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准准摸摸跑过来求安慰的傻狗,不由得问起来,“你怎么想到要叫它圆圆的?好奇怪。”
图尧看着他们,满心的愉悦,但是笑而不语。
怎么可能告诉你。
当然是因为“圆圆滚滚”嘛……
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嘶叫,傻狗满院子跑着撒欢,书页上散发出淡淡的墨味,少年脸颊微红,男人的眼中有着温柔的光亮。
他们会一直这样相伴,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作者有话要说: 准准的故事就到这里了,下一章是新的主角,是完全独立的故事,主角们隶属的朝代和国家也不同,当然一切纯属杜撰,不涉及真实人名地名,谢谢观看~
☆、邹无玉
邹无玉最近很郁卒。
因为掌门郁卒了,所以全门派上下都开心了。
白水郡境内有山有水,风景秀美,郡中人多好习武,门派林立,西部富庶,东部则因山势险峻而较为荒凉,不过背靠雁行山的长乐城倒是颇为繁华,也久负盛名。
雁行山上有大小门派七八个,大家凭实力占据各个山头,与其说是混江湖,不如说是当地主。
浮涂宫是其中之一。
门派成立三十年,前二十八年是邹无玉的师父当掌门,好吧,也算立派宗师,好歹撑到自己仙去,没让浮涂宫垮掉,结果换做邹无玉,才一年不到就越来越揭不开锅了。
这人没什么本事,毛病还不少。
本来浮涂宫是称掌门为“宫主”的,邹无玉嫌弃这个听起来别扭,于是吩咐,“别叫宫主了,听着娘们儿兮兮的,叫公子算了。”他还亲手给自己刻了个小腰牌,正面“公子无玉”,背面“老子没钱”!
邹无玉觉得应该时刻提醒自己,既然穷得叮当响,就不要乱花钱。
他还在门派着重强调这一点,并大力表扬了自己吃苦耐劳的精神,于是最后的结果惨不忍睹,所有浮涂宫弟子全都在腰牌后刻上“老子没钱”……
邹无玉还嫌弃浮涂宫占着偌大一个山头却只知道盖房子,盖完房子还没人住,于是把后院那些没用的亭台水榭,拱桥回廊之类的全给扒了,推成平地,种田。
他大力宣扬种田的好处,教导门中弟子,要上得厨房,下得泥塘,种出一手好田,前途万丈光芒。
众人敢怒不敢言,放纵邹无玉折腾了两年,直到一个本来已经离开门派的弟子又回来坐镇。
他叫六昭。
他从小住在邹无玉隔壁,两个人一起长大,他还是邹无玉的师兄,是师父从半路上捡来的孩子,曾经寄予厚望,可惜养了十来年之后,他家里人找过来了,于是离开了浮涂宫,再无音信。
不然这掌门之位也轮不到邹无玉。
眼下,掌门郁卒的就是这件事。
六昭回来干什么呢?
邹无玉印象里,这个精明专横的师兄架子端得很高,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还喜欢对他的大小事情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不满意。
而师父又很宠他,以致于邹无玉不敢反抗,当年六昭决定回家的时候,他不得不说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时隔四年又要回来了,而且居然没说什么时候走。
六昭的信上是这么写的,“……劳烦师弟收拾一下隔壁的屋子,我不日将赶赴门中……”
邹无玉感到莫名的心虚。
我为什么要心虚?他谴责自己,我不就是把他的屋子用来堆杂物了嘛,谁知道他还会回来!
邹无玉把信反复看了三遍,压下满肚子牢骚,卷巴卷巴塞进怀里,准备抽空再研究一下,然后大喊道:“来人!”
门边站着的弟子甲一个踉跄滚进来,“来了来了!啥事?”
邹无玉掳袖子,挑眉,“跟我去收拾屋子!”
弟子甲也掳袖子跟上,邹无玉却突然转身看他。
“……”
弟子甲回看他,不明所以,“?”
“……”
“……?”
邹无玉踹他一脚,“还看,还不去叫人,你以为就咱俩收拾得过来?”
弟子甲简直要咆哮了,你有话不能直说么我知道你俩眼珠子瞪我是几个意思啊!我特么还以为我长得好看天怒人怨呢!
