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竹点头。阿果又道晚安，抱着小狐狸走了出去。
房内马上安静下来，楚湘竹坐在床上不开口，张灵泉在椅子上也没有说话。
屋外天色渐暗，月亮一点点升了起来，枝头挂着，月光洒下来进了屋子。屋内灯光昏暗，却是看不清两个人的神情。
又过了一会儿，张灵泉“呵呵”笑了。
“楚先生……你是要打坐是吧？”
楚湘竹“嗯”了一声，张灵泉一下子跳上床，凑到他身边笑道：“这床也不大……我也打坐好了。”
说着，他就盘腿而坐，真的入定下来。
今天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既然张灵泉对自己妖族的身份心照不宣，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完全掩饰了。他原本打算今日修炼的。只是，却完全没有想到阿果这么快就办好了丧事，也没想到节日造成的客房爆满，他却是要和张灵泉一起共度一夜了。
他想了想，还是轻叹一声，没有修炼。
烛火悄悄的灭了，房内只有朦胧的月光。他静坐半天，却不知为何无法入定。心头颇有些烦躁，又睁开眼睛。正好望见眼前的张灵泉。
还是个孩子呢。两年过去了，也不过十七八岁。对于他来说，更是连个零头都不算。
他回想起遇见张灵泉之后的种种，白天的张灵泉是个活泼闹腾的少年，会吹嘘自己是个英雄大侠，到处嚷嚷着要降妖除魔。又挥舞一把桃木剑似模似样，说起他的灵宝观师父，言辞之中颇有尊敬。
而夜晚……夜晚的张灵泉，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清秀的面容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总是脏兮兮的了，一身淡黄色道袍也没了布满灰尘的样子。现在的小道士，虽然还是一副市井混混的习气，脸上也总是一抹痞子般的笑容——却无疑比从前好上太多。更像是为他单独打造的一种个性了。
而如今，这个夜色朦胧的夜里，他分明看到张灵泉嘴角唇边的一抹笑意。那是惯常的表情，看上去却有了些淡淡的温柔。
楚湘竹暗自叹息一声……如今这种关系，自然不能算陌生人，却算得上一个朋友了。
朋友啊……
这两个字，却是如此轻喃低语吐出来。在寂静的夜里，在平静的心上，起了淡淡的涟漪。
人和妖，可以做朋友么？
楚湘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的不确定……
夜深人静，他才慢慢入定过去，心中转动的最后一个景象，仍是张灵泉黑暗中模模糊糊的面容……
第二天一早，阿果就醒了过来。
小道士打着哈欠会房间，看见阿果已经起了，还把他积攒的旧衣服竟然都洗了。
他还没达到重新塑体的境界，还是凡俗肉身，自然免不了吃喝排泄。不像楚湘竹，已经是千年大妖，身体自然不沾灰尘，自动洁净。
阿果洗了衣服，又在院子里晾晒，见他醒了，爽朗的笑道：“醒啦？”
张灵泉迷迷糊糊应了，又道谢不提。阿果奇道：“楚先生还没起？”
“他？醒了醒了……”
阿果笑道：“小道长，你是楚先生的朋友么？”
张灵泉点点头，又拿起水来洗漱。阿果自顾自的说道：“没想到能碰上楚先生帮我……你知道么，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楚先生是哑巴呢！”
她讲了楚湘竹出现在她面前时的样子，又颇为倾慕的说道：“楚先生真是长得好看……真不知道谁家女孩子这么幸运，能嫁给他呢。”
张灵泉听了，不知怎么的心中一跳，吐出嘴巴里一口水，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阿果又絮絮叨叨说些寒暄话，张灵泉已经无心在听了。此刻他脑中的，却全是楚湘竹的身影。
从武当山顶的初见，到大殿之中血染白衣。又想到袁家堡的日日夜夜，还有死去的暮烟……全被他匆匆忙忙过了一遍。他暗自思索，楚湘竹会喜欢一个女孩子么？呵——一个狐妖还差不多！
不……不对。他又皱起眉来。那么好看的人呢……狐狸精，也是配不得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请有爱的童鞋们戳这里戳这里……
16
第十六章 。。。
他这边与阿果各有所思，那边楚湘竹已经醒了，正在喂着小狐狸。
似乎是看楚湘竹每日勤于修炼，又受了母亲不敌天劫身死的刺激，小狐狸也开始有些发奋努力的样子。楚湘竹一面教他如何掩饰妖气，一面叫他注意劳逸结合。柳殷小脑袋点头应了，一转眼看见阿果进屋，又扑进了她的怀里。
几个人用完早饭，张灵泉听说阿果父亲的死可能是妖怪所为，也来了兴趣。三个人匆匆上山，倒是把天鹰帮的事情先拖后了。
张灵泉抓抓头发笑道：“反正也不着急啦哈哈……”
阿果忍不住“扑哧”一笑，没说话继续向前，已然把他们带到了林子里。
