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惊失色,然後露出一个狰狞而得意的笑脸後,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搜!即使把整个金川关翻过来,也要找出那叛徒!只要活捉到他,是伤是残都没有关系!”景瑜红著眼喊。
白色的靴子还溅著一点点如歌的血,景瑜站在血泊旁,一脸丧心病狂的表情让所有人害怕。
夜淡如水,婉转的萧声乘著风,悠然的盘旋在耳边。那灵动的旋律,仿佛有著生命一般,用凄然而绝美姿态,轻易就撩动人的心扉。
风里带著淡淡的木叶的香气,忽然间,又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箫声传来── 林中忽然万籁俱寂,连蝉噪鸟啼都蓦然消失。在微微流动的、带著木叶香的空气里,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离林子不远处的军营,原本正在打闹的士兵纷纷停下动作,认真的倾听著,平日里三大五粗的汉子,竟不知不觉悲从心生,只怪那萧声太凄然。
莫一宁匆忙的冲出了帐篷,整个人被萧声牵引著,无法再听进任何杂音,即使是如墨泣血般的悲鸣也入不了他的耳。马儿在营门前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马上的人回过头来,一脸宛如罗刹般的狠戾是跟随在後的士兵从未见过的。
“跟来者死!”丢下四个字,他便绝尘而去。
原本追随著他的一众将领不敢再妄动,左顾右盼了一番,却不见如墨影,便商议先去找他商量对策。火速赶到主帅营中,众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如墨满脸是血的倒在帅案旁,人已经昏死过去。
一抹红衣,一支竹萧,一盏灯笼,便让林子中出现一副美画。
莫一宁下了马,小心翼翼的走进画里,当看到他依旧绚丽的风姿,忐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但却在几步之遥停下,他始终不敢太靠近,只是痴迷的听著看著前方。
直到一曲,终了,像是纠结了一生的故事终於有个结局,忘忧放下手中的萧,一步步的飘然到他眼前,笑意盈盈。
忍不住,莫一宁也上前了一步,伸出双手将他拥进怀里。却也只是这一步,便触动了脚下的机关,那支凌厉的弩箭,用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来,丝毫不差,正中他的背心。
“疼吗?箭上有剧毒。”忘忧依旧带著笑意问,仿佛只是在谈论风花雪月。
莫一宁咬住唇,原本紧抱住他的手渐渐无力垂下,人也缓缓地半跪到地上。他费力的抬起头,想告诉忘忧他很疼,可刚开口,只有殷红不停咳出。
“谢谢你。”忘忧也蹲了下来,温柔的为他拭去嘴角的血迹说。
谢谢你的绝情,谢谢你让我恨得下心来杀你,谢谢你让我後悔爱过你,谢谢你让我死心,谢谢……
力气一点一点的流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莫一宁多想再抱一抱他,可是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从忘忧释然而平静的眼眸中,他隐隐猜出了事情的经过,他多想抱紧他,解释一切。
只要他硬提起内力,封住心脉,抑制住毒液在体内肆虐,那麽就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可莫一宁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选择放弃这个念头。
即使把真相告诉他,那然後呢?无法给他幸福,无法给他自由,甚至连安稳的生活也无法给他。莫一宁不想,让他再跟著自己受苦,再随著他东征西战,再亲眼看著自己的同胞因为他而受到战火牵连。
罢了……其实,他死心了也好,莫一宁边想,边合上了眼睛。
看著他的身躯倒地,忘忧平静的表情终於有了波动,复仇的熊熊大火终於熄灭,可剩下的,只是一颗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心。
“不!”如墨扑通一声跌下马来,额头上裹著白布,脸上的血渍只是草草擦了下,看起来狼狈不已。
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莫一宁身边,哆哆嗦嗦的握住他的手,可这个在不久前才将他一脚踢翻的大王,此时手腕处的脉搏已经不再跳动。一切终於结束了,忘忧站起身来,连看都没再看一眼脚边的莫一宁和如墨,准备转身而去。
“站住!”如墨受不了他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
忘忧却像没听到似的,仍继续向前走去,反正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任何事可以牵动他,即使如墨现在扑上来杀了他,忘忧也根本懒得反抗。
“你知道虹陵吗?”如墨也站了起来,
