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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还非常热情,见客人进门先和蔼道:“欢迎你们,我的帕帕多盆。”
归衍:“……”
石策:“……什么盆?”
相顾无言了片刻,他转身对归衍附耳道:“衍衍,这个有点不太靠谱的样子……”
老郎中及时招呼道:“过来坐坐,什么问题?哦,看你的手,还在流血,”他说着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是要包扎吗?”
归衍走过去在桌旁坐下,伸出手来,“止血包扎即可。”
老郎中从匣子里拿起一块墨黑的抹布样的东西沾上水轻轻擦拭他的手,石策紧张道:“喂老头,你怎的用块破抹布!这么脏……”
归衍道:“这是药棉,清洗伤口。”
“对的,是药棉,来的时候走远路,东西太多压成这样啦,”老郎中扯了扯那块布,“原来是这样的……”
石策嘴角抽了抽,实在看不出它曾经端庄贤淑的模样,“您老抓紧吧。”
老郎中擦干净伤口,撒上药粉,然后摸出一把小刀来,可把马匪头子吓了一跳,嚷嚷道:“老头你作甚!”
“哦哦,拿错了。”老郎中放回去,换成把小剪刀。
等到包扎好了,石策撂下银子拉着归衍落荒而逃,“不用找了,爷赏的!”
城中大雪铺地,少见路人,房屋多半低矮,门窗狭小,正午的太阳温暖且明亮,檐上的积雪反射着莹莹的光,店铺大都关着门,有些商户此时才开始清扫门前雪。
路旁蜷着的厚毛野狗伸个懒腰爬起来,从石策身边晃晃悠悠地越过去了。
前方是个包子铺,老板在门边生炉火,笼屉层层搭起来,热气蒸腾。
石策跑过去买了一大兜,递给归衍,“尝尝这个,味儿不错。”
归衍顺从地接过来咬了下,“嗯,不腻。”
狼尾巴晃了晃,石策又拉着人到皮草店里去买了个毛茸茸的围脖。
“狐狸毛的,挺暖和,”他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串细细的链子,掩在围脖里给归衍围好,“往后天冷了你都可以戴上。”
归衍感觉到有串链子,伸手摸了摸,没明白是什么,“这链子是?”
“哦,围脖上带的,”石策自然地解释,“方便你解开。”
归衍点点头。
临照城里有个湖,叫“龙洗砚”,每年十月份就能结上厚厚的冰盖,等到年关更是冻得能过马车,石策偶尔在冬天里进城时总要来这转转,附近有家酒馆开张,那老板爱拉奚琴,曲调悠扬,意味深长,常常吸引不少人来听。
湖岸离冰面有一尺高,石策跳下去就是一个趔趄,“小心……滑!”
归衍莞尔,“你是在告诫自己么?”
他稳步走过去,石策道:“不是你这么玩,要滑冰……哎!”
又是一个趔趄。
归衍扶住他,轻声问,“好玩罢?”
石策挠挠耳朵,默默骂了句卧槽不给大爷面子,然后拉住身旁人的手,“哎哎,年轻人不要这么不禁摔。”
“年轻人也不是步步都摔,”归衍笑道,“你轻功怎的越发差了?跟着我罢。”
他脚尖一错朝前掠去,身后石策被他拉着在冰面上左转右转僵硬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他穿的马靴为了轻便,鞋底是木制的,滑起来……
归衍猛地松开手,石策嗷嗷叫着冲着树去了——
归衍绕到他身旁将他拉开,继续施展轻功掠向一边,把男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衍衍……咱不玩了……”
归衍的脚步缓了缓停下,石策没停住,一头撞过来将他扑倒,自己垫在他下面摔在冰上。
“嘶——”后脑勺稍微磕了下,挺疼。
“疼吗?”
男人咬牙,“不疼。”
归衍知道他逞强,摸摸他的头顶,笑了笑准备站起来,却冷不防被搂住了。
石策将他摁进自己怀里,道:“你听。”
归衍挨近他的胸膛,听到隐约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两人静默良久。
临照的天空是干净而又朦朦的,日光澄澈,白雪皑皑,远处的山巅与血红的旗帜,近处覆满积雪的屋檐,麻雀在树梢上吵嚷,厚毛野狗叼着肉包子窝进避风的墙角里饕餮,那酒馆老板的奚琴声吱吱呀呀地拉响,回荡在湖畔。
瓦片顶上袅袅的炊烟,向着极远方飘去,无所归依。
一呼一吸间吐出的白雾,弥散在空气里,仿佛融入这片天地。
石策叹道:“从了哥吧,以后月钱都给你。”
“……”归衍忍不住勾起嘴角,“好罢。”
苍鹰站在高处望着他们,冰面上有两个影子,挨得很近很近。
作者有话要说: 奚琴就是二胡QVQ
☆、归衍(八)
龙洗砚湖畔的酒馆门前挑了个大大的布帘,上书一个“酒”字,还画了个坛子,里面不大,有那么两三张空桌,周围摆满了半人高的酒坛,老板搬着个矮凳坐在门槛边,脚旁放着泥炉煨着热水,甚是悠闲自得。
石策离了几步远就喊他,“嘿,曾老板,拉琴呐。”
那中年男人大幅度地点头,还在拉弦。
石策招呼道:“别拉了,先上壶热的青蒿来,你们家小子呢?”
