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好东西,云深真聪明。”高放一脸慈爱地摸了摸信云深的脑袋。
信云深虽然被夸奖了,却直觉地感到不太对劲。这个神情不对,这个气氛也不对,总之都不对。
“别摸头,会长不高。”信云深捂著脑袋不让摸。
高放笑著收回手,抬起来对著阳光看了看,继续摆弄那别致暗器去了。
午後时分,一直没有动静的慕容骁突然派人来请高放。
高放过去的时候,慕容骁披著一件宽大的袍子倚在榻上,束发光脚,手持玉杯,倒显出一股别样风流。
像他这样的人,要多少男人女人不能得到,却偏偏爱上仇人的徒弟和女婿,也实在是自己找来的不自在。
慕容骁对他一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高大夫请坐。”
高放坐了,抬头看他:“说吧,你有什麽事。”
“我想高大夫这麽久都没有离开,多半不是因为我的伤吧。”慕容骁笑道,“我知道信云深最近在查情花山庄的事,我的话他一定不会听,希望高大夫代为转告一声,不管他要查什麽,都和情花山庄没有关系。情花山庄与在下,恩恩怨怨这许多年,其实全因私事,与江湖无关。让他不用在情花山庄上浪费时间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慕容门主仍旧要维护那情花庄主?!门主堪称情圣了。”高放扬眉道,“你的话我可以转达,但我对门主的做法,却不能苟同。”
“有什麽不能苟同的。”慕容骁笑了笑,面上却显出一丝虚弱,“如果信云深这样对你,你会放下他不管吗?!或者,如果你背叛了信云深,他会放下你不管吗?!”
慕容骁随口一问,却让高放心头一跳。
信云深如果像陆情对慕容骁那样对他,他自然不会放下信云深不管,但只是想一想那种情境,他便觉得十分难过。
反之如果他与信云深之间有了隔阂,信云深还会一如继往地待他麽?!
想到信云深从未向他展示过,却真实存在著的无情的那一面,高放竟不能对这个问题果断地说“会”。
高放从慕容骁房里出来,有些闷闷不乐地走在院子里。
右手上发出轻微的清脆响声,他抬起手晃了晃那造型精巧的链子,仿佛还能看到信云深低著头认真地给他戴上手链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
左手细细地摩挲著腕上微凉的银环,皮肤上还留有信云深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干燥温暖的触感。
从相识至今,高放能够很明显得感觉到信云深的成长,成熟,也许还会眼睁睁地看著他从一个任性少年长成独当一面的男人。这样的感觉有些奇特,反正高放无法想象褪去粉嫩少年模样的信云深。
高放径直往信云深房里走,准备将慕容骁的话告知他,看看他有什麽想法。
刚走到信云深房前,那扇门却猛地被人拉开,骆星从里面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倒在高放脚下。
高放有些意外,皱眉看著骆星。骆星一把抓住高放的手,焦急地道:“救……救楚少侠!”
“云深?!他怎麽了?!”高放惊疑道。
“刚才在客栈外面,楚少侠说看到了熟人,正欲上前攀谈。却从大街上冲出来一群人,突然围攻楚少侠。”骆星急道,“这些人看起来比那天晚上的乌合之众武功高出许多。楚少侠引著他们往城外去了,他一定是不想误伤平民!”
高放见他神情焦急不似作伪,却对骆星仍然放不下疑心。
“你在云深房里做什麽?!”
“我──我想把楚少侠的剑送去。我武功不行,轻功也不行,我只想能有点用处。”骆星急得眼圈发红,似乎气愤高放怀疑他,却又竭力解释,将怀里抱著的长剑亮给高放看。
高放也顾不上再管其他,一把揪起骆星:“我去叫上慕容骁,你带路!”
高放虽急却还没失了分寸,断不可能放著慕容骁这麽一个大好的帮手不使唤。
好在慕容骁被情花庄主伤了那一回之後就变得消沈许多,没了以往的油嘴滑舌,倒省下不少功夫。
骆星抱著信云深的剑,带著高放和慕容骁一路往城外赶去,慕容骁的手下自然一路跟随,生怕再把自家主人跟丢了。
慕容骁揽著高放在半空中轻掠,不远不近地跟著骆星在前方奔跑的身影,半晌突然道:“等会你跟著我的属下,让他们保护你。别自作主张让我和信云深担忧分心。”
高放根本无暇听他说话,只盯著前方注视著,猛然瞧见一团黑色的人影,握紧的手心一用力:“找到他们了!”
