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琮指了指椅子,让楚云裳坐下,这才再次说道:“外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也不需要你过多的解释,只是问你一句,贝贝会不会有事?”
楚云裳坐下半边屁股,声音不高不低,“张宽的死和大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以保证,大姐不会有事。”
“那就好。”楚琮轻轻点头,果真是没什么话要说了。
楚云裳的心思却是极为复杂,要说她以前最讨厌的地方是什么,自然就是楚琮的书房,因为每年三月三家族考校的时候都要出一次大丑的缘故,连带着她对书籍之类的东西都是深恶痛绝,以至于她在太傅府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书房之内。
书房内横放着几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书籍有新有旧,但无一例外,都被翻阅过。
楚琮是一个治学很严谨的人,对自己也是极为苛刻,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也或许不是一个好的官员,但是他必然,是一个好的学者。
书房之内,除了书之外,就再无其他的东西,并不神秘,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令人看的心酸。
“父亲大人,那我先走了,您好好照顾自己。”楚云裳话传到了,也就起了身来。
她来太傅府,本就是为了让楚琮安心。
楚琮点点头,说道:“去吧。”
楚云裳嗯一声,往门口走去,走两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膝下跪,对着楚琮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才推门而去。
她没有看到,书房内,阴影之处,楚琮泪流满面。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好在,他终于等到了。
“裳儿,你终于长大了,我也安心了!”眼眸,轻轻阖上,楚琮泪流不止。
楚云裳出了门,见着楚家几姐妹还在,就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声招呼,耳边随之传来楚欢欢的一声冷笑,她拿手指了指楚云裳,质问道:“你来干吗?”
“有点事情。”楚云裳心情不好,没心思吵架。
楚欢欢冷笑:“你还有脸来?你可是将大姐害的好惨好惨。”
“我怎么害了大姐了,难道你也以为张宽是我杀的?”楚云裳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向楚欢欢,看向她那张如花似玉,却偏偏丑陋不堪的脸。
楚欢欢嗤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不是你杀的,难道是大姐杀的,大姐可是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
“看来你是真的很了解大姐,既然如此,为何在宗人府开堂审讯的时候不前去为大姐作证置辩?”楚云裳眼神转冷,厉声说道。
“你……”楚欢欢被楚云裳身上忽然迸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她又往前走几步,走到楚云裳的面前,大声说道:“你说让我去作证,为何不自己去自首?明明是你杀的人,偏偏窝在宁王府当缩头乌龟,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楚云裳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只是觉得心寒,楚家几姐妹,皆是同出一个父亲,这其中的差别,却是不可以道理计。
楚贝贝可以为了她牺牲自己,可是楚欢欢做了什么?
她除了冷嘲热讽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楚云裳很想出手教训楚欢欢一番,又是忍了下来,不再说话,大步往外走去。
楚欢欢见她如此,以为她是心虚了,声音变得更高:“怎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这个贪生怕死,贪恋荣华的女人。真不知道你到底哪一点好,宁王竟然会瞎眼看上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
“闭嘴!”
“闭嘴!”
前面一句,是楚云裳说的,后面一句,却是楚琮说的。
楚琮满脸铁青之色,一声厉喝道:“老三,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楚欢欢素来得楚琮宠爱,哪曾想过楚琮竟会说出这般难听的话,她委屈而愤怒的迎向楚琮,不满的叫喊道:“父亲,明明是她的错,为什么要凶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到底哪点不好,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楚琮见着楚欢欢撒泼,气更是不打一处就来,厉声对其他几人说道:“是不是没听到我的话,还不赶紧将她拖走。”
楚家姐妹都是极为敬畏楚琮,也不敢多言,急忙拉着楚欢欢离开。
楚琮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一点,对楚云裳道:“裳儿,你去吧。”
楚云裳轻轻点头,心情有点复杂,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
出了太傅府,上了马车,马车直接朝宁王府方向而去。
墨染尘看的出来楚云裳的脸色不太对,却也没有多问,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
楚贝贝自首投案的消息传出,再一次引的明月城内一片哗然。
没有人想到事情到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们都表示很难相信,但是当日,楚贝贝在大堂之上一番陈情,并且掀开衣袖让人看她身上的伤痕,却是用一种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张宽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二人之间出现这种事情,或许是在意料之外,但又是在情理之中。
事情,远远还没到平息的时候。
宰相府方面,**甫大人第一个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再一次入宫面圣,只是这一次,让所有人的意外不已的是,墨龙皇并没有见他。
而后,忽然一夜之间,明月城的街头,多了无数的花边小报,小报的内容直指宰相府父子。
宰相府大公子张宽,依仗父亲的权势,多年来欺男扮女,横行乡里,鱼肉良民,杀父夺女,杀夫夺妇,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罪证累累,罄竹难书。
宰相**甫大人,不同于表面的廉洁奉公,私下里,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家中良田万亩,佃户千人,金库藏金万两,珠宝无数,更与秦国暗中勾搭,卖国求荣。
小报上的消息甫一传来,立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也不曾想到,这背后,竟然有着这么大的惊天秘闻。
**甫在朝堂之上素来以严正浩然著称,一腔浩然正气令天下文人学士为之折服。却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么一个卑鄙小人,而他的儿子,竟是也是如此一个败类。
小报上的消息,而雪片一般在明月城来撒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无处不是。
“哼,枉读圣贤书的斯文败类,简直是死有余辜!”
