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御医似乎不在屋中,一股淡淡的梨香飘了出来,微微的让玄无珏有些眩晕,他似乎记得,第一次与百里花颜相遇时,那人犹如嫩白的梨花一般,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
只是那种吸引会让他沉溺其中,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接近这个人,掳走这个人,伤害这个人,所想要得到的报复的快感。只是现在,为何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发生这变化,该死的心境除去让他心慌的疼痛之外,竟然空虚的浑身发凉。那个人倔强的眼睛现在还清凉吗?再被自己侵犯后,还能一如既往的露出清澈如泉的眸子对着自己说话吗?
不能,应当如愿以偿的,能看见冰冷刺骨的恨意吧...毕竟,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欺凌他...
玄无珏微微阖上眼眸,似乎想要极力的抹去眼中不该出现的神色,再睁开眼时,他依旧是雪渊国冷漠无情的八王爷,唯一让他在意的,应该只有如父亲般的皇叔,其他人,都不能允许自己去凝视。
因为,有时候得到了再失去,比永远不曾得到更叫人绝望。
正在给花颜擦拭着细汗的侍女转身看到玄无珏,忙跪地行礼。玄无珏脸色分明是带着深深的寒气,虽然不知什么事惹到了这位王爷,但侍女还是哆哆嗦嗦的细声求饶,言说自己未曾注意到王爷到来。
这本就是寻常事,只是今日再看,玄无珏竟觉得分外恼怒,冷哼一声道:“本王不是什么鬼怪魑魅,作甚样子!滚!”最后的怒声,叫侍女腿一软,几乎瘫在地上,忙提着衣摆匆匆跑了出去。
百里花颜应当是已经被喂了药了,呼吸缓慢的沉睡着。青白色的小脸上因为烧热呈现出的绯色,莫名的叫人想要怜惜。双腿也被小心的避开了被褥,单独用一层软软的棉絮盖着。
原本圆润的小脸,这几乎半个月来就瘦得可怕。尖尖的下巴,瘦削下去的双颊,纤细的手腕几乎一捏就断。而眼角下的黑晕自被掳走后就没见消退,还愈加严重,现在更是明显。乌亮的头发也有些发黄,好像没有细心打理过,发丝已经打结。
玄无珏坐到床边,复杂的看着床上人。面上虽然平淡如水,心中却是破涛汹涌。他无法否认,第一次见到百里花颜时,除却因为见到了与百里海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而震惊外,这人确实有叫人心动的资本。
再次见面时,这人竟然忘记自己,自己很生气。他对于自己的样貌虽然不能说是自负,但至少见过他一面的人绝对不会忘记。这人对自己,竟毫无印象,难道连半分想法都没有吗?
玄无珏慢慢抚上花颜的面庞,眼中流露中一闪而过的怜惜与深情。指尖顺着挺翘的鼻尖滑到了有些苍白的唇瓣上,轻轻按压了一下。莹润的唇瓣顿时被碾压的中间的血色挤向两边嘴角,拿开手指,就可以看见,唇瓣上明显的印记。
玄无珏眼眸一顿,慢慢俯下身去,轻柔的落下一个吻。而后退离,手指慢慢覆盖在花颜的脖颈上,只要自己稍稍用力的掐下去,这个人就会在自己手里永远的消失。如此,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动摇他的心绪,拨乱他的心神,打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计划。
指尖下能清晰的感触到花颜温热的气息,甚至还有缓慢却不停歇的跳动。如果他掐了下去,他就可变回那个万事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的八王爷,只是...
如果他掐了下去,是离自己得到真正的轻松更进一步,还是一步成冢?
玄无珏紧紧地盯着花颜,眯起眼眸。
“本王有些后悔,为何掳走的不是百里海棠...”
低沉的声音自玄无珏口中响起。他竟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既然有动不了手的原因,不管是什么,这个人自己还想留着。也许明天,也许更久以后,这个人倘若睁眼时,眼眸里不再是清凉的神色,那就随他一起下地狱吧!
似乎就在同一时刻,百里花颜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无神的看了一眼,又慢慢的阖上了眼眸。玄无珏吃惊的腾地一下起身,捂住自己的嘴,眼眸中露出深深地不可置信。
最后竟低声的笑出声来,进而小声越来越大,眼眸中欣喜,慌乱,庆幸,复杂的神色掺杂在一起,晶亮的水色似乎让人以为这位八王爷已经某种带泪了。
玄无珏慢慢蹲下身子,伏在床边,扣住花颜的手,紧紧缠住花颜的手指。慢慢将自己的脸贴在花颜的手心里,闭上了双眼。
外头的暖光透了进来,柔软的照在玄无珏的后背上,即使他眼前看不到一丝日光,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的光笼罩起来。纵然面对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转身,就能看见属于他的光亮,虽然微弱,却叫他孤寂的心开始有了跳动。
其实,百里花颜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的表述,那只是他无意识的睁眼而已。
只是在目光触及到玄无珏时,没有半点的畏惧,恨意,一如以往的淡然,但却叫一个一直靠着冰冷情绪活着的人感受到了救赎。
玄无珏霸道的想,无论是什么想法,百里花颜,自己绝对不会放手的!即使要拉着这个人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他也不后悔!至于南宫殇,竟然先得到了花颜,不可饶恕!