这里的景物已经十分熟悉，正是楚湘竹当初转来转去好久才走出去的地方，他还记得这一片有只颇为凶狠的野猪是个小霸王。
阿果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她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树木，有些忧心道：“这附近树上都干干净净的……以前还有只野猪，怕是现在没有了。”
张灵泉哈哈笑道：“我知道！野猪蹭树是吧？”
阿果笑了一笑。“林子里也好安静……我也许久没进山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又往前走，来到一处山泉前，小狐狸口渴，窜出阿果怀抱跑到泉水边小口喝着。又梳理起尾巴来。
楚湘竹闭上眼睛，全力张开神识——
东北角没有异常，西边也很正常，南边正是来时的方向，而东边……
一只浑身黝黑的怪物慢慢走着，样貌十分狰狞恐怖，约有两人多高，体型粗壮。巨大的爪子在阳光下锋利闪烁。如狼似虎的头部嘴巴微张，露出尖锐的獠牙。所行之处，竟然野草迅速变黄枯萎，显然毒性极为厉害。
楚湘竹皱眉想了半天，也不知这是何种怪物，亦感觉不到半天妖气。重伤阿果父亲的想必就是它了，看那威势，竟然连楚湘竹也隐然心下震惊。
三个人远远缀在这怪物身后，见这怪物慢慢走着，却是朝向了某个方向。他们越追越是深入山林，最后日头高照，竟然走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中与外面完全不同，处处显着死气。地上毫无草木，只有大片黑土夹杂着紫色，不知是不是毒性太大。这里地方不大，却看见藤蔓深处，隐约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来。
这怪物似乎感知极低，楚湘竹三人又感知敏锐身手灵活，倒也没有被发现。一直跟着怪物走进山洞。
进的洞来，楚湘竹摩挲了一下石壁，开凿面十分光洁，竟然是人力形成的。他与张灵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张灵泉思索一下，开口道：“阿果，这事怕是很不简单……太危险了，你先会镇上去。”
阿果摇摇头。“我要给阿爹报仇。”
张灵泉听了，苦笑着摸摸鼻子，却是没再说什么了。
不知走了多久，越走越深，越走越黑暗。楚湘竹虽然一直放出神识，却是什么都没有查探道，他正想到该是有什么法宝阵法屏蔽掉了外界，三人却已经走到一处拐角，忽然前方有大片亮光，却是漫长的通路已经走到头来。
眼前豁然开朗，是极大的空间，却是开了不少天窗，阳光照射进来，显得亮堂堂的。
张灵泉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的洞窟，讶然道：“这都是……人开凿出来的？真是太厉害了……”
“不……”楚湘竹肯定道：“是修士。”
“我上次来到附近，还未曾见过如此景象……凡人做这般建筑，至少需要十年。而这洞壁上的痕迹，分明是两三年之内的。”
他们又往前走，又经过了几个类似的洞窟，才来到一处石门之前。
那怪物已经不见人影，石门紧闭，十分厚重。而石门外的小空间内，竟然堆满了尸骨。
张灵泉已经上前查看一番，有人类的、也有野兽的。堆积了不少，非一日之功。还有些零散的人类衣物杂物的，也零落堆着。
最下面，露出一个蓝色衣角来。
不知怎的，楚湘竹忽然想起李元来，他走上前蹲□，慢慢把那蓝色衣角抽了出来。
一件破碎的蓝色外衣。血迹斑斑的，大概是主人受了什么折磨。那衣服被抽出来，引发了上面尸骨全“哗啦”一声滚动起来，弄得尘土飞扬，又有声音。
张灵泉奇道：“这是……？”
一件蓝衣如何认定主人？楚湘竹只得松手罢了，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我来破开门。”
他走到门前，右手一翻，已然凝聚出一团白光来，正是最简单的灵力运用。又稍稍蹲开马步，右掌平平推出——
“轰！”
石门轰然倒下。
张灵泉眼神颇为复杂，阿果咂舌道：“楚先生好厉害！”
小狐狸跟着“吱吱”叫个不停。石门倒下，里面又是一处极大的洞窟，这一次，洞窟内倒是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两个魔道弟子。
两个人正牵着手往外走，正好对上。中年的一脸愕然，青年已经反应过来，拔剑指向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张灵泉手握桃木剑跳出来。“果然是你们搞的鬼！”
“……”
两个师兄弟对视一眼，张灵泉对他们来说印象深刻，中年人狞笑一声。“原来是灵宝观的兔崽子！两年前在武当爷爷没收拾掉你，如今还上赶着进门了？！”
他手中已经现出招魂幡来，立刻猛地一挥！
两年过去，这件法器竟然已经升到了法宝，也不知是谋害了多少人命。洞内立刻昏暗一片，无数厉鬼凄厉嚎叫之声顿起！