看到忘忧站住不动,他扯出一个诡异笑容。一天之内失去了亲人再失去了主子,他也被命运逼成了复仇的怨鬼,也要让忘忧尝尝这种痛苦。
深秋,夜凉,万物萧瑟,黄槐的树的叶落了满地。
星空下,燃起了簇簇大火,转眼间,一坐屹立数百年的铜墙铁壁,便成为了杀戮的战场。从暗道潜入的青龙卫神出鬼没,像是幽灵般无处不在,他们大肆破坏,残忍屠杀,最後打开了城门。
大军挥笔直下,铺天盖地的汹涌而至,横冲直撞的将金川关化为废墟,在滔天的火势里,谁都能看得出炎国大势已去。
用一生之中最狼狈的模样败退,苟延残喘的逃了出来,当他回头望著那已被火光照亮的金川关,一张脸只剩下无力和苍白。
清晨,下了一场打雨,来得快又去得快。
当日出的第一道曙光照耀大地时,景瑜眯起了眼睛,站在悬崖边上迎风而立。一道彩虹挂在天际,如梦如幻,七彩缤纷,向是一场壮丽的告别。
景瑜终於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得到那个人,他的美如昙花,他的傲如清风,此生只为一个人绽放停留。
偏偏,这个人不是他,而是莫一宁。
金川关向後三百五十里,有一个地方叫做水寒林,原本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树林,既没有人间美景,也无山神庇佑,只是当年沙国征战之时,在林子外不远处驻扎过。後来,军队继续向前进发,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片而林子的深处,渐渐盖起了一座气势磅礴的王家陵园。
一道道白色石板上,雕刻著青龙吐珠的图案,阶梯直穿三道供门,分别是生门死门和极乐门,穿越了这三道门,才来到坐拥在西南方向的陵墓。墓前静立著两面碑,一面仍是光滑如新,一面已经刻满了字,两面碑紧靠著挨在一起,按传统是夫妻合葬的墓才会这样立碑。
忘忧下了马,站在新簇陵园前看了许久,满眼都是无法掩盖的忧伤,用手轻轻抚上虹陵两个字,肝肠寸断。他有点吃力的将莫一宁从马车上抱下来,深深的看了看已经失去血色的脸,然後用披风裹好他的身子,扛到背上一步一步向陵园迈进。
守陵的几个残兵看著他,却不敢上前阻拦,因为这人浑身散发著绝望而死寂的气息。走完那九十九层阶梯,忘忧像是穿过了一生所有的喜怒哀乐,到达了宿命的彼岸。
爱妃景虹,落款是夫─莫一宁,忘忧看著那面石碑轻轻的笑了,原来在这个人的心里,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妻子。
他将莫一宁放在陵墓旁,将他掉落到额头上的发丝挽到耳後,仿佛这个人还活著,只是暂时累了坐在这休息一会罢了。然後,忘忧拔出藏在怀里的匕首,笨拙全专注的在那面平滑的新碑上刻了起来。
要在坚硬的石板上刻字,又没有专门的工具,不一会,他已经满头大汗,连握著匕首都因为汗水而打滑了一下,掌心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可忘忧就像没感觉般,随意抹了把汗,继续埋头专心用匕首在市碑上雕刻。
亡夫莫一宁,爱妻景虹於道明三十二年立。
刻完了最後一笔,天色已经渐暗,林中的百鸟归巢。一对夫妻竟然相互为对方立碑,不知道後人看了会有什麽感想,想到这,忘忧又淡淡的笑了。
他们之间的爱恨,也同样将火化成灰,纪念成碑,最後埋葬於尘埃深处。
抱起已经僵冷的莫一宁,忘忧一步一步的踏入墓穴中,两口石棺在穴中并肩而躺,一件红得缤纷的衣裳在那棺盖上,灰色的石室多了些色彩。鲜红夺目的颜色,再配上奢华的金边,依旧如新不减当年。
俯身在莫一宁额头亲了亲,隐忍住的泪终於还是滚滚而下,忘忧动手为他换上新郎服,再将风尘仆仆的自己收拾了一番。
今夜,是他们的新婚,而这里,将是他们的新房。
厚厚的石板轰隆隆的落下,隔断了与外界一切联系,只剩些许灰尘飞扬,虹陵,终於等到了它的主人。
既然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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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言的话:
唉,不用想也知道,这结局一写完,又是和写完《天下无双》一样的下场,香蕉鸡蛋迎面而来。
请各位看官恕罪吧,在第二部《和亲王子》的结局里,想言真的努力了很久,也尝试写成喜剧,可是啊,写完了以後怎麽看都觉得别扭,最後只能又改成悲剧了。
真的不是我狠心,在我的文中,永远没有坏人,每个人物都有属於自己的心路历程,虽然他们有时会做些比较过分的事,可又却都情有可原。
相同,结局亦是如此,换一个方向去想,难道幸福就是像童话,从此永远的快乐生活在一起?
只要深深的爱过,最後无论结果如何,真的那麽重要吗?
想言所能做的,只是让这个故事圆满的结束,无论是悲是喜,至少有一个明确的结局。不过还是可以透露一点点的,第三部也已经完成了,而且终於脱离出悲剧的阴霾。虽然不知道什麽时候可以发布,但总会有这麽一天的,只要到时你们还记得我。
无论如何,还是感谢各位捧场,那後会有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