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蘅之再大胆,也不能说皇帝不会生育,她只得压下气道:“妾不敢。”
墨钦拍拍她的肩,状似关切地道:“还是著御医好生瞧瞧,皇後也不要太操劳了,养好身体早育皇裔才是正经。”
说完他重新拿起弓搭上箭,慢慢拉开,好似自言自语地道:“说来,辰、元、昭、惠四妃之位尚空,是该立妃了。”
随著他的话音,他松开手指,离弦之箭直中靶心,把上面原有的一支箭从中折断。那支断箭,正是齐蘅之射翻箭靶的那一支。
齐蘅之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墨钦笑微微地看她一眼,心情愉快地吩咐道:“起驾,去昭文阁。”
一向健康的皇後病了。与此同时,宫中盛传皇帝准备选妃的消息。後宫炸开了锅──选进宫的秀女只有皇後的两位表妹是嫔,其他品级均不高,谁都想借这个机会晋升,即使当不了妃,能往上走一走也是好的。
一时间,宫中的女人们个个摩拳擦掌,使出浑身解数欲亲近皇帝。而墨钦除了偶尔临幸嫔妃,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妙音阁渡过的。
刘御医的伤药确实好,秋宁用後才几天,伤口便结了痂。他嫌结痂的样子难看,硬是把墨钦支到後宫。又过了几天,结痂纷纷脱落,墨钦又挪回来,便不肯走了。
墨钦数日不曾与秋宁亲热,眼见他已无大碍,便按捺不住将他抱上床。扯了衣服看时,见那新生的肌肤呈粉红色,比别处的更滑嫩,手摸在上面颇是新奇。便不管不顾地脱衣行云雨之事。
墨钦连续好几晚在妙音阁留宿,两人比以往还要亲热了几分。
这一日是休沐,云雨过後,两人歇在榻上闲聊。墨钦忽然来兴致,想要出宫游玩,便带了贴身伺候的太监和亲卫,悄悄和秋宁出了宫。
时为仲春,正是京城郊外桃杏吐芬,芳草点翠的时节,京城百姓纷纷到郊外踏青。
城东南的曲水之畔,早已是一片衣冠如织、车马如龙的繁华盛景。
宫人早将风景最好一处的游人悄悄赶开,拉起帷帐,支起酒案,墨钦与秋宁对坐饮酒,十分惬意悠闲。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笛声,悠扬高亢,轻快欢欣,与眼前的热闹的春天景色很是相称。
墨钦听得兴起,向秋宁道:“这笛声甚是动听,你能和上一和吗?”
秋宁道:“这曲子是《乐原游》,我倒是会弹。”
他仔细听了听,然後拨动琴弦弹奏起来。
琴声乍起时,笛子滞了一滞,随後又变流畅了。琴笛合奏,竟配合默契,仿佛是演练了好多遍。
一曲终了,秋宁忍不住惊讶道:“这吹笛的人也精通音律。”
墨钦并不在意,只道:“你再弹一曲吧。”
秋宁想了想,开始弹一曲欢快的《花神赋》。不一时,笛声又起,竟是来和他的琴,似乎比先前还有和得好些。”
这时连墨钦也觉得奇怪了,道:“我们去看看,是何人吹笛?”
墨钦和秋宁悄悄走出帷帐,循笛声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只见前面一位粉衣少女随著笛声在舞剑,旁边坐了两名小小少年。
因为皇帝在这里,此处的游人全被清走了,所以格外僻静。这三人沾了皇帝的光,找了个玩耍的好地方。
墨钦不让人出声,饶有兴趣地看少女舞剑。
少女与其说在舞剑不如说在跳舞,不过她体态窈窕动作轻盈,舞起来也算赏心悦目。
墨钦在一旁忍不住拍手赞道:“剑舞得好!笛子也吹得好!”
那两名少年本是背对墨钦等人,此时转过头来。秋宁大吃一惊,面前人竟然是小郡王玄天赐,和自己的弟弟秋静。
玄天赐见了墨钦并不惊慌,拉著秋静与少女向墨钦行过礼後,指著少女介绍道:“这是家姊玄若霞。”
墨钦眼中一亮,笑道:“原来是西平郡主。不知郡主是何时到京城的?”
玄若霞道:“我本随家兄一道进京,家兄路上有事耽搁,我等不及就先走了,也是前日才到京城。因为皇後娘娘凤体维和,故一直未进宫觐见,望圣上赎罪。”说完,她大胆地抬起头,对墨钦嫣然一笑。
秋宁在一旁暗叹,现任青海王的曾祖玄昀据传是青龙国出了名的美男子,玄天赐长得好,这玄若霞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刚才一笑颇有些闭月羞花的味道。
墨钦明显被她的笑容怔住了。不待他开口,从左边的杏花树上翩然跃下一人,正是步随云。他身著白色澜衫,手执碧色竹笛,肩头鬓边还沾著红色花瓣,颇是潇洒。
他向墨钦行礼时,玄天赐又道:“这位是臣的老师步随云。”
墨钦笑著免了他的礼,道:“步先生刚才吹的好曲子。”
步随云垂首道:“野曲村调,只恐扰了圣上雅兴。”
墨钦指向秋宁道:“秋公公是宫里最擅音律之人,你能和他合奏,他还赞你精通音律。”
步随云道:“草民献丑了。”他飞快地瞟了秋宁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笑意,
墨钦看向他身後的玄若霞,道:“不如你们再合奏一曲,让西平郡主再舞一次,如何?”