他面无表情地跑去喊人。
这是掌门,要忍。
等师叔回来收拾他;嗯。
等到邹无玉带人打开他隔壁屋子的大门之后就傻眼了,他都忘了自己到底在师兄的房间里塞了些什么,总之从落下的厚厚一层灰和墙角的蜘蛛网可以看出来,他罪孽深重。
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里收的两棵大白菜,已经成菜干了,还被虫子啃得看不出形状,有他不喜欢看的书不喜欢用的笔墨纸砚,嫌占地方就放在这里,纸页发黄发霉,被虫蛀了,还有杂七杂八数不出名目的东西,比如心血来潮扎的风筝,可惜纸糊得太厚飞不起来,就扔在这,比如一时手痒打的镰刀,因为打坏了不能用,也扔在这,等等。
果真自作孽。邹无玉认命了。
邹大掌门度过了他最后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六昭遣人来通知他前去长乐城迎接。
这要求太过分了,让堂堂浮涂宫掌门情何以堪。
邹无玉屁颠颠儿地带着俩人去了。
他绝对不会说他还想趁机进城玩玩儿的。
六昭已经早一天在城中的客栈住下,他派上山的手下叫钟堪,是个一看就忠厚老实但实际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根本没给邹无玉开小差的机会,把人忽悠着就领到六昭面前。
邹无玉望向坐在大堂里的人,难以和记忆中重合。
变化太大了。
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成熟了些,可整个人的感觉却完全没了过去的影子,邹无玉还记得少年时的六昭有一些刻薄和冷漠,甚至是桀骜不驯,气质有如利剑,别人看到他都想绕道走,而现在的六昭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平平静静坐在那的时候几乎不会引人多看一眼。
用素锦包裹起来的长剑放在他手边,就像他本人一样,若不出鞘,深不可测。
邹无玉定了定神,深呼口气,两手垂在身侧握成拳。
钟堪忍不住道:“公子,别怕。”
“……”
说得好像六昭会吃人似的。
邹无玉心一横,走上前去招呼,“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嗯,脸上是端庄中又带着欣喜、欣喜里又透着意外、意外之下隐隐亲切的温和神色,说的话是淡定中夹杂一丝热络、热络间带上几分殷勤的语气,动作是疏离而又尊敬、尊敬掩盖住微微不自在的程度,邹无玉自认为拿捏地非常到位。
其实他心里早就扑上去掐他了,问一句你到底哪里想不开又回来!
六昭啜口茶,看他一眼,没站起来,点点头。
邹无玉瞬间词穷了,拿捏得再好也顶不住这人一个眼神。
清冷,深邃,漠然。
邹无玉愣了愣,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走到六昭旁边坐下来,给自己倒杯茶,“师兄这几年都没什么消息,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可惜师父已经故去,不然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六昭:“嗯。”
邹无玉又道:“师父就葬在后山上的林子里,你这两天就去看看吧,祭拜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六昭颔首,啜口茶。
邹无玉心想你好不给面子,轻轻咳了咳,没话找话,“师兄赶路也累了,今日是随我上山还是在城中多留两日?”
六昭道:“无妨,今日就上山。”
他朝身后的人微微扬手,那人恭敬地把手中的一个纸盒子递给邹无玉。
邹无玉不明所以,这是见面礼?他带着疑惑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叠信,而且是平放的,他能一眼就看清最上面一张纸写的什么。
“……长此以往,苦不堪言,跪求师叔回归我派,重振门威……”
他往后翻,信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无一例外都用明显的大字写上一句,“求师叔回归我派”,简直是字字泣血,苦大仇深。
钟堪“噗”地笑了。
邹无玉和身后两个弟子的表情都甚是精彩。
前者是卧槽这帮兔崽子看我回去不削你们!
后者是卧槽师叔这是明显地偏袒掌门啊完蛋了!
事实就是这样,六昭虽然离开了浮涂宫,但门派中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在对掌门的种种作为忍无可忍之后他们纷纷决定执行一个伟大的计划。
每天轮换一个人写一封信寄送给师叔,恳请他回来收拾掌门,让他不要那么闹腾。
传言六昭是个冷漠自大的人,所以他们坚持不懈骚扰他,终于在一年之后等来了福音。
谁知道师叔一来就拆台。
六昭仿佛没看到似的,把玩手里的茶杯,淡淡道:“听闻师弟继承掌门之位,那我可算是长老?”
邹无玉认真想了想,浮涂宫的确没有长老,这种别家都有就我没有的感觉略不爽,于是他点头,“嗯,师兄本家姓白,以后就叫他们唤你白长老吧。”
身后俩弟子恭敬低头一礼,“白长老。”
六昭蹙眉,邹无玉一颗心高高悬起。
六昭:“嗯。”
邹无玉蔫了,此人让他难以招架。
邹无玉的师父在白水郡很是出名,其玄妙高深、难以参破的浮涂剑法最为江湖人称道,整个浮涂宫都修习这个,最后只有六昭能得其精髓。
邹无玉只学了六分,能使出五分,六昭却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他也不清楚师兄跟师父相比谁更厉害,所以有六昭回来坐镇还是很有好处的,至少雁行山上其他门派都会掂量掂量,不与他们为难,江湖上也要重新评判浮涂宫的实力。
邹无玉领着六昭来到自己隔壁,说实话他有点忐忑。
屋子已经打扫干净,还弄了熏香,一切都尽可能照着六昭离开时的样子收拾,邹无玉站在他后面,不由地也有些感慨。
六昭的目光转了一圈,没做任何满意或者不满意的表示,钟堪等三个手下便把行李一一搬进来,这原本沉寂的房间顿时有了人气。
邹无玉笑道:“师兄休息吧,我先走了。”
六昭在桌边坐下,声音低沉悦耳,“不忙,我想在晚饭前召集门人于风剑堂训话,有劳师弟安排。”
邹无玉一呆,难不成这是要收拾我了?