张灵泉扔给阿果几张符箓——“带好！躲起来！”又一声大喝，冲进了厉鬼之中。
阿果吓得瑟瑟发抖，楚湘竹急忙将她掩在身后，又口中念念有辞，为她释放了一个护身的法咒，小狐狸也双目精光闪现，爪子尖尖露出，嘴中低低咆哮。
这一次无需遮掩，楚湘竹一步平平跨出，双手已然显出白光来——虽然妖力对抗厉鬼作用不大，却可以转换为天生灵力。他几下起落，已经灭掉不少靠近来的厉鬼。
那青年已手持一把长剑与张灵泉缠斗起来。中年人见楚湘竹厉害，脸色大变。又故技重施，一口精血吐到招魂幡上，瞬间洞内厉声大作，如同鬼蜮一般！
楚湘竹轻笑一声，毫不畏惧。猛地将千年灵力释放出来——
中年人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是妖！！！”
此话一出，洞内安静下来。两个魔道弟子震惊呆滞，阿果在鬼物出来之时就已经吓得差点晕倒，现在更是有些站立不住。张灵泉脸上表情变幻，不知想写什么。楚湘竹淡笑。“妖又如何？”
中年人颤抖起来，又表情一变，虚张声势厉声喝道：“灵宝观竟然与妖族勾结？”
张灵泉终于面无表情，举起手中长剑。冷冷一笑。“勾结与否……用不着你这魔道妖人来说！”
说着，长剑向前，猛然向青年刺了过去——
“师弟！！！”
大片鲜血溢出，青年瞪大双眼缓缓倒下，中年人面露难以置信的神情，猛然扑了过去接住。然而这一剑又快又准，当的上雷霆之击，青年嘴唇开阖几下，终于死不瞑目。
张灵泉又举起手中剑来，楚湘竹却觉得他脸上五官冷静的可怕。中年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紧紧抱住怀中尸体。
半响，他抬起头来，狂笑道：“灵宝观的兔崽子！我师弟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哈哈哈哈！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霍然站起身来，脸色变得通红。楚湘竹神色一震，却不敢确定。这是……
张灵泉还怔怔站在原地，手中长剑留下血来，目光茫然。楚湘竹见状，闪身上去——中年人神情越发狰狞，猛地一下，发动了最后一击——
“轰！”
巨大的声响过后，洞内尽是血色。
楚湘竹挡在张灵泉身前，小道士目光这才转为清明，叫了起来：“你……你没事吧？”
楚湘竹自然没事，只是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让他忍不住有些皱眉。
柳殷跳到他脚下转圈，又“吱吱”叫起来。楚湘竹看向阿果，少女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他匆匆走过去蹲□来查看，发现只是昏迷过去，并无大碍。
再看洞中，两个魔道弟子都不见了，只有无数血肉模糊，刚才一下，中年人发动的，乃是自爆。
果然是应了他所说的，师弟死了，自己无心贪恋，又见楚湘竹太强，复仇无望，这才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做出最后一击。
他轻轻叹息一声，那边张灵泉这才见了洞内的情形，面色苍白，止不住的干呕起来。却没呕出什么东西来，又神色怔忪，喃喃道：“我……我这是第一次杀人。”
楚湘竹心中一动，张灵泉惨然一笑。“原来杀同类是这种感觉……”他转向楚湘竹，“我……我是不是很混蛋？”
楚湘竹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我……我见他看穿了你的身份，又说什么灵宝观勾结妖怪……就，就只想着把他一剑杀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你的身份……”
“我……我是不是很混蛋？”
楚湘竹默然不语，半响终于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你若是不便……我，离开便是。”
他转身欲走，却猛然感觉胳膊被拉住了。楚湘竹偏头看看张灵泉，后者脸上，尽是哀求。
“别走……”
楚湘竹淡淡问道：“为何？”
张灵泉一怔，“我……我不知道。”
楚湘竹不语，少年目光茫然。“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低头，声音也低下来。“我，我想待在你身边。”
“别走……留下来，好不好？”
楚湘竹心中触动，终始一丝不忍，点了点头。
两个人留下小狐狸照顾阿果，又继续往里面探去。
渐渐的便有一丝腥臭味道，显然是那个怪物的。越往里面血腥气息越重。两人心中都是明白，这怪物显然和九阴山有着莫大的联系。这里又不知为何可以屏蔽神识探测，楚湘竹也如同睁眼盲人一般，只得慢慢勘探。
黑暗之中不辨方向，也不知走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