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心愿由他来拾回。
能与冥妖之王抗衡的事实让风行的长刀更加沉重。青鳞刀锋异光突起,似乎是在为了渴求冥妖的鲜血而叫嚣着。仅有冥妖之王的血,才能平息它的骚动,与父亲的仇恨。
魍罗身形疾闪,强烈的雷电自钩爪中射出,一道接一道地落在黑色的战马身边。火麒麟喷出金色的火焰旋风,热浪激得宝马长嘶不已。猛然间,妖王隐遁了自己的身形,再次出现时却浮于长空之上!钩爪中凝起巨大的黑色光团,暗红的雷电在其中霹啪作响。妖王眼泛起肆掠的红光,长啸一声,将光球生生地砸向了地面!
风行避无所避,只得腾空跃起,却始终没能躲过这一击。他痛呼一声,跌落下马,然而耳边却是风声顿起,风行忍痛往旁边一滚,又一个惊雷平地而起,刚才躺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被雷电击出的巨坑,飞沙走石,烟尘顿起。但他却并没有完全避过这道雷电,左侧的身体已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望了一眼激战中的沙场,镇冥军的术士们占了前锋,正与高级冥妖们拼着各异的法术。普通军队从左右两翼向冥军包抄,在将领们的指挥下不断地变幻着阵形。再也不是当年的溃军,而自己,也不再是任人鱼肉的无知少年。
风行突然大喝一声,拼尽力气一跃而起。跳下火麒麟紧追而来的魍罗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力气跳起来,慢了一步挡住袭向自己的青鳞刀。右肩顿时被血液染得紫黑,妖王眼中闪过一丝暴虐,钩爪上缠着数道闪电直取风行的首级!
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身边突然飘起了清凉的风,数十道云蓝色的半透明纱带在他身前织成一片网,将妖王的钩爪与雷电都拦在纱网以外。只不过纱网很快便被利爪撕破,赢得的短暂时间之内,风行被一只手拉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却看见身着白衣的云出岫像一块轻纱般飞到了自己身前。他迅速掷出数道符纸,明黄色的纸条在空中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印,瞬间发出金光将妖王整个包围!
“云!”
风行焦急地撑起身,大战之前他找了术士医官往云出岫的药里加了安眠的符,云出岫的伤尚未痊愈,在这场注定的恶战中,对他十分不利。风行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在这场恶战之后活下来,但云出岫不能有事,如果他死了,至少还有云出岫坐镇军中,祁山营就不会出现八年前因元帅的死而陷入一片混乱的境地。
在他还没能完全站起之时,金色的光盾便被一道黑色的霹雳撕破!白衣的人像一只蝶一样被击得往后飞去,风行一个回身将他捞住,却只见洁白的衣襟之上是一片艳红的鲜血!
“小心……!!”
怀里的云出岫突然双目大睁,抬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一条透明的水龙从印中盘绕而出,正挡上了重重地向他们二人砸来的黑色电球!
“快用青鳞……!!”
云出岫拼着沙哑的声音向风行吼叫,后者忍着半身的剧痛站起来,抬起长刀便向妖王的方向斩去!魍罗收了手中的光球,在空中翻腾而起。他一声长啸,原本立于一侧的火麒麟便向这里飞跑而来,只是妖王却并没能落在自己坐骑的背上,透明的水龙阻挡了它的去路,死死地缠在它的身上,大张其口喷出水柱,与它的火焰在空中撞到一起,战场上顿时散出一片迷雾。
魍罗落到地面,紧接着便遇上了风行猛烈的攻势。他无法想象这个受了重伤的人类怎么还有力气与他打斗,而且丝毫不落于下风!
激斗之中,妖王的血目闪现出异样的寒意。一个疾影的闪身之后,惊雷突然凭空出现在眼前!风行双目刺痛,视野之中只有一片亮光。雷电从背后而来,因失血而产生的眩晕使他无法避过下一道雷电。风行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他立即闭上眼睛,放逐仅余的听觉关注着周围的风声。
魍罗因一击得手,似乎以为对手已经失去了战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直冲着风行而来。就在此时,麻痹的右手像是生在了刀柄之上一样,仅凭着最后的执着,风行猛然抬起了刀!
长刀入体,穿胸而过。染上冥妖紫黑色血液的刀身上的细鳞纹路闪出幽暗的青光。血眸之中突现惊诧与痛色,疾速向后退去,想要逃过长刀的束缚。然而风行却并没有如他的愿,一声长喝,直没刀柄,推着他向后退了数十步,直抵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魍罗神色间现出极怒,一股雷电缠上全身,沿着刀柄传向握刀的风行。风行痛呼出声,却无法放手。此时一道云蓝色的光华飘过,雷电突然消失,风行无力地倒在地上,青鳞刀瞬间被魍罗拔出,然后反手便插在了倒在地上的风行肩上!