“这对父子狼狈为奸,简直是无法无天,罪大恶极,其心必诛!”
“令人发指啊,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贪官,这种人,怎么配做一朝指丞相!怎能有脸称为一朝大儒,丢尽了天下人读书人的脸面啊!”有朝廷大儒痛哭流涕,义愤斥骂!
……
事情急转疾下,风向大转,一夜之间,**甫便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为万人唾骂的对象。
宗人府第一时间奉墨龙皇手谕前往抓人,却是见的**甫在自家屋梁之上悬梁自尽,可是风波,并没有这么轻易的过去。
**甫之死,不仅没能平息众怒,反而愈发证实了小报上的种种传闻,激发了矛盾。
更有一些激进的民众,冲进了宰相府,掀翻了张宽的棺木,将他从棺材里拖出来当街鞭尸,以泄心头之怒!
事情发生之后,墨龙皇龙颜震怒,下令彻查,一经查处,严惩不贷。
一时间,明月城内,人心惶惶,短短两天时间内,一大批和**甫有裙带关系的官员落马,或贬或杀,明月城西城的刑场,那鲜红的血,就一直没有干涸过。
血液沿着街道缓缓流淌,染红了一街的青石路面,冲鼻的腥臭之气,久久不曾散去。
明月城街头的血,刺痛了无数人的神经,等到有人意识到此事可能和宁王府有关,欲登门拜访的时候,却是被宁王府紧闭的大门拒之门外。
宁王妃大门上悬有一匾——谢绝见客!
这四个字,仿似催魂夺命的符箓一般,令的无数人胆颤心惊,心乱如麻,惶惶不可终日!
而就在这个时候,楚云裳却是一身素白长裙,出现在了宗人府的监狱之内,她身后跟着珠儿,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些楚贝贝平常最喜爱吃的饭菜和点心。
“小姐,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会要跟大小姐说说吗?”珠儿一边走,一边问道。
“说什么呢?”楚云裳幽幽说了一句,兴致并不高。
珠儿微微一愣,难道宰相一门被抄家问斩的消息,还不够大快人心的吗?
楚云裳也不多说,径直来到牢房门口。
楚贝贝在睡觉,几天时间不见,她又变瘦了一些,几乎瘦的不成人形,以往那个丰腴玉润的美人模样,一点都看不到,不难想象,身处于牢狱之中,对身体和心理,是多么大的折磨。
楚贝贝睡着了,也是睡的极为不安,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双手时不时的舞动一下,似是做了一场极长极煎熬的噩梦,沉浸在噩梦之中,醒不过来。
楚云裳看的一阵心疼,低声叫唤道:“大姐,我来看你了。”
“谁!”
