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领用马鞭狠狠地抽了他几下,斥道:“草原上的勇士都是你这副模样,我们还怎么将南人变成踩在脚下的奴隶?”说着便拔出刀来。这首领满脸横肉,穿着华丽,身上缀着惹眼的饰物,马身上竟还挂着一个酒袋,正是骨碌默寿可汗的三子紮利。
子衿令一百人分作两队,从两翼绕了过去截断胡人退路,这才从正面疾驰过去。他握住云纹的剑柄,那首领紮利特勤还在对他喊道:“你是什么人?汉人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弱小的将官了?”
“刘子衿。”
“汉人皇帝新封的上将军?哈哈哈,你们的皇上真是糊涂了,即便找不到能和草原上的雄鹰抗衡的勇士,也不能拿弱小的绵羊充数吧?”
子衿沉声不答,暗自盘算。这人虽身形魁梧,在马鞍上却摇摇晃晃,想来是纵酒所致。虽是平日里如此饮酒跑马不会掉下去,在战时却是大忌。看那人在胡人中身份不低,若是能生擒了他……
想到此处,子衿冷声喝道:“你们有什么草原?北面大片水草丰美的好地方归属蒙古,你们这些突厥人都是在沙子里长出来的盗匪,风一吹便走了!我身后的草原,都是我朝的疆土,就凭你们也想将它夺走么?”
紮利特勤闻言大怒,拍马便冲上前去。子衿双腿夹紧了马身,空出两手,一手从袖中抽出锋利的匕首,用力挡住紮利的弯刀;另一手抽出云纹,向紮利面上刺去。紮利弯身躲避,子衿反手将剑刃送向他坐下骏马。
剑刃闪出刺眼的光,纵是经过训练的战马也受了惊,嘶鸣不已,将紮利颠下马背。子衿身旁的士兵趁机一拥而上,将紮利捆得结实。胡兵一见特勤被抓,有些乱了阵脚。子衿回头死命砍杀,直至筋疲力
71、紮利 。。。
竭,地上卧倒了两军尸体,才停下手来。
只有十几个胡兵跑走,紮利特勤被擒,还俘虏了十余个胡人,可算是小胜。收埋了汉军将士的尸骨,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到营中。桂岩将俘虏与紮利分开押起来审问,子衿便坐在营前的空地上歇息。
身旁士兵来来往往,都不敢上前打搅。站在一旁的小石头殷勤地走上前递了块毛巾,问道:“将军这次俘虏了突厥特勤,真是厉害!——不知道将军以前是哪里人?不像是惯于习武的北方人哪?”
“江南。”
“难怪了。”
“怎么说?”
“将军长得很白又秀气,像个书生。和我们明显就不太一样嘛。怎么说呢……不太适合待在这种地方。”
“是么。”子衿擦了擦汗,又用布小心地擦拭着还在滴血的云纹。
“不过将军的手一看就是握剑的手,手上的茧比我们这些在家做惯了粗活的人都厚呢。”
“嗯。”
“将军,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南呢?”
“回……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们赶到那座山的北面,我就可以回去了。”
“那座山?不远嘛。”
“还要让他们几十年内不能南下。”
小石头在一旁苦想,子衿看着他年轻的脸笑了笑:“你为什么叫石头?”
“贱名好养活嘛。我们那里叫石头的人多了去了,到处都是一样。石头哥不也是……”他轻快地说了一句,眼眶忽然湿了。他抬手擦干眼泪,说道:“可惜上次胡人来的时候他战死了,回不去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去——我爹我娘真在等着我呢,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呀。”
“只有你一个,怎么还来当兵呢?你爹爹多大岁数了?”
“三十二。”
“那……还算是壮年。”
两人都不说话了,子衿一个人站起身来,向东南看了看。他记起江南的时候,吴钩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西北的方向。
彼时他还不明白其中的滋味,现在懂了,却是沧海桑田。
什么时候回去?也许要在这里驻守多年,也许在下一场战争便会马革裹尸而还。
不该是待在这西北的人么?
他嗤笑一声,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忘了要解释一下……这记性!
