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唇边一动,正准备说什么,就被拉着走了,只是感觉景兄弟的手有些汗,湿湿的,但是很安心,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拉着自己吧,大师兄,掌门,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引领,但是,那份想要依靠别人脆弱,并不代表不存在。
“啊哈!就是这条路了,你,有没有记起什么?”
“啊?!”正沉浸在有人带领的感觉中的长卿,突然被眼前放大了好几倍的脸吓倒了,鼻尖对着鼻尖,说出的话就这样暖暖的吹在耳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你倒是说句话啊?”景天见长卿不说话,以为他想起什么,凑得更近,很想很想看从眼睛一直看到,他的心底,所有的记忆。
长卿此刻脸颊飞霞,窘困不得,心口好像要炸开一样,只好一手推开凑近来的景天,然后抬眼观看周围的景色。翠绿盎然,一条通蜀山的天梯连着蜿蜒的小径,路上花香四溢,确实很美,可是,有印象吗?没有,脑袋依旧空白,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这里是…。很美,不过在下没有印象。”说不出所以然,只是一句话,却好像要用去很大的决心。
“是吗?”景天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凄然,就又恢复了神采,仿佛那一瞬的失神不曾出现过。
“既然忘记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依旧是那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为什么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却看到了他眼中有着万年飞霜,那样叫人心碎?
“其实,有些事你不小心忘记了,现在我,景天要说给你听,全部。”景天抬起头望尽他的眼,这次扬起的笑容还是如阳光般灿烂,不过掺杂着一些温柔,还有坚定。
“长卿洗耳恭听。”长卿报以一个比春风还要让人舒心的微笑,看着景天的样子,坦然如初。
“这里,三年前,我背过受伤你上山,呵,还差点为你把魔剑丢了,最后两人还一起掉到悬崖下边去了,呵,还好有我妹妹在魔剑里面,才没有让我们摔死。你倒好,伤了晕倒了叫我背你,又不知道自己多重,那个时候真的背你这块豆腐背的快死掉了,还有在这个悬崖边,你居然把值钱东西都留给什么师弟,都不想想我,哼,还叫我放手,我死也不放…。。 ”景天断断续续地讲着往事,手还一边做着与当时相称的动作,脸上依旧是掺杂着温柔而灿烂的笑容,有几次还拉着长卿作演示,仿佛是要回到从前去了。
长卿看着崖边,虽无万丈,却也深得惊人,从这里掉下去还能活命么?心底被什么东西触动,好像有一些东西要从里面拼命挣扎出来,奔腾出来,可是却被一道闸门紧紧地锁住了,逃离不得,挣脱不得,瞬间生出,瞬间又化为虚无。
“你想起来了没有?”说得有些口渴的景天趴在泉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泉水,泉水甘冽,入口及心,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可是话一出口,其实耳朵就盯在那边了。
“听景兄弟这般说,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是,还是没有想起什么。”长卿也撩起长袖,掬起泉水入口,清凉的感觉就一路到了心底,瞄了一眼隔壁,那个眼神就也跟着入了心,恍惚中,淡兰长袖便染上水渍,从袖口晕开,恰好如同一幅墨画。
“没什么,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景天起身笑笑,这句话像是对长卿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怎么那么不小心,看,袖子都湿了。”看到长卿的袖口晕开一大片深兰,景天不假思索就扯过来用自己的擦,结果自己的袖口也晕开一片。
“谢谢。”长卿看着他紧张着急的样子,擦拭起来又是那么小心翼翼,不觉得有些好笑,便从心里笑了出来了,多久,没有这般开心舒怀了?
“你呀,真是块白豆腐,武功什么的倒是不赖,可是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连喝口水都会弄湿衣服,真不知道当时你是怎么一个人去……呵呵”景天埋着头帮长卿继续擦掉水渍,没有看到长卿的表情,说起来便欢快,一顺口本来是想说“真不知道你当时你是怎么一个人去无虚之境的”可是话到嘴边就硬是咽下了。
长卿不禁又看了眼前人几眼,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是言语中的心疼关心,动作中的温柔体贴,倒是满满的溢出来了,全部倾倒在心间,撞击成五味杂陈,纠结在眉头,不肯离去。从小到大,虽然师父师兄弟都待他很好很好,可是他是众人的大师兄,凡事都要照顾着大家,这是理所当然的,却不曾想过照顾自己,而如今,眼前人的温柔体贴,完全融化了自己的心,天底下有谁不是希翼着被人呵护被人关心?
