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处歇脚的客栈,就发现好几匹马拴在马厩旁边。我也把我的马拴在树上,然后进去买点儿干粮。
刚进门,就听到一个声音得意地说:“我怎么会让他白白拿我一百两?我让十七威胁了一下他的马,嘿嘿……”
我额头上的青筋抽了抽,在外面站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不谈话了,只是看着我。
那张娃娃脸还冲我得意地一笑。
我装着没听到他们的话,朝掌柜的要了几个白面馒头,就直接出了门。
很快,我就骑着马出了客栈。
当然不是原来那匹马。
是我用一两买来的那匹十七。
这匹真的是好马,虽然开始不听话,但是经过我的□,好多了。
“我的马!”我刚走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惊叫。我微微一笑,狠狠地拍打了马屁股一下。
马儿嘶叫一声,撒开四蹄往前面狂奔而去。速度很快,两边的景物在飞速后退,风呼呼地吹着,刮着脸颊。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畅快的感觉了。
风与速度,一直是我追求和喜爱的,我不由想起在塞外的那些时候,大风吹着,蓝天下白云游走,草地翻着绿浪,一瞬间从这一头跑到了那一头。而我的牛群就在草地中吃着草。
云笑在远方不停地拉着一头不老实的牛,为我管着牛群……
我为什么又想到他了?
我心里忽然有点儿沉甸甸的。那时候的孩子,和几日前的荆云笑,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悄转换的?
或许是我一直蒙着眼睛,不想看到他的成长?
就像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始终想把孩子控制在自己手中?
……我没溺爱他吧?
他不听我的话,我把他揍得很惨的。而且,我经常逼着他练功练剑练到半夜,然后早上很早就又叫他起来打扫做饭放牛练功……
算了,不想了。
反正现在不想管了。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舍,我多少有些能体会那些嫁女儿的家长的心情了,虽然云笑不是好闺女,甚至是只白眼狼,但是终究是自己养的,就这样扔了还是很可惜。
况且他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作为他估计是唯一的亲人,在走之前,也该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他要报仇,态度坚决,或许会上灵山寺吧?宫尧之也在那里。正好双管齐下,一并解决。
我想着这些一路疾驰,很快的,我就到了灵山脚下的小镇。
这个小镇还挺繁华的,估计是来上香的人多,久而久之,带动了整个产业发展。此时已经由暮转夜,天空深蓝,阳光不再,远处群山环伺,一片浓墨重彩的深绿。山的深绿连接天的深蓝,小镇灯光点点,如同萤火,在一片厚重的深色中带给人一点点温暖。
当——
深山老林中,远处悠远的钟声回荡。山林鸟雀惊起,化作一片片黑点在群山中飞舞,复又落入山林中不见。
越靠近灵山脚下,便发现聚集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个个都带着兵刃,或踽踽独行,或与他人谈笑风生。
就算离得远,也能听到小镇里传来的大笑。想来是友人相聚,难得一醉吧?
武林大会,是三年一度中原武林的盛事,各路豪侠远道而来,都为一睹新天下高手的风采。
当年百里无赦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就了武功独步天下之名。如今故地重游,有点儿感慨良多。或许我是真的老了,所以最近才喜欢回忆事情?
