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见过涞水的事,你不能这样硬是将他拦在事情之外。”
“别冠冕堂皇,”蒲苇落下一颗棋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京城里现下还算平静,等到风波开始时他是一样坐不住的。”
“也就是这种傻子以为可以趁乱做些事,到头来还被你利用。”
岳霖在棋盘前坐下,笑道:“你的棋艺愈来愈精熟了。不过——”他点下一颗棋子,“你却还看不清姚孺的布局。”
棋盘的局势瞬间扭转,蒲苇的脸已苍白。
“我这么做,不也是在帮你么?难道你的父亲与哥哥就白死了?”
“不对!父亲绝不希望你这样做,哥哥也是一样!”
“你还真是……和他的性子一样。皇上把你们都迁出京城了,李家一夕崩毁,你的族人如今只能隐入山林,你难道不恨?”
“至少他们的姓名得以保全。若是你做的事有一丝差错,他们还会被牵扯进来!”
“那么,你为什么还违抗皇命,守在京城?”岳霖盯着她的眼睛,“心有不甘罢。”
“我不会插手的。”
“我只是来跟你借一个人。”
“谁?”
岳霖看看她房中的香炉:“你那里最好的调香师。”
“你疯了!”
“你不是早已猜到了么?”岳霖笑笑。
“还有,我来,不只是求你这事。保全子衿,他会代替你的父兄守卫边关。”
“为什么选中他?”
“他不一样。”
蒲苇咬了咬唇,点头。岳霖笑了。
她又问:“你还能活多久?”
“三年。”
“你已经是个老人了,他们和你可不一样!”
“谁?子嘉,叶昸,还是姚孺?我至少可以保全姚孺的性命,只要他还能安分地待在京郊的茶楼。”
蒲苇用袖子一拂,棋盘上的子瞬间落了满地。
“我
40、蒲苇 。。。
终于信了,”她冷笑,“三十年前那件事,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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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姚孺带着子衿下楼,脚步有些摇摇晃晃的。他一直走到茶楼后面的一块空地才停下来。
“这里差不多是靠山而建的,茶楼的水就是山上下来的溪流。这里,是我们煮茶的地方。”
他握着酒壶,又灌了一口。
子衿环视此处,只有一些放在木桌上的茶具。
他看着姚孺坐下,开始洗茶具,问道:“不知茶楼中那位主人是……”
“她姓李。”
“……哦。”
“怎么,先生什么都没跟你说么?”
“没有……不过我在京城里听说过在先生门下待过的三个学生,分别是善棋、书、画的公子。”
姚孺没答话,将茶水泡至第二遍才用小杯子装了,递给子衿:“尝尝,这是上等的新茶,还是用‘七星伴月’泡的。”他站起身,随意用袖子擦了擦手:“这些事情你跟谁打听到的?子嘉么?其他人哪还会知道十几年前的老事。那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
他想了想,忽又笑道:“哼,你小子诈我?竟是我错了。你倒真是挺聪明的。不过,有些事情不要去掺和。先生要做的事,你想必只猜到皮毛。”
子衿沉默片刻,还是说道:“子衿以前曾希望做个像李淼李大人一般的好官。”
姚孺嗤道:“他只是个老跟自己拧着的傻子而已。学他有什么好?命都丢了。”
两人正说着,隐隐听着声响,姚孺说:“先生和蒲苇应该谈完了。走吧。”
子衿走出几步,还是回头问了一句:“您知不知道吴家是什么时候……呃,迁到了京城的?”
“他们?”姚孺仔细想了想,“大约是二十年前吧。那时候,他们只是挺富裕的商家。好像……是做些香料脂粉生意的。”
子衿道了谢,绕过茶楼走了。姚孺看他走远,又倒了一杯茶。
他想到什么似的,手一抖,茶水漫过杯沿,弄湿了桌面。
这是自己为先生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就是下一卷了~很多疑问会解开的~呵呵。
41
41、谈话 。。。
一年后。
这日子衿又被皇上召见。
今上再次改革朝政后,裁剪了机构与官员,而各部侍郎只设十二人,被提为正三品,郎中为从四品。
自六年前起,胡人已安分很久,如今却又蠢蠢欲动,不断骚扰边防,一些小城已被百姓遗弃,成了空城。因此皇上早朝时常就一些边防军务垂询兵部尚书,子衿在一旁听着,偶尔有些提议得到重用。尚书年迈体弱,不能早朝时,子衿也被单独召见,不久被提为正三品兵部侍郎。
他年方十八,两年内升了两级,臣子们有些非议。只是子衿仍在岳府住着,又似是得圣宠,倒没什么人在他面前生事。
子衿此时跟在皇上身后。
“刘卿,朕听闻京中大臣对你升官一事多有非议?”