曾老板放下琴,去拎了壶热酒回来给他们放到桌上,问,“吃点什么?早上干煸了盘羊肉要不要?”
石策咂嘴,“你这一大早就吃羊肉不嫌腻味。”
曾老板笑笑,端了一大盘过来,“哟,忘了你平常都是吃斋的,今儿我就请你腻味腻味罢。”
“……”
归衍小声道:“石头哥哥,怎就没见你说赢过谁呢。”
石策无奈,捏了捏他的脸,“快吃,哪那么多话。”
曾老板已经重新坐回去拉琴了,闻言嘲笑道:“呵,得了吧,老大啰里啰嗦,老二铁口毒舌,老三笨嘴难开,老四鬼话忒多,谁不知道你最聒噪,还说别人,简直笑死了。”
归衍听到后若有所思,石策则撂下筷子。
归衍给他拿起来,“吃罢,别说了。”
曾老板呵呵直乐。
那青蒿酒并非用蒿草酿造,而是一种麦草,属于温性的酒,酒水馨香甘冽,有股淡淡的青草味,并不醉人,用来暖暖身刚好。
石策又要上两碗米饭,两人就着酒肉吃饱喝足,到驿馆买了马,动身回山寨,结果走到半路天色就暗下来,看样子约莫要下雪。
狼蒿峰的山脚处可以看出新扫过雪,山道铺了防滑的干草皮,遥遥地能望见半山腰处最近的一点灯火,那是山寨外围的岗哨。
归衍微微地侧耳倾听,在他身后坐着的石策疑问:“怎么了?”
归衍摆手示意无妨,石策遂道:“我走前边,缰绳递给我。”
他说完竟真的跳下去牵马,迎面的寒风凛冽,吹得有些睁不开眼,道路尽管不算狭窄,但人和马俱走得战战兢兢,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夜风在耳边呜呜作响,十分嘈杂,石策戴上了兜帽,于是归衍的声音变得非常小,但他还是听清了。
“石头哥哥,你真的是马匪吗?”
他这样淡然地问。
男人没吭声,像是没听见。
归衍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若是马匪,为何不惧官兵随意进城……”
石策浑身几不可见地僵了僵,然后继续往前走,等走到山寨大门前,两旁站岗的小弟们都同他们问候,他回头一看,归衍恰好刚解开罩眼的素纱,抬头望向那块门牌。
根本不是“石家庄”,而是“狼山营”。
门牌下悬挂一面旗帜,黑龙蹑云。
归衍脸上似笑非笑,他如今才确定自己中计了。
临照城主康桓是个三十岁上下之人,模样尚显年轻,与堂川站在一起时倒像个跟班,见到归衍,极为敬重地躬身行礼。
“下官康桓拜见国师大人。”
啸山厅内,四大当家到齐,归衍随意坐在客位上,始终紧闭双眼,康桓等不到回答,只好道:“下官有令在身,还请国师速与我回朝。”
仍然是满室寂静。
康桓颇为尴尬,但又不敢责问,正在进退两难时,归衍道:“康提督如何找到我的?”
堂川刚要开口,被石策阻止了。
康桓如实道:“朝中发来密令,但凡有发现国师行踪的皆为有功之臣,我交代过全军各自留心寻找,狼山营找到您后便与我通了消息,实不相瞒,我秘密联络了朝中要员,周旋至今才来拜见。”
归衍不予置评,又问,“狼山营为何劫掠过往行商?”
石策不说话,康桓看了看他,迟疑道:“此事……由来已久,狼山营最初即为马匪投靠,军中……向来不太信任,在军备上多有苛扣,呃,便对劫掠之事不甚过问……”
归衍起身不再听,只道:“明日启程罢。”
堂川看他往外走,忍不住辩解,“归衍,你既然是国师,早晚都要回京城,我们也只不过奉命行事……”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很快走远了。
这边石策见归衍离开,一个健步冲上去堵住康桓,“提督大人,你准备怎么护送国师?”
康桓这时候就显得很不耐烦,“我与我的亲卫队都将护送他至京城,好了好了,没你们的事了,等我禀明朝中,自会嘉奖有功的人。”
石策追问,“那原来的护送卫队怎么办?你们能护他平安吗?”
