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惊得一下子从植物的芬芳制造的幻境中清醒过来,梦中猛然挣扎的动作使他被藤蔓缠绕的身体一阵痉挛,一股热流迅速喷射而出,全身被压抑着无法喧泄的欲望叫嚣着一涌而出,一瞬间,云出岫觉得全身畅快无比。然而下一刻,终于看清的眼前的现实使他一阵头皮发紧——那些藤蔓正拽着他的身体,往主茎上一处大张着的生有细长绿叶的洞口中拖去!
正在危急关头,藤条却停止了动作。那些半人齐齐仰着脖子向空中发出嘶嘶的悲鸣,基座上细长的叶子一片片地调落,雄性身体像是被手拽着一般缓缓地向基座之中萎缩,而在与基座相连的部分,泛着粉红的细腻而光洁的雌性胴/体正慢慢地生长而出!
黄昏到了——
在这个信号进入云出岫的脑海之后,他几乎是本能地结英念咒,画符,动作一气呵成。而正在交替之中的植物的力道也骤减,缠着他的藤蔓再也制不住他的挣扎。脱离了束缚的同时,一道利刃般的光华从云出岫的袖中飞旋而出。随着卟卟几声,浅绿的液体四溅而出,云出岫在空中翻腾几周,然后无力地跌坐在月芽形的水潭边上。头顶的藤茎已经完成了雌雄的替换,基座上生出繁花,与纤细而泛着绿色光泽不同的是,雌性的上半身却显得丰/腴而圆润,雪白的肤色中透着粉红,光/祼的胸前缀着诱人的果实,妖冶的脸上或惊异或愤怒,更多的则是与雄性一样的淫/欲,全都齐齐地注视着刚刚才从藤蔓之中逃脱的云出岫!
此时的云出岫前所未有地狼狈。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都是植物绿色的粘液,在外观上看去不可见的双腿之间,热流正自大腿内侧缓缓流下。雌性的植物似乎还想将盛宴继续,只是云出岫的下一个动作将她们的表情生生地定格在脸上。他在手中凝起了泛着光华的气旋,随着云出岫轻轻的挥动,气旋便将掉落在地上的几截藤蔓绞得支离破碎!
这只是一个警告,制止了植物的动作之后,云出岫走到了一株掉落在地上的雌雄交替中的植株旁。雄性身体只缩回到了一半,这使它看起来像个幼小的男童,而紧贴着的雌性身体已经伸长到了雄性之上,娇美的面容上满是死亡前的痛苦之色。
云出岫再次凝起风刃将雌雄同株的植物的基座剖开,伸手小心地掏出了镶在基座中的一颗鹅蛋大小的半透明珠子。珠子由浅绿与粉红二色构成,两种颜色像滴入水中的墨一样纠缠在一起,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有头脚倒错地蜷睡于其中的两个连着脐带的婴儿的影子。
植株上的雌性们为云出岫的这一举措而惊恐地嘶叫起来,藤蔓疾速如箭般射出,然而贯穿的却只是他的残影。云出岫拿着种子跃至一边,手臂上凝起无数闪着奇异蓝光的粒子。粒子汇到一起,如同一支箭一般向植物丛中的某株主茎射去。被射中的主茎像一条被拧干的布条一样枯萎了下去,然后整片曼珠纱华都为这一剧变而骚动起来。雌性们嘶叫着扭动身体,妖艳的脸庞被痛苦所扭曲。
云出岫将种子放入一个锦袋之中,把袋子死死地系在腰间,然后飞快地离开了月芽形的水潭。曼珠纱华的雌性们仍在慌乱地嘶叫,却被他甩在了雾气之中。
然而在他想要原路返回时,眼前的景色却令他心里一凉。随着天色的渐暗,雾气正在慢慢地消失。只是谷中却并没有变暗,反而比白天时更加明亮。散去雾气的谷中与崖壁之上遍布着发出荧光的植物,而在植物之间,又有无数双险恶的兽目正潜伏在暗处,死死地盯着这个外来者,几乎用目光便能将他生吞活剥!
抬起头来,狭缝的天际正高悬着一轮暗红色的圆月,然而算起来,今晚却该是新月之夜!
想起来时所见的那块被遗弃在杂草丛中,属于上古时代的兵器残骸,云出岫不仅一脸苦笑。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啊,这古往今来吞噬了千万人的连接人间与异界之地,怎会如他所想那般平和宁静!