六昭看见他的表情,询问道:“师弟?”
邹无玉赶紧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告诉那帮兔崽子去!”
说完就跑了。
钟堪忍不住笑,六昭漠然。
于是一刻钟之后,整个浮涂宫都知道掌门的师兄白长老要训话了!
那还真是……不要太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邹无玉(二)
风剑堂这名字是六昭取的,那匾额也是他亲手写的。
邹无玉坐在主位,一手支住下巴歪着脑袋看,六昭坐在右下首,气定神闲,垂眸不语。
浮涂宫的弟子们乱哄哄地进来,蓦地噤声,弟子甲很有眼色地组织大家站好。
六昭扫了一眼,前排的都是当年师父亲自带过的,如今都是教习后辈武功的重要人物,算是精锐,剑法水平比起邹无玉来大约差了那么一些,按理说,他们的身份地位应该有别于普通弟子,但师父在排辈分一事上显然很是……没天赋,而邹无玉居然也没管。
真难为浮涂宫到现在还没散。
六昭收回目光,手指顺着杯沿一抹,淡然开口,“在下六昭,想必诸位还记得我,从今日起,我任门中长老,往后还请多担待。”
众人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看着六昭的眼神都带火星。
钟堪等手下站在六昭椅子后面,低下头绷住笑意。
六昭似乎一无所觉,继续道:“师父仙去,掌门理事不清,我身为长老自然义不容辞,钟堪。”
钟堪上前一步,俯身道:“在。”
“念门规。”
“是。”
钟堪显然早有准备,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卷帛锦,展开来读。
“第一,浮涂宫弟子当以武为业,私自种田……”
“噗——”
钟堪顿了顿,接下去,“……私自种田、贩物、替人武斗……等等皆视为违犯门规。”
邹无玉弱弱地咳了咳,抑制住想掩面拭泪的冲动。
其余的门规还有很多,比如掌门的吩咐需向长老报备,征得允许才能行事,比如门中每月将有一次比武,所有三代弟子必须参加,如无意外不可推卸,再比如浮涂宫弟子不得私下争斗、目无尊长……
如此等等……
邹无玉听着听着心都在滴血。
他真的是我隔壁的师兄么,有没有点兄弟情义啊,不让种田不让耕地不让扒房子不让做生意这是要全部张嘴喝风么!
不过愤懑之余他也有点惭愧,让门下弟子出去给人看风水算命送货盖房子打群架以广开财路的做法确实不那么厚道,回想起来,他自己倒是一直关起门来种田,只在打架的时候露面,太对不起浮涂宫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了。
这样一想,邹无玉觉得我还是掩面吧,不会有人怪我的……
这厢钟堪念完门规,六昭又点出几个人,“你们曾受先师言传身教,虽未行拜师之礼,也有师徒情分,当为我派尽心尽力,今日命尔等各为堂主,掌管门派中事,可以自行收徒。”
几人互相看看,喜不自禁,“多谢白长老。”
六昭颔首,“钟堪,交予你安排。”
钟堪领命。
邹无玉看他这位师兄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将大小事情逐一理顺,立了新的规矩,安排了新的人手,也赢得了所有人的敬畏之心,颇有点萧瑟。
还隐隐有些嘚瑟——看,我的师兄就是不一样,真能干!
要是他能留下我后院的菜地就更好了……
众人欣喜地散开去吃饭,六昭抬眼望去,就看见自家掌门师弟崇拜又纠结的目光,眉眼柔和了些,“师弟,明日你随我下山采买。”
邹无玉呆了呆,难得红了老脸,“可是我没钱。”
六昭瞥了一眼他泛红的耳朵尖,心情好了许多,淡淡道:“无妨,我自有计较。”
邹无玉又呆了呆,憋出一句,“师兄你……你人真好。”
六昭道:“应该的。”
“……”
四月,正是莺声燕语,万紫千红的时节,雁行山一片郁郁生机,落红满径。
邹无玉后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