步、秋二人低头应诺。玄若霞微笑著对墨钦福了福,算是应允。
秋宁挂念秋静,只见秋静藏在玄天赐身後,不敢露头。墨钦大概以为他是玄天赐的伴读之类,并未注意。
秋宁和步随云并肩坐下,步随云装出与他商量曲目的模样,悄声问道:“你的伤可好些?”
秋宁为秋静著急,不管不顾地悄声反问道:“阿静为何与你们在一起?”
步随云轻笑道:“他由玄家照顾,不是更安全些吗?”
秋宁狠狠瞪他一眼。他只是悠然一笑。
秋宁被他的笑容刺激,有心出他的丑,故意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步随云居然也能吹奏。
这边两人暗中斗艺,那边玄若霞却跟不上乐曲。墨钦索性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扶她的腰,带她动作。曲子结束时,玄若霞双颊嫣红,对墨钦略带羞涩地笑了笑。
秋宁旁观两人的眉目流转,不由心中一动。
又耍了一时,墨钦携秋宁先行回宫。
步随云目送他们离去,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
玄若霞在旁边抱怨道:“难得到京城玩一回,还遇见皇帝!一定是随云哥哥故意安排的。”
步随云对她微笑道:“先见一见他不好吗?”
玄若霞撅起嘴道:“他就是个猪猡,我也没得选。见不见有什麽关系。”
步随云柔声安慰道:“坏了你的游兴是我不好,这几天你想玩什麽,我一定陪你。”
玄若霞眼珠一转,道:“那你带我去青楼吧。我穿男装别人一定认不出来。”
步随云直摇头道:“不行、不行。”
玄若霞拉著他的胳膊,道:“小孩子都去过了,我为什麽不能去?”
玄天赐嚷道:“你说谁呢?”
玄若霞点著他道:“你不是去过了麽?”又去点秋静的鼻头,道:“还有你,也去过了!”
秋静忙辩解道:“那次我不知道去的是青楼啊……”
玄天赐在他腰上掐他一把。
秋静呼痛,转头埋怨玄天赐道:“你干嘛掐我?”
玄天赐扶额叹道:“傻瓜!”
玄若霞又缠住步随云道:“小不点儿都去过了,你带我去一次嘛。就一次!我保证听话。”
步随云被她缠得无法,只得苦笑应道:“只去一次。”
玄若霞欢呼一声,拉住秋静道:“阿静,姐姐带你去吃好东西。”
秋静高兴道:“好啊好啊!谢谢阿姐。”
玄天赐看著他们直翻白眼。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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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太监(十一)表心语
回宫的路上,墨钦望著路上的行人,对秋宁道:“已是三月了。听西平郡主的意思,玄天佑在路上被绊住,要不然已到京城。”
秋宁笑道:“钦郎很想见玄天佑麽?”
墨钦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道:“朕还在西南时便听过玄天佑的事迹。他也是独霸一方的少年英雄,朕是很想见一见。”又叹道:“说起来,朕有一年多没见过信王,不知他的身体可好些?”
秋宁听他提起信王木永桢,知他又想起往事,而那些往事却是让自己不舒服的。
他垂下眼睫,不带情绪地道:“信王这两日也该到了。”
两人又沈默了一会儿。
墨钦再开口,却道:“青海玄家不兴纳妾,玄天佑只有这一妹一弟,想来感情应是很好的。”
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让秋宁心头雪亮。
前段时间,朝廷後宫闹了几桩事均与齐氏有关。右卫军在万花楼闹了那一场,紧接著东驿著火、齐王被行刺,表面上墨钦只罢免了右卫军统领,下令在全国缉拿天玑阁成员,甚至还关了京城中的勾栏青楼,似乎很维护齐王。但是,他对皇後发难,分明是起了疑心,众人都道皇後处罚秋宁才触怒龙颜,但秋宁自己最清楚,真正让墨钦生气的是後家行事跋扈,隐隐有压倒皇帝之势。
昨天,朝臣推荐的右卫军统领人选均被否决,因为这些人都是齐王的朋党。而後宫选妃更是皇帝要分皇後之权的征兆。
玄氏家世背景与後家旗鼓相当,又是皇帝要极力笼络的势力,确实是後妃的理想对象。但是他们掌握了秋静,又是存了什麽盘算?