此时的云出岫才知道《黄泉志》中所说的险境的意义,只是对于在刚才那场诡异的情/事之中虚耗了大半体力的云出岫来说,要想从遍布凶兽与险泽之地逃出,却是凶多吉少。
真正的黄泉,在入夜时分,才会让人看清它的全貌。
☆、上穷碧落下黄泉
泛着各色荧光的植物将整个深谷映得通亮,隐藏在植物间的野兽发出或凶恶或慵懒的低吼。日间昏黄的雾气烟消云散,云出岫这才发现那雾中透出的七彩之光,却是是附着于这些植物之上的磷粉。
他卷起一阵风,将一株有着兰草般花瓣的巨大花朵上的磷粉拂落,那些磷粉缓缓飘下,在空中随着混乱的气流飞舞了好一会儿才落在尘土之上,却在着地瞬间燃起磷火,将原本潮湿的地面烤为焦土。于是云出岫立即在身边撑起水盾,却不知对这诡异的磷火是否管用。
随着方才磷火的燃起,从贴近地面的苔类植物之中爬出了一群身上红黄色段交错的虫子。虫子们个个都有食指般粗长,色段交接之处长着长而稀疏的黑色毛刺。它们爬到尚未熄灭的磷火之中翻滚,看起来十分痛苦,却又似乎是享受于火苗的舔食。
云出岫只觉胃部一阵翻卷,忍着强烈的不适感,他抬脚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然而横在他面前的,却是几只暗红色带黑色花斑的五尾豹,獠牙长及下颌,目露凶光地盯着云出岫。云出岫默念咒语,凝起周围的水气结成一支支锋利的冰箭刺穿了几只五尾豹。然而在鲜血溅出的那一刻,整个谷中的野兽齐声鸣叫,似是嗅到了新鲜的血液的味道,又像是瞄上了一个不错的猎物时的欢腾。
立即有几只翼龙从天而降,落在五尾豹的尸体上,然后借力一跃,大张着尖喙向云出岫冲过来。云出岫脚下浮起明蓝色的云样图腾,一阵旋风以他为中心卷起,将几只翼龙绞得支离破碎。
然后他立即向出口飞奔而去。不断地有异样的猛兽与奇异的食人植物挡住他的去路,他一路拼杀,不敢停下半步。因为一旦止步,便会被身后追击与前方阻截的凶兽们包围起来。
异兽与植物的尸体自他所过之处堆积起来,微微往身后望了一眼,那条积满碎尸的路上,植物绿色的汁液与动物鲜红的血液混在一起,如同那颗曼珠纱华种子的色泽。不断地有磷粉掉落在那一片尸海之中,燃起磷火,又有千百万的虫子由地底或岩缝中爬出,在各色的磷火之中享受着它们的盛宴。
没完没了。云出岫心里顿感疲惫。这让他想起了紫云岭上的惨剧。堆积如山的冥妖尸体的尽头,是几乎也要与它们同化了的因仇恨与杀戮而被心魔所控的沈烟月。再这样下去,云出岫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也会变得和那个少年一样,失败则成为妖物们的腹中食,胜利则成为被心魔所控的奴隶。
他飞快地结印,在自己全身制造了一个云蓝色的卵形光甲,然后便停下了脚步。妖物们迅速在他的身边集结,从地底直至天空,四面八方全都围满了奇异而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这些东西将那个小小的云蓝色的光卵重重包围了起来,再也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周围仍有妖物在不断地爬上来,重重堆积,几乎变成了一座活动的坟墓。
过了许久,那座坟墓中突然有万丈光华崩裂而出!先是自妖物们身体相叠的夹缝处射出细细的光柱,然后光柱们连成了一道道光刃,旋围着将这座厚重的坟墓切割开来。凶兽与活动的植物们被强烈的气旋冲得七零八落,周围十数丈之内的怪物们发出惨烈的咆哮,然后在一片云蓝色的光华中裂为碎片,飞溅到崖壁之上。
云出岫沐浴在一片血雨之中,全身都是凶兽们红红绿绿的鲜血与汁液。以他为中心的一大片地区内再无活物,碎尸也早已分不清哪块是动物哪块是植物,就这样混在一起,发出强烈的腥臭之气。
云出岫苦笑了一下,抬脚想走,却一下子半跪在原地。今天法术的消耗实在太过,再加上那场诡异的情/事,更是使他在体力与心力上都受到重创。他瞄到手边有一大截不知明动物的白骨,也不管那上面还连着血肉,便将它从残肢上扯下,当作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应该先原地运气回复一下再走的,只是本能却在驱使着他尽快逃离异界。这不是人类应该涉足的地方,那些妄图在黄泉之中盗取至宝的人类轻涉禁区,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前人的悲剧。
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他拿的东西或许只是黄泉中毫不起眼的一件,但所遭到的报应却是这件物体的价值的几十上百倍。
云出岫发誓这辈子都不再涉足这片禁地,甚至出去之后便将通往黄泉的入口堵死。然而当他只是踉跄着前行了几步之后,高空中传来的异样却生生地扯住了他迈出的脚。
那是鸟类飞翔的声音,然而从这风声的大小与频率听来,至少也是一只有着普通船只一般大的鸟。云出岫慢慢地仰起头,出现在崖壁缝隙之中的,是他意料之外的生物——
从暗红色的圆月之中飞旋而下,通体洁白的羽毛,却泛着金色的太阳一般耀眼的光华。身长约三丈,然而翅膀展开却有十余丈。加上纤长而柔软的尾羽,整只鸟儿几乎有宣德殿大厅般大小。鸟儿有着金色的尖长的喙,额心一束成火焰色的翎毛肆意飞扬,就像是跃动的火焰。双目金光四射,一对钩爪上带着玄火。双翅与纤长的尾羽在夜空中飞扬,带着金色的气旋,如此张狂,又如此美丽。
金翅大鹏神!为何坐镇昆仑的幻兽会在这黄泉之地?!