只是魍罗也失去了将风行彻底杀死的机会。云蓝色的华光飘了回来,将他包裹其中。一条条满是符文的半透明的轻纱向他袭来,使他不得动弹。魍罗极恼,使出全身的力量将云蓝色的光华击退。然而在雷电消去之后,魍罗胸前的伤口中却泛出了血色的轻烟!
妖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再也顾不得面前未死的敌人,伸手在伤处结起了一层寒冰。见此情景,云出岫恍然大悟,刚才青鳞伤到的地方,竟是妖王的真元!
一般的武器就算是刺入真元所在的位置,也无法伤及其万分之一。然而青鳞却是神器,加上大战之前又辅以青龙鳞骨炼化,更是神性大增。虽然不过是误打误撞,却找到了妖王的弱点!
云出岫站起来跑到倒下的风行身边,只是在手还没触到抽在风行肩上的青鳞之时,一团烈焰便在他的身后爆开!云出岫急忙回身结印,云蓝色的光盾立于自己与重伤的风行身前,挡住了火麒麟那来自地火渊的冥火的攻击。
就在此时,魍罗已经坐到了火麒麟的背上。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更加可怖,青气一点点地泛上皮肤,显示着他撑不了多久。
但即使如此,妖王也是稳重而坚毅的。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吹响了别在腰间的号角,听到退兵的号声,战斗中的冥妖们没有恋战,而是立即重新结上队形,向来时的方向彻离。
“云出岫。”
蹲在风行身边的云出岫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魍罗说话,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过妖王开口,只记得在祁山炼刀洞中时,那一声来自地狱的冷笑,冰寒彻骨。
他本以为妖王的声音也会夹着腥风血雨,如同惊雷一般带着刹气而来。然而回响在耳边的话语却是如此低沉而优雅,像是高傲的王者在悠闲地漫步。
“跟我走。”
短短的三个字,却如同炸雷一般在云出岫耳边响起。魍罗知道他的名字并不奇怪,但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视线与那双血色的眸子对视,目光落在对方眼底的一瞬,云出岫突然明白了。原来妖王早已将他看穿。他的迷茫,他的无助,他的忧虑,他的焦躁……他的一切在妖王的眼底如此清晰!
那一刻,云出岫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世间,能真正读懂他的人,竟是他必然要去消灭的冥妖之王!
☆、落尽烟云再相逢
惊疑不定之间,云出岫只觉手上一痛,低下头来,却正好对上了风行的眼睛。那里面盛着惊慌与焦虑,云出岫知道他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在拉着自己。风行的眼睛里没有信任,他也看穿了自己想要离去!
妖王眼中闪出不快,凝起雷电便向奄奄一息的风行劈来,却被云蓝色的华光挡下。如同八年前一样,云出岫掷出一道符纸,带着重伤的风行瞬间逃到了数里之外。这里是一片远离战场,却能将全局看清的高地,人类与冥妖的尸体满洒荒野,红与紫交织在新绿的原野之上,再往远去便是布满暗云的祁山。
魍罗头也不回地骑着火麒麟回到了冥军之中,带着已减少半数的残部归于祁山。云出岫就这样站在远处目送着方才邀请自己的男人消失,满眼的落寞与孤寂。
“云……”
耳边传来风行微弱的气息,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呐喊。
“……别走……”
云出岫没走,那时他低下头,望进风行的眼,他便知道,他走不成了。
有了在乎自己的人,有了自己在乎的人。原本飘于天际,像是随时能被一阵风吹走的云彩,现在却变成了风筝,被大地上的一只手牵着拽着,他挣不脱那根细细的线,而牵线的人只需轻轻一收手,他就会乖乖地回来。
这一仗是自冥妖现世之后人类最大的胜利。祁山营死伤仅三成,却消灭了半数的冥军。这其中冲在最前锋的镇冥军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普通军队也训练有素,指挥得当,虽说打得缚手缚脚,并没能完全发挥预备阵形的作用,但是保存了力量,在冥军撤退之时消灭了大量的低级冥妖。
统领镇冥军的云出岫功不可没,而最大的功劳还是重创了冥妖之王的风行。据云出岫的估计,魍罗此回伤了真元,没个十年八年的补不回来。失去妖王的力量,冥妖再怎么横也不过是回复到之前散兵游勇的状态。而在此期间,人类便有了充分的时间加强军队力量,并寻找时机根除冥妖。
不过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祁山营里却有少数人知道,重伤的风行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半个身体都被雷电炸得皮开肉绽,肩上的一剑将整个肩胛骨穿透,整条右臂已算是废了。最要命的是毒。刺中了妖王真元的青鳞随即又被插入了风行的身体,冥妖的血毒对于人类来说最为致命,更何况是妖王的血!在回到营地之后,风行便陷入了深度昏迷,若不是云出岫找了几个术士用法术将他的命拖着,毒血早已攻入心脉。
世间的药物对妖王的血毒不起作用,也不可能一直用法术拖着,极其消耗术士的力量不说,找不到根除的办法,风行就永远无法醒过来。
办法不是没有,找到传说中起死回生的灵药。
古书《黄泉志》中记载,人世与冥界的交界处有一个地方名曰黄泉。黄泉之上遍布异妖,且奇珍异宝堆积如山。更是有凶神猛兽把守其间,人与妖皆不得而入,唯有神灵方可得进。上古有异人尝神游其间,魂归之后写下了这本记载着黄泉之中异人异物的《黄泉志》。世人皆引以为怪谈,其后却有无数的人想要去找到那个地方。传说一些冒险者带回了黄泉之中的零碎之物,即使是最不起眼的泥土也能成为人间的至宝。
只不过往往千万人同去,最后却只有一两人拖着残破的身躯而归。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及黄泉,也不再有人冒然去送死。而现在,云出岫却在吩咐好祁山营的事务之后策马而去,他知道那个地方,八年前他便到过黄泉的入口!
