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仆之间,不可轻易谈及生死。
但许是丫头与洛贵夫的关系,太过亲密。
丫头心里想到什么,索性就全都说了出来,一点也不藏着,倒是丫头话里随口带出来的言词,听得洛贵夫眸子一亮,亮如夜空里明烁的星辰。
“丫头,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父亲,母亲他们,不反对我。。想要陪在烟儿身边的想法吗?”
心爱的女人离开了,洛贵夫的思绪里最先出现的一幕,便是要守着女人的灵位活下去。
不管那个女人是生是死,他都不想放开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
昏迷之前,他就是以如此的心态,沉淀到黑暗中去的。
可是,他还有他的父母亲,他还是夜氏族人,唯一的正式血脉传继之人。
而且,父亲还把夜家祖传的秘典传授与他,他不可以轻易放下身上挑负的担子,追随他的女人离去。
所以,他在烦忧,从醒来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烦忧,无法做出一个能让他,和父亲,母亲,都能够接受的做法。
洛贵夫没有料到,若是丫头所言都是真的,他的父亲母亲,真的不介意他以何种方式生活下去的话,那他,是不是也有希望,可以守着心爱的女人,不用去管,那个女人,是活着,还是已经,离他而去了?
想要确定丫头的话里,有几分意思上的认真,洛贵夫注视着丫头木然被他看愣住的表情,眸子里透出一股希冀,希冀着丫头可以给他一个,能够让他安心的答案。
“嗯?公子是指。。老爷和夫人吗?其实,夫人是。。有些小反对的,夫人很想公子能够走出皇上的阴影,可以寻得一位实实在在和公子生活在一起的女子,因为夫人觉得,不想让公子您整日存在对皇上的幻景里,也不希望公子您在日后的生活里存有太多遗憾啊。但是老爷就没有怎样去反对,只是劝说夫人,一切以公子的意思为主,公子开心,就好了。”
想了想夜府老爷与夫人之间的对话,丫头把夜府老爷与夫人谈话的内容略作综合,没有遗漏的说给洛贵夫听。
“丫头,谢谢你。只要有这样的答案,我就安心了。这段日子,我会好好静养的,也会多去母亲那边多多劝慰母亲伤心难过的地方。等到我的身子痊愈了,丫头,替我准备几匹能行远途的好马,我想去皇宫里,见一见当今的皇夫,和他谈些事情。我与他是旧识,想必我说的事情,他一定会答应的。”
抢过丫头手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洛贵夫憔悴的容颜,总算透出些许喜悦的神色,看得丫头莫名得已,不知自家公子内心里都打算了些什么。
、起程的时间,越早越好
“公子。。您想去见皇夫吗?您和皇夫之间,有过认识吗?”
脸上现出明显的讶异之色,丫头并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她家公子和女皇现今的皇夫有过什么太深的交往。
难道是在皇宫里结下的相识吗?
可她听说,皇宫里面的男人,都是争风吃醋厉害的人,不会轻易以真心和别人相处的,她家公子主动说要去见皇夫一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会是为了。。想和逝去的皇上,一起?
那可不行啊!
老爷同意随着她家公子的性子由来,那是建立在她家公子活着的基础上啊。
丫头很明白夜府老爷心里安排的是什么主意,只要她家公子还活着,不寻死,不殉葬,那么,就算是与女皇有过一段很长久的恋情能怎么样?
天长地久,在以后几十年没有女皇存在的人生里,她家公子总会遇到如意的那一个,到时候,再来成亲,也不迟。
但是,若她家公子此去皇宫,向皇夫要求了出乎她家老爷预想的事情,老爷和夫人,不都得受到严重打击?
一想到夜府老爷和夫人有可能因听到她家公子做出的不智之举而伤害到身体,丫头不自觉的惊慌起来,问的惊心。
“皇夫?指漠语妆吗?嗯,多少算是有些过识吧。我和烟儿的缘分,或许和他有着不可脱解开来的关系。丫头,快去准备吧。起程去皇都的时间,越快越好。如果晚了,可能就会被其它的人给占据了。”
他和漠语妆之间的缘分,其实与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缘分,多多少少都不相上下。
同是在一个时间里遇到的那个女人,因为相同的一件事情,却产生了如此不同的人生历程,这样的结果,让洛贵夫多少产生一些不太心甘的情绪。
只是现在,不管经历过多少事情,他和漠语妆,都已经走到那个女人的身边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了。
不甘心的情绪,早已被爱情里的想念,和相知相守的相思,给遮盖掩饰过了,不会再觉得心疼,不会再觉得心伤。
他和那个女人的故事,也许只是一段长达近十年的单纯相恋,在故事的精彩程度上,远远不如其它的人来得好看。
不过,只要他真心的走过了这段人生里,不可扭转,即使是重新来过一次,也想顺着现有的人生轨迹,依然如此,坚定不移走下去的辛苦经历,他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至少,在他与那个女人的人生里,他与她的存在,是曾经精彩过的,就好了。。
急切的推了推丫头没有移动的身子,洛贵夫想着心里要做的事情,焦躁的催促着。
“是,是,公子。可是,可是公子,您、您要去做什么啊!突然跑出去的话,老爷和夫人会担心您的啊。而且,现在外面天气那么寒冷天冻的,把您的身子冻着了,可怎么办啊!还是等过些日子,天气转暖了再去皇都好不好?到时候丫头陪着您去,还不行吗?”