鹏鸟在云出岫面前缓缓落下,金眼轻蔑地盯着在它眼前如此渺小而满身污物的人类。黄泉中的异兽在见到它的身影之后都纷纷逃离,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闪烁着迷离而多彩的荧光的黄泉之中,竟然静得只剩鹏鸟的喘息与低鸣。
云出岫被眼前奇异而美丽的光景所惑,一时间愣愣地立于原地,用泛着迷惑与向往的眼神仰视着鹏鸟。然而那鹏鸟却是极为不屑地冲着云出岫嘶鸣了一声,用尖喙将脖子上一根极细的草绳挑断。绳子无力地掉落在地,云出岫注意到草绳上像是系着什么东西。他看了看鹏鸟,鸟儿却只管用尖喙梳理着自己洁白而美丽的羽毛,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于是他以轻缓的动作走到鸟儿脚边,拾起地上的草绳,找到了绳上系着的一个泛黄的卷轴。
与金光四射的鸟儿完全不搭调的是,棕黄的卷轴却透着一股枯腐的气息。云出岫突然想起了住在昆仑之颠的那座布满岁月尘埃的小木屋里的老人。枯柴一般的老人,似乎已被时间所遗忘,连死亡也不愿理睬他的那位透着与卷轴上一模一样的枯腐气息的预言师。
在拿到卷轴的一瞬间,他便知道,那位昆仑的预言之神已经在漫长得似乎望不到尾的生命之后,归于尘土。
打开卷轴,就着鹏鸟的光辉观看,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消散,看这纸张与墨迹的样子,应该是在数十年前便写下的东西。然而第一眼云出岫便发现,这个卷轴是老人写给他的,对此他丝毫不感惊讶,如果连云出岫会上昆仑找他这样的事都无法得知的话,他也就不会被称为预言之神了。
“至汉阳云家出岫尊者,
“预言者无法预测自己的命运,老夫已活足天年,命不久矣,然始终未能寻到称心之徒。至此昆仑预言神位再无接应之人,老夫西去之日,便乃天门永闭之时。
“预言神位并非俗世轻传之物,老夫自接替之日起便开始寻找良奇之才,终其一生却始终未能如意。日前占卜预测,知五十年后汉阳云家出岫尊者劫法降世,实乃天纵奇才。然老夫心力已尽,身心憔悴,昆仑之风雪亦不能挡,况远游汉阳乎?遂以全力织其结界,以求延其残命,静待六十六年后尊者大架。
“然尊者虽天赋神法,却是命格艰险。尊者先天无预言之力,然后天之法术修为却使尊者能于梦境之余窥视未来。此乃天神渡梦之预言神,亦能坐镇昆仑,指点苍生。
“以尊者之修为天赋,需渡天地人三劫方能大成。而尊者命格之中有魔星相阻,老夫亦不能窥视,也无力再为尊者去除魔星之灾。三劫之日与适时劫历需由尊者自行了断,三劫之后,抛却红尘俗世,方有大成。
“故以金翅大鹏神为介,大鹏神为昆仑预言之神的坐骑,乘之日行万里。望尊者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到此为止,卷轴便到了头。只是卷轴之中还有一札细小的纸卷,被细草绳捆着插入卷轴之中。纸卷的纸张虽同样陈旧,但是字迹却十分清晰,看来是近期所写。云出岫将之展开,这一卷纸上写的东西,却并不是像卷轴那般公式化。如果说卷轴上的话是一位师长在谆谆教诲,那么纸卷上的东西便是一位长辈的悉心之语。
“孩子,这卷东西本该在你当年上昆仑之时便交托于你。在你尚未出生之前,我便已经认识了你,甚至知道你长大以后的模样。但我没想到的是,云家将你保护得太好,宠得太过天真,以至于在那之前,你仍认为天下与你无关。你从不为别人着想,一味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见到这样的你时,我不敢将昆仑的预言神位与天下苍生的重担交托于你。如果在我有生之年,这天下哪怕还有半个可造的预言之材,我也不会选择天赋神法的你。
“然世事无常,信仰渐褪,神道泯灭。失去信仰的大地也不再得到神明的眷顾。拥有上古神力之人越来越少,而在上古时期也算稀罕的预言之力,到如今更是已然断绝。在走遍四方之后我才发现,我是这片大陆上拥有预言之力的最后一人,而孩子,你的力量属于上古神力中的自然一派,虽不是预言之力,但当你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时,未来的信息便会化为异样的符号融入你的梦境,向你传达某些关乎你自己,也关乎天下的暗示。
“那日在昆仑之上,你向我谈述的梦境便是预言之梦。只是预言神力与预言梦境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神力可将未来直接呈于眼前,而梦境却是去其皮肉筋骨,仅余精魄,再混在离奇的光景之中。所以连我也无法得知你的梦境的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