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冷笑森然的说道:“自视甚高又如何?亦不过是一层虚伪的面具。墨染尘,你倒是好心机,这些年来表面上一直如孤云野鹤,却是没想到暗地里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的很呐。”
她心头生恨,连带着称呼也改变了,对墨染尘变得极不客气。
墨染尘淡冷一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娘娘你行的正,坐的直,又何须惧怕我做这些手脚?”
陈皇后说道:“后宫风云,波诡云谲,三千女子的命运,表面风光,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又岂是你们这些男人所能理解的。我不去杀别人,别人或许就会杀了我。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没错,但是我自认自己没做错,我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墨染尘听的这话,倒是有点震惊于陈皇后的黑心肠和厚脸皮,他淡淡问道:“难道你这些年来,就没有为此事半夜惊醒过?”
陈皇后笑容诡异:“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但是没用,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一夜都没有,相反,我极为心安理得。”
“为什么?”墨染尘眉头微微皱起,忽然发觉,自己虽然暗中调查了陈皇后十几年,竟是还是如此陌生。
陈皇后冷哼一声:“当年,皇上和你母妃感情之深,外人万难插足,后宫女子无不悲鸣,各个羡慕嫉妒的欲要发狂,可惜偏偏,你母妃太过不会做人,表面上淡雅如莲,与世无争,却偏偏将所有的都争了过去,这如何不会令的旁人心生嫉恨之意。自你母妃死了之后,我开始掌管后宫六院,不敢说劳苦功高,至少,没有给皇上添任何麻烦,我做的这么好,又有何错之有?”
墨染尘第一次听一个女人将一通歪理将的如此大义凛然,意外的同时,也是吃惊,他接着问道:“那毕竟是一条人命,难道在你眼里看来,就如此的不值一提?”
陈皇后脸上冷意愈盛,一片阴霾:“后宫之中,风光无限的外表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沉入皇城根下的那条淤泥河,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
墨染尘点头,他自是知道的。
皇城尊贵,却也只是表面文章,偌大的皇宫,自成一片天地,后宫女子,哪个没有野心,哪个不想世代荣华,尊宠无极,如此一来,表面的光鲜之下,自是避免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倾轧相残。
皇城根下,有一条河,原本是皇城的护城河,却也是成了历朝历代,后宫女子的埋骨之地。
想着此点,墨染尘忽然有点烦躁,虽然陈皇后可恨,但何尝不是一个可悲之人,她是一个权势熏心,进而被权势牵扯着命运往前走的人,只需走出去一步,就再无回头之路。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墨染尘此刻,万万不会有一丝的怜悯之心。
他看了陈皇后一眼,声音愈发清冷,不含感情:“即便如此,即便你怨恨命运的不公,即便你利欲熏心,可是借口,就是借口,永远只是欲盖弥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陈皇后大笑两声:“我根本就不需要辩解什么,走到如今这一步,我也根本就不需要去辩解,倒是你,既然有心思在这里陪我浪费唇舌,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吧!”
她说的毫不客气,此时也是动了杀机。
墨染尘心机之深,出乎她的想象,这一番话,已然是大大的触动了她的心弦,若是墨染尘有机会离开天牢,那么,后宫那条河,势必会变成她的埋骨之地。
“不过是个死而已。”墨染尘倒是不以为意,淡然的态度超乎陈皇后的想象,他随意笑了笑,强行压制住眼底深处的那抹哀伤,不愿意被陈皇后看到,轻吸了口气之后才说道:“虽然我早就怀疑你对我有所不满,也怀疑我的那些王妃的死和你有关联,但是,既然你早已知晓天煞孤星致命是一场骗局,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陈皇后也不吃惊墨染尘居然连此事都知道,她的态度愈发笃定,杀心更甚。
陈皇后说道:“那年,你母妃病倒在床,皇上就已经开始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为了保你一命,亲自领你前去白鸦寺走了一趟,更是纡尊降贵,和无琅国师联合编造了这个骗局,以瞒天过海,混淆视线,给外人造成一种你不久于人世的错觉。当时皇上这么做,我自然是不好在明月城杀你,只得坏你名声,断绝你今后登基为皇的希望。”
咬了咬牙,陈皇后又是说道:“我自然是要杀你的,无时无刻不想置你于死地,世人皆言你智深如海,难道这一点上,就无一丝察觉不成?”
