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击,大厅里的人们才看出,这少年原是个术士,便更加不敢管这等闲事,纷纷回避。风行也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年术士的术法是雷系法术中的上乘功夫,门派不同,称呼也不同。风行只知道云出岫将这种雷系的功夫叫做“引龙决”,至于少年刚才所用的隔空生电是属于“引龙决”的哪一招哪一势,风行便不得而知了。
此时,那几个大汉已经是翻白眼的继续翻白眼,吓软脚的倒在地。掌柜的这才出来,站得远远地向那紫衣少年道,“这位公子还请手下留情。虽这几人冒犯了公子,实属咎由自取,只是小店也算是个做营生的地方,还请公子行个方便。公子的酒钱房钱都一律免除,算是小店给公子赔不是了。”
大概是见多了这样的打架斗殴之事,掌柜的也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一席话说得卑微又可怜。少年用眼角扫了那掌柜一眼,然后缠绕着大汉的红色闪电便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吓傻在一旁的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将口吐白沫的大汉拖走,怪叫着逃出了客栈。掌柜的叫人来收拾大厅,一边又吩咐小二到紫衣少年的房中另行布置酒菜,生怕得罪了这位小阎王。紫衣少年也很给掌柜面子地离开大厅,回去房中。只是临走之前,那双满盛着流光华彩的乌眸却又再次对上了风行的眼睛。
一瞬间,风行有种自己也被那红色的雷电击中的感觉。再回神时,紫衣少年已经不知所踪了。
有意思。风行嘴边勾起笑意,脑海里满是那少年的身影。既然那少年住在这里,也就不着急打听了。眼下遥郡郡都之内全被暗中封锁,还有术士在其中监视,这少年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不,或许也说不一定……
回到房中的风行怎么也睡不着,那少年的身影总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的法术如此高绝,如果想要避开守城的官兵与术士,那是易如反掌吧?
只是有一点风行如何也想不透,自己为什么害怕他会消失?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路人而已,那少年与自己毫不相关,为什么想要他留下?一点道理也没有啊,而且今天在客栈的大堂中,还用那种眼神看他,他一定会以为自己也和那些恶霸一样吧……
正胡思乱想中,眼前却泛起了微明的光线。风行迅速握着刀从床上跳了起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自己为之失眠的对象竟然就站在眼前,紫衣少年还没有换下衣服,依然是一身紫色的雪绡轻衣。只是在他的胸口却挂着个什么东西,风行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因为那东西正发出耀目的华光,将风行惊起的光线便来自于少年胸口所挂之物。
“你……”
“你是什么人?”
被少年冷冷的声音抢白,风行竟是一阵哑口无言。半夜三更跑到我的房里,竟然还问我是什么人?
“我……”
“为何鳞骨会对你有反应?”
风行一惊,鳞骨?难道发光的那个东西竟然是鳞骨?!
当年在祁山洞窿中重铸青鳞时,云出岫便是用鳞骨来打造青鳞刀,那时所见的鳞骨也是这样华光盛放。云出岫的鳞骨是炎帝所赐,这少年的鳞骨又是从何而来?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吧?!
风行心下正百转千回,少年却只是挥挥手,一道红色的电光便围在了风行身上。风行一动,那电光便立即刺了他一下,痛入骨髓。
风行暗道不好,自己的反应怎么变得这么迟钝?难道也是那少年的法术不成?这下可好,被一介江湖草莽绑成了粽子,他神武大将军的面子何存啊!
只见少年一指点向油灯,鲜艳的火苗便重新燃烧起来,照亮了漆黑的房间。挂在少年胸口的东西的华光被灯光的明亮压得暗了下去,却仍是周身的华彩。风行这下可看清了,挂在少年脖子上的小石头与当年云出岫用的那块一模一样,再加上这异乎寻常的华彩,应该就是鳞骨无疑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有何目的?”
半夜三更被人登堂入室,还给莫明其妙地绑起来,风行正窝了一肚子火,却又听那少年像是审犯人一样审起他来,不免即好气又好笑。
“我是什么人?我说这位大侠,我一介良民百姓,自认一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二没得罪什么人。半夜三更睡觉睡得好好的,就被你给捆了个结实,我还没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这可是我的房间,怎么听你的口气,倒像是你的地盘一样了?”