紫云岭,一个为他所深深喜爱着的世外桃源。八年前从紫云岭去昆仑的途中偶遇一处极阴之地,虽无任何标识,但却像极了《黄泉志》中对于黄泉入口的记载。只是那时他急着上昆仑,便没详细查看。现如今,不管是真是假,他必需一试。若是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风行便有救,若不能,他就与他的兄弟一起死去。
然而当他来到紫云岭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碧山成灰,绿水染血。
山涧柔丽的紫雾已被滚滚的硝烟替代,冥火四处燃起,几乎将山岭映成了人间的冥界。一路行来尸骨遍野,人与妖的尸体杂乱地堆在一起,让人不敢想像这里是经过了怎样的一场恶战。八年前紫云岭上的人口并不算多,然而此次一路而来所见到的人类的尸体数量让云出岫知道,这是一场同归于尽般的战斗。他们杀死了很多的冥妖,但他们自己也赔上了紫云岭里所有人的性命。
然而越到紫云岭深处,情况便越是诡异。渐渐地不见了人类的尸体,冥妖的碎片倒是越积越多。而且这些冥妖的死状都十分凄惨,大多都是被风雷系的法术撕成了碎片。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对数量虽多却在强大法术下毫无招架之力的冥妖的屠杀。而拥有这种力量的术士在目前的西炎,云出岫只知道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则是八年前所到过的隐雾山庄的庄主,沈凌。
要造成如此大规模的伤亡,必需得将自己的所有术法潜能完全爆发而出。但这必需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所以云出岫虽然有着力量,却从未做过这种相当于自杀的蠢事。而做了这种事的沈凌必定危在旦夕,或者已经死去。
云出岫快步沿着冥妖尸体堆积的方向用法术飞驰而去,而这一片尸体的尽头,他看到的却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个人。
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碎得看不出原形,紫黑色的血液在他的全身凝固,手中被染成紫黑的赤金锏上缠绕着艳红的雷电,正向外放射着它的主人剩余的生命。
纤细的身材显示着他还是一个未完全成长的少年,然而强大到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仍盛放着超越常识的力量却让云出岫在下一刻知道了他的身份。
“我的名字叫烟月,爹爹取的!”
充满稚气的声音犹在耳际,八年前那场不该相遇的相遇,八年前那个不该相识却相识了的人,八年前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造就的悲剧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晚了吗?”
云出岫苦笑一声,然后慢慢地向仍处于随时可能爆发的状态的少年走去。
“你果然已经长大了呢,虽然被迫成长的过程往住异常的痛苦与残忍。”
被仇恨与悲伤蒙蔽了心志的少年却奇迹般地停止了茫然找寻着什么的举动,静静地呆在原地。云出岫有点惊讶,按说被魔障夺取心志的人不可能对外界有所回应。耳目口鼻皆失去其功用,灵魂被包裹在黑暗之中,仅凭着身体的本能行动。然而这个少年却似乎对他的话有所反应,是意外?或者他还认得自己,连被魔障所夺的心志也能认出只在八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自己?
那是,不可能的吧。
当年的他还只是个孩子,但他所犯的罪并不能因为这个理由而被无视。他清楚地记得那张俊雅的脸是如何被愤怒与仇恨一点点地扭曲,悲绝的嘶吼在他的脑海中盘绕不去。那时的云出岫觉得沈凌所憎恨着的并不是欺骗了他的人,而是拆穿了慌言的自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