墨染尘眉头皱的更深,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当年那个边关叛乱,试图自封为王的将军,是你的人……我前去求医的路上,所遇到的那些蟊贼草寇,也是你的人……”
“哈哈,果然聪明,一点就透。不过说起来也可惜,本宫费了这么多的手脚,居然还是没杀死你。你也果真福大命大,明明毒性入体,眼看就要活不长了,偏偏造就了一副怪异的体质,成了厄毒之体。你说,你这种人,连上天都帮着你,我不杀你,又该杀谁!”陈皇后狠厉的质问道。
“如此说来,我的那些王妃,真是为你所害?”墨染尘沉吟着,缓缓说道。
不知为何,在得知了这么多的真相之后,他反倒是沉静下来,那种渴求真相,追寻了十多年的线索,欲望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自然,皇上既然和无琅国师为你伪造一个天煞孤星的骗局,我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陈皇后脖子高高的抬起,露出几分骄傲。
“呵,看来你为了杀我,真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你忌恨如此之久,要是传出去,说不定也是一种荣幸吧。”墨染尘心绪黯然,所有的线索和谜团,全部都解开了,他的心,却是渐渐的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宁王府内,假山之下,水晶棺材之内的母妃,不知此时,她是否会高兴呢?
死去之人已然死去,纵然有再大的造化之功,也是无法扭曲乾坤,挽回命运的。
他又是想起了楚云裳,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自己亲手将自己打入天牢,主动跳入陈皇后的棋局之中,虽然有一证彼此感情的念头,但是何尝,不是就着此事利用楚云裳,逼迫的楚云裳跳出圈子之外,使得陈皇后自乱阵脚,在根基未稳之时,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眼前呢。
云裳,若是你知道我的这份心思,你可否,会怪罪于我!
而自己为了一份执念,这么做,又值得吗?
那一夜,她主动吻着他,说:“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算我,求你!”
那是,多么哀怨,又多么动人的声音啊。
那声音,似乎一直盘旋在脑海里,久久不曾散去,墨染尘想起那张平庸无奇的面具之下,那女子惊艳绝尘的面容,心底,悄然叹了口气。
值得吗?他再次问自己。
可注定,是不会有答案的!
陈皇后眼神犀利,自是一眼就发觉出墨染尘的情绪不太对劲,不过她并未多想,只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只是说道:“墨染尘,看在你死去的母妃的份上,你若是有什么还没完成的遗憾,本宫定然代你完成。”
墨染尘笑了笑,心灰意冷,淡淡说道:“没有了,够了!”
“那好,你可以安心上路了。”陈皇后声音清冷,说完大手一挥,吩咐道:“小翠,让人送上一壶酒来,本宫亲自送宁王上路。”
中年胖宫女朝这边看一边,满面狰狞,大声回应道:“是,娘娘!”
命令,一层一层的传递下去,酒,上来的很快。
中年胖宫女端着托盘,走到陈皇后面前,阴森森的说道:“娘娘,来了。”
陈皇后微微一笑,笑的雍容华贵目眩神迷,她亲自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隔着栅栏递过去给墨染尘,说道:“有本宫送你上路,你也不至于死不瞑目了。”
墨染尘接过酒杯,凑到鼻边嗅闻了一下,点头夸赞:“好酒。”
随之,在陈皇后的注视下,没有任何迟疑,脖子一仰,一口饮尽!
见着墨染尘喝了鸩酒,陈皇后这才松了口气,眯眼笑道:“既然是好酒,要不要再来几杯?”
她笑,墨染尘也在笑,笑的比她还要开心,也笑的陈皇后心里一阵发毛。
她忍不住问道:“墨染尘,你在笑什么,你这个时候,怎么还笑的出来?”
墨染尘的手伸过来,将酒壶抓了过去,几口饮尽,又是夸了几句好酒,才淡笑着说道:“娘娘莫非忘记自己过往那些年偷偷喂我吃了多少毒药吗?我当年不死,现今,又如何会死?”
“你……”陈皇后心头大怔,蹬蹬……蹬蹬……一连后退好几步,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的瞪着墨染尘,好一会,她才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阴冷:“好,好一个百毒不沾身的厄毒之体,你不说,本宫都要忘记还有这么回事了,墨染尘,你果真好命,这么多毒药都吃不死你!”
说着,陈皇后脸色一沉,大声喝令:“来人,送上一匹锦缎过来,让宁王死的体面点!”
墨染尘的命越大,陈皇后心底的愤怒情绪就越深,一个一连杀了十多年的人,偏偏怎么也杀不死,早已消磨掉了她所有的耐心。
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墨染尘死,而且要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只有如此,她才能真正安心。
中年胖宫女见墨染尘没死,也是怪异的很,她狞声道:“娘娘,何不一刀杀死!”
