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的目光陷入迷茫中,似在努力回想什么,“回禀皇上,臣妾昨晚原准备早些睡觉,天亮便去义父家祝贺,刚巧无双回来了,手里捧着臣妾亲手做的绿豆糕,那糕点是臣妾闲来无事做的,后来为了跟皇后娘娘多亲近亲近,便托无双送去坤宁宫,结果皇后不爱吃这些糕点,便打发她送回来了。臣妾刚巧觉得有点饿,就把糕点吃了几块,才上床睡觉去。这中间应该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才睡了一会就觉得腹疼难忍,起初以为是孩子在肚子里闹,也没在意,结果越疼越厉害,一直见了血水臣妾才觉得害怕,赶紧喊宫女去传太医……”
“那就是说,问题出在糕点上?”乾隆的目光落向圆桌上的托盘,盘里还有一些吃剩下的绿豆糕。
皇后的脸立刻刹白,惊惶的问,“皇上的意思是怀疑臣妾下毒?”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乾隆冷哼,挥了挥衣袖,德公公立即上前将托盘端过来。
“去太医院传卫大人,朕要他检查这糕点上是不是有毒!”
德公公点头,吩咐个小太监去请卫太医。
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大殿上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皇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乾隆则闭目沉思,似在假寐。
“皇上,想必问题不在糕点上吧,臣妾……”小楼有些不安,正欲解释,乾隆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只好吞下剩余的话,她的目光掠过人群后的端木影,旋即回头。
不一会,卫太医匆匆而来,一一行过礼,才拣起一块绿豆糕,仔细的嗅,慢慢的尝,最后拧眉,拱身回禀,“回皇上,这绿豆糕上确实洒了藏红花。”
“什么?”拍案而起,乾隆的声音宛如苍龙出海,惊得在场诸人心房狂跳,“朕绝不会放过此事,敢杀朕的儿女,简直反了!”
皇后的嘴角有些抽搐,但仍一言不发。
小楼痴坐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滑落。
忽然,乾隆的目光投向皇后身后,那个穿着青色宫衣的宫女正在瑟瑟发抖,逃避的目光里写满了惊惶。
“你,给朕出来!”
一声怒喝,那宫女吓得跌坐在地。
皇后狐疑的回头,见自己的宫女倒在地上,正欲责骂,德公公已经带着两名小太监将她拖出来,急忙跪倒,她如捣蒜般不住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你为什么发抖?是不是你下的毒?”乾隆怒喝,声若洪钟。
宫女抖的愈发厉害,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见乾隆脸色沉重,眉梢间怒气重重,德公公一把揪住了那宫女的衣襟,尖声喊,“你这个小蹄子,皇上问你话也不敢不答,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啊?”
宫女闻言脸色刹白,连忙摇头喊,“不是的,不是这样,奴婢……奴婢……”
见她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乾隆微敛怒气,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宫女这才偷瞟了皇后一眼,见她横目怒目盯着自己,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垂下头去低声说,“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早上打扫娘娘的寝宫时,无意中……无意中发现一句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藏红花!”
“是吗?”乾隆挑眉。
“狗奴才,你胡说什么?”皇后吃惊的站起身,却看见乾隆冷冷的目光时重又坐下去。
“奴婢不敢说谎,奴婢句句属实啊,皇上!”宫女赶紧澄清,双手乱抓,居然抱住了乾隆的小腿。
赶紧将她拉出来,德公公趁机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痛得宫女眼泪直流,再也不敢乱动。
乾隆挥了挥手,德公公当即会意,带着几个小太监便浩浩荡荡去了坤宁宫。
第十九章 审判
虽然低着头,端木影依然能感觉储秀宫里潜伏的那股急流暗涌,那股压迫人的皇室威仪,乾隆虽然一动不动,眼里腾出的怒气却令人汗毛倒竖。
满屋的奴才没一个敢动,仿佛谁动一下便会丧命。
皇后依然一言不发,眼中的阴蛰却更重。
小楼依然娇如柔柳,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他们似乎都在等待一个结果,一个判决,倘若证据确凿,这偌大的紫禁城便会风起云涌,天下大乱。
忽然,门外有人高喊,“皇贵妃驾到!”
众人侧目,只见令妃娘娘在贵嬷嬷的搀扶下款款而来,一一行礼后,坐到小楼身边,柔声问,“妹妹,听闻你误食东西,不小心弄掉了胎儿,姐姐魂飞魄散,立刻便过来了,你还好吧?身子有没有事?”
“承蒙姐姐关爱,孩子没了,我……我的身子倒是无妨,”小楼说着又是珠泪涟涟,虽然尽量忍住哭声,但那淡淡的抽泣仍是揪住了众人的心。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似小楼这般的状况,所有人的同情自然偏向她。
“皇上,永琰他……”令妃见她这般难过,不由眼圈一红,忍不住说,“昨晚他去阿兰泰府上参加婚礼,哪知道遭刺客行刺,险些就……臣妾为恐皇上担忧,所以没有禀报,守了一天总算保住了命,这才赶过来探望妹妹!”