“怎么这样看着我啊?白豆腐,我很帅是不是?呵呵”景天心满意足地擦好之后,其实揩了不少油水,呵呵,白豆腐的手还真是又嫩又滑。一抬头就对上长卿那双失神痴看的星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景天把脸凑近想逗逗他。
“没有…。额…景兄弟,我们走吧。”长卿回过神来又看到那张挂着笑容眨巴着眼睛的脸,心跳又加快了几拍,只能尴尬地躲开景天火辣辣的视线,转身走开。
“不要走那么快嘛,我说你脸红什么?都成红烧豆腐了,呵呵。”再红我可要吃了你哦,呵呵。景天瞧见长卿脸蛋都是一个红苹果,还是一个皮光肉滑的红苹果样,就忍俊不禁,暗喜还知道脸红,真好,果然是个好天气阿。
眉眼一挑,景天一溜烟的功夫又黏上来了,有意无意还牵牵长卿的手啊,搭搭长卿的背,再搂搂长卿的小蛮腰,尽情揩油水,满路美景俱作了见证。
本来长卿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那么欢快的表情,也就按下不表,只是觉得怎么就对一个陌生人那般上心呢,从对他眼神的心疼,到现在的“纵容”,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人呢?想着又脸上又出现一条和谐的弧线,完美而纯粹,一如这山中一路迷人的景色。
“呐,白豆腐,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这回可要好好给我记住,不许再说忘记了哦。”景天手拉过长卿,指着山下这片树林噘着嘴道。
“第一次…。见面?”长卿看着这幽幽树林,眼神有些迷茫,心中又有所触动,又一次有些东西要从那里涌出来,却又被无情挡住,苦涩突然就这样在心底翻滚到胃里,这却是清清楚楚的,可是不想叫他看见,便又隐了去。
“是啊,当时我和猪婆,就是堂堂唐家大小姐唐雪见在这里被毒人追杀,你这白豆腐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救了我们俩,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掌门呢。”景天沉浸在过往之中,星眸中流转出些许异彩。
“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掌门。呵。”说到最后,景天又喃喃重复了一句,眼神也随即黯淡下来,嘴角又勾了起来,有些自嘲的意味。掌门,掌门,这两个字为什么就那么不顺我景天大爷的眼呢?你,为什么…一定就要是掌门?
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复杂,一双眼一时流彩四放,一时又黯淡无光,一张白净可人的脸就这样在一天内屡屡明晦不定,搅乱着长卿的心,挑起一波波的浪潮,涌过来又退回去,想抓又抓不住,要舍却又…丢不去,真真是一种煎熬,往昔只觉得前世羁绊叫人喘息不得,却不知如今种种更教人难耐。
“算了,说那么多也没用,就知道你忘得一干二净,反正我说你记住就是了,知道吗?”景天好一会才从刚才的神色中缓过来,撇了一下嘴角,又回到春光明媚的时刻,仿佛刚才那番出现神色的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
“哦。”长卿顺着他话尾,茫然地点点头,寻思着刚才这景兄弟到底说了什么来着?树影斑驳,阳光透着叶缝不露声色地挥洒进来,悄悄地映在这如同仙人一般的男子身上,他头上的骨簪也被衬得银光耀耀,煞是晃眼。
有人真真的快被刺瞎眼睛了,恨恨的想,怎么就比本大爷长得还要好看呢?
就这一蹦三跳的光景,夕霞晚照,漫天粉红,好似天边神女淡扫的胭脂,别有一番风情。
景天已经拉着长卿满蜀山跑了一遍,把俩人在蜀山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能记起来的,都稀里哗啦地狂说一遍,还绘声绘色手脚并用,也不管听的人能不能消化,能不能记住,反正就是要说,说他个天昏地暗,若他不能记起,就说个天荒地老吧。
以前是谁说谁罗嗦来着?
最后来到这么一处半山腰上,风景独好,金灿灿的太阳此刻也好似微醉一般,晕晕淡淡的暖暖的毫不刺眼,正徐徐落下。
“白豆腐,我们休息一下,看看日落吧。”景天便拉着长卿坐下,又好似不经意间十指紧扣,掌心相贴,掌心还有点微湿的汗。
“哦。”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落日余晖了呢?这几年总是从天微亮就开始修道,时时到了日落还不自知,常要常胤提醒才知道晚膳时间,好像有一段日子特别在意修道,这是…什么呢?残阳同样把仅剩的余晖毫不吝啬得给予这付面容,水兰色的纱衣也变幻起了颜色,一如这人眼睛中氤氲的水汽。
“如果能天天和你这样看日落,那该有多好。”景天无来由地在东拉西扯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就好像一个不怎么和谐的音符,突兀而冒昧。
“嗯?景兄弟若想看,便来蜀山吧,长卿愿意相伴。”长卿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干净得若佛祖坐下的那朵白莲花,叫人观之忘俗。
“那好,我若是去找你,你可不许耍赖哦,不许叫那个常交叉和那个小白人挡我的道!”景天低垂的头猛然抬起,连同眉眼都挑了起来,活生生一付就等着这逮你的表情。
“长卿说到做到,蜀山不为难朋友。”那张纯净的脸认真起来,好像应下的不只是一份陪同看风景的承诺,而是难以担当的重任。
景天眉眼一动,黑溜溜如同耗子的眼神又飞将起来,又开始神采飞扬的和长卿谈天论地,谈古论今,温柔妩媚的霞光在他的脸上也变得调皮起来,就如同未出嫁的少女,活泼明媚。
长卿静静地听着,只是微微笑着不搭话,偶尔被问急了也就淡淡的“哦”一声,任着眼前的人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其实他讲了什么真的不是很重要,自己有没有记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就这样在霞光中看着他,心里就觉得很满足,有一种感觉,是叫做……
幸福,吧。
这真是快乐的一天。两个人影都在心中默默暗喜着。
今日乐哉,明朝呢?