紫衣少年见他不但不回答,反而跟自己较起了劲,一时倒也无语。想想这人说得也在理,不过他可不管这是谁的房间。此人在船上时便看出他身手不凡,中了魔音不但能保持清醒,还能使用一定的武力。消灭那个冥妖虽说此人也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然而在客栈大堂里再会之时,他却用那种下流的眼光看自己。回想一下,当时这人乘的船也是青楼的画舫,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少年要么不予理会,要么就像教训那几个恶霸一样教训他一下好了。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鳞骨竟然对这人有所反应!
鳞骨乃上古神龙的遗骨,只会在遇到相同的气息之只才会华光大盛,并发出微鸣。既然鳞骨对此人有所反应,那说明这人也有鳞骨,或者是经常与鳞骨接近沾染上了鳞骨的气息所至。能与鳞骨有关的人一定并非凡人,于是紫衣少年便连衣服都没换,就等着风行入睡之后想来验证一下。没想到刚进入房间,便被风行发现,也只好先将他捆了再说。
现在看到风行和他较起了劲,少年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想也没想便一扬手,赏了风行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向来不喜言语,与其用嘴巴表达自己的想法与情绪,不如直接行动。
只是风行却被一下子打得蒙了,被人捆了不说,还要被打。这少年长得倒是倾国之姿,却如此心狠手辣,难怪云出岫说,越美的花越毒了。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与此无关的话,你多说一句,就多领个耳光。明白了吗?”
风行一挑眉,这小屁孩,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于是风行无视了少年的警告,露出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少年说,“我这皮糙肉厚的,怕是没把我打疼,你这小手就先给打肿了。让美人儿白遭罪,我这个心疼碍…”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突然袭来,风行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只觉左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只怕是肿了。口中也尝到了腥味,眼前更是金星四溅,半天回不过神来。
原来那少年先前只是警告,打人时便没带劲力。此时却见风行又出言不逊,便动了真格,好好地赏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带着少年七成的内力,打得风行是满嘴鲜血,牙没打掉那得亏他自己牙长得结实。也应了他那句话,皮糙肉厚,要是换了别人,挨了这么一巴掌,早就晕过去了。
少年淡淡地问,“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风行连连摇头,还敢交待什么?后事吗?
少年这才在桌边坐下,晕黄的油灯映着那绝色的容貌,少年长长的睫毛在光滑的皮肤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真是好看得紧。只是那双眼睛忽地一睁,又与风行悄悄打量他的目光对个正着。风行吓得不轻,立即心虚地垂下眼睛,暗自好笑。自己还真是不长记性,再好看的花,那也是朵毒花。真真是美色误人啊,都被打成了猪头还是死性不改。难不成是青楼逛多了,把自己给逛成个登徒子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有何目的?”
少年又将方才的问题重问了一遍。风行可真想喊冤,自己哪有跟踪他?不过是凑巧住了同一间客栈而已。只是这样说的话免不了又要吃巴掌,再说了,此次遥郡之行可是为着绝密之事。
于是风行委屈地开口道,“小的名叫风云,在船上偶遇大侠,惊为天人,于是想要找机会认识认识,交个朋友。真的只是想交个朋友,可没什么其他目的了……”
既然少年早已认定他是个登徒子,那不如来个顺水推舟。只不过他堂堂神武大将军,要当登徒子也得当个有品味有涵养的登徒子,不能让这少年把他和大堂中那几个恶霸混为一谈。
少年不等风行把话说完,又接着问道,“你身上有鳞骨的气息,从何而来?”
风行本想装傻到底,但想到自己刚刚见到鳞骨时那惊异的样子,只怕早已落入少年眼中,现在抵赖,不免又要吃上一记耳光。于是便说:“我家有把祖传的宝刀,据说是由上古龙神的遗骨所造。那刀上所染的光彩,与大侠的配饰一模一样,我也正好奇呢,听大侠说此物是鳞骨,便应该也是龙神的遗骨了吧。”
少年眯起眼睛,身上的寒气更盛:“你家有龙神遗骨所制的宝刀?据我所知,只有汉阳风家的神武大将军风行的配刀青鳞为龙骨所制,你即姓风,难道与风家有什么关系?”
见那少年竟知道自己这个神武大将军和青鳞,风行得意得差点就不打自招了。不过想想不对,就凭他现在这副样子,刚才又在少年心中奠定了坚实的“登徒子”的形象,说自己就是神武大将军,别说少年不信,要是真信了,他神武大将军的颜面何存呐!