“一刀杀死,太便宜他了!”陈皇后吸着气,努力抑制着胸口的那一股膨胀的情绪,她很担心自己在杀死墨染尘之前,反而将自己活活气死了。
“也对!”中年胖宫女跟随陈皇后多年,自是对陈皇后的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对陈皇后和墨染尘之间的那层化解不开的怨念,更是感同身受。
她解下自己的腰带,递给陈皇后,说道:“娘娘,这个可以吗?”
“没那么多讲究!”陈皇后接过腰带,递给墨染尘。
墨染尘默默接过,这才说道:“娘娘,你真的那么想我死。”
“你不死,我不安心!”陈皇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杀机四溢。
不死,不安心,这的确是她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而且,她要让墨染尘死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的,丑态毕露的死去,只有这样子,才能够彻底解开她心头积压了十多年的怒气和怨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没死的话,你怎么办?”墨染尘淡淡问道。
“不可能!”陈皇后想都没想就大声道。
“呵……你怕了?”墨染尘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却绝不温柔,而是带着一种邪恶的蛊惑。
陈皇后气势极盛,竟是也不敢和他对视,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冷笑连连:“墨染尘,说这么多又有何用,今日,你必须死!不管是谁,也救不了你;也不要指望会有人来救你,不过你放心,很快,你的好王妃就会下去陪你的。”
墨染尘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娘娘,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语。”
“嗯?”陈皇后疑惑。
“乐极生悲!”唇角,缓缓翕动,墨染尘的这四个字,声音小小到只有陈皇后一人可以听道。
可是如此小的一句话,听在陈皇后的耳里,却好似有一记惊雷在她的耳边,轰隆隆的炸开了一般,炸的她魂飞魄散。
“你……你……”她拿手指着墨染尘,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喉咙却好似瞬间被异物堵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如惊雷一般的声音,打破了天牢的死寂沉闷,突兀的在陈皇后耳边响起。
“墨龙卫统领贾宗威,见过王爷!”
贾宗威一身黑衣铠甲,人虽然不高大,但是这一声,先声夺人,极具威势,一下子将陈皇后养成多年的威仪压了下去。
“贾宗威,你好大的胆子,未得本宫允准,竟敢私自进入天牢,我看你是找死!”陈皇后移开视线,大声厉喝。
贾宗威朝着她笑了笑,一口白牙,在幽暗的地底天牢,闪耀着犀利的光芒,似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
贾宗威没有开口说话,却是听到贾宗威的身后,又是三个声音响起。
“墨龙卫统领王鹏,见过王爷!”
“墨龙卫统领蒋振伟,见过王爷!”
“墨龙卫统领沈灵,见过王爷!”
……
三个声音,整齐划一,高低错落,声音轰隆隆的响彻整座天牢,真好似一记惊雷炸开。
陈皇后瞳孔睁大到极限,不敢置信的看着凭空出现的这三个人,不是说这三个人已经被收服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者不善!
“怎么回事?”她质问中年胖宫女。
中年胖宫女也是脸色铁青,摇头,表示不知。
陈皇后又是看向跟随她一起进来的那个禁军的统领,此时,那统领脸色苍白,双腿颤抖,显然是惊怕到了极限。
“没出息的狗奴才!”陈皇后大骂一句,望向墨染尘,眼中闪耀着幽暗的气息:“墨染尘,你倒是好手段。”
“娘娘过奖了。”淡然一笑,墨染尘不冷不淡的说道。
陈皇后又是问道,声音颤抖,表情僵硬:“墨龙卫是你的人?”
“是!”墨染尘回答简短。
简简单单的一个四字,却是惊的陈皇后手脚乱颤,她想大笑三声,可是如何还能笑的出来。
原本以为自己给墨染尘设了一个死局,却没想到,最终却是自己钻进了这个死局,自我埋葬。
“墨染尘,你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盛的圣宠,本宫入宫这么多年,竟是不知墨龙卫是你的人,你……果然好样的!”
咬牙,说完这句话,陈皇后大手一指:“小翠,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是!”中年胖宫女眼中杀气暴虐,如同一个人形机器,就要朝那四个墨龙卫统领冲去。
中年胖宫女虽然在皇宫之内是一个隐形人,但是作为一把专属于陈皇后的杀人的刀,她的武力和危险性,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也是陈皇后最强的底牌!
中年胖宫女一露出獠牙,果然贾宗威四人露出了警惕之意,欲拔刀出手。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墨染尘的声音:“谁敢动,我杀谁!”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也说不出如何的气势凌人,却偏偏如同一颗一颗的钉子,钉在了人的心脏上一般,让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