1、特勤,即突厥对可汗子弟的称呼。
2、突厥可汗和特勤的名字都是编的,没用史实上的人物,主要是因为本文就是架空(?应该是吧)
3、古时候的阵势有小有大,不过到了后期的大阵有的需要十万人以上,据说什么“八八六十四”阵势光是中心一个小方阵就要五千人,因此不足五千人能排出的阵势算是挺少也挺简单的。
4、本文所涉及的兵器没有多先进,不会超过明清,参考是:明朝的火炮比清朝的土炮威力还要大,中国古代还有有五个枪口的武器,所以除了能点燃的火药外,我还是乖乖写回冷兵器~~
72
72、穆里 。。。
子衿走回营帐,歇息片刻。桂岩匆匆进来,禀道:“将军,这次捉来的俘虏中,为首的那个是突厥可汗的三子紮利,据说是骨碌默寿最宠爱的夫人所生,也是他最重视的二子之一。”
“看他的武功不过平平,在战场之上查探敌营竟还喝醉了酒,穿着那么华丽的衣饰——呵,他要成了突厥的可汗可真是汉人百姓之福。”
“骨碌默寿年轻时倒是武勇剽悍,只是人近中年,沉迷酒色,挥霍无度,各部族都十分不满。他的几个儿子都不算出色,有的还身有残疾。这个紮利在其中还算好的,母妃又是第二大部族首领的妹妹,他自然要宠爱。”
“这么说,若是骨碌默寿死了,这可汗的位子是必定要传给他的?”
“是。不过部族之间的势力日渐失衡,几个部族间都是英才辈出,看来骨碌默寿死后皇位之争该是一场恶战。”
子衿敲着桌沿想了半晌,又问桂岩道:“此时是将紮利放回的好,还是杀了?”
“若是将他杀了,突厥便可名正言顺大举进攻,其他胡人也可能来分一杯羹。各部族间虽有间隙,却不会自相残杀。若是将他放回,骨碌默寿又恰巧死了,突厥的皇位之争便有戏可瞧;蒙古之类却要渔翁得利。利害得失,还请将军自断。”
“若是将紮利送予皇上处置,又当如何?”
“我朝几位君王都是主和,只是近些年两位圣上主战,若是交予朝廷处置,恐怕不是杀了就是用他与骨碌默寿讲和。”
“若是骨碌默寿死了,紮利才有作用?……放了吧。先将他带上来。”子衿对帐外的兵卒吩咐一声,又问桂岩道:“我们的暗钉是要用来刺杀骨碌可汗,还是——到了战时再说?”
“迄今为止暗钉最多不过传来寥寥几条消息,恐怕监视严密,地位也不高。不过……”桂岩压低了声音,“捉来的俘虏中却有一个人说要见您。”
“那就先见见这人。紮利暂且押在营外。”
声称要见子衿的是个身形在突厥中略显高大的人。鼻梁高挺,浓密的眉毛胡须,却有一双黑色的瞳仁。子衿微觉诧异,走近一看,那瞳仁竟是纯黑色。
“你有何事?”
那人压低了声音用不算流利的汉话回道:“我叫穆里,是岳霖在元德十四年安插的暗钉,原先是木汗啜特勤与汉人母亲生下的儿子,后来依附于骨碌可汗,被他安排保护紮利特勤。”
“你有何证据?”
“两月前我才与新来的人联络上,他说他叫金弦。这次紮利来此,也是我的计划,希望能与将军有所联络。”
“信物?”
穆里从怀中取出一块极小的石头,递到子衿眼前。子衿仔细
72、穆里 。。。
看了许久,又从箱子中翻出一本名册核对。这本名册是岳霖之前在京城所交付的,其中录写了仍未启用的暗钉,共两百零五人,突厥中共有二十七人。穆里拿出的石头正是暗钉的信物——只有中原才能出产的名贵雨花石。如此纹路只有一块,名册上还写了名字、绘出那人的脸孔。
确信无疑,子衿这才与他说起话来。两人商议要寻机杀死骨碌可汗,使突厥各族自相残杀,将紮利扶上王位。
过了半个多时辰,子衿吩咐将穆里重新捆紧,这才让士兵将紮利押进来。紮利被押到营中时,已是晒得满面通红,酒也醒了,却犹自挣扎不已。他站在帐中,环视四周,大声问道:“穆里,你怎么会在此处?”
穆里还未出声,子衿已淡淡地笑道:“自然是为你求情。他在俘虏营中大吼,我的士兵都被吵得不得安宁。不得已把他带了过来问话,他说要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你认为如何?”
“哼,明明是要保护我的人,却让我被汉人当成俘虏,自然该死。”
“那么,我就将他杀了,把你一个人放回去,如何?”