“臣惭愧。”
“呵呵,少年得志,难免。朕也有年少时骑射文章也曾得先皇称赞,十六岁时便能代理政事了。刘卿是岳霖的高徒,自然是信得。”
“皇上谬赞了。”
“前些天朕听说是有些人不安分了,刘卿可知?”
“西北胡人近一年对边关抢掠日盛,百姓不堪其扰,庄泽将军年岁已高,恐怕……”
“朕所说的不是西北之是。朕近年毕竟已经老了。”皇上在一处亭子坐下,有些微喘。“朝中有些人,不安分了吧?”
子衿一惊,忙跪下道:“皇上龙体康健,怎会……”
“朕这些年常常想,年轻时候做了些错事。有些人想必还记恨着呢。”他挥挥手,遣退了侍立一旁的宫人,只留着一位老公公。侍卫们退到旁边的回廊,跨刀执戟,守卫森然。
“刘卿不必如此拘谨。朕与岳霖,是多年的交情了。朕信得过的人,只有他了。他选的人,朕还是知道的。说起来,他也算是朕的启蒙恩师。不过这些年,岳霖也是老了。他有意让你接了他的事,朕看着也行。”
子衿听得有些奇怪。
这些日子岳霖府中来人愈来愈频繁,他是知道的。有些是京中六七品的官员,有些却是刚进京的文士。夜里他愈来愈浅眠,起身时听得奇怪的响动,岳霖并不解释,也不隐瞒。
他以为是岳霖自己的交游,现下看来却并非如此。只是皇上与他这样说话,却是意料之外。
“想来岳霖也是不会瞒你的。他这些年负责皇家的暗卫与情报,虽然身无官位,却是朕最亲近的臣子。”
“皇上,这……”
“刘卿想必清楚,岳霖三十年前有个妻子。”
“先生曾经提过。”
“说起来,她还是朕的亲妹。三十年前有个画师画了一张像,便成了名动京城的美人。现在却是没什么人提起了。”
子
41、谈话 。。。
衿听着有些奇怪。一位公主怎会是“名动京城”的美人?本朝虽不比前朝礼教严苛,却还未有哪位画师下人如此大胆,敢随意传看公主的容貌。
“她是善琴的人。你想必也知道,以前京城曾出过三个善‘棋书画’的才子,都是岳霖教的,独缺一个‘琴’。你家先生听过她一曲瑶琴,从此便不再收善抚琴的才子了。”
“也是先皇生性风流,我那妹妹还是他与一个吴姓女子生的,没入了皇族。荣华富贵倒是不缺的。”
子衿冒出一身冷汗。事关皇家辛秘,他一个外臣如何得知。难怪,三十年虽远,他却真没听过哪位老人说皇家有过什么公主驸马的事,何况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了。
旁边的公公神色如常,看来是伺候多年的老人。
“刘卿也不必惶恐。这是三十年前的老事了,朕放在心里,哪也说不得,今日还能与刘卿说上几句。可惜我那妹妹过了几年便病死了,岳霖极是伤心,三十年未娶,是个情深意重的。”
沉默许久的公公倒了杯热茶,突然插言道:“逝者已矣,皇上千万保重龙体,不必过度伤怀。”
“朕也跟岳霖说了,”皇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过几日他要给你些事做。刘卿的能力,朕是看在眼里的。”
“谢皇上隆恩。”
子衿又听皇上说了一阵,才告退出了宫。
他拭了拭额上的冷汗,一个人走回岳府。
他抬起头,看了看府门的匾额。
原来,岳霖与皇家竟有这么一段……
42
42、字条 。。。
岳霖近来渐渐让子衿接触了一些事务。
大臣的言行、京中各府的守卫、京畿以外的人事流动、五品以上臣子的信件往来……杂乱的事务只能与岳霖在府内一个暗室中分理归总。深夜里子衿常常会累得打盹,处理的事情都要先交岳霖过目。
子衿有些好奇,问道:“先生以前都是一个人做这些事的?”