“永琰也受伤了?”剑眉紧锁,乾隆眼里闪着浓浓的愤意。
皇后暗自冷哼,一双森目掠过这哭哭泣泣的两个女人,神色间满是不屑。
“是啊,昨夜那场婚礼,听说闹得不欢而散,若非木统领在场,只怕要血溅京城。”
令妃的话令乾隆勃然大怒,高喊,“给朕传九门提督福慎来见,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官是怎么当的!”
立时有两名太监奔了出去宣召,他们刚跑到储秀宫门前,便看到德公公带着禁卫军返回来,他手里托着个布包,神色凝重,看来是找到了所谓的证据!
皇后的脸色立刻卡白,原本镇定的心神又垮下去。
乾隆则瞟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德公公身上。
终于踏入大殿,德公公行过礼后,犹豫着说,“皇上,奴才在皇后娘娘的床底下发现了这包东西,里面确实有些药粉,但不知道是不是藏……藏红花!”
“不可能,本宫的床底下不可能有药!”皇后霍然站起,怒喊。
“娘娘,这么多御林军看着奴才搜出来的,要不然奴才怎么敢栽赃嫁祸呢?”德公公立即摆出一幅可怜相,并回头扫了御林军一眼。
乾隆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卫太医立刻上前,接过德公公手里的布包掀开,里面果然有些药粉,他放在鼻前嗅了半晌,蹙了蹙眉头,徐徐地说,“回皇上,这确实是藏红花碾成的药粉!”
“不可能,不可能!”皇后的目光剧震,扑上来想抢药粉,却被乾隆一把抓住了扬起的手腕,定睛看着他,她颤声问,“皇上,你也觉得是臣妾下的药吗?”
“朕早就听说你气量狭窄,容不得朕宠爱别的妃子,如此也还罢了,朕只当你心里有朕,所以会吃醋,会嫉妒,哪知道你如此心狠手辣,竟敢下毒谋害朕的儿女,这样的毒妇,不配母仪天下!”猛地将她推出去,乾隆眼中杀气暴现。
一个站不稳,皇后摔在地上,望着乾隆决然的表情,她忽然狂笑,“皇上,臣妾与你夫妻多年,你居然相信一个宫女的诬陷要定臣妾的罪,臣妾清者自清,断不会做这种事情,更何况,绿豆糕摆明是林贵人送来的,臣妾会笨到在糕点上下毒陷自己于困境吗?”
她的话不无道理,乾隆微震。
小楼闻言哭声渐亮,一边抓住了令妃的手,“姐姐,皇后娘娘说的对,她是聪明人,断不会这么陷害妹妹,只是,若不是皇后娘娘,便是我自己要杀自己的孩儿,让自己送了性命是吧。”
乾隆的眉再拧起,刚想说什么,便见九门提督福慎匆匆而来,跪在大殿上高喊,“皇上吉祥,臣罪该万死。”
“福慎,昨晚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给朕听听,”暂时搁下宫里的案子,乾隆沉声喝问。
“回皇上的话,昨夜军机大臣阿兰泰府上发生了刺客行凶案,两名刺宫均已死亡,”福慎悄悄瞟了皇后一眼,见她在嬷嬷的扶持下坐回椅上,连忙又说,“只是,臣在那女刺客身上搜到一样东西,请皇上过目!”
从袖里掏出一块令牌,他呈给了德公公。
躬身将令牌递过去,乾隆握住令牌,双目似充血般殷红。
将令牌摔在地上,他怒喝,“皇后,你一向自认为清白,却告诉朕这是不是你家里的东西?”
望着地上的令牌,皇后的脸愈发铁青,但仍一言不发。
令妃缓缓上前,将令牌拾起来,只见那令牌中央刻着个清晰的“乌”字,不由脸色一沉,颤声问,“皇后娘娘,这刺客真是你娘家的人?难道,他们是冲着永琰去的?我琰儿年纪尚小,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啊?”
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乾隆愈发的暴跳如雷,厉斥,“反了反了,不但在宫里毒害朕的女儿,还敢派人去宫外杀朕的儿子,你是嫌太平日子过久了,非要生出点事不可是吧?”
“皇上……”怒喊一声,皇后站起身,声音坚冷如冰,“你怎么能凭一包药,一块令牌便给臣妾定下如此大罪?古人有云,捉贼拿赃,捉奸成双,臣妾倒想问问,这药会不会是有人栽赃嫁祸?这令牌会不会有人偷了去陷害臣妾呢?”
乾隆冷笑,“你还要狡辩,你是堂堂一个皇后,谁能进你的寝宫去偷放藏红花的药?你娘家财大气粗,谁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偷你家的令牌?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孩,如此好骗不成?”
