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然居离王府有点远,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到,马车一到,就是听一些好事者大声叫呼道:“大家让让,让让,宁王来了。”
宁王这两个字,好似有着一种魔力一般,围观的人群听的这话,立即让开了路,让马车驶向雅然居的门口。
马车停下,墨飞跳下车辕,过来掀开车帘,墨染尘面无表情的下车,楚云裳紧随其后。
事情发生之后,雅然居闭门谢客,大门紧闭,闻风而来的好事者却越来越多,将雅然居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里外外,不知道挤了多少人。
墨染尘就站在人群中间,他的头微微抬起,眉头轻皱,看着牌匾之上雅然居这三个大字。
看了有一会,墨染尘又是一声不吭的往门口走去,墨飞眼色灵活,知道墨染尘是要入内,他立即飞起一脚,踹开大门。
这一脚相当暴力,那沉实的木门被踹了一个大洞,两片门叶子,歪歪扭扭的倒在一旁,围观的人见着这一幕,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太霸道了,看来雅然居这次要倒霉了。”
有人跟着兴奋,恨不能跟随着墨染尘一起冲进去一观究竟,只是墨飞就挡在门口,这些人有心无胆,一个个只能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往里面看,试图看到更多精彩的画面。
事实上雅然居一楼大厅什么也没有,除了桌子椅子之外,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以往那些习惯在这里喝茶聊天附庸风雅的才子或者一掷千金的贵人,都看不到。
墨染尘脚步不停,上了楼梯,往二楼走去。
楚云裳跟在他的身后,感受着墨染尘身上的怒火,心情莫名的复杂,墨染尘冲冠一怒为闲王,只是不知,假以时日,她也有这么一天的话,墨染尘会如何做。
这般一想,竟是有些伤感的情绪在酝酿发酵。
楚云裳赶紧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关于墨杰宇和雅然居之间的矛盾来源,楚云裳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清楚,墨杰宇花费巨资在这里买了一尊假的九层琉璃塔不说,又是在陈皇后的寿宴上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颜面荡然无存,自然是要发泄发泄的。
墨杰宇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有脑子的人,为人冲动,有着少年人的热血心性,加之这一次的确是雅然居理亏,恼怒之下,上门打砸讨要公道,虽然事情做的颇不妥当,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出乎意料的是,素来在明月城横着走路的墨杰宇,这一次并不顺畅,听珠儿的意思,墨染尘不仅没能占到便宜,反而还被雅然居的人暴揍了一顿,然后扣留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
墨杰宇即便是一个被边缘化的不得宠的王爷,毕竟还是一个王爷,身份高贵超然,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敢为难他?
可是偏偏,雅然居做出了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来,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的话,楚云裳绝然是不会相信的。
“王爷,知道雅然居的老板是谁吗?”楚云裳想着此点,开口问道。
墨染尘脚步不停,轻轻摇了摇头。
“雅然居在明月城开店多年,人脉宽广,称的上是家喻户晓,王爷怎么会连雅然居的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楚云裳疑惑的说道。
此时墨染尘已经上了二楼,他站在楼梯口,转过身来,看着楚云裳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楚云裳呵呵一笑:“闲王的那尊九层琉璃塔是在雅然居买的。”
待看到墨染尘眼中一闪而过的讶然之意之后,楚云裳接着说道:“上一次我来这里喝早茶,恰好和闲王碰上,在楼梯口,还小小的聊了一会,当时闲王告诉我,雅然居要拍卖一样东西,他打算买回去献给皇后娘娘做寿礼,当时我也没如何在意,后来在仁和殿见着那九层琉璃塔之后,就是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墨染尘的眉头更是皱的深了点,楚云裳知道自己的这些信息可能有用,也就不隐瞒什么,再次说道:“雅然居内部拍卖,来的皆是王公子弟,闲王的身份尊贵超然,这里的人岂会不知。可是既然知晓,还敢拿着一尊假的九层琉璃塔来敷衍闲王,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闲王事后得知雅然居做了手脚,激愤之下上门来讨要公道,反而被雅然居的人给扣住了这里面,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雅然居的人既然知晓了闲王的身份,居然还敢将他扣留,这雅然居背后的老板到底是谁,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闲王大闹雅然居不是小事,但是他被雅然居的人扣留了,这更加不是小事,事情一旦传出去,势必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惊动了墨龙皇,又有谁能够承受的起其中的怒火?