楚贝贝陡然一声惊叫,睁开了眼睛,待看清楚是楚云裳之后,那原本苍白空洞的眼神才稍稍恢复一点清醒。
“六妹,你怎么来了。”楚贝贝连忙扑过来,欢喜的说道。
“我来看看你。”楚云裳示意狱卒将牢房门打开,走了进去。
楚贝贝一把将她抱住,抱的极为用力,好似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楚云裳就会离开一般。
直到许久,楚贝贝才幽幽叹了口气,松开楚云裳,后退两步,站着打量她。
楚云裳任由她看着自己,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端出来,递给楚贝贝吃。
楚贝贝看着那些精美的食物,眼眶又是一红,流下两滴眼泪来,“六妹,我……我……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楚云裳抓过她的手,轻轻摇头:“不,一直都很好看,你一直都是我心里可尊可敬的美丽大姐,来,吃点东西吧,一会该凉了。”
“嗯。”楚贝贝重重点头,抹掉眼泪,蹲着身子大口吞咽起来。
看的出来楚贝贝近些日子在这里过的很苦很狼狈,她吃东西的样子很不雅观,楚云裳也不嫌弃,一边喂她喝水一边用袖子给她擦拭嘴角。
她当初被冰山扔在冰天雪地之时没有哭过,被人皇一招打败没有哭过,在墨染尘的怀抱里,也没有哭过,但是现在,见着楚贝贝如此模样,她却是好想好想,抱着楚贝贝大哭一场。
楚云裳知道现在不是流露出这些情绪的时候,她没有哭,反而是在笑,用自己温暖的笑容来给楚贝贝力量。
楚贝贝吃了东西,恢复了点力气,姐妹二人这才坐在一起说些贴心的话,楚贝贝性子并不柔弱,只是在宰相府的时候为生活所累,被迫低头,不得不忍辱负重,忍气吞声。但现在,虽然身处囹圄之中,她反倒是恢复了一些以往的本性。
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说了好一会,楚云裳这才起身离开,她看的出来楚贝贝的依依不舍,轻声安慰了几句,终究还是狠下心肠离开。
直到离开许久,一滴眼泪,终究是无法抑制的滑落嘴角。
“大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情的!你等着,等我亲自接你出来!”
……
宰相府垮台只是一个引子,远远没到事情结束的时候,随着**甫勾结秦国使者的事情爆出,秦书容第一个受到牵连,被禁足于质子府内,不得外出。
事情立即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远在西方的秦国遥相呼应,以仲无欢为威胁,要求墨龙国立即将质子遣返回国。
这些事情,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并无多大的感觉,但是对峫王墨修竹和晔萝郡主仲相思而言,则是被吓了一身冷汗,二人均是意识到,这次怕是捅破了天了!
此时,墨修竹和晔萝郡主就站在御书房外边。
正是正午十分,太阳从头顶垂直落下,五月的温度已然相当的高了,但是二人,还是感受到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凉意,这凉意,让二人的身体禁不住轻轻哆嗦。
二人四目相对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那份不安和惶恐,又是赶紧转移视线,唯恐那不安和惶恐会传染。
此时的仲相思,又哪里有一分娇蛮任性的模样,温顺的如同一只待宰的小羔羊。
而墨修竹,因为心虚的缘故,更是不堪,他双腿轻轻的打着颤,若不是强行克制着心头的那份颤栗,估计都要跪倒在了地上。
他一直对仲相思有垂涎之意,虽然联合仲相思是为了打压墨染尘和楚云裳,可何曾不是为了得到仲相思,但是此刻,这么一点小心思早就灰飞烟灭。
过了好一会,御书房的门终于被推开,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太监脸,曹公公从里面走出来,看了二人一眼,轻声一笑。
可是这笑容落在墨修竹和仲相思眼里,说不出的高深莫测,以及阴阳怪气。
“晔萝郡主,就这请吧,陛下在里面等着呢。”曹公公眯着眼睛说道。
“就我一个?”仲相思指了指自己,脸色微微煞白。
曹公公点头,又是转过身去,仲相思求助的看墨修竹一眼,却是发现墨修竹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只得一咬牙,大步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是皇宫的机要腹地,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踏进去一步,按照寻常的说法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此时的仲相思,就有一种一步一步走向地狱的感觉。
御书房内,灯光昏暗,墨龙皇的脸在烛光之下明暗不定,无形之中,多了几分神秘而尊贵的色彩。
仲相思下跪行礼:“臣女相思见过皇上。”
“起来吧。”墨龙皇的声音传来。
“谢皇上!”仲相思缓缓起身,低着头,分外不安。
“抬起头来,看着朕。”墨龙皇命令道。
“是。”仲相思不敢违背,不安的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就是迎向了墨龙皇的目光,那目光,没有一丝垂暮之人的老气,而是无比的深邃犀利,仿若能洞察这世间任何阴谋诡计,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墨龙皇开口:“晔萝郡主,知道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仲相思隐隐猜到一点,又不敢确定,轻咬牙关,说道:“臣女不知。”
“呵呵……”墨龙皇微微一笑,那笑在仲相思听来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仲将军即将回国了,你知道吗?”
“臣女知晓。”
“知道就好,说起来,你们父女二人,也是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呢。”墨龙皇似是感叹了一句,可是声音之中,却并无多少情感。
“是。”仲相思也不知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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