一个清澈的声音大呼叫小着来到云出岫床前,使云出岫见到了这位救了自己性命的庄主。那是一个长着圆圆脸蛋的少年,明眸浩齿,脸颊因此处的寒气而冻红了两块,显得十分可爱。衣着倒是穿着上等的绫罗华服,只是颜色的搭配鲜艳得有些刺眼。
“哇~睁开眼睛之后果然更漂亮也!”年少的庄主不客气地伸手摸了一把云出岫的脸,一对大大的桃花眼像偷腥成功的猫一样满足地眯了起来,“皮肤也好滑哦~果然是捡到宝啦!”
小童急忙拉住华服少年说,“庄主!公子才刚醒,你会吓到人家的啦!”
“对哦!”少年拍了拍额头,“这种病美人呢一般神经都很纤细的,被吓到了会让病更严重的!大夫呢?那些庸医还在磨蹭什么?我都到了他们居然敢不到?!”
“大夫住在外院,当然没庄主你来得快,”小童使劲将华服少年拖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总之庄主你说话注意点儿,不要让公子病情加重就是了!”
被小童训的少年庄主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这才收敛了些,笑嘻嘻地对云出岫说,“美人儿,还有哪里不舒服?烧是退了些,但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好啊,百里山庄里的大夫都瞧不出是个什么病来。不过你别担心,我让人去请江湖上的那些名医了,总有个管用的吧!”
云出岫摇了摇头,“多谢庄主救命之恩,云某之病非药石可医,不敢劳烦庄主费心。”
“别跟我客气呀!”少年庄主说,“就算是绝症,也有神医能有起死回生之法呢。我百里千秋好歹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名人啦,那些能排得上江湖百草榜的名医都得卖我几分面子,不敢不拿出看家本领的。”
百里千秋?
云出岫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想了一会才记起来历。这百里山庄可算是江湖上的第一大情报组织,其实说是第一大也并不合适,因为他在近些年来几乎就垄断了整个江湖的情报,让其他的情报组织根本无立足之地。就连镇冥军也曾派人伪装为江湖中人向百里山庄买过情报,所以云出岫才对百里千秋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原来是‘百里一驿天下事,江湖几代各千秋’的百里庄主,”云出岫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十分疑惑。以前听说这个百里庄主虽然年青有为,但算起来应该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此人看起来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难道是传闻有误?
“啊咧?美人儿也知道我的名号啊~”百里千秋激动地闪着星星眼,“那就好说啦!你既然知道百里山庄的话,也不用我跟你多作解释,就安心地在这里养病吧!”
云出岫摇了摇头,“百里庄主与云某萍水相逢,云某着实不益过多打扰。”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嘛!”百里千秋说,“我在路边看见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啊~所以我相信一定是上天的缘份让你摔到我面前的!”
这是什么说法?云出岫有些哭笑不得,“百里庄主似乎是误会云某的病乃被庄主的马车惊吓所至,其实并非如此。云某早已病入膏肓,需阴寒之气方可暂时缓解病疼,若无庄主相救,云某早已死在路边。百里庄主无需对云某的病过于介怀,云某实为不祥之人,若继续留在百里山庄,恐怕会给庄主带来灭顶之灾。”
“是这样的吗?”谁知百里千秋在听了云出岫的话后不但没有一丝异色,反而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我就知道红颜必定祸水~美人儿遇到了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这可不是一个麻烦就能概括的事啊!云出岫有些无力,声音也弱了下去,“一言难尽,云某遇到的,并非凡人所能料想之事……”
“没关系,我最爱听那些离奇事件了!”
云出岫正不知如何接话,一旁的小童见自家主人居然这就开始打听起别人的隐私来,急忙上前阻止道,“庄主啊!你也差不多一点!没看到公子很累了吗?刚醒就陪你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人家是个病人也!”
“对哦!”百里千秋抓了抓头发,“话说那些庸医怎么还不来?不想活了是不是!我这就去找……哦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的名字……”
“哎呀,是不好说么?”看到云出岫脸上为难的表情,百里千秋倒也不是很在意,“哪,你自称云某,那我就叫你云好了,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说着,百里千秋吩咐小童好好照顾云出岫,自己急匆匆地跑去找大夫了。虽然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在这些小事上倒是挺细致。
之后来了一群大夫,但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百里千秋派出人去找江湖百草榜上的名医,虽然云出岫多次跟他说不必,他却十分坚持,说反正天下大会也快开了,到时候那些人多少也得来捧个场,还不如现在就把他们找来好了。
云出岫对天下大会倒也有所耳闻,天下大会乃江湖中三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在各家比试之后选出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坐镇江湖。天下大会历来都在百里山庄举行,不过百里千秋才接替庄主之位不久,这倒是他第一次亲自操办天下大会了。
“虽说天下大会的最终目的是选出下任武林盟主,所以多是武道世家在此大出风头。不过江湖上的其他名流也会到场,比如说民间有名的术士,他们虽然不参与武林盟主的比试,却是作为天下大会的公正人来的哦。”
百里千秋一有空便跑到寒泉阁来找云出岫聊天,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单方面说话,云出岫只是静静地听着。云出岫说不需要太多仆人,百里千秋便只留了最初的那个小童和青年在寒泉阁照顾他,也明令禁止任何人到寒泉阁来打扰云出岫。只是最近临近天下大会的开场,百里山庄中的江湖中人多了起来。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