可是偏偏雅然居这么做了,既然敢做,自然就会仔细的考量这么做所会带来的后果,那么,这是不是表明雅然居背后那人是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担心此事将会引起的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在楚云裳看来,此事发生的太过不合乎常理,太过蹊跷。这背后,定然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在,甚至是一个阴谋!
墨染尘静静的听楚云裳说完,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接着,墨染尘朝回廊方向走去,他似是对这里极为熟悉,没有任何的迟疑,最终走到一扇房门之前,他停下了脚步。
房门推开,里面的场景呈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雅然居本身就是以豪华奢贵著称,可是这房间里面的奢华程度,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不管是桌子椅子还是屏风壁灯,甚至是那地板,都是用极为名贵的材质装饰,这些东西随随便便拿出去一件,就足以供普通老百姓一家四口吃喝一年,奢侈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墨染尘和楚云裳二人,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些东西上面,而是看向房间里面的人。
房间很大,房间里的人却很少,除了墨杰宇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楚云裳见过,正是雅然居的大掌柜,而另外一个,她更加熟悉,那人一身紫衣,面容粗犷坚毅,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阴厉的邪气,正是墨修竹。
“三弟,我等了你很久了,你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一点。”墨修竹看到墨染尘,也不起身,他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一口气,言语戏谑的说道。
“原来是你。”墨染尘沉声说道。
墨修竹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很奇怪吗?”
奇怪吗?真正说起来,其实也不奇怪。
历数整个墨龙国,有胆子有魄力扣留墨杰宇并且还有恃无恐的人,也只有他了。
“我早该想到。”墨染尘声音清冷,不含感情。
“呵呵……”墨修竹笑的起兴,将墨染尘这话当做了耳边风,他随意邀请道:“三弟,既然来了,何不坐下喝杯茶?”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还想邀我喝茶?”墨染尘问道。
墨修竹无所谓的说道:“无外乎兴师问罪罢了,岂会不知,不过,我真的有做错什么事情吗?此事,天知地知。”
“好一句天知地知,我倒是要看看,此事,你如何跟我解释!”墨染尘一声冷笑,衣袖轻甩,大马金刀的在墨修竹的对面坐了起来。
他气质冷峻,和墨修竹截然不同,这一坐下,房间内的温度,似乎陡然下降了好几度,那穿着一身蓝衫的大掌柜,虽然在笑着,可谁都看的出来他脸部的肌肉在颤抖,笑的勉强而煎熬。
“啧啧,三弟真是好气势,哪里有一丝病态的样子,我看那全天下人,都是被你给骗了吧。”说着,他眸光轻转,落在楚云裳身上,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好几圈,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表面上说的是墨染尘,实则何尝不是在说楚云裳。
“峫王何曾不是在欺骗天下人呢?”微微一笑,楚云裳不以为意的在墨染尘的身边坐下,巧笑倩兮,即便那张脸平庸至极,依旧给人一种目眩神迷的风采。
墨修竹放下杯子,轻轻抚掌,说道:“说的对,这世上之人,谁不是戴着面具在过日子的呢?你骗我我骗你,这种生活,才有趣嘛。”
他一直东拉西扯,说些无关要紧的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墨染尘面容沉静,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楚云裳则是好奇,墨修竹到底要干吗?
九层琉璃塔就是在雅然居买的,可是墨修竹竟然敢自爆身份,难道他就不担心墨龙皇和陈皇后追究此事?
这对他而言,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而墨杰宇,看上去似乎更加奇怪,不,应该是古怪。
墨杰宇和墨染尘之间的关系素来亲近,按道理说,他看到墨染尘过来,应该是惊呼的起身相迎才对,毕竟墨修竹虽然将他扣住了,可并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但是没有,墨杰宇至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不曾抬起,他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边的那杯茶,热气渐渐散去,却是一口都没有喝。
他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同寻常。
从墨修竹到墨杰宇,所有的一切,无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有趣,我可不觉得有趣,难道峫王将闲王扣在这里,就是为了吸引我和王爷一起过来和茶杯?”有些话,墨染尘不好说,楚云裳自是说的百无禁忌。
“王妃应该早有听闻雅然居茶水冠绝明月城的吧,怎么,难道有问题?”墨修竹似笑非笑的说道。
“茶水没问题,人却有问题。”楚云裳淡淡说道。
“人有问题,谁有问题?”墨修竹假装吃惊的问道。
墨修竹不是一个好演员,他的表演夸张做作有余,细腻不足,可是偏偏,他做起来毫无心理障碍,倒是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峫王如此闲情逸致,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扣留闲王之事,是否需要给宁王一个交代呢?”楚云裳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墨修竹听的这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拿手指了之墨杰宇,说道:“四弟,你说说,到底是我扣留你的,还是你自己留下来的,这个黑锅,我可是背不起的。”
墨杰宇这才微微抬起头来,朝墨染尘看了一眼,他好似一夜之间就长大成熟了一般,眼中透着坚毅和固执的光芒,他笑道:“我自是想留在雅然居喝一杯茶。”
“嗯?”