“臣妾没有做过,绝不会承认这欲加之罪!”猛然一拍桌子,皇后气的浑身颤栗。
“好啊,你执意不认是吧,朕这就诏告天下,废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乾隆的话掷地有声,只听得皇后摇摇欲坠,令妃则神色陡沉。
众宫女太监吓得全部跪倒,便连福慎和卫太医也是惊恐万分,垂着头连呼吸也不敢太重。
一时间,殿上的气氛沉闷窒息,比那七月的天更为燥热。
“谁要废后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便见童颜鹤发、慈眉善目的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走进来,目光掠过在场诸人,停在乾隆脸上。
“皇额娘,你怎么来了?”怒气消减,乾隆挤出个笑容,迎她入座。
令妃与小楼急忙行礼,一边退到乾隆身后。
只有皇后如见救星,扑上来便哭喊,“太后,你快救救臣媳吧,这帮奴才不知道怎么在臣妾床底下搜到一包藏红花的药粉,皇上便执意认定是臣妾在林贵人的糕点上下药,想要毒死她的孩儿。那福大人更有趣,从个刺客身上搜到我娘家的令牌,便认定是臣妾派人去刺杀十五阿哥,天地良心,臣妾根本不知道昨晚永琰会出宫,这何来刺杀一说?请太后为臣媳作主。”
乾隆瞟了她一眼,虽是愤怒,却只能在母亲面前隐忍不发。
太后的一双眼睛掠过众人,停在小楼身上,冲她招招手,等她走过来才说,“你就是皇上新封的林贵人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吃错了东西就赖在皇后身上,那是不是谁的寝宫里有藏红花谁就是杀你孩子的凶手啊?”
“臣妾不敢,”慌忙跪倒,小楼瘦弱的身子愈发单薄。
“哼,不敢?我看你就是那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太后的眼一寒,清亮的声音如一把利刃砍在小楼心间,恍惚的抬头,她悲哀的目光看了乾隆一眼,忽然眼前一黑往后仰倒。
“小楼……”
“妹妹……”
“娘娘……”
无数喊声重叠在耳畔回响,小楼不堪重负的身子终于落在冰凉的地板上,人群中,端木影痛不欲生,却又不敢上前,只能低着头,浑身颤抖!
乾隆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抱起来便奔到屏风后,将她安置在床塌上便命卫太医赶紧诊治,令妃守在床边,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口。
太后和皇后则远远看着,脸色都是一样的难看。
半晌,卫太医诊断完回禀,“皇上放心,娘娘只是刚刚流产,加上受了些风寒,受了些惊吓,所以才昏倒,不会有性命之忧。”
太后闻言,颇有些不悦,“这林贵人当真的娇弱啊,不过训了两句就受了惊吓,以后啊,我这老太婆也不敢教训她啦。”
“皇额娘……”乾隆无奈,“请皇额娘看在她刚刚失去孩儿,身体还未康复的份上不要责怪她才好!”
太后轻哼,“皇儿,你心疼她我不怪你,但不能因为心疼就乱了章法,什么废后,没有证据便不能随便定罪,皇后是一国之母,断不会做这种事情,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皇后赶紧跟出去,生恐慢了一步。
乾隆没有说话,眼里的暴怒却使人一见便望而却步。
陪在床边的令妃闭上眼睛,面上平静无波,谁也猜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望着皇后的背影,端木影的心凉到了极点!
小楼,你这般的牺牲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值得吗?在这大内深宫,原来真的没有公平、公义可言,我们为什么这么傻?
第二十章 承诺
“端木姐姐,皇贵妃传你去永和宫,”宫女的话令守在床畔的端木影一怔,偏脸看了一眼熟睡的小楼,悄悄退出大殿。
令妃怎么知道她回宫来了?难道昨天在储秀宫,她看见自己了?
一时猜不透令妃的用意,端木影的心情忐忑不安。
还没踏上台阶,便见令妃站在殿中,神色凝重。永琰则穿着一袭白衣跪在她身后,胸前的伤似乎又裂开,血像花般在胸前绽放,他却仍然将脊背挺的笔直,目光里闪烁着坚毅与不屈。
“奴婢参见娘娘,参见十五阿哥,”行过礼,端木影退到一旁。
永琰微抬头,目光掠过她,继续盯住母亲。
双肩轻颤,令妃缓缓回头,缓缓坐下,目光转向端木影,“你们以为小小的伎俩便能达到你们的目的?殊不知,皇室里的纷争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想一击击中,除非……”
她眼中闪过精芒,挥手命所有宫女太监退下,才徐徐说,“除非你们能在宫外进行,那样太后才不能插手!”
“娘娘……”端木影悚然,令妃的话让她有些恍然,但也有些恐慌。
她忽然觉得,令妃的高深莫测,远非她们能想像!
“额娘,”也许是牵动了伤口,永琰眉头微蹙,“儿臣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令妃没有看他,继续向着端木影说,“经此一事,你们一定要休生养息,韬光养晦,想要做成一件大事,必须瞅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端木影点点头,对她的手段是越来越佩服。
仔细回想,当小楼设计陷害皇后时,令妃的造访也许不是突然,而是必然,她只须推波助澜,借刀杀人,便可除掉心腹大患,顺利登上皇后的宝座,这种城府和心机,又岂是一般人能够看透的?
“本宫累了,要去歇歇,你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