慕容骁带著高放向那处疾掠而去,远远地将骆星和其他属下甩在後面。到了近前时,高放终於看清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信云深。眼见他虽然略显疲累,却并未受伤,高放终於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
而站在他身边那个人,高放看著也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第十四集
信云深一眼就看到慕容骁带著高放正往此处赶来,原本还算沈稳的面上便显出一丝焦急。
若在平常,高放在一旁看著他大展雄风他定要高兴的,也许会迫不急待地展示一番。
可是这一次遭遇的这些人,却不是那麽好对付的。信云深一个人专心应对尚且吃力,有一个帮手在身边也未能让他轻松多少。他怕自己分不出精力来保护高放。
慕容骁却感觉不到他的心情,带著高放转眼间到了近前。
信云深看到高放往人群里冲很焦急,看到慕容骁伸手揽著高放又很生气,又怕慕容骁不能护高放周全,身边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杀手无孔不入叫他烦不胜烦,一时间真叫一个心绪万千,焦头烂额。
“小师弟小心!”身後的夥伴突然大叫一声,信云深也已经感到一股细微却尖锐的破空之声直朝他後心袭来。
那暗器来势汹汹,力劲十足,若被它打到必是不能善了。
信云深只能往旁边一扑,就地一滚,也顾不上四周的敌人齐齐向他砍来的钢刀,只求先躲过这一枚厉害暗器。
幸好有人在一旁相助,信云深才免於被几柄大刀戳上几个血窟窿,只是这般境地也实在是狼狈不堪。
从地上爬起来的信云深想著还有高放在不远处看到,心里头涌上一股气恼。意随心动,登时便连整个人的气势都两样了,剑刃一横双眸一瞪,竟让身边最近的几个敌人动作滞涩了一瞬。
只是那一瞬,便足以决定生死。
信云深咬紧薄唇,恨不能将这些讨厌的苍蝇一掌拍尽。原本听了同伴的建议保存些体力好寻时机脱身,此时竟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起转腾挪之间迅疾若风,一道剑气划出去便要收割几条人命。
高放在不远处见他这般拼命的打法,也不由得著急起来。
有慕容骁跟著他在一旁护卫,高放也不去管周围那些刀光剑影,只管加快了脚步朝信云深靠近。
今日这一群人果然与那天的不同,信云深杀气浓重,非但未能让敌人胆怯退却,反而激起了敌人的血性,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也越发凌厉起来。
信云深右手持剑,左手持刀,也不知是从哪个敌人手里抢过来的,剑刺刀砍,面前溅起一扇腥热的血红,又一脚踏前,将那企图退後再寻机会进攻的漏网之鱼一个不落全部绞杀。
离得身後的同伴有了一步之遥,信云深的後背现出一瞬间的空门。立刻便有几个持鞭作武器的男人从一旁悄无声息地潜了过来,一半人对付欲上前救助的男人,一半人向著信云深力尽未及回身毫无防备的後背猛攻过去。
“小师弟!”
“云深!”
两声呼叫几乎同时响起,那将信云深唤作小师弟的男人一脸焦急,却苦於被人阻拦,突不破重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几道铁鞭从四面八方袭向信云深的後背。
那铁鞭一道便有百十斤重,若被抽在身上必定皮开肉绽。信云深回防不及,已经咬牙运力准备生挨这几鞭。
却听耳边咻地几声细微声响,似乎还混杂了几声悦耳铃音,待要细听时又消失无踪,似真似幻一般。
几道铁鞭攻到他面前便突然失去了力道,信云深脚步急挪,躲开了铁鞭的攻击范围。
身後的同伴也已经解决了阻挠的几个敌人,飞奔至他跟他。
“小师弟,没事吧?!”青年急道。
信云深向他点了点头,却踮脚抬头从他肩膀上看过去,便看到高放右手纤长五指伸展开来,手背上银链微颤,还未来得及收回。
慕容骁的手下已经随著慕容骁赶到近前,将信云深几人围在中央,让信云深和那男人终於有时间暂喘一口气。
信云深也便有了片刻空闲,去欣赏高放使用他送的武器的模样。
“小放真好看,杀人也那麽好看。”信云深嘻嘻笑道,不由得对於自己特意将这杀人的武器打造得这麽美觉得分外自豪。
整个江湖都无人得见,是只有高放独有的,也只有高放才配得上。
高放收回手,几步跑到他跟前,狠狠地瞪了信云深一眼。
“回去再跟你算帐!”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这是谁?!”
“清风派的李帅,你应该见过的。李帅,这位是我朋友,高放。”
李帅随意地向高放点了点头,回头看到慕容骁的十几个手下将围攻的人群驱远了一些,拧眉道:“这群人武功不凡,人数又太多,不宜恋战,我们快快脱身才是!”