没有老爷夫人的允许,她就私自放公子出府,会惹得老爷和夫人担心,要是气到了老爷的身体,她这一辈子,可怎么办?
源于年少时对夜府老爷的爱慕之心,丫头被洛贵夫推着走了两步,面色为难的问向洛贵夫。
、一病不起,长达数年
“不要了,我去找我的女人,你跟着做什么?要是让烟儿看到我身边跟着形影不离的你,烟儿会伤心的。快去,快去,快去准备啊。别犹豫了。要是办不到,就不要再来伺候我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不和你做朋友了。”
见到丫头心存疑惑的停在屋中不肯离去准备,洛贵夫耍起儿时对付丫头最好用的办法,在丫头的面前耍赖的威‘胁道,模样煞是认真。
“好好,丫头知道了。公子你好好在塌上养着身体,一会儿膳食来了,得乖乖吃完。丫头这就去办您交待的事情,听话啊。”
处了多年的主子,要跟她割情断义,那还得了?
丫头知道自己家公子拿出这话来吓她,就是真真正正的严肃起来,说一不二的性格又耍开了。
她若是不答应他的条件,那她和他的这对主仆情义,或许就真的到此为止,以结束划上句号了。
“嗯,我乖!一定会乖乖吃饭,会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行了没?丫头,你快去吧,快去!记住,一定要是能跑长远路途的好马,好马啊!”
朝着丫头急急走出去的身影大声喊着最后的叮嘱,洛贵夫再三确定丫头把他所有的交待都完整记在心里之后,扶着榻柱站起身,走到屋门口吩咐外面的丫鬟们不许进屋,这才合上房门,独自一个人,慢慢的脚步挪移回内厅里,无力的躺回榻上,美丽的凤眸,合不准那一汪清澈的眼神。
“烟儿。。烟儿。。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我一眼。。就那么的。。狠心的走了。。为。。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费了多久的时间。。才找到你?又知不知道。。从开始到最后。。我用了多长的时间。。才。。等待到你。。你。。怎么可以。。就这么。。孤单单的。。放下一切。。就去了。。烟儿。。烟儿。。”
扯过厚实的棉被盖在身上,直蒙过头顶,躲在被子里,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呢喃着心爱女人的名字,在一年之初,雪花飘舞的午后,尽情的。。饮泪。。啜泣。
大凰国四年七月至十二月,攻陷暄昭大地,统一天下的大凰帝在四国归一,整合天下大陆之后,用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从民间寻回因由国家江山社稷之时,而不得已暂时抛离开的五位夫君,依次迎入宫内册封为贵夫领赏。
大凰国五年二月,大凰帝不顾朝臣反对,一意孤行,纳前朝凰宝女帝之皇夫夫君夜洛凉入宫,封为‘仪德恭顺洛贵夫’,赐住‘洛朝殿’,总算是允诚了当初,送夜氏洛凉离宫里,做下的‘玫瑰花毒之解,必迎尔入宫封夫’的凰言之诺,成就了一番在民间百姓里,逐渐被百姓接受的‘千古良人,君无戏言’的美丽佳话。
然而,好景不长。
洛贵夫与大凰帝的爱情,尚未走过月余之数。
大凰帝便因战祸而起,遗留下来的身染疾患,不治,于大凰国五年二月二十八日,由大凰国皇夫正式向全国各守府发报通文,宣布大凰帝驾崩离去之事实。
洛贵夫,因此,一病不起,长达数年。
、无法遭受男子的薄性
直至胤瑾帝四年,皇太夫漠语妆跪于大凰墓葬群请旨与大凰帝合葬之时,洛贵夫的身体,一直未得好转。
换衣妆,染红腮,贴花黄,描青黛,大红色的婚嫁衣衫裹袖轻挽,百穗子流苏纱腰系于纤细柔软的腰肢间,盈盈扭转,卷起一涟涟火红色的波海烟花,映衬铜镜之前,美如仙子的绝美男人。
“丫头,送本宫去皇上的墓葬群吧。本宫,要去陪那个。。此生不相忘的女人了。”
鸳鸯绣鞋轻轻穿上,一簇比玫瑰花瓣还要耀眼的红色身影,在清晨朝露霰散的微凉中,踩着不疾不缓的步子坐进轿辇之中,白藕一般的玉臂素手勾下轿辇的红帘,淡淡的吩咐。
“是,公子。”
身着不是皇宫侍者装扮的妇人,眼眸红肿,泛着清莹泫动的泪光,朦胧的视线望着合上轿帘里的那张美艳绝世的芳华容颜,隐隐动容,似在不久之前,还刚刚情绪大乱,崩溃中走了一遭似的。
虽然极力的想要挽回什么,可是依然没有要说出来的话语,只能朝着轿辇里淡雅如繁花锦色般的男子,躬身行了此生最为尊敬的一礼,随后挥挥手袖,示意轿夫可以起轿,载着轿辇里怀着如同出嫁般美好心情的男人,踏上即将封棺入土的那条不归路。
“丫头,父亲和母亲大人,本宫就拜托于你了。切勿忘了本宫对你的嘱托,辛苦了。还有,你。。也一定要幸福,虽然离开了那位夫君,总还有另外一位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像本宫等待着烟儿一样,在等待着你。希望本宫对你的亏欠,可以让日后命运里的幸福,来补足于你吧。丫头,万事。。保重!”