因为眼睛问题,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在快进入小镇的时候选择了直接上山的那条路。
我也不准备在灵山寺夜宿,估计现在那里是宾客严重超标。想当年我去的时候,各路酬谢客套不说,连上厕所都要排很长的队。还不如夜宿山林,当个闲云野客来得自在。
反正,我的功力,马上就要恢复了。
三天,我终究是赶到了灵山寺,也终究是把太阴千力散的药效解了。
马自然是没什么用了,我就下马,将它扔在一边。若有缘分,那什么风堂主自然能寻它回去。
前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用青石板一阶一阶地磊着,沿着山林伸向上面,很快就掩映在山林枝桠间。
我拾阶而上,一步步,又听到上方传来厚重雄浑的钟声,觉得心旷神怡,有得道之感……肯定是错觉。
估计每个人来到灵山寺,都会觉得自己感悟颇多,可修身养性了一番回去,又马上沾满了红尘,什么得道之感,通通是假的。
第二十九章
我就选了一棵古松作为依托,靠在它脚下,听着阵阵钟声勉强入睡,毕竟,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我都没怎么睡。
身体却好了很多,轻松了不少,螺旋草虽然苦,但苦口良药,终究是发挥了它的作用。我甚至能运气行经了。只是云笑说得对,我的经脉有些受损,不宜多运气。
夜色转浓,月上树梢,清冷的光辉照射下来,前方片片的绿叶反射出淡淡的银光。我忽然就醒了,做了一个梦,但是忘记了内容。
我抬头,看月上中天,再运气行经,发现畅通无阻,毫无晦涩之感。
大喜。
我想学狼嚎叫一声,但想到招来一通臭骂不说,还会招来一堆麻烦,就勉强压抑住了那股喜悦之情。
我连忙朝山上走。
此时想来众人已经熟睡,只要我能找到宫尧之的囚室,说不定能把他找出来。
我美滋滋地想着,脚下如风。快到山头的时候,忽然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这么晚了出来行动,一定有问题。也不知道是敌还是友。
我发现那人也是朝灵山寺上走的,连忙闪身跟在那人身后。灵山寺我来过一次,地形不是很熟,跟在这人身后,想来会探出点儿东西来。
我不近不远地缀着,那人走出树林。借着月光,我发现是那个一两银子卖我马的那位姑娘。此时她仍然公子打扮,左看右看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前面是灵山寺的院墙。那姑娘走到院墙面前,就撸撸袖子,张牙舞爪地开始往上面爬。武功看起来真的不怎么样。
我在后面看了半天,她也没爬上去。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出声到,“公子……”
她一惊,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狗□。
“你是谁?”她急急忙忙地爬起来问到。
看到我,她愣了愣,“是你?”语气很惊讶,又带了点儿尴尬,随即又气势汹汹地问到,“你跟着我干什么?那马我已经卖给你了!一两银子,你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
我刚要说话,她又急急忙忙地说到:“就算那马是我偷的又怎么样?就算那马是白沙帮的又怎么样?现在马在你手上,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别想讹我!白沙帮找你麻烦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是你自己要买的!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我只是想问你,你这大半夜的,为什么在外面爬墙?”
“关你什么事?”她一瞪我。
我无奈地说到:“我在想,如果你有别的原因,我好帮帮你,现在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我说着,转身往下走。
“哎等等!”她果然在后面叫到,我慢腾腾地转过身。
“我……”她纠结状,吞吞吐吐,“我……是来找人的。”
“情人?”
“关你什么事?!”她恼羞成怒,这个样子,模样挺可爱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到。
“我叫……”她刚说出两个字,忽然又停住了,估计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真实名字,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叫江子游。”
“江子游?”我微微惊讶,不由上下打量她。
“怎么?”她仰着下巴,挺着胸膛,“没错,本……公子就是当今丞相之子、文武双全、杀了黑山七怪的江子游江少侠!”
前面两个称呼没听过,但是杀了黑山七怪,我就断定是哪个江子游了。
原来江子游是丞相之子,我不由回忆起刚见到他的时候,好像他身边跟着一些护卫,他武功不差,却经验严重不足,挺符合他高贵的身份的。
只是,他堂堂丞相之子,怎么会到草莽聚集、腥风血雨的武林中来游走呢?还有他那一身高超的武功……或许是我想多了,来武林只是一般世家子弟闲来无事的乐趣,武功高超只是热爱武学吧。况且朝廷招安的武林人士不少,肯定有高手在。
“那好,公子,我今日帮了你的忙,你该怎么谢我呢?”我笑着问到。
“你想干什么?”她一脸警戒。
我抬头看了看院墙,问:“你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吗?”
“有,怎么了?”她莫名地问到。
我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如果我带你进去,你可以给我一个身份吗?”
她打量我,“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坏人。”我说到,说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坏大叔,不管,我继续说,“我只是想参加武林大会,可是没有请帖……”
“你不会和那些游侠一起吗?”
“我除了想参加武林大会以外,我还想进一步接触各路英雄豪侠。”我淡淡地说到。
她恍然大悟,随即眼神里闪出鄙视,我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猜到她在想什么:原来是一个想巴结权贵借机上位的草莽。
“没问题。”她的气势高傲起来,小手一挥,“废话不要多说,先带我进去。”
我走上去,“公子准备好了?”