很久以后,玄无珏回想起今日一幕时,总以为花颜是妖艳美丽的罂粟,吸引自己,叫人无法自拔。但是,他知道,自己才是给纯白无暇的梨花浇筑鲜血的人,让原本清雅的梨花透出邪魅的绯色,闻者痴醉,见者销│魂。
静谧的意境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人打破了。
“王爷!亲王他...又病发了!”
崔御医原本是要走的,只是前脚还没迈出大门,就被人拉了回来。
玄极修此刻躺在寒玉床上,虽然周遭的寒气叫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对于浑身滚烫,已经陷入迷离的玄极修来说,远远不够纾解自己身体的热气。
崔御医搭脉上,脸色亦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探了探玄极修的胸口,从药箱中取出一把短刀,对玄无珏道:“王爷,请准许下官查看亲王的血色。”
玄无珏面色稍稍有急色,伸手按住崔御医的刀,一字一句的问。
“果真,严重到如斯地步?皇叔他不是一直仅仅吃药就可以压过去的吗?”
玄极修中炙炎掌已经十多年,身体因为用极其珍贵的药材吊着,所以表象上看如常人无异,只是,这身体内里,早就坏的七七八八。炙炎掌之毒尤其攻人气血,这么多年气血亏损,再补也是补不回来的。
崔御医在玄极修的手腕处轻轻划了一道,顿时一股暗红色的血流了出来。崔御医叹了口气,玄极修的身子哪怕再这么吊着,也不能撑多久了,是药三分毒,早就熬坏了他的气血。
“王爷,亲王的血已然变色,炙炎掌虽然被药力抑制,不至于立刻毒发生亡。但多年过去,亲王浑身的血都已经开始溃败了。现如今用药已经不能压过,只能放血去毒。”
玄无珏闻言顿时倒吸一口气,脸也有些僵硬起来。带着颤音问:“御医的意思是,皇叔他...还能撑多少日子?”玄无珏鲜有在人前就慌乱的神色,现在这番面如死灰神情叫崔御医心中吃了一惊。八王爷再无情,他却是知道,八王爷对待德睿亲王,端的是侵染道骨子里的孺慕。
给伤口上抹上止血药,崔御医带着不忍的神色宽慰道:“王爷放宽了心,只是每次需放上半碗血,而后需要大补气血,半月一次,一两年还是可以撑下去的。”
玄无珏强压住急需嘶吼出声的戾气,握紧拳头道:“不能再有其他法子了吗?例如换血,崔御医尽管开口,本王身子应当可以经得住...”
“王爷,如若下官有其他法子,定当言明,这放血也是上上策了。换血之法下官不会答应的,亲王的毒深入肺腑,换血只能保其一日不受炙炎掌之苦。这全身的血自当不能换的干干净净,留下一滴也是前功尽弃的。”
玄无珏松开已经被指尖戳破的手,半晌才面色归于平静。
崔御医走后,玄极修身上的热气已经慢慢消退了些,屋中弥漫着一股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厚重药香,即使门窗打开着,也不能吹散一丝一毫。玄极修只在病发时才会失去神智,现在毒被抑制住了,人也就清醒了过来。他看见玄无珏背对着光,将脸隐匿在昏暗的阴影里,呆呆的站立着。
不禁心叹了口气,自己这幅身子,无珏是最为心痛的吧。这个孩子也曾经一派的纯然天真,或许他早就该知晓,是自己拖累着无珏,叫他迫不得已一夜之间退去□的模样,开始承担起照顾自己,应对朝廷,追查药人的重担。
所以那个原本该肆意风流,养尊处优,当一个闲散王爷的无珏,慢慢收起了自己的真性情。因为他需要坚强,需要强大,需要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八王爷。插手江湖屠戮,交好武林世家,不过是无珏想要自己的身体恢复原样的赤心罢了。
“无...无珏...我无事...”玄极修本想要扯出一个笑来,只是脸上似乎还有着热意,笑起来,僵硬得很,浑身都发胀的痛,连手脚都不能动。玄极修心中一沉,以往若是醒了过来,手脚还是可以活动自如的。现在这个境况,想必是这毒更加严重了吧。
玄极修咬紧牙关想要撑起身子做起来,却发现气力也被抽退了一样,形同废人一般。虽然早就料想到这幅身子越来越差,但这样的打击还是叫他红了眼眶。昔日的光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更令他心中发冷。
“呵呵...倘若叫外人看了去,不知如何嘲讽我这个雪渊德睿亲王呢!”玄极修低声自嘲,笑着笑着,就猛烈地咳嗽起来,直到口中都开始吐血才硬生生的止住。连抬手才去嘴角的血迹的气力都使不上来,玄极修心中一片悲凉。若是就这么死了,也能早日解脱了。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有何意义?