绵远悠长的的主仆情谊,是比江海还要广阔的湖波,盘绕在轿辇里惊鸿一瞥,未得见真容的美颜男子心上。
每当想起陪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小丫头,把一生的幸福,都用在了陪伴孤寂无守的自己身上,美颜男子,总是怀着想要抛弃的愧疚,不忍提及小丫头,因为要入宫伺候身体渐有不适的他,而甘愿累及家人,宁可舍弃在夜府里身为少夫人的荣华富贵,也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不放他独留存活于世的辛苦。
如今,他要前去与一心恋在回忆里的女人相思相守了,总算也还了小丫头,让她可以摆脱于他这个自幼年少,就喜欢对她无理取闹的主子,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在父亲那一边,他早已交待好,要父亲替小丫头再寻一门稳妥的亲事,切不可入门不满一载,夫君便寻了小妾,自此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入户,东家食膳,西家入眠。
若是再嫁入那样一户人家,美颜男子也担心小丫头纵然再怎么乐观,怕是也难以抵挡现实带来的巨大冲击,无法遭受男子的薄性,无法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美颜男子希望,这一次,他的父亲不会再把这个深爱他父亲一生的女人,送进另外一个水生火热的人间地狱里,倘若不然,他父亲所犯下的情债,便是下一世投生做人,都无法还清了。
、那个女人是装的
“谢谢公子,公子,您也要。。一路走好,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万事。。保重。”
望着大红的轿辇在眼前缓缓走过,最后停止在视线再也无法相望的那段路途上的一角,妇人颤晃的身体,随着大红轿辇的远离,猛然跌在地上,咚的一声。
妇人双手用力捂着嘴唇,默默的抖动着身体,不让哭泣的声音,在无人空荡的殿院里,得以放肆激荡的回响。
胤瑾帝四年,与大凰帝在幼年时就纠葛甚多,藏着着命定中无法摆脱缘分,在被大凰帝重新封为‘仪德恭顺洛贵夫’入宫之后不足月余,就与大凰帝相隔三界之外,阴阳生死不见的夜氏洛凉,追随皇太夫漠语妆的请旨之举,于大凰墓群,与大凰帝封棺合葬,享年三十四岁,一生无子。
(完)
(后序)
胤瑾帝四年三月初 大凰帝都墓葬陸园偏处别苑凰落园
三月早春,冬雪消溶。
地面上雪化凝结的冰片,晶莹玉透,散滑着几道清晨穿破迷濛雾光的白日光线,照射在凰落园的园庭里,映着地面上十几处暗色的身影,忽而拉长,忽而缩短,莫名的,显出些许清早冷意缠身的急躁。
焦虑不安的美丽身影们,身上披着由七彩孔雀羽毛配上纯白的兔子绒丝绕着花团围边的披褂,在初春雪丝飘化的清晨里,来回在庭院里捶胸顿足,反复踱步。
眉宇之间,或多或少的凝聚着些许着急的阴暗,目光闪烁,散出道道不安的光茫,盯着门扉紧闭的屋子,怎样都不得安稳。
“公子,您、您确定这件事情,是真的吗?太皇上都走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突然灵魂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找回来了呢?从皇太夫把太皇上驾崩的消息公诸天下,到现在皇上已经登基四年多了,一共都过了快要十年之久了,要是想回来,怎么不早点回来呢?偏偏要等到十年都过了,才用这种无法让人相信的理由,出现在公子,和众位皇太夫的面前,公子您难道。。不觉的很让人怀疑吗?”
秀气的妇人,眸角之间哭红的肿胀尚未完全消肿,可是那两道瘦细弯弯的眉骨里,却是含着一股子难以抹去的疑惑,向着站在身前,双手紧张的握着衣袖不肯松开的美颜男子,小声的问道。
“丫头,本宫也不知道啊。像你说的,事情是有点可疑,消失了十年多的人,应该不会突然就出现,而且还告诉我们,她就是当年的烟儿,因为灵魂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休眠了,因为现在才醒来,所以就恰巧救回了本宫,和其它太夫们的命。这样的借口,多少是让本宫难以接受的。
丫头,你说会是瑾帝看不得其它太夫们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