☆、第九章
(九)
回到蜀山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长卿被景天一路忽悠;早就把景天早先那套什么“有些事情需要蜀山掌门帮忙下山一回”的说辞抛在脑后,心满意足地回到蜀山。
“师兄,你总算回来了,景天那家伙把你骗去哪里,去的时候不是说一下子就回来吗,怎么耽搁这么久?”常胤捉着长卿的腕关切地问个不停。
“叙旧!”景天在一旁看得恼火,一手劈过长卿被常胤抓着的腕,把长卿拉到身旁。
“景兄弟不过与长卿聊些过往,并无恶心,师弟莫要在意。”淡淡的表情中有着稍纵即逝的喜悦。
“他与你不过陌路,有何旧可叙?”常胤挑起眉,掩不住的怒意与急切,平日里修道的安心半点不见。
“我与他是不是陌路,你心里最清楚!”景天抓紧长卿的手,与常胤针锋相对。
“你…。”常胤一时语塞,出家人到底是出家人,容不得一丝谎言,憋红着脸没了应对的法子。
“说不出话来了吧,你就这样对着你家掌门师兄吗?他先前被那些老头瞒了二十几年,现在轮到你了啊,他是活该活在欺骗中是不是?”景天越说越来劲,句句直逼常胤。
“我不是要骗师兄,是…。。”是师兄不能不修道啊。唉。
“你们不要再吵了”长卿转过脸对着常胤“今日长卿与景兄弟攀谈,景兄弟确是长卿故人,师弟你不要再和他计较了。”
“景兄弟,师弟多有冒犯,请勿见怪。”长卿谦恭有礼地向景天一鞠躬。
“没事没事。”景天笑嘻嘻地扶起长卿,顺便把自己靠在长卿身上,怎一个无赖的标准动作 “我呢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他一般计较!”
“你…。”常胤看着景天却碍于长卿不好发作,一口气硬是咽了下去。
“你什么你?舌头抽筋啊,你就会说个你字不成?”景天不是个爱计较的人,计较起来不是人。
“你…。”常胤才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怎么就老是中这小子的圈套呢?
景天又是一阵嘲笑,表情就像是在说,被我说中了吧?很是欠揍,基本上有人已经快有付诸行动的打算。
“景兄弟,你就不要再戏弄师弟了。”长卿很是无奈,平生第一次觉得要他们俩和平共处是件比教化众生还要难的事情。
“好,看在你白豆腐面子上,放过他。”哼,这讨厌的常交叉,论斗嘴,你还不是老子的对手。
不去理论脸色已经难看赛东施的常交叉同学,景天揽过长卿嘻嘻哈哈得寸进尺
“夜色已深,不方便下山,可否借宿蜀山一宿?嗯?”说完还不忘眨眨比那天际还要明亮的大眼睛。
“不可!”有人先一步答话。
“又不是问你!你是蜀山掌门吗?你做得了主?”景天实在觉得常交叉无比碍眼。
“蜀山厢房充足,不过就是简陋了些,如果景兄弟不嫌弃的话就住下吧。”普渡众生的笑容在夜里绽放。
“不嫌弃不嫌弃。”景天赶紧接话,有你白豆腐在,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不顾某张臭到极点的脸,径自就拉着长卿往住宿的地方走去,一句“给客人准备的厢房在那边…。”没有说完就这样轻飘飘地被甩在蜀山的夜空中。
“虽然不能和白豆腐住一间房,但是住在隔壁也不错。”景天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想着。
本来应该是要住西边的客厢的,可是景天一句想与道长秉烛夜谈就拉着长卿往掌门房跑,无奈道长说“景兄弟,长卿今天有些见乏了,改日吧。”就只好缠着他要住旁边这间,结果道长还是敌不过景天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只好委屈隔壁房的弟子去其它地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