那个唯一叫他牵挂的人,已经妻儿相伴,不用他再操心了,死而无憾了亦然。
“无珏,我当初叫你送海棠回神剑山庄,你可曾见过他的大哥?当年我隐瞒了真相,想必那人对我恨之入骨。假使一日你们想见,他刀剑相向的话,你也切记,不能说出来。”类似于遗言的话语,叫玄无珏嘶出声。
“皇叔何故对负心之人这般情深意重!你已经时日无多,他却是享尽天伦之乐,侄儿不是那般心通透的人,这口气咽不下去!”玄无珏愤然的挥掌劈在一旁的屏风上,屏风应声而裂,碎成几块迸裂开来,木屑有的直接飞插在桌腿上,深入半指。
29第29章 唯一救赎
玄极修显然未曾料到玄无珏会这样在意,也不知他竟然愤然成这样,不禁心中有些担忧。
纵然是皇家世子多薄情,但却也不应该这样偏执。玄极修有些暗自怨恨自己起来,如若不是自己,无珏怎么连带着转了性子,现在分明是恨着海棠的。他爱百里海棠深入骨髓,自当也希望侄子能够也能够喜欢海棠。
“无珏...海棠他是男子,成亲生子是自然的事,怎能怪...”玄极修急切的意欲表明百里海棠所为不过是人之常伦,无可厚非。岂料玄无珏嗤笑一声,走到玄极修面前俯下身,冷冷的开口。
“本就是承欢于男人身下的人,竟然还能同女子生子,倒真叫人揶揄,料想也是个下贱胚子,如何值得...”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了玄无珏的脸上,顿时脸上红肿起来,甚至嘴角处已经溢出了血。
玄极修气得几乎跳将起来,只是他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能粗喘着怒瞪着玄无珏,心中失望至极。他原以为侄儿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思,即使不满,也不会这样恶劣的侮辱。
两人虽然关系亲厚,但玄无珏每次同玄极修谈话时,总是刻意的避免说到百里海棠的事,因为每次说及百里海棠,玄极修总是陷入无法自拔的哀伤中。
今日,无珏屡次谈论百里海棠,还言语讽刺伤人,叫玄极修不免气愤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玄无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似乎并不因为自己被打而生气。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在看到玄极修有些歉意的眼神后,玄无珏惊慌的后退,就连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也不曾察觉。
没错,他在害怕。害怕一直对他温言细语的玄极修在知道真相后,看向自己的失望,恼怒,甚至是恨意的眼神。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错,皇叔不忍心的,他来狠心。皇叔放过的,他来下手。不过就是想要这个人能快活而已,只是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仅未能让皇叔感到快活,而是心痛后,他还能坚持说自己不曾做错吗?
“皇叔,若是侄儿伤害了那人,皇叔你会怎么对侄儿?”艰涩的开口,玄无珏早就没了底气。他似乎又回到当年被父皇,皇兄们孤立的日子,伸手触碰不到任何一个给他温暖的人。
只有温润如玉的皇叔,朝自己走来,带他远离了皇家一切的黑暗。父皇在那一刻成了遥远的记忆,只有皇叔才称得上是自己的父亲。所以,下定决定,守护这人。即使自己变得不再如以前那样,也不曾觉得后悔。
玄极修在听到玄无珏问出这句话来时,心重重的沉了下来。他了解无珏,不知多少年没有见到无珏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了,有些晃神,也有些难过。不用再问,无珏瞒着他做了伤害海棠的事。
只是,听无珏说海棠已然成婚,连孩子都有了,那想必也不是什么太过恶劣的事。玄极修轻叹了口气,无珏太在意自己,所以才会这样偏执。错在谁?谁都有错吧。
“无珏,虽然我于你犹如亲生父亲,但是你要知道,我时日无多,你应该在意的是,日后的妻儿。你父皇不是不爱你,只是他的身份使然。无寒现在登基为帝,自然也不能显露自己的真正感情。你太过固执,会失去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不要弄成皇叔我这样,凄惨一生。”
玄极修微微的一笑,自己若是死去,除了那个想见却不能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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