楚云裳眉头猛然蹙起,她看到了墨杰宇脸上的伤,那伤已经化为淤青,显然,珠儿所说的话皆是事实,只是为何,墨杰宇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到底怎么了?
墨染尘也是看向墨杰宇,他没去看墨杰宇脸上的伤,而是看着墨杰宇的眼睛,然后他微微侧头,眼睑低垂,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墨染尘站起身来,对楚云裳说道:“走吧。”
也不等楚云裳的回应,便是大步朝外边走去,他一开始走的很慢,脚步沉重,走到门口之后,就是越走越快,走动之间,冷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楚云裳叹一口气,起了身来,幽幽说道:“闲王,你让我很失望。”
她紧随着墨染尘的步子而去,可是她刚出门,墨染尘就已经到了楼下,那背影落在楚云裳的眼里,说不出的悲凉和萧索。
这是被背叛的滋味吗?
楚云裳不知道是还是不是,只是她的心,也是随之微微一痛,那是一种被针扎在心口的刺痛,她在为这个男人而痛。
墨染尘和楚云裳一走,墨修竹就是一声哈哈大笑,笑着说道:“四弟,看来三弟对你还是很关心的嘛。”
墨杰宇撇着唇角,极为不屑的说道:“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如果是惺惺作态,他也不至于来到这里找你。”墨修竹说道,看似是在替墨染尘说好话,实则是在试探。
“是吗?你看出了他的真心?”墨杰宇低声反问。
墨修竹又是一笑,假模假样的喝茶,不予回答,墨杰宇则是站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二哥,我那三十万两银子,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墨修竹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随意说道:“没问题。”
目送墨杰宇离开,墨修竹这才敛了笑容,轻声自语道:“蠢货。”
旁边的大掌柜听的这话,吓一大跳,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雅然居外边,围观的人群始终不曾散去,他们看到墨染尘出来,看到楚云裳出来,然后就伸长的脖子往里面看,看了半天,不见再有人出来,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宁王居然没将闲王带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雅然居背后的老板,真是手眼通着天不成?”有人说道。
“谁知道呢,你没看到宁王的脸色很不好看吗,显然是吃了瘪了。”
“有吗,这世上竟然敢有人给宁王脸色看的?”
“哪里没有,闲王都没被带出来,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
压抑着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墨染尘却好似一句都没有听到一般,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马车,脚步渐渐放慢,那双腿,似是压了一块铅块,让他迈不动步子。
楚云裳在背后看着墨染尘如此模样,心里极为不是滋味。
今日明明是墨杰宇犯了事,墨染尘前来解围,可是为何到最后,墨杰宇竟是那般反应?
楚云裳又是想起仁和殿内墨杰宇那哀怨绝望的眼神来,心里就是一声哀叹,看来,他们兄弟之间,终究是有了隔阂了。
上了马车,墨飞立即驱车往返,墨飞的心里也是压了一块石头,所有的劲都撒在马儿身上,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去,抽的那马惨叫嘶鸣,也是抽的那些暗中议论的人胆颤心惊,唯恐那一鞭子抽到自己的身上。
回去的途中墨染尘也是不曾说话,他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偶尔眉毛轻轻跳动的时候,才能察觉他的内心正是情绪翻涌。
楚云裳伸过手,将他的手抓在掌心,感受着墨染尘掌心那薄凉的温度,楚云裳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我想,总有一天,闲王会明白过来的。”
墨染尘薄唇紧抿,望向楚云裳,他的眼中,有淡淡的幽蓝色的雾气渐渐弥漫,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楚云裳,感受着从楚云裳掌心传递而来的柔腻的温暖,这让他心安。
楚云裳又是说道:“闲王年纪尚小,不懂事,一时间被人蒙蔽了理智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们必须清醒,今日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墨修竹自爆身份,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他吃定了你和我,以及闲王,不会将他的这层身份捅出去吗?如果捅出去了,以那尊九层琉璃塔所引起的风波来说,皇上会怎么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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