高放自然同意,信云深看了一地死於他剑下的尸体,一口恶气也出够了,更不会拿自己和高放的性命冒险,便和李帅两人将高放护在中间,会同慕容骁等人一同向人群外突围。
慕容骁挑眉看向信云深,道:“,我看这帮人似乎铁了心要置信公子於死地,信公子年纪不大,招惹仇恨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彼此彼此。您老也不惶多让。”信云深冷笑道。
“别耍嘴皮子了,先出去再说好吗?!”李帅恨道,“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麽,如果让师父知道你在外面乱来,你就等著回去脱层皮吧!”
“脱皮好啊。”慕容骁叹道,“我看这家夥就是条小毒蛇,脱皮长得快。”
信云深嘴上失利,只能恨恨地瞪了慕容骁一眼,不再搭理他,转而将愤恨都发泄在围追的敌人身上。
高放跟在人群中间,自然不用再出手。因为慕容骁和他十几名手下的加入,众人的脱身似乎极为顺利。但高放却总有些不安,总觉得在那人群的深处,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怨毒目光射向他们。
高放下意识地看向信云深,却见信云深面上也越发凝重,周身都戒备起来。信云深向来比他更加敏锐,想来他也发现了藏在众人背後的那道杀意。
一行十几人已经突围到了包围圈的最外围,信云深一手揽住高放的腰身,准备一旦突出重围便带著他运起轻功向远处疾行。
变故却在这一刹那发生,一道粗沈声音从背後炸开:“信云深,你以为你逃得了!我要拿你的贱命,祭奠我那无辜惨死的好兄弟!”
“什麽好兄弟?!云深你又得罪了哪路神仙?!”李帅在後面一边招架一边怒道。
“我哪知道?!”信云深也是一头雾水,不敢恋战,只想先带著高放尽快离去。
那道声音响过一遭,却又没了声息。那人隐匿於人群当中,不露面也不出手,让人根本无从防备。
信云深咬牙向外突围,只差几步的路程,却又被从後赶来的敌人团团围住,悍不畏死地拦在前面,直让信云深恨得咬牙。
这些人显然得了命令,拼死也要拦住信云深。高放被信云深护著,眼见著他因此束手束脚,竟有捉襟见肘的窘迫,不由急道:“云深,这些人的目标是你!你快点脱身才是正经,我有自保之力,你快点走!”
信云深咬牙不说话,手臂却揽得高放更紧了些,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高放无法,此时也不是节省的时机,手链中的药粉不管不顾地向外散射,能毒倒几人就毒倒几人。
慕容骁和李帅几人也疲於应对,此时分不出精力来顾著信云深,渐渐竟被疯拥的人群挤散。高放抬头四顾,竟看不清其他几人的方位,心下更是焦急起来。
这一切变故也只在刹那间出现,不等信云深脱身,那藏於人群中的人终於找准时机出手了。
一道尖锐的锋鸣声不知从何处响起。高放心中一骇,知道这是掩盖暗器破空之声的把戏。
江湖中的暗器大多小巧迅捷,内力高强之人多需靠听声辨位来躲开攻击。此时这刺耳的锋鸣声便成了最大的威胁。
果然信云深眉头紧皱,面上也现出凝重之色。他也知道其中利害,只是愈是凝神细听,愈是被这蜂鸣声吵得头疼,哪里还分辨得出其他声音。
高放猛然伸开五指一扬,周围敌人以为又是毒雾,慌忙闪避,二人身周出现一瞬间的空当,那厚重白雾便弥漫在二人周围。
高放仔细望著那白色雾气,将每一丝细微的扰动尽收眼底。忽而一刹,自右前方传来一簇微动,在浓重的白雾之中震荡开来。
高放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信云深拉到身後,挺身向前。
不待他站稳,一股强烈的冲击却猛然将他击退,似乎被人用尽全力推了一把,倒在信云深怀中。
过了那一刻,高放才感到左肩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痛中带辣一般,一瞬间便让他整个左臂痛如火烧。
高放知道这是暗器中带毒的征兆,不知是什麽厉害毒药,他现在无法对症解毒,只能先吃了一颗解毒丸,但求将毒性压制片刻。
“小放!”信云深急呼一声,看到高放左肩伤口,双眼猛地瞪大,看向那暗器袭来的方向,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一手抱著高放,另一手却猛然将长剑甩了出去,趁著那人未能再度隐藏方位,先将他一举击杀。
有人试图阻拦,却被那一道白虹穿胸而过,手中武器连那剑刃都未能碰到分毫。
那人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轰然倒地。
长剑一去,便再无拦阻之人。剑光化成银蛇劈斩出一条道路,最终停了下来,飞溅起漫天血雾。
那人终是没能躲开信云深充满怒气的一击。眼见著已无处隐匿,那人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