“当然。”她转身,似乎要往上面爬。我走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惊叫一声,话音未落,我已带着她飞跃了院墙,落到了院内。
她还未回过神来。
“公子……”我放开她,提醒到。
她回过神,立即大怒:“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
我只是指着前方,示意她带路。
她不甘不愿地瞪我一眼,走到了前面。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灵山林中灵山寺,古刹老寺,飞檐挑角,迎面就一股古朴之风、烟烛之味。
就连空气中,似乎也飘散着淡淡的青烟,整个灵山寺在银色月光和袅袅青烟中朦朦胧胧,却又那么厚重,恍若有沧海桑田、我自岿然不动之感。
天地通灵之地,佛家清修之所,我等凡人,只有感叹自身浑浊渺小的份儿。
一路宁静,佛家讲究修身养性,来到灵山寺的人都会行为规矩,不敢对佛祖有一丝不敬。所以一路行来,竟然没遇到什么游荡之人。
过了佛堂,进入住院,声音就传来了。
虽然夜色低语,影影绰绰,但是架不住人多情热,不可遏制的会有一两声笑语传出。
前面的“江子游”忽然停住了脚,不走了。
“怎么了?”我低声问到。
她似乎有些苦恼,转过头,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谁?”
她瞪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又开始往前走。
原来也是个没经验的,我暗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还是干脆自己去寻找?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面上渐渐露出笑意。她得意地看我一眼,“走了。”
我跟在她身后,她径直走到不远处的一间点着烛火的房,走上去敲了敲门。
“谁?”房内有人声传出,接着走了过来开门。
我站到了阴暗处。
那人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飞身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送进屋,同时将门用脚关上。
这一切动作都很快,他完全反应不及。我的手非常用力,掐得他满脸痛苦。
“江子游”被我带进了屋,扑到在地,爬起来看到我的动作惊叫一声。而被我的动作惊到的还有另外三人。
一道剑光划来,带起重重剑影,如真如幻,和他的名称果然很相配。
我将手中的人往剑一挡,那人连忙将剑收了回去,吃惊地看着我。
浮萍剑孟优。
“你是谁?”一个声音厉声说到。是真正的江子游。
我掐着宫粟的脖子,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估计是看到了我的眼睛,他惊了一跳。
“你?!”他身边的池回生大吃一惊,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是又连忙咽下去了。
第三十章
“表哥!”一声惊恐的叫唤,众人转头,看到那个摔到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又看着江子游。
江子游那双天生的魅眼倏然一沉,“沈碧华?你怎么来了?”
“我……”那姑娘战战兢兢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我带她来的。”我将宫粟扔到地上,走了过去。
宫粟被摔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才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不住咳嗽。我冷眼看着。
江子游看到我似乎很高兴,但是看到宫粟又想过去,他犹豫了一会儿,对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压住怒气,转身走到宫粟身边,一把揪住他,“宫尧之呢?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百里大侠……”池回生在江子游旁边说到,“先息怒。”
这么生气的样子确实不好看,我放开了宫粟。
“我没有陷害他。”宫粟后退几步,看着我说到,“他就是勾结天理教,是中原武林的叛徒。”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我眼中怒气一闪而过,“他是你师父!”
宫粟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看着他,心中忽然怒火万丈。现在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背叛起自己的师父来一点儿内疚感都没有。
“他是你的师父,是为师,亦为父!哪有儿子出卖父亲的?”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到,“就算他做错了,也不该如此对他。你知不知道被最亲的人背叛,他会有多么痛苦?”
他的眼中忽然挣扎了一下,但是又瞬间归于沉寂。
“他是叛徒。”他只是说。
我恨极,一掌拍到他胸口,那瞬间另一只手伸手和我对了一掌。宫粟退开。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池回生。
没想到这个江南判官笔武功这么厉害,连我蓄积了七成功力的掌也可以接住。我不由开始仔细打量他。他身体颀长瘦削,面貌五官俊挺,想来没遭毁容前,定是个美男子。只是他功力这么厉害,谁能毁了他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