“媚儿觉得西平郡主如何?”
秋宁审慎地答道:“郡主确实人才出众。”
墨钦但笑不语,似乎在考虑某件大事。
秋宁回宫後急著叫来长生,道:“你可有虞阁主的消息?”
长生不明所以地摇头道:“这几日义父并未与我联系。”
据秋宁所知,朱长老带著秋静藏匿在天玑阁的据点内,既然秋静落到玄家手里,天玑阁必然和玄家有牵扯,当务之急他要弄清玄家的目的──如果墨钦想要纳玄若霞为妃,他必须有个立场。
玄家,到底是敌是友?
他吩咐长生道:“你抽空去见一见虞阁主,问他我弟弟如何会在青海玄家?最好打听一下玄天佑的底细。”
隔了一天,长生心事重重地从宫外回来。
“义父说青海玄氏会帮我们对付齐王。水邱少主和他们在一起很安全。”
“虞阁主只说了这些?”
长生躲闪著秋宁怀疑的眼光,道:“只说了这些。他还让你去看看水邱少主。”
秋宁扳正长生的头,盯住他的眼睛道:“你义父对你还有其他吩咐吧?”
长生目光闪烁地答道:“只是阁中事务,不需师傅挂心。”
他这般说,秋宁再怀疑,也不好问了。毕竟,药师国和天玑只是盟友。
墨钦如今不喜秋宁出宫,所幸天圣节和春狩在即,秋宁还是能找到出宫的理由。他把身边的“尾巴”们处理掉以後,寻机出宫,直奔秋静藏匿之地。
秋静住在城郊一座偏僻的宅院里,除了朱长老,其他人全是玄天佑手下。
朱长老告诉秋宁,他们上次从万花楼脱身後不久,虞阁主带了步随云找到他们,称京城风声太紧,如果有青海王庇佑秋静会比较安全。因为玄天赐有救命之恩在前,又有虞阁主的保证,而京城里确实追查得紧,朱长老便带了秋静到步随云准备的地方避风头。
这些日子,秋静天天和玄天赐在一起,玄家人对他们也十分礼遇。
秋静见到秋宁的时候很高兴,一头扎到他怀里,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话。
秋宁见他一身锦衣,丰润了不少,小脸白里透红,眼里少了畏缩怯懦,多了跳脱活泼。看来他在玄家过得很惬意。
秋宁把他抱到腿上,柔声问道:“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秋静嘟起小嘴道:“不好。玄天赐老欺负我。”
“他如何欺负你?”
“他总叫我‘病秧子’,笑话我写的字难看,还藏了我的书要我陪他玩……还有还有,他趁我睡觉的时候在我脸上画乌龟。”
秋宁失笑道:“他那是和你闹著玩。”
秋静翻著眼睛严肃道:“我讨厌他!”
秋宁转移话题道:“你不是拜了步先生为师麽?他对你好不好?”
秋静忙不迭地点头道:“先生对我很好。他教我读书,还教我武功……玄天赐说先生的武功很厉害很厉害……”
看来秋静是很喜欢玄家。秋宁暗中叹气,嘴上只叮嘱秋静要守礼听话,认真学习。秋静乖巧地一一答应。
秋宁离开时,在门口碰到玄天赐。他手里抱著个盒子,脚步匆匆,见到秋宁时,立刻恢复冰冷神色,冲秋宁点了点头。
秋宁没走两步,便听见他在後面咋咋呼呼地叫:“病秧子,快来看我找到什麽了!”那欢快的声音完全无法和小郡王平时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秋宁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刚才还坚决表示“讨厌玄天赐”的秋静已经和小郡王头靠头地翻弄盒子里的东西。
秋宁想,两人到底是孩子,才能这样没有芥蒂毫不猜疑地在一起。
他想得出神,冷不防撞得一个人身上。
那人伸手便抱住他。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秋宁用力推开步随云,退後两步,有些生气道:“你怎麽不声不响挡人的道儿?”
步随云垮前一步,笑道:“我刚从上面下来,不是故意拦你的。”
秋宁见他指著身旁的一棵大榕树,有些好奇地问:“你在树上做什麽?”
步随云悠然道:“看风景啊。你也看看吧。”
秋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挽住腰,一起跃上了榕树。
这棵榕树高长许,枝繁叶茂,仅他们所站树枝都有三尺宽,站在上面如履平地。整座京城尽收眼底。
京城街道纵横交错,如织经纬,屋瓦相连,似浪翻涌。而那些穿梭其中的人,变成了彩色的小点,在一片黑白的肃穆背景下,显得那麽微不足道。
春风迎面袭来,带了淡淡花香,让人神清气爽。
秋宁被风鼓荡衣袍,恍惚觉得两翼生风,似乎要飞起来。竟是难得有的畅快自由。
步随云负手在旁道:“这院子是当年昀王爷的别院,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要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