“啧,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康桓神情不屑,“难不成你还想跟去?就你这乡巴佬小马匪,撵到京城去给人提鞋么,可笑!”
“你先回答我!”男人急了。
三个当家赶紧把他拉走,康桓冷哼着回自己的帐篷去了,他的亲卫队就驻扎在山寨内,各个都身穿重铠手提长枪,与马匪们成云泥之别。
夜深,小雪扑簌,归衍在屋顶上倚靠着檐角望天,瞥见石策晃晃悠悠地推门走进小院,然后男人拍门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
“衍衍——你睡了吗?”
门被他“吱呀”一声拍开,屋子里漆黑。
归衍等了片刻,果然又见男人晃晃悠悠地出来,在院子里翻翻找找,喊他的名字。
他身旁的苍鹰歪歪脖子,展开翅膀飞走,男人被惊动,抬头就望见了屋顶上的人影,遂晃到门前,仰着脸傻笑。
“衍衍,你在这呢,哥还以为你走了。”
归衍不动,不答应。
“衍衍,”石策冲他扬一扬手里的酒坛,“下来罢,陪我说说话。”
归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效果,大约是喝醉了反而不中瞳术,石策嫌他磨蹭,原地跳了跳,继而委屈地抱怨,“我、我跳不上去,你下来罢?”
“……”
归衍莞尔,跃下屋檐,坐在台阶上,“说什么?你已经醉了,为什么喝酒?”
石策走过来蹲到他脚边,又因为蹲不住,干脆坐在雪地上,低着头道:“哥没想害你,都是为你好……”
归衍沉默,其实要猜到他的身份并不难,只有溯龙军如此熟悉狼山地势,能布下疑阵打劫。山寨后面的村庄里也没有姓石的人,可见“石家庄”是在说谎。男人出入临照城毫无妨碍,甚至与城中百姓熟络,根本不像是悍匪。
未曾害怕归衍引来官兵,还极力挽留,显然是背后有人支持。
有些简单的事情没猜到,大概是不想猜罢。
归衍在心里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叹口气。
男人边喝着酒,边絮絮叨叨,“康桓那里有你的画像,我最初还没认出来……送你回去,他们答应整编狼山营,不再苛扣军备……”
军备对于一军的重要堪比身家性命,如果打仗时没有铠甲没有战骑,兵器陈旧粮饷短缺,等同于送死。军人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何况都是本地的乡民征兵上来的,军饷发不了,可要人怎么过日子。
归衍方知狼山营的艰难。
石策含糊道:“我爹当年就是马匪,后来在边境打仗,没了……没了就没了呗,那年月死的人满大街都是,但是临照不给狼山营发棺材钱……那时候我还小,村里很多人守着尸体哭,最后找张席子一裹埋到山里……啧啧,吃了败仗还要挨骂,连年岁贡苛捐杂税,仗没的打,还不如打一场,好过成天受人欺负。”
归衍摸摸他的发顶,发梢带着雪花,冰凉且潮湿,“你不必同我解释。”
石策握住他那只手,摇摇头,“不,你听我说……哥挺没出息的,老子当马匪,儿子还是当马匪,都不是好人……但是……”
他要说的话仿佛有些难以启齿,那语气中压抑的情绪太过复杂。
“送你走,是因为我护不住你,虽然我……”
他缓了口气,说不下去了,踉跄着站起来拎着酒坛子脚步匆忙慌乱地离开。
归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雪中,长久不动。
有时候,让一个男人承认他软弱需要一辈子,有时候,只用一瞬间。
这一夜,定是许多人都无法安眠的。
堂川半夜起来之后睡不着,披上衣服决定在山寨里四处巡视几圈,孰料经过演武场的时候正有人在那练刀。
“谁啊,还不睡?”
堂川走近了,发现是那敞峰,“你犯病了?”
那敞峰瞥了瞥他,依旧挥刀。
堂川摸摸下巴,“你哥不理你了?”
那敞峰一刀砍过去,“关我哥什么事!少拐弯抹角!”
堂川跳着躲开,“哟,这阴阳怪气的,别是把辣椒水当陈醋喝了吧?”
“我为何要喝陈醋?”那敞峰下意识反问。
“这得问你啊,你为什么要喝陈醋?”堂川抬脚踢到他刀身上,长刀一震,愣是没脱手。
那敞峰无言以对,这人就是来搅合的,遂收了刀,“你有事?”
堂川一下子变得沮丧许多,“唉,归衍明天就走了。”
“嗯,那又如何?”那敞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语调沉闷,“衍哥可是我们要亲自送走的,难不成你后悔了?”
“不是,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唉,”堂川连连叹气,“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办法呢,上面的人都发话了,要是违抗军令会是什么下场?他的眼睛……怎么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敞峰打个呵欠,“回去睡罢,明天好好道个别。”
堂川轻声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看人家就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