“你……!不正面进攻,趁乱捉了我来,不算好汉!”
“既然并非两军对垒,我也无意杀一个连我这个书生也打不过的特勤。营中还有很多胡人的俘虏,你要带什么人回去,自己挑一个,如何?”
紮利喘着粗气,安静下来。他咬咬牙,对子衿道:“我要带穆里回去。”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不能因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所有人耻笑。你要把俘虏营中刚刚被捉的所有人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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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去信 。。。
紮利和穆里回去后,士兵们对紮利的残忍仍是心有余悸。所有的胡人俘虏当着他的面全部被处决,只为不被人知晓他成为汉人的俘虏一事。他甚至亲自拿起刀,砍杀曾为他奋力作战的兵卒。
子衿站在一旁,看着士兵们打扫染满血的沙地,沉默无言。
他想起很久以前与吴钩下的棋。走車,走相,用那些奇特的方形象棋在一块小小的木制棋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却不动一个卒子。
吴钩说,要怜惜每一个小卒才是。
子衿看着打扫干净却仍有些血迹残留的地方。在这样残酷的疆场?
他回身,看着同样有些心寒的士兵们。
他大吼道:“我刘子衿,必与将士们同生共死,杀敌卫国!”
将士们沉默了半晌,又不约而同地举起刀枪,大吼道:“同生共死,杀敌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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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
用过晚饭后已是月上中天。高处的戍楼之上几个士兵挺立的身姿映在月色之中,铠甲闪现出银白色的光泽,更显萧瑟。
子衿在风中站了许久,不觉轻吟:“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可惜今夜无雪,不是一般景象。”
身后桂岩笑道:“将军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吟一首高适的塞上闻笛?军中似乎无管弦之声吧。”
子衿苦笑道:“不过是一场小胜而已,我竟得意至此,真是惭愧。今日紮利如此对待跟随自己的士兵,不知多少将士心寒。”
“若是言行得当,士兵自然拼命杀敌,而不想成为突厥的俘虏。”
“金弦……去了有多少日子了?”
“两月有余。如今已是夏初了,今年的雨似乎多了一些。”
“草长得茂盛起来,胡人的绿洲草原也是一样。今年若是战事又起,不容乐观。”
“兵力消耗太多,以往庄将军如何对应?”
“每年朝廷送来的壮丁不过两千人,庄将军在时都是战事刚起时从战线后的小城各抽调几十名士兵。下一批士兵就快要到了,或可缓解眼前的窘况。”
“照此看来,此战确是在所难免。只希望朝廷能多征派些戍边的征夫才好。”
桂岩回去后,子衿一个人在营帐中继续处理军务。因是夏日,帐子底是掀开的,不时有风透进来,十分舒爽。只是子衿总觉得胸闷心悸,他只得不时站起身来,四处走动。
他将外衣脱下,擦了擦身上的汗。
吴钩为什么还不回信——他都写了好几封了!
想了想,他又坐到案前,提起笔来给云阳去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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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去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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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吴钩躺在床上,身上有些发热。低烧持续了一些时日,他捂在被子里除了一身的汗,十分难过。
近些时候子衿的来信已经堆了一沓,只是他总是不清醒,他原先便只能读几行,再歇息,更遑论提笔回信。到了后来,便只能让旁边的人帮着读写。
卧床之时心肺之处时时绞痛,身体各处也不时疼痛难忍。
他忽觉不适,又挣扎地爬起身,从床边拖过痰盂。
半晌,咳出一口血来。痰盂中已经积了一些血沫,吴钩看见的时候,只得苦笑。
子衿派来照顾自己的人找了很多大夫,却都说是痹症或是心肺的问题。开的药不出乌喙、续断根、防风、白芷、牛膝一类。珍奇的药材不是没有,却是浪费而已。
他清楚自己是血气皆少,感于寒湿,却无能为力。
他已经四十了。
头发掉的越来越多,镜子中的人已是满头白发。他的手开始不停地颤抖,浑身乏力,很多时候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照顾自己的人有一些只能时时在旁边看顾,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
春夏之交的梅雨已经过去,到了夏时,本该渐渐好起来的身体却似乎不听使唤。
子衿却不过弱冠之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他想着一些事,又抹去唇边的血,就着跑进屋中的人递来的湿布擦干净手。
他轻声说道:“暂且别告诉子衿,我还有些时日。”
几个人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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