于是风行急忙点头道:“正是正是。我是风将军的族亲,经常出入风家,风将军每次出征之时,风家的家宅也是托给我家管理。所以大侠刚才说什么鳞骨,应该是我出入风家时,沾上了青鳞宝刀的气息所至吧。”
少年脸上疑云未散,风行又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行理中还有风家的铭牌,你要不信可以看看,就在床头的那个包袱里。”
说完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少年见状,便去取了那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有一块镀金的铭牌,正面是一个大大的风字,反面有风家的族徽。少年见状,便将绑住风行的电光收了,冷哼一声道,“暂且信你一回。哼,神武大将军风行在民间可是被称为战神,受到万民敬仰,没想到风家竟也会出你这样的登徒子,果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今天暂且看在你是风家人的面子上饶你一回,日后再敢放肆,就小心你的眼睛!”
说完,少年便堂而皇之地走出了风行的房间。风行在心中暗自叫苦,又怒又气,恨恨地想,老子我就是神武大将军风行!说出来吓死你个小兔崽子。不过他可不敢说,这少年法术了得,任凭他身手再好,没有青鳞在身边,普通的刀可抵不住这“引龙决”的一招半势。此时风行心中无比思念自己的好兄弟云出岫,要是被称为西炎第一术士的云出岫在这里,看这小子还怎么嚣张!
此时风行突然想起,被这小子又捆又打了这么半天,却连他姓什名谁都不知道,这可不是想报仇都没处找人去?又不由得暗骂自己倒霉,却又找不到人撒气,只得重新回到床上,一夜无眠。
☆、闻道春还未相识
封锁遥郡郡都以来过了数日,却连目标的头发丝都没见着一根。风行疑心顿起,莫不是情报有误?还是说在自己来之前,他便已经走了?几日下来不仅守城的官兵与术士们一无所获,风行自己也几乎逛遍了整个郡都,连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于是风行另行派了人手去重新调查,但那人行踪诡密,就算有了新线索,也不敢轻易判断那情报到底是真的,还是那人故意放出风声来误导他的。
风行连声叹息,一筹莫展。就连这望江楼最出名的千江醉,喝在嘴里也没了味。正想付钱走人,眼一抬,却正好看到个熟人,就坐在临窗那桌,身边是两个看起来十分油滑的中年男子,都长得肥头大耳,穿得是珠光宝气,正笑得一脸猥琐地向风行那熟人说着些什么。
说是熟人,风行见了他却像是见了灾星一样,连忙止住了要叫小二的声音,又默默地低下头去装作吃东西的样子。原来这熟人便是那日的紫衣少年,今日依然也是一身紫衣,不过不再是轻飘飘的雪绡,而是换作了上好的绛紫锦缎所制的华服,腰间玲珑配饰光彩夺目,头上是由白玉所雕的白虎啸海冠,由一根同样材质所制的流云簪固定,两颊边垂下两根银丝流苏,流苏上更是有南海鲛珠为饰。一身打扮看得风行眼花缭乱,若不是对那张艳得过火的脸记忆深刻,风行还真不敢把那日一身飘逸的少年术士,和眼前这个贵气逼人的锦衣美人联系起来。
这打扮也太夸张了吧?风行在心里暗自诧异,简直就像是在脸上写着“爷我有的是钱,快来抢劫氨一样。再说了,与术士的修行也并不相符。听云出岫说,修行术法之人层次越高,心中对物欲的需求便越少。云出岫与他身边一流的术士也从来都是简装素衣,更休提什么装饰之物。
此时的少年术士不但一身华贵,身边更是跟了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中年男子,一幅点头哈腰的样子跟在少年身边。莫非又是那张祸水样的脸招来的麻烦?可看少年一脸从容的样子,又不太像是找他麻烦之人。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日面对那几个恶霸之时,少年不也是用这么张无动于衷的脸顶着,然后一下子出手惊人的么?
风行一时好奇,便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桌的动静。却只见其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放到少年面前,然后对少年说:“大老板,按您的吩咐,望江楼这三年的账目都在这儿了,您看是找个清静地方让您过目呢,还是……”
啥?大老板?!
风行一口酒呛到了喉咙里,又怕紫衣少年发现了动静,便只能使劲憋着,低下头将脸埋到肩膀里闷闷地咳。
只听那少年说,“不必,我也饿了,先叫人上菜吧。”
说着便拿起那账本,随意地翻动着,像是抽这等着上菜的时间的空随便看看的样子。那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便立即做狗腿状,叫来小二,吩咐厨子把看家绝活拿出来,给大老板上几道拿手好菜。另一个男人便转到少年边上,见少年将账本翻到哪里,便适时地说上几句。
厚厚的一本账,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便被少年翻完。风行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