“几十年了。”
“吴钩说先生身体不好……”
“以前身体伤着了,也老了,现在每日休息的时间也长。”岳霖谨慎地挑选着写在各种质料纸张上的字句,又重新誊写在绢布上,折成细条,塞进银筒里。他偶尔站起来走一圈,又坐下继续。
子衿笑道:“子衿听闻先生以前在边关杀敌,现在又如此鞠躬尽瘁,果然不负‘提携玉龙为君死’之誓。”
岳霖抬起头看他一眼,幽幽烛光中眼神更加深邃。片刻,他又低头道:“继续吧。”
各省的巡抚、督察、京中的官员各有龌龊,子衿夜里看着许多暗卫与钉子送来的情报,面上却还要保持平常的神色,有些压抑。与吴钩的来信多了,却不能提到任何事情,只好趁着闲暇的时间多买些京城的东西,那些吴钩在信中提到过的小时的爱好寄去江南。
岳霖偶尔问起,也拿些常人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一同送去。
表面日子渐渐又平静下来,子衿却从一些信件情报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各地的官员向京中送礼的渐少,有些官员外地的亲友也向其陈述家中变故,要他们快些离京赶去。
各省巡抚则是隐隐有表功之意,说些任上的烦琐事。
京中各官员暗中通信的不多,大都只是以家中聚会论诗或是赏玩古物字画的由头会面一个时辰,传来的也是只言片语。
岳霖看着子衿皱眉,却仍只是记录誊写,并未改动,稍稍安心。他看着手边的两张字条。
一张,是三王爷的。
一张,是京中兵马调动的。
他将两张字条暗自笼入袖中,汗湿的掌心模糊了墨迹。他稍一用力,手指便将字条搓得粉碎。他手掌一翻,碎纸屑又落入浅浅的油碗中,成了灰烬。
不一会子衿那边又传来轻微的鼾声,他走过去,拍了拍子衿的肩膀:“回去睡吧。”
子衿迷糊醒来,更夫经过,侧耳细听时却是三更了。他向岳霖行了礼,便回房和衣睡了。
这边岳霖用笔尖沾了笔架旁的印泥,又点了墨,撕下内里一块白绸,画了一阵又写下数字,唤来一人:“莫颜。”
那人拿了绸布,岳霖道:“可以送去给莫冬了。”
“是。”
“等等。告诉莫冬,明晚趁夜到我府上来。”
42、字条 。。。
“是。”
岳霖回房休息后,那人从房中另一条仅十丈长一人宽的密道出了暗室,正到了岳府原来夫人的居处。那人动作矫健,攀上假山石向墙头一跃,便隐入夜色。
那人拿着在京中疾行,在一处门前还挂着春联的人家停下脚步,仔细辨认一番,便推门而入。
房中有人听见声响走出来,那人用手一抹,取下面罩,却竟是个容颜清秀的女子。她从怀中取出白绸,一抖开,月光照着字迹,不甚清楚。屋主小声道:“莫急,回屋说。”
他关上门窗,点了蜡烛。脸颊清瘦,有些褐色的斑痕,下巴上还粘着一丝白线——正是叶昸。
莫颜看了他半晌,道:“莫冬,太久不见了。你看,下巴上还粘着易容的胡子呢,脸上画的老人斑都还没擦干净。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照顾自己。”
叶昸沉默片刻,说道:“姐姐别说了,还是叫我小昸吧。先生给的名字,太久没听过了,连先生自己都改了口呢。先生传的信儿呢?”
莫颜忙举起手里的白绸:“都在这里了。”
两人细看时,莫颜一惊,道:“先生教你进宫做什么?”
叶昸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些事情要了结。”
莫颜还要再问,叶昸又道:“姐姐,让我好好看看你罢。以前还和姐姐长得有一分相似,现在是一分也没了。”
“是,小昸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了,姐姐也不便管了。”
“姐姐,这些事情,你真的不必知道。”
莫颜看了他一阵,终究只是说道:“先生吩咐你明晚趁夜到他府上去。”说罢,起身走了。
43
43、刺杀 。。。
叶昸回头看着未写完的纸页。
烛焰照亮一方桌案,被镇纸压着的书法饱满漂亮,却断断续续,不成篇章。
一行行,全是“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断句。
他手抚过